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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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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行来,高强总觉得辽国使团中有人在盯着他。不用回头去看,他也晓得,这必定是当日在汴京曾和他有密约的耶律余睹了。当日约犹在耳,时局的演变却一日一新,若是将心比心,让他和余睹易地而处,想必也会大感郁闷。只是世事无常,形势比人强,而今辽国形势日非,终究还是要余睹来求他。

过了二日,便到了河间府境内。此处可说是河北边防第一重镇,统辖边陲十一处军州,当日熙宁时辽国前来强索的关南之地,指得也就是这十一处军州。自北宋开国之初,此地名为高阳关,庆历年间置安抚使,设为高阳关路,至徽宗朝大观二年始升为河间府,赐军额为瀛海军。

高强自到大名府整军以来,对于边陲各州的防务也曾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凭良心说,纸面上看来,河北的防务算得上井井有条,大宋经营河北一百七十年。用高耸坚固的城墙,遍地密植的树木,再加上纵横交错的塘河泽,组成了一道相当坚固的防线。既有中山府(原定州,去年刚刚升为府)、真定府、河间府这样坚固支撑的要点,也有屯驻机动兵力地雄州霸州等据点,更有利用水路调动兵力,甚至还有决数条河水阻隔敌军等等非常手段,堪称极尽防守技巧之妙了。可就是这样的防线,为什么在历史上金兵南下之时,却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呢?到此不得不慨叹一句,春秋时吴起在河上对魏侯所说的那句“在德不在险”,真是至理名言啊!

高强既然将大军向北移动,便在河间府建立行营,行营外竖起两杆大旗,一面是枢密副使、河阳军节度使高,另一面则是河北常胜军都统制种,也就是种师道,亦是一镇节度。宋朝军制以文抑武,平时往往不设高级武职指挥官,或仅仅设虚职,临战才提拔一人统率大军,这种制度无疑对高级指挥将领积累指挥经验极为不利,比如现在赵佶任命种师道为都统制,看似此人深通兵法,又有对西夏的战功打底,实际上整支常胜军都是河北山东人组成,哪里会买种师道这个老西的帐?若不是高强这个枢密副使以文官身份担任最高指挥,种师道恐怕连手下的一成兵将都调遣不动。

即便如此,种师道要想在常胜军上下建立起足够的威信,仍旧有待时日,不过此时在常胜军中,参议司的大小参议们已经深入到了各个层级,俾能上情下达,种师道通过参议司来了解军中大小事务,并逐渐熟悉环境,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如今诸军还未全部就位,进驻河间府的也只有高强这一万兵而已,但用于大军作战所需的种种军需粮草马匹车舟战具等等物资,却经由黄河水路源源不绝地运到此间,又从此地调运往北方,整个河间府都热闹非凡,处处都是繁忙景象。

如此景象,对于已经大受刺激的辽国使节来说无疑又是一重打击,那耶律余睹忍了数日,只为不敢轻易与高强私语,到这刻再也按捺不住,觑着高强马行较近的一刻,纵马上前,马鞭指着路旁的一处地方,扬声道:“高相公,此物某从所未见,未审是何物?”

高强听见有人呼唤,回头看是余睹,心中顿时好笑,忍了这两日,你总算是忍不住了?当着几万只眼睛,他也不来玩什么花头,老老实实道:“耶律都统,此物名唤铁轨,我朝近年始创以此纲运之法,极是便当,唯用铁甚多尔。”

他故意说的不清不楚,比如这么两根铺在地上的铁棍,如何能用于纲运?又如用铁究竟几何?耶律余睹听的不明不白,心中益发焦躁,正要再问时,却觉自己马镫被人踢了一下,转身看时,却见张琳也到了一旁。低声道:“都统,南朝显是心存叵测,此物既然用铁甚多,倘使用于打造兵器,必能佐战力甚巨,以此言之,则此物犹远胜于数万雄师也!”

其实这倒是高估了高强了,这铁路的铺设在现代大工业生产的条件下较为简易。但在当时的打造条件下,即便以大宋当时领先全世界的铁冶水平和规模,要铺设较长的铁轨也是一件耗费极巨之事。况且以马匹的持续奔跑能力,再计算进安全因素的话。一段铁路的极限长度也不过就百里有余而已。这河间府的铁路,乃是高强为了他日进军燕云。要从此地向燕云快速调运物资和兵马所设,不过是从河间府铺到雄州,就算如此,计算工期也要两年之久。主要的功夫并不是铺设铁轨。倒要花在铁轨的锻造和运输上面。

但是新技术的优点之一就是神秘,如果将这种神秘和军事联系起来,就更加让人神秘莫测——有道是兵不厌诈,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谁能分清你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有那长长黑黑铺在地上的铁轨和大队人工,那些都是亲眼所见,可不是假的吧?

