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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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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听他这般说却是意外,忍不住问道:“贤契对这当十钱之行也有心得么?”你不明明是个纨绔子弟,会些权谋诡诈而已,跟你老子算同一档次的,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了?老夫便考考你。

高强抖擞精神,心说可到我露脸的时候了,把大学基础课里关于货币的理论在心中又温习一遍,笑道:“愚晚虽然不学无术,对这理财之道却颇为上心,观历年理财诸札子,偶然间有一心得,便是凡有交易皆需借钱币流转而行,则其铸造量当视市易所需而定,凡世上市易之物都有其价,举世之物量各以价计,然后除去流转速度,便是所行钱币数目了。此数既定,增之则钱多价腾,减之则钱少物贱,民皆苦之。”这一段半文不白,说得他满头大汗,心想要把这货币计量学的基本公式费雪方程式(货币数量乘以流通速度等于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乘以其生产和销售的交易量)用文言说出来还真是费劲,也不知蔡相公听懂没有。

蔡京果然没令他失望,皱眉思索一会后遽然惊起道:“贤契果然大才,好个增之则价腾,减之则物贱,此言足解老夫经年之惑矣!贤契殆天授老夫哉!”说着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到高强面前连拍他的肩膀,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第三卷 出仕 第八章 自投

被他这三笑再一拍,高强浑身顿时为之一轻,心想吾计售矣!赶紧笑道:“恩相旷世之才,虽古之名相不能过也,这点区区小道自然不放在眼里,如此过誉岂不折杀愚晚?”

蔡京却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中踱了个圈,轻叹一声道:“不然,老夫当日虽然明知大钱扰民,却无他法可想。倘若早知贤契所说这道理,当可防微杜渐,以其他钱币钞引等物佐大钱之行,至不济亦可限制大钱倍数,譬如当日所行是当五、当六之钱,也未必要闹到这般地步。贤契这番心得却是如何得来?”

高强心叫侥幸,难得老蔡你能一听就懂,当日衙内我对这道政治题可是头疼了好久啊:“好教恩相得知,愚晚平日只好声色犬马,不过家父平日教训颇严,愚晚常常囊中羞涩,于这理财之道便颇为留心。一日无事间与几人相戏,设百业,画一城,各自经营事业赚钱为戏,当中运行之钱数几经推敲才这般定下。后来偶发奇想,却发现这法子亦可用于国家大道,真是应了古人所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边说着将以前玩的强手棋在蔡京面前演示一番,老蔡睁大了双眼,口中赞叹不已:“难为贤契设此游戏,理财营生之道尽在此中矣!”

高强逊谢了一会,随口问道:“却不知恩相当日为何行此当十大钱?”

“贤契,你有所不知,当日老夫建策行这当十大钱时,委实逼于无奈。彼时民间铜价飞涨,熙宁时张方平就上《论钱禁铜法事》札子,说‘销熔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铜贵而钱贱,由此可见一斑;元佑时钱监收民间铜器,每斤给价二百文,只能出钱一百五十文,民间尚且以为价低而应者寥寥;绍圣年间钱监历年亏损,每出一千铜钱,须费一千五百钱,凡此种种,皆是小钱之弊,不行大钱,何以弥补?”

高强听得一呆,原本以为蔡京行大钱就是为了远路行商得便和应付通货紧缩,却不知内里还有这等情由,忍不住道:“恩相,小钱既然诸多弊端,自然是大钱为便,为何百姓苦之?”

蔡京苦笑道:“倘若人人依法行大小钱,自然天下太平,无奈其间转换时数倍之利,岂无奸徒厕身之地?只是天子方有事于西北,朝廷历年所积钱粮流水价花出去,各处财源罗掘俱尽,三司使天天跟老夫叫苦,这钱务上倘若再有亏欠,老夫也只好自动交出这宰执之位了。嘿嘿,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啊……”

说着仰天无声一叹,又道:“大钱苦民之弊,老夫岂有不知之理?然本朝以士大夫为立国之本,又有无数宗室子弟,每年官俸、给薪、冰敬、炭敬所费无数,这冗官之弊如何去除?禁军八十万,厢军六十万,每年养军之费不下五千万贯,倘若一朝军费不支军中生变,则国事糜烂不可复制,这冗兵之弊又如何去除?天子有事于西北,又造作九鼎,在在皆须用钱,天下虽大,除了升斗小民之外,我蔡元长又能去盘剥谁?!”

高强在旁默默无语,初次接触到这位千古大奸的内心世界令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设身处地地站在蔡京的立场上想一想,除了是宰相、是权奸,他也只是一个经过政坛失意多年、极力想保住自己地位的官僚而已,几十万冗官、上百万冗兵、数千万子民的衣食行旅都压在这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身上,上面还有一个秉性轻佻、好大喜功的皇帝当头压下来,谁有这一副铁肩担道义?王安石这等名臣尚且撂下的挑子,他蔡京又如何去挑起来?

