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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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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折腾下来,已经进了十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高强也不乘车船,就一骑白马,带着百来牙兵从大名府南返。宋时官员待遇之中,有一桩好处,虽然给官员的俸禄津贴甚为丰厚,却是高薪养廉,极少给予官员吃公家饭,占公家便宜的机会,比如在京做官的,房子基本上都得自己寻觅,租房住者不在少数;这出行也是一般,即便是京官外派上任,路费都是自己打点,宦囊较为羞涩者不免要向同僚告借方能出游,比如苏轼出知杭州时,皇帝就送了一百两白银作为路费。

高强囊中自是有钱,天下大可去得,这次又是回京述职,例行公事而已,心态竟是少有得轻松,一路游山玩水,馆驿都不大去住,闹得沿途大小官吏大叹高枢密行藏难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奉承都无从说起。

这日到了孟州,过河便是汴京治下,高强便到快活林歇宿,顺便看看久违的施恩,少不得又是一番酬。施恩当日蒙高强指点庇荫,夺占了快活林至今,家中一座金山也有了,见了高强那是打从心底里出来的恭敬,那架势和接驾奉圣也不差多少了。

酒足饭饱,高强坐在快活林楼上雅座饮茶,与施恩说些闲话,听得各地行商兴旺,道路亦宁靖许多,虽单身客商亦敢行远,自是因为石秀整治这一带的黑道有功之故,心下甚是安慰。

正说间,忽然有个小厮登楼,呈了一纸信笺给施恩,高强一看形制,便知是石秀属下用于飞鸽传书的信笺,不过这等寻常小事自不用他操心,因此不大闻问。哪知施恩看了之后,却凑上来,低声道:“衙内,这可有些不大寻常,这消息是从大名府传来,道说有北地人用秀字令牌发了暗花,要见衙内一面。”

当时中国的市民社会刚刚发展起来,黑社会自然更加不专业,种种术语都是从缺,暗花这个词就是高强“贡献”出来,作为石秀治下黑道的一种游戏规则。要知暗花只须有钱就能发出,形成行内都熟悉的规则之后,便大大便利黑道好汉与白道相结合,也省得这些刀头舔血之辈除了打家劫舍之外就没有什么弄钱的门路。石秀属下的黑道们能与当的百姓相安无事,这种从经济上融入正常秩序的指导思想也居功不小。

只是这暗花的目的五花八门。大到杀人放火。小到恐吓盗窃,什么样的都有,但指名要会见一位官员。却是闻所未闻,尤其高强还是石秀背后的大老板……

“我和石秀的关系,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或许一望即知,然而普通人是根本无从知晓的。这人要发出暗花来见我,想必不在这等人中,却为何有这样的要求?”高强略一皱眉,有些参详不透。

施恩见高强关切,当即抖擞精神道:“衙内,论起这暗花,本是不问发者,只论悬红的,然而此次涉及到衙内,大名府那里特地派了人去追索,溯及源头,竟是与辽国使节有关。”

“辽国使节?什么来头?”辽国在汴京有使节常驻,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头一次有正式的经常性外交关系,每年正旦和皇帝皇太后地寿诞,都会有使节致贺递交国书。而大宋这边亦会派遣使节往辽国答谢,当日高强出使。便是用的这个名义。因此通常情况下,辽国并不会专门派遣使节来大宋,上一次辽国使团来到大宋,为的便是替西夏出头,讨还崇宁初大宋从西夏手中夺取的土地。

“衙内久在大名府练兵,此事有所不知,今次辽国遣使南来,说道是贺天宁节,派的人却不比往常,乃是由北面宰相张琳为正使,北面林牙耶律大石为副使,照行程已经到了大名府了,这暗花便是从大名府流出来的。”施恩为高强效力的资格比石秀还久,办事自然妥当,例行的情报分析头头是道。

一个地方头目功课作得如此之好,高强甚为满意,大大夸奖了施恩几句,只说得他骨头没有四两重。嘴上说话,高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天宁节不是什么大节日,辽国专门遣使来贺,已属非常,何况规格还如此之高?多半是为了辽东之事而来。耶律大石?倒是熟人。”

出兵辽东之时,高强便虑及辽国的反应。其实以辽国目下外强中干的实力,也不怕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但为了日后收复燕云师出有名,现在这个不知所谓的宋辽盟约还是得维持着,因此辽东大事都是以郭药师常胜军的名义而行,打死他都不会承认有宋军在辽东活动地。如今辽东大乱,契丹朝廷对那里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控制,更不可能掌握什么真凭实据,怕他则甚?