这两道铁轨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抵达河间府城之后,当晚的休沐宴上,张琳便提出,奉使报聘,若不面参宋帝,便是有辱使命,但重商国界事大,伏请高强送他使团依旧北去,情愿将副使耶律余睹留在此间,且听听南朝之所欲,待回北请了辽主朝命之后,再行商议。

这也无非是缓兵之计,依旧不脱这张琳使团南来的本意,不过能留一个耶律余睹下来,也已经是一种愿意谈判的姿态,对于高强来说无疑是一场小小的胜利,何况和耶律余睹之间,他还有些不得不说的话?当下说了些场面话,又重申两国百年盟好之意,只是听起来总有那么一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里面。

次日送走了张琳等使团,只有耶律余睹领着四五个心腹留了下来,待双方在常胜军河间府行营的帅帐中坐定之时,眼见两下已无甚碍眼之人,那耶律余睹毕竟是塞北汉子,心气直爽,登时就将眼睛立了起来:“高相公,当日汴京之会,曾说地甚话来?如今为何又提兵犯境,出尔反尔,岂是大丈夫所为?”

高强却不慌不忙,笑道:“耶律都统说的哪里话来,本朝兵马调动实属寻常,当日汴京便曾向都统说及,近年来北的盗贼甚多,河朔惊扰不安,本朝增戍边兵,只为应付非常而已。我不曾问过贵国地方不靖、扰及邻邦之过,都统反来责我增兵的不是,这是何道理?”

耶律余睹一时语塞,明知高强这说法是避重就轻、皮里阳秋,偏生还寻不着他话里的岔子,心中闷得难受,在那里默然片刻,索性把话说开了去:“高相公,如今女真作乱,你出兵辽东,已然等于犯境,我只不来说你,你却再三相逼,若当真逼得两国刀兵相见,徒然生灵涂炭,又有何益处?大辽雄踞北的二百年,享国更比大宋久远,眼前些许艰难,未必就能断了我大辽的国祚,还望相公三思!”

高强听了这话,真想大笑三声,当日你契丹铁骑数度南下,后晋亡于你手,晋出帝母子凄凉北迁;大宋建立之后援助北汉,几番遣兵入关都被击退;真宗朝又倾国之力南下,神宗时仍然有意图谋关南,那些时节,你们怎么没想到生灵涂炭?“耶律都统,当初本相说的明白,两国盟好百年,我亦无意背盟,然而贵国年来数败于女真,眼见国势日非,人心离散,本相虽然身在南朝,亦见得分明,这大辽的国祚如何,想必你耶律都统比我更加清楚吧?事已至此,与其抱着往日之盟好来责难我朝,倒不如回去好生思量一下,到底要如何方能保住你大辽的国祚,都统以为如何?”

耶律余睹险些被他气得吐血,他自去年从汴京北还之后,便即着手联络忠于契丹、不满目前时局的大臣宗室,有意发动政变,改变目前的被动局势。然而这政变不是那么好搞的,首先在政变的目标要不要指向当今天祚帝这一点上,这些政变派自己窝里就吵地翻了天,以耶律章奴为首的一拨宗室认为天祚不堪为辽主,主张另立南京留守、魏国王耶律淳为国主,耶律余睹一派却只肯扳倒萧奉先,立晋王为太子,逼天祚交出权柄。内部尚未统一,外部那萧奉先又牢牢抓着枢密院的兵权不放,政变派们寻觅不着什么好时机,如何动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耶律余睹也有些气馁了,大辽天下土崩之势渐成,自己伙里虽也有意中兴,却连个萧奉先都收拾不了,夫复何言?

“高相公,你只说一句,我若有意向南朝借兵平灭女真,须当如何?”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二二章

乍听见耶律余睹口中道出这句话来,高强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这原本就是他一直努力的方向,然而现今辽主天祚尚未亲征,按理说辽国上层对于战事的前景还不该悲观到这样的地步才对,为何余睹这么痛快就能答应?

