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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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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醒来方解,道是女真醉酒常闹事杀人,虽亲父母亦不辨,惟有捆绑而已。到了三日头上,忽然有人来请马扩,说是有契丹人来献款纳降,郎主请他去观礼。
马扩心中暗惊,估不到女真兵势如此之锐,而契丹亦如此不堪一击,一战之下,不过小败,居然就有人来献款纳降了?他正要随来人前去,忽的心中一动:“即便是契丹有人来献款,为何要我这个外人在场?此亦不是什么敌国大礼,何用外人观瞻?”
他身系高强的使命,凡事亦多想了一层,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阿骨打莫非是有意将他这南朝人作个幌子,来要挟对方的使者么?虽然未必如此,然而不可不防。
马扩即入内更衣,出来时已经换了女真的皮裘外衣,用一顶皮帽裹着头,再加上脸上抹着厚厚的油脂防冻,猛一看上去倒有几分象女真人。那使者不知其意,见状却笑,称赞他甚有女真之风,马扩亦笑而不答。
女真居处甚为简易,即便阿骨打这里是方圆数千里生女真部落中最强一部,其公共建筑也只有一个大窝棚,周围密密植着柳树,顶上苫草盖着,下面烧着大火炕,众女真孛堇团团围坐,阿骨打坐在当中,对面一个使者单膝跪倒,正在那里说话。
一见马扩进来,却换了装束,阿骨打先是愣怔,微微点了点头,随手示意马扩在近门处坐下。却听那使者以契丹话说道:“……我部大王夔离不自来仰慕太师豪雄一世。今闻太师举兵击辽,师必克捷,因遣小人来献白马一对,以为贺礼。”
阿骨打不动声色,一旁粘罕却道:“你家大王夔离不,我当年亦曾见来,自是英雄人物,曾勒兵追击马贼至我境上,今既来纳款,甚是美意,只是你家大王自己为何不来?”
那使者显然是巧舌之人,正要解释时,粘罕挥手将其打断,喝道:“铁骊部与我毗邻,若不从我,便附契丹。近日闻你家大王颇受辽主宠信,以封作大帐铁鹞子详稳,正是位高权重,岂有一闻我家起兵。便即来投之理?你今次来,必是有诈!”
马扩听见粘罕这般说,猛地省起:“临行时高相公数塞北人物,曾说过那奚人铁骊部王子萧干与他相熟。如今这前来献款的亦是铁骊部大王,二者莫非有甚干系?粘罕又说此人曾勒兵追击马贼至女真之境,这益发说的象了,只是为何称作夔离不?”一时不得要领。
那使者见粘罕作色,却不如何惧怕,大声用契丹话说了几句,语速甚快,用词亦较为冷僻,马扩的契丹话水准只是和女真话一个层次,这便听不大懂了,依稀晓得这使者是在为那夔离不辩护。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时。阿骨打忽然将手一挥,粘罕即时闭口。只听阿骨打向使者道:“远人来投,又赠我白马,自当谢过,只是若要议款,为时尚早。若你家果然有意时,我自当于鸭子河旁观之。”
那使者一听“鸭子河”三个字,脸色顿变,不复昔时从容,反而帐中女真人皆有些嘲讽之色。谈判至此已经进行不下去,那使者勉强行礼,便被送出。
待使者去后,吴乞买大笑道:“这厮,还道我不知辽兵已至鸭子河畔,那夔离不亦在其中,在此弄甚言语,煞是可笑!”众女真人俱都大笑不止,声音震得顶上覆盖的苫草簌簌发抖。阿骨打亦笑了一会,招手示意马扩近前,道:“也力麻力,你怕在使者面前露了相,叫人知道你南朝人与我女真有来往,那契丹多半会责难你南朝背,因此换了装束,是也不是?”
马扩被人叫破心事,却佯作不知,只说是入境随俗而已。阿骨打笑而不言,粘罕便道:“也力麻力,是我提议叫你前来,俾你知这使者来此之事,你可知那夔离不,当日与你家高相公亦是相熟?”