看样子,辽国也还是有明白人,知道我插手辽东,明面上不能奈何我,便从黑道上设法来见我,瞧这样子,多半是和耶律大石有关了……

见高强沉思不语,施恩不敢打搅,垂手在一旁侍立着。忽见高强头一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施恩亦是懂得观眼眉的,忙问道:“衙内,此事当如何处置?”

“我说施恩呐,说了半天,这暗花到底是多少?”大半年都在军营里忙活,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都有些生疏了,一旦出现了新的对手,高强的心情反而振奋起来,甚至都有闲心和施恩开起玩笑来了。

施恩先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看高强,见他神情平和,微带笑意,这才晓得衙内大概是在开玩笑,亦陪笑道:“衙内说笑了,如今两河中原一带,谁不认秀字令牌?这桩暗花若不得石三爷点头,谁也不敢接了……”

“我问你到底是多少钱呐?价码合适的话,我也赚上这一笔,总不须你家石三爷点头了吧?”待施恩回答之后,高强大笑不止,原来为了见他一面,这暗花竟达黄金千两之多!

“看来本衙内行市不低,现代时有人花二百多万美金拍下与股神巴菲特共进一餐的机会,今时亦有人一掷千金亦只为见我一面呐!”心里颇为受用,高强向施恩道:“施恩,你便知会石三郎,此事由他亲自照拂,我到汴京专等来人会面,只是价码要再提高一倍,黄金两千两,一钱都不得少了!这竹杠,不敲白不敲。”

施恩忙躬身应了,眼见天色将晚,便送了高强回房歇宿。

不一日到了汴京,回太尉府参见老爹高俅,上朝觐见天子赵佶,又要一一会过京中大小臣僚,还有枢密院的公务,博览会和应奉局的“私务”,高强忙得脚不沾地,直过了半个多月才算稍微消停了些。

这日,高强正在博览会三楼看帐目,挑帘进来一个人,抬眼看时,正是石秀。

“衙内,小人接了消息,那暗花发出之人亦已到了京师,衙内何时见他?”石秀开门见山,便是说得这事,虽则高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接近于玩笑,他作为高强的部下却不敢有丝毫马虎,去年扳倒蔡京之时,大相国寺一场见了血,高强性命悬于一线,这记忆可还犹如在眼前一般,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呐。

“我是暗花之标的所在,你才是接了暗花之人,问我则甚?你石三爷安排什么时候见,那便什么时候见罢了。”高强一脸坏笑,浑没当回事。

石秀亦笑,以他的神通,安排这么一次隐秘的会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纵使对方身份特殊……“衙内,今已探明了,那发出暗花之人,乃是今番辽国副使,现官居辽国北面林牙的耶律大石是也,此人当日在燕京亦曾与衙内有一面之交。”

高强点头,丝毫也不意外:“使节南来,宿于鸿胪,要把人带出来见面,都仰仗你一手安排了罢?”

石秀大包大揽:“衙内放心,凭咱们在这东京的人力,此事易与尔。”

过了两日,天宁节前两日,高强吩咐乐和在丰乐楼中觅一处隐秘的包厢,设了一桌宴席,并不要歌伎相陪,自己一个人把着酒壶,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喝惯了现代的勾兑白酒,他对于这时代的薄米酒倒是有些情有独钟,有点象现代某些小资玩红酒的感觉。

天交二鼓,门上几声剥啄,一长两短,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曹正过去开了门,闪进两个人来,一前一后,俱是斗篷包了头,看不清面目。

高强见人到了,长笑而起:“贵客好大手笔,一掷千金,只为见我高某一面呐!今高某在此,何不真面目相见?”

来人冷哼一声,掀起斗篷来,当先一人直鼻阔口,大耳朝怀,一副虬髯扎里扎洒,身量魁梧高大,站在当地好似一尊石像一般:“高使相,好兴致啊,大石来的莽撞了!”不是别人,正是高强当日在燕京曾会过来的耶律大石,当今辽国的北面林牙。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五章

林牙是契丹话,翻译成汉语的话,就是翰林学士之意,只是以当日高强对耶律大石的第一印象而言,此人刚强有余,细腻不足,任怎样都难以和翰林学士这个词联系到一块:蔡攸,叶梦得,这几个都是大宋的翰林学士,谁能把耶律大石这么一条赳赳猛汉划到那堆里去?