“冷静,冷静!你和人谈判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被人这么快就探出了底线,这位可还不是现今辽国能拿主意的人捏!”努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高强迅即调整心情,好容易才平复了些,笑道:“都统此言差矣,虽说邻家失火,我当救援,然而毕竟他邦不可入,我兵如何能去平女真耶?”

余睹咬牙暗恨,你大宋兵马到辽东都不知多少了,还说这等废话作甚?“高相公,此间须不是朝堂折冲,左右俱无外人,我亦不妨直言,现今那辽东常胜军兵力甚强,而女真已然取了咸州,东北路重镇失陷其半矣!如此发展下去,不消半年,辽东之的便是辽东常胜军与女真角力之所,决斗之场矣。到那时候,纵使高相公有意袖手旁观,又岂能得乎?若当日高相公汴京所言非虚,果真有意援我大辽时,彼时便势必要与女真为敌,此乃势所必然也!”

余睹说到这里,忽地停了下来。高强正听得有趣,心道这余睹到底是契丹豪杰,对于时局的发展看得还算透彻,却见他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不说,微微有些诧异,心下一转。已然有了计较:“都统过虑也,当日无人私语之时,本相一诺千金,岂是等闲?贵国与我虽为敌国,究竟盟好百年不动干戈,亦仰慕我中原文采,虽妇人亦能为诗歌,比那女真蛮夷强胜多矣。若去一结好邻邦,易一莫测之盗。此智者不为也!都统何必与此多虑?”所谓的妇人能为诗歌,对着余睹说就有些特别的含义了,此人的妻子乃是萧氏望族。其同胞姐妹共有三人,长者就是当今天祚帝的文妃,小字瑟瑟,历史上颇有才名的萧瑟瑟是也,单看她封号叫做文妃。可知文采甚好。高强昔日读历史时,对于萧观音和萧瑟瑟这两位契丹后宫中的才女也有留意。此刻正好说及,便点了一下,只是碍于对方是天祚的妃子,究竟不好明着说出来。

切身相关,余睹就算没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事,也能听出高强的言下之意了,不过对方一来没有明说,二来这也不是两国交相报聘的场合。他亦只能置诸一旁,心下暗道:怪道此人年纪轻轻便在南朝掌权用事。我只当是纨绔之后,南朝无人,如今看来见识却也不凡,竟连我朝宫中逸闻也有所知。只是听他言外之意,并不回应我之话语,想必是待价而沽。也罢,如今有求于人,只得权且低头。

“相公既是这般说。某亦感激不尽。既是如此,便请大宋辽东之兵于今夏北出辽阳,邀击女真之侧,倘能获胜,则待我奏请我主之后,当以东京道之半相酬,而高丽属国从此不通于辽,若其愿意向南朝纳贡,我朝亦当听之,高相公意下如何?”

高强险些要笑出声来,心说你打的好算盘啊,如今东京道近半地盘都在我常胜军治下,所谓以东京道之半相酬,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我不是白忙一场么?且莫说什么高丽称臣,这个二奶国家一向是谁强就依附谁的。历史上辽国灭亡后,高丽一看大宋收复了燕云,还以为大宋势强,便看不起新兴的女真国。也不管自家和大宋连相连的陆路都没有,赶着派遣使者从海上进贡大宋。现今倘若我占了辽东,直接遮断了他与其余国家的联络道路,这高丽除了向大宋纳贡之外,还有什么花样可搞?这可不是现代,没有美国人给他撑腰!合着你耶律余睹貌似大方,开出来的条件全都是我已经或者板上钉钉能拿到手的东西?美不死你!

不过,谈判的时候,这种话可不能直说,那只会给别人坐地起价的机会而已,要掌握主动,就得别出机杼:“都统请了,即今兵事难言,权且放下,只是本相却想起当日大观初年出使贵朝时,被强人所逼,一度远至女真境内,亦曾与那女真国主阿骨打有一面之缘。倘使有机缘再叙契阔,料来那女真方起之小国,亦不当以敌国待我,甚或上表我朝求一封册,亦未可知。”

余睹几乎要变色,高强这种说法,无非是说大宋有可能与女真媾和,甚至有可能联兵攻辽,这等说法,岂不是把当初所说的话都当作放屁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明知这是高强讨价还价的手段,他亦是当即拂袖而起,喝道:“女真乃是我大辽属国,如今起兵叛逆,狼子野心,我大辽誓要尽灭之而后已快,南朝若与我大辽盟好时,便不当与那女真暗里交结,相公如此说话,未免欺人太甚!”