马扩暗凛,果然是此人!忙问道:“果有此事?我只听相公从容说及,在塞北曾识得一个奚人王子,唤作萧干的,却不曾听过什么夔离不。”
粘罕笑道:“萧干是汉名,他自有契丹名,便是唤作夔离不,自来北的大人皆有汉名与本族名,汉名乃是典籍所书尔,我等各族皆以本名相称,无怪你不识得。此人前年奉辽主之命,为铁骊部之王,复作了铁鹞子军详稳,听闻甚受宠信。只他那铁骊部更在我部之北,如今我这里一旦举兵,他入辽之路便绝,如何不来向我献款?只是却未必真心罢了。”
马扩方知其意:“郎主与诸位郎君唤我来,敢是因这萧干与我家相公有旧,欲知其详乎?”再回想一下适才的对话,好似辽国又已派兵前来,双方开战在即,这萧干亦在军中,因此女真人要确认一下,萧干与高强的关系。
果然粘罕点头道:“也力麻力,你甚知我,我亦不相瞒,你家相公连年将货物南北贩运,间关万里,中间岂无辽国大人为之遮掩?那萧干地与我接,本人又在南京作详稳,南北之道尽皆可通,兼又与你家相公素识,我意此人或便是中人。当日与你家相公既然有约,又承相赠许多兵甲,自不好轻易坏了誓约,故而要寻你相问端详。”
马扩已知又将大战了,却笑说高强与萧干只是泛泛之交,这南北货运并不与他相干。
阿骨打见说,点了点头,忽地站起身来,手中一根木杖一挥,喝道:“契丹闻知宁江州陷城,今已遣兵来攻我,闻说已至鸭子河矣!”
众女真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指天划地,以手捶胸,都要求即刻出击迎战辽兵。阿骨打便道:“辽国兵多,若迁延时日,大兵猬集,便不易对敌。如今辽人轻慢于我,只命来流河路都统萧嗣先率八千军来攻我,若能迎头击破此军,则余众丧胆矣!我等即刻出发应敌,余众悉随我马鞭所向进兵!”
说罢,也不待众人答应,阿骨打大步出帐,翻身上了马背,将马鞭高高举在头顶,口中蓦地狂呼一声“呼嗬!”那马一声暴叫,四蹄翻飞便奔了出去。
马扩好在是在近门处,见众女真人疯了也似地向外冲,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闪身到了门外,却见一众女真孛堇纷纷跳上马背,口中狂呼大叫,号角四面响起,乱纷纷地便跟着阿骨打冲了出去。
“这就出兵了?”马扩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赶回自己营帐,副马亦不及牵,只骑着坐骑,也跟着大队向前而去。他是亲耳听见阿骨打号令的,已是这般仓促,其余女真人多半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更是不堪,三五成群地散在路上,有的人便在马背上腾出手来披带盔甲。只是虽然出兵仓促,女真的士气却极为高昂,众人口中都喊着一句话:“看马鞭!看郎主的马鞭!”
长长的队伍,就以这一柄马鞭为指向,一天之内长驱百里,到了鸭子河畔。入夜时分,众女真人正在休养马匹,阿骨打却又跳上了马背,手中举着火把,在诸军间游走,口中大声喊着:“适才,我已经要入睡了!但是木枕却三次拒绝我的头!兀室,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兀室也举着火把站出来,高高瘦瘦极为醒目,大声回答道:“郎主,此乃神明警示,我们不当在此歇息,应当继续进兵!”
阿骨打大吼一声:“你们听到了,这是神明的警示!我们继续进兵!”说罢又上马,高举火把向鸭子河方向冲去。众女真听了,益发勇气百倍,也纷纷点起火把来奋勇向前,口中的话却变成了“看着火把!看着郎主的火把!”
黎明时分,阿骨打率先赶到鸭子河畔,身边只有粘罕等寥寥十余骑,余众悉数散落在后。马扩仗着坐骑是苏定所赠的好马,又只披着掩心甲,轻装前进,因此居然也在这十余骑当中。阿骨打向河上看了一眼,回顾看见马扩也在身后,不由地笑道:“也力麻力,神明警示果然不欺我,你看那是什么?”
马扩看时,只见河上薄雾中有人影晃动,再仔细一看,却是一伙辽兵正在那里凿冰。他喘了两口气,点头道:“果然来的好,若是晚几个时辰,辽兵将冰道凿开了,咱们便过不得河,只能眼看着辽人集结大兵了!”