反过来说,亦可说这耶律大石文武全才罢……心中沉吟,面上带笑,高强起身迎迓:“大石林牙,久违了!只是林牙要见高某,一句言语递出来,高某自当登门,又何苦悬红缉拿?”

耶律大石微微冷笑,且不回答,大马金刀地往桌上一坐,也不须人劝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跟着也拿起一把酒壶,斟满了酒杯,复又饮尽,如是者三。

高强看的有趣,也不答话,挥手叫石秀与曹正都坐了,自己也拿起酒壶来,跟着耶律大石的节奏,你一杯我一杯,很默契地拼起酒来。包厢里一片寂静,四个大男人默不作声,只有很有节奏的吱喽吱喽喝酒声。

不片刻,两壶酒都喝了个底朝天,耶律大石晃了晃酒壶,听不见半点水响了,往桌上一顿,忽而开言:“高兄,海量啊!”

“哪里,林牙亦是好酒量。”高强沉住了气,反正是你发出暗花,要用这种方式来见我,不怕你兜圈子,总是要说正题的吧。

耶律大石见说,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啊,高兄之海量,大到了要一口吞下我大辽东京的地步,小弟只能瞠目其后了。”

在这种场合,若是玩什么虚的。那纯粹是浪费别人的时间和自己的时间。高强也不避让,微笑道:“辽东大乱,那可不是我高强弄出来的罢?邻家失火,我据墙自保,如此而已。”

“好一个据墙自保!”耶律大石霍地瞪圆了双眼,身子前倾。以他的身量,这种姿态顿时显示出强大的侵略性来:“敢问邻家失火,是该救火呢,还是该趁火打劫?”

高强巍然不动,丝毫没把耶律大石所展现出来的气势放在眼里,自打到此以来,多次亲自面对白刃刀锋,生劫死危。高强的神经坚韧已经殊非常人可比了:“邻家失火,自然当救,只是火与我不相邻,邻家不开大门。我如何救之?只好图一自保尔!”

耶律大石与高强紧紧对视,环眼瞪的都快圆了。一瞬也不瞬:“好一个只图自保,如果火势大了,是不是也想趁机夺回旧地,落井下石一番?”

高强仰天打个哈哈:“去一旧邻,添一虎狼,智者不取也!然而邻家之事,我实难插手,若是邻家肯信我时,但有缓急,我亦当援手救火,只是这救火可也不是白救的,那救火铺丁也得收点脚钱呐!”所谓铺丁,就是当时城市中担任救火任务的厢兵,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消防队了,在开封这样的大城市,已经配置了上千名专业消防队。

耶律大石神色一动,又与高强对视片刻,沉声道:“一诺千金?”

“势所必然尔!”高强身子向后,舒展了一下,又拎起一把酒壶来,慢条斯理地斟满了自己的酒杯,又待伸过去给耶律大石斟满,却被大石伸手拦住:“不必,我自有酒。”待得他环视桌上,却发现只得高强手中一把酒壶有酒了。

高强一笑:“你无酒,我有酒,须酒时,只管将酒杯来,我便斟与你也。”

耶律大石端着空酒杯,瞪视着高强手中的酒壶,半晌,忽地冷笑一声道:“天无绝人之路!这一杯酒,大石能否喝到口,端看天意罢了!”说罢,将那酒杯向怀中一揣,长身而起,向高强拱一拱手,更不多言,大步向外便走。

石秀看了高强一眼,亦赶忙跟着去了,这耶律大石身为辽国使节,其安全乃是最高级别,也就是高强手上的实力惊人,才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一趟。

高强坐在原地不动,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空座位,手里转着那个酒杯,也不知想些什么。过的片刻,石秀便回,见高强仍坐在那里,忙上去禀报,说道一切顺当,已经将耶律大石送回了鸿胪馆驿,并未惊动他人。

高强点头,看了看石秀,笑道:“三郎,你可是见我二人适才打哑谜,多有不解?”

石秀笑道:“北地诸事,小人都不大理会,是以只隐隐晓得衙内说的是我家如何应付北地乱局的态度,却不晓得备细,亦不大懂得。”

高强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酒杯向桌上随手一顿,拂了拂袍袖,也出门回府去了。

却说耶律大石回转馆驿,虽然是夜半三更无人时,他房中却有一人在相候,见到大石回来,那人急忙问道:“大石林牙,那高枢密有什么言语?辽东是否果有宋兵出没?”