高强见余睹这般说话,晓得自己刺激他的手法成功,要紧上去拉住,用言语摸一下他的顺毛:“都统何必如此?我大宋自当永守两国盟约,盖因顾惜生民性命,迩来百余年边地不识干戈,生民乐业,这是何等的功德?只是若要我兵去与那女真厮杀,亦是生灵涂炭,我心多有不忍,既是都统这般说来,倒显得本相妇人之仁了,如今为之奈何?若以我朝天子爱惜黎民之意,只不要去顾北地乱事,严守门户便罢,还是我顾及两国盟好,苦苦劝谏,方才求了圣旨,来与使人商议此事。”

听他提及赵佶,余睹也不好作色,正好就坡下驴:“相公当日曾与女真交接,那女真自来狡猾,彼时又方图欺瞒本朝,自然有意结好相公,相公不知其心性,一时受了蒙蔽,也是有的,却不可以为女真是什么善类,切切,切切!”

高强连声应诺,皱眉道:“都统既这般说。想是本相见的差了,女真用心如此险恶。倒要小心在意。却又一桩事叫人担心,本相左右亦有人尝往来北地,多有说及女真勇武,俗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都统新近自北方来,未审这女真之兵,究竟满万否?未满万否?若说满万,则不可敌矣,纵使我朝有意借兵,恐亦不是对手;若说不满万时,为何贵国大兵屡败于彼?”

余睹恨得几乎要把高强咬一口下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这问题他根本是无法回答,左右为难啊!情知高强东拉西扯,大兜圈子,无非就是想狮子大开口,无奈如今形势日渐分明。契丹若不能撑过眼下这段困难时间,怕是有亡国之险。况且如今大宋可不是局处南方无所作为,人家的手都已经伸到了辽东,倘若真如高强所说的那般,双方联手向辽国进攻时,那时谁有回天之力?

百般无奈,余睹只得强笑道:“相公说地哪里话来?女真尔小国,甲兵不过数千,只因我朝与南朝盟好,兵马久未操练,兼且连年灾荒。士气不振,故而使彼得意一时。今诚能得南朝相助,我主再以大兵临之,自然瓦解消去矣。若是相公爱惜士卒性命,不肯轻易兴兵时,只须将些粮食来助我大军,亦是一场交好。倘若能平了女真时,除了适才所约辽东之半外,情愿将、易、应、朔四州交还南朝,以谢南朝厚谊,相公以为如何?”

高强暗自点头,余睹倒真不愧是契丹忠臣,到这份上还是想着契丹国本。这易应朔四州,前两者属于燕京治下,后者属于云中治下,俱是与大宋接壤的要紧军州,乍看上去,这样割地算是诚意很足了,但若细细推敲起来,这四州与辽国的其余地方之间都是无险可守,倘若契丹平了女真,没有后顾之忧时,他移兵南向夺回四州,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虽然如此,高强也无意再议,一来余睹目下还未掌权,辽国的谈判诚意也值得怀疑,二来这谈判终究是要以实力和形势为基础的,若是目下就提出要收回燕云,势必大大逾越了辽国的最底线,只能使谈判搁浅而已。

当下笑道:“都统如此说来,岂非是我朝无功而受禄?区区粮米,但与边市榷场贸易可得,何必捐土相易哉!倘若贵朝急需粮米时,待本相奏明天子,先纲运三千斛往燕京去,以解燃眉之急,如何?至于纳土之议,亦须待本相上奏天子,而后待正使张相公自汴京北来时,方好相谈,都统意下如何?”

耶律余睹暗呼厉害,这高强说话句句客气,却是滑不留手,叫人一点把柄都捉不到。当下权且应了,别看只有三千斛,今年春上燕京大旱,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有这三千斛煮粥发放时,少说能让上万人撑到七月收成之时,对于安定燕的人心更有莫大的好处。

他却不知,高强对于援助粮食答应的爽快,全是出于收买燕京人心的打算,须知那燕京之所以难收复,眼下的主要问题并不在军事方面,而是燕的百姓从后晋时就没入契丹,二百多年来早就不把自己和南方的那些人当作同一国了——民族概念虽然来之已久,但是将民族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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