阿骨打大笑,还未说话,粘罕、吴乞买,以及阿骨打几个儿子纷纷请战,阿骨打便命自己的次子斡离不当先,率十余骑踏着冰面冲了过去。那伙辽兵猝不及防,只两个回合便逃散开去。
待天色全亮,阿骨打率军渡河,点检士卒,不过一千五百甲士而已。然而有了神明征兆在先,成功渡河之后,所有的女真战士俱都勇气百倍,全然不顾一比五以上的兵力差,直冲辽国驻军的所在——出河店而去。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女真人勇猛异常,悍不畏死,而辽兵气为之夺,只是仗着人多苦苦支撑。正战到分际,忽有大风从西北而起,卷尘扬沙,正对着辽兵迎面刮来。辽兵本已支持不住,现在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如何迎敌?当即大败而逃,女真乘胜一路追杀百里,阵斩辽军来流路都押官崔公义、大帐控鹤军指挥邢颖等大将数十员,辽国全军八千人,仅有都统萧嗣先等十七人得以逃归。
当花荣接到马扩关于这出河店一战的情报时,信尾一行大字格外醒目:“至此,女真兵已过万也!”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一章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在辽国治下的辽东流传了近两百年,搞的几乎街知巷闻,马扩虽然是初到贵境,耳朵里却也灌进了风,是以在此战之后,特意点出女真兵已过万这一桩来。
这密信一式两份,一份交到常胜军统领官、现如今的辽东汉军都统花荣手中,盖因此前定计,一旦女真起兵告捷,闹出了大动静,吸引辽国的主力之后,花荣这里便当起兵攻打苏州和复州,夺取距离大宋登莱海疆最近的辽东属地,建立起稳固的登陆场来。
另一份则飞鸽接力,跨海往梁山一站接力,再往大名府,旬日之后便抵达了高强的手中。将这份密报拿在手中,也算是解开了高强原先读历史时的一点小小疑惑:出河店一战,此前阿骨打所部不过甲兵三千七百人,对方又是辽国所选的兵勇,没有大批的女真俘虏给他来扩充兵员,为何史书上会标明女真至此满万?
原来所谓完颜部,共有十二部,而女真族则远远不止完颜部这一族,当日那曾头市曾长者所属的温都部乌春与完颜部敌对时,便曾联结各处女真共计三十五部之多,人数几达完颜部的三倍。据苏定等人在塞外多年的情报分析,生女真各部人口不说多,几万户总是有的,倘若加上系辽籍的熟女真人,女真族人口如今已经达到了近百万人!也就是说,女真起兵反辽的事变,根本就不是象金史吹嘘的那样。阿骨打以甲兵数千创造了若干神迹,最终破辽。而是女真族本身已经壮大到了相当程度,当辽国失去了其自身的统治秩序时,便给了这个民族以争取自己生存空间的绝好机会。完颜部在这中间所扮演的,大抵是一个首倡起事的领头羊角色。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乃是出自辽太祖阿保机之口。”曾经官居辽国光禄卿的赵良嗣,对于个中内情自然熟极而流。“当日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大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年,方得底定辽东,其间几至倾危者难以胜计。辽东之地,女真、渤海、高丽皆为同种,当契丹之强,各部合纵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高丽与阿保机拒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其后自己亦驾崩于回转上京途中,辽人遂于是处建城,便是那黄龙府了。女真部中亦有传言,说道阿保机乃是中了女真一部的毒箭,不治而驾崩。”
高强好象听故事一样听得入神。连连点头:“既有这种种恩怨,也难怪契丹这百余年来对女真重加诛求,百般折辱,千方百计摧折其强宗大姓,都是不欲女真坐大,如今完颜部身为女真族中最大者,合十二部甲兵亦不过三千余骑,可见辽国的那些银牌天使也算有功。”
此时高强仍在大名府整顿诸军,身边有份得知这样等级密报的人只有宗泽、陈规等参议司的高层官员,赵良嗣则是从其他渠道得知女真起兵之事后,赶来与高强商议。听见高强提起辽国的银牌天使,赵良嗣嗤笑:“衙内忒也抬举他们了,完颜部之所以坐大,全因其御辽有术,借着海上鹰路开闭为由,将辽国历次使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倘若有人能早早洞察其奸,举兵讨伐,何至于今日养成大患?”
高强原也只是说笑,他当初读书时便深深觉得,这女真一族虽然连文字都没有,却好似天生的狡猾一般,不论是金时的女真人对付辽国和宋国,还是明末的建州女真对付明朝,都是机变百出、扮猪吃老虎,根本不用人教,也不须什么政治传统的积累,其莫名其妙处,大概也只能用民族特质来形容了。
因此赵良嗣这般说起,他亦一笑了之,转身向宗泽和陈规道:“二位大夫,今契丹与女真交兵,正与前议相合,想来花统领此际亦当如参议司所预设之计,向那辽国苏复二州攻战矣。二位大夫可有以补益?”