这人名唤耶律余睹,本是辽国契丹宗室中人,其妻妹嫁给当今辽主天祚帝为妃,封号叫做文妃,生下一子乃是天祚次子,封为晋王,甚是有宠。余睹为人豪雄,算得上契丹宗室中少有的人才,此番混在使节团中前来,却是隐瞒了姓名,为的就是这宋兵出现在辽东一事。

耶律大石粗中有细,先出门四下张望无人,方又进门来,将房门掩好,窗户遮上,才压低声音道:“那高强听我问及辽东之事时,并未一口否认,却说什么邻家失火,他据墙自保而已,我说他不来救火反而趁火打劫,他却说是邻家不开家门,想救火也无从救起。”便将他与高强的对话一一复述一遍。

这几句话都是用的隐喻,旁人若不知说地是什么事时,不免听得一头雾水。因此耶律大石一字一句,说得分毫不漏,连动作表情都要说将出来。那耶律余睹亦是有韬略之人,听过一遍,已知就里,不由得沉吟道:“听这高强言下之意,倒似并无背弃盟约前来攻打于我的打算,但若是我国当真大乱,局面难以收拾时,却又另当别论了。是也不是?”

耶律大石冷笑道:“余睹,你莫信这厮所言,他一声不响,把兵都派到我家辽东来,岂能毫无觊觎之心?只不过碍着两国百年盟好,他出师无名罢了,想那燕云十六州膏腴富庶,又本是他汉家江山,如何不存恢复之心?”

余睹蓦地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叹息道:“连年凶灾,百姓辗转难活。陛下却仍旧宠信那萧奉先,不肯勤政恤民。如今女真起兵,累战皆胜,眼见得国势危矣,如何怪得这南朝觊觎我家江山?说不得,说不得也!”言语中尽是愤懑之意。

耶律大石将桌子一拍,呼地站起身来,怒道:“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方今都说女真出河店一战得胜,兵已满万,故而人心惶惶,我却只是不信!当日太祖龙兴之时,辽东不但有女真人,渤海人更强盛于他,又有高丽白衣兵,俱号骁勇,还不是都被我丹将士一一荡平了?莫非当年女真人也不满万?”

余睹亦是着恼,攥紧两只拳头道:“大石,你所言极是,我契丹雄踞北地垂二百年,万里疆域中尽多强兵雄城,还不都臣服于我脚下?说到底,我若不能自强,人便来欺你了,倘使今日我契丹之主仍旧是太祖那等雄主,我便作那斜轸,你可作休哥,凭他女真再多几万,也都一一扫平了,南朝又岂敢窥我疆土耶?”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俱是契丹名将,当日宋太宗北伐燕云之时,此二人一个作南院枢密使,一个为大将统兵,杀的宋兵血流成河,不敢北顾,连太宗自己都中箭受伤,端的威风了得。余睹以这两人比诸自己和耶律大石,可说其志不小。

耶律大石亦是豪强之辈,听说余睹提起契丹往日的英雄,心中一股火熊熊燃烧起来:“余睹,你说的煞是!当年历代祖先血战得来的江山,今日若丧在我等手中,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见得太祖皇帝之面?待得回转上京,便要一力打平女真,震慑群小,再塑我大辽声威!”

余睹听到这里,神情却忽地一黯:“大石,你我虽有匡扶社稷之心,奈何主上昏聩,信用奸臣,不用我等为将,如之奈何?我离上京之时,听说那来流河路都统萧嗣先在出河店一战全军覆没,八千将士只得十七骑生还,那萧奉先身为其兄,却有意为他开脱,想要求主上赦他无罪,如此军令不明,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诸军如何心服?往后有谁还肯为国家死战?”

大石呆了一呆,怒气陡盛,咬的一口钢牙咯咯作响:“叵耐萧家狗子,竟要将我大辽江山尽数送与女真奴辈乎?奸臣不除,大辽危矣!”

余睹冷笑道:“萧氏自然须得除去,待我回转上京,便即着手。只今南朝若能袖手盟约,不与女真约定夹攻,于我却是大大有利,倘若两家联手,则真个大事难说了。方今南朝便是这高枢密用事,若此人果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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