过了片晌,蔡京喟叹一声道:“倘若西北大捷,除去夏国岁币和用兵之费,老夫腾出手来自可从容理财,将这钱政好好梳理一番。无奈辽夏并力,西北的问题一时无法解决,偏偏天不假时,这星变一出,宵小如那移乡之子遂趁势而起,奈何,奈何!”

高强听到这里已忍耐不住:“恩相身负天下之重,岂是那等宵小可比!况且天子圣眷未衰,不日必当重登宰辅,愚晚愿倾力襄助!”说着就要跪倒。

蔡京年纪虽大,动作却不慢,当即伸手搀扶道:“贤契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高强顺势而起,二目与蔡京那双细长锐眼一对,心中登时就一跳,忙强自收摄心神,只听蔡京又道:“贤契当日与叶少蕴所说的诸般言语,句句令有老夫拨云见日之慨,不知可否详细为我道来?”

终于说到正题了!高强此刻的心情,犹如一个准备了一整晚作弊的小抄、终于见到自己预测的题目的考生,眼前陡地一亮,按捺住激动的心绪道:“愚晚当日不揣冒昧,与叶世叔说了些大言,事后回想时只觉汗颜。家父每常对愚晚耳提面命,说道当世大贤非恩相莫属,恩相明见万里,岂有不知此等雕虫小技之理?愚晚虽然不才,然幼承家父庭训,亦知天下可无愚晚,不可无恩相,这辅助恩相复相之事,但凭恩相驱使,愚晚无有不从之理。”昨晚他想了一夜如何应对蔡京,这三国时曹洪对曹操说的话如此暖人,岂有不用之理?

果然蔡京展颜大喜道:“有贤父子此言此心,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老夫避位之后终日彷徨,实不及贤父子旁观者清,还望贤契有以教老夫。”言语中一股殷殷之意拳拳之心,再加上那真诚的眼神,倘若高强不是早知这位就是纵横徽宗朝、屹立于大宋行政权力之巅逾二十年的权相蔡京,还真要以为面前只是一位彷徨无计的老人了。

再次将心中的想法整理了一番,高强笑道:“愚晚一点小小计较,还望恩相指点。愚晚以为,恩相自崇宁入朝秉政,锐意进取,一力绍述先帝良法,内有拨乱反正之效,外有收复青唐、湟中之功,诸般所为都是深合今圣之意。而赵相公,”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蔡京一眼,见这老家伙捻须沉吟行若无事,并没在意他是叫“移乡子”还是“赵相公”,心中暗想这才是大人物的气派,便续道:

“赵相公秉政以来,虽宰执中日有新政出,然而其间并无一以贯之,只是件件反恩相行法之道而行,无非是复择熙宁、元丰时旧法,与恩相所建诸策相去何止道里计!……”又将自己当日与叶梦得所说的几点阐述一遍,至于措辞都是昨晚与那闻涣章一一揣摩过,反复背熟了才说出来,否则这般长篇大论的古文可决计不是他这没进过太学、没攻过经史的人所能办的。

这般老调重弹,蔡京心中自然有数,只微笑听着不发一言,待高强说到内外呼应之时,眼中却微微闪过一道光芒,开口道:“贤契既然分析的如此鞭辟入里,却不知可有详细步骤?”

高强忙笑道:“愚晚以为,此事当由内先发,微伺今圣心意动摇之时从容进言,只须称道恩相一两件好处,点破赵相公秉政无方便可;此后便须再由今圣身边宠幸之人进言,一人不成便再进一人,由内臣而至外官逐一而进,等到今圣易相之意渐渐明朗,则令二三言官同时发难,弹劾中书侍郎刘逵反复良法,专擅朝政……”

蔡京一直笑咪咪地听着,到此忽地插上一句:“贤契为何只认定刘参政?赵相公才是当今的执政罢?”

高强对这段历史早已在心中复习了无数遍,自然成竹在胸:“恩相明鉴,那赵相公身为宰相,却件件政务只提个开头,而让刘参政力主其言,其心虚一眼可见,正所谓败军之将难言勇,只须刘参政一败,则赵相公必定胆落,又兼别无辅弼之人,朝中更有何人可与恩相相争?”

蔡京呵呵大笑:“贤契所言深合老夫之心!实不相瞒,老夫自罢相以来每常冷眼旁观那移乡子行事,心中筹谋正与贤契略同,只是苦于少了一个进言之人,不知贤契可有以助老夫?”

高强于此节早已想得通透,当即笑道:“愚晚早思得一人在此,家父与那内廷睿思殿文字梁中官乃是世交,正可请其从中取事。其次便可请今圣所幸的郑贵妃的兄弟郑居中官人进言,而后便是恩相门下诸位学士言官用事之时了。”

满以为这下必定正中下怀,不料蔡京却摇了摇头道:“贤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复相之事有两件难处,其一是要摇动赵挺之秉政之位,其二却是要开解今圣的心结,想老夫当日乃是因星变而退,今圣岂能无感?那郑官人是个没担当的外臣,恐怕未必敢于剖白此节,到时即便扳倒了那移乡子,岂非平白便宜了他人?”

“这……”高强事先也曾想及此节,却并无什么好办法,此刻被蔡京的双目一扫,背后立刻便有些冷汗