大名府校阅河北诸军之后,便是常胜军的扩编和整训,选拔将校、整顿行伍、教授攻战之法、明习军令,种种繁杂事务不一而足,亏得参议司先期招募了大批人手,其中多有历年武举出身之人,此辈兼通文武,方能上情下达,将偌大一支常胜军逐渐调教成形。只是高强本身是不大懂得兵事的,因此练兵时还是以当初他整出来交给宋江练兵的那本天书中的法子为主,再辅以诸军将领的建议而行,好在这本天书中的兵法以后世戚继光所著的兵书为大要,梁山诸军素来熟习,而如今常胜军中梁山出身的兵将占到了一半上下,因此练这兵法也不算毫无根基。
此次整军之中,高强着重强调的就是参议司对于整个军队的控制作用。这个当初以加强军队后勤转输的名义而组建的机构,现今早已超出了后勤的范畴,而是逐渐向着军队的各个角落渗透,成为一个越来越庞大的部门。
参议司既然变得越来越重要,宗泽、陈规等参议司官员当然也是事务日繁,十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喂,军器火药,铠甲修缮,车舟版筑战具,行伍训练条令,庶务功罪奖惩,种种都须经由参议司而行,偏偏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部门,一切都须从头摸索着干起,怎不把人累煞?陈规年富力强,还好些,宗泽已经是五旬开外,抱孙子的人了,这些日子来着实累得够戗,许久都不曾如前次一般打啸声了。
见高强动问,宗泽摇头都显得不大精神:“相公,此事早有定计,何须更问我等?料想辽东大乱,苏复二州守军亦只数千,以花统领、郭药师所部两万战士,皆士饱马腾,取之不难。相公今当速谋事机,一旦苏复二州入手,当如何收拢辽东各军,使其为我大宋所用才是。”
陈规亦道:“此言极是,辽东各族分居。除奚人较少之外,渤海、契丹、汉人以及系辽籍女真人,四族不相上下,据我参议司辽东探得情报,该地各族间历来分别而居,彼此多有不睦。近年连年大灾,生计维艰,各族相攻伐掠夺之事无日而休。如今女真大败契丹,辽国失政,辽东势必大乱,各族间眼见得更是混战之局,我若无计镇服,则是驱使其向女真而去矣!”
塞外民族崇尚勇力,少有纲常义理,这样的特质或许会被如今的许多人认为是崇尚自由、回归本来的表现,然而高强在这个时代,却看得分明,就是这样的特质,使得这些民族比中原的人民更难以安份守己,更难以驾驭,一旦当地的秩序发生动摇,很容易就产生大的动荡,直到在混战中有一股新的强大力量崛起,余者自度非其敌手,便会一一归附,形成新的权力机构。
本来这些事算得上是别国内政,与大宋关系不大,然而这类从混战中产生出来的政权,内部通常都积聚了大量的不稳定能量,长期混战所培养出的精兵猛将,不习于犁锄而只懂得征战,除了对外扩张之外很难获得足够的生存资源。纵观历史上下,北方游牧民族的大举侵略,倭寇的产生,乃至中国历朝开国帝王的四出扩张,无不验证了这个道理。把这个道理放到如今的北地大乱中,即可证明女真一旦立国,统合北地各族之后,南侵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经过了对各类情报的分析和相关战略推演之后,这个结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参议司上下的共识,当然是仅限于有资格接触这类机密情报之人,对于一般人来说,现在北方仍旧是那个“百年盟邦”辽国的天下,大宋北疆太平无事而已。
高强身为后世来人,又一手推动了大宋向着燕云攻略的战略上走去,对这一点自然更看得分明。他点头称是:“元则所言甚是,辽东各族分立,乃是出自契丹手笔,令各族各自攻战,而契丹握其兵柄,便可安居大位。只是如今到了咱们手上,这事却又难办,元则可有以教我?”民族问题向来难以调和,不要说是这个缺少沟通和交流,各族间连语言都不能相通的时代,即便是后世号称“地球村”的时候,不是照样有无数的偏见和执念,使得民族之间常生纷争?然而要处理辽东的局势,这民族问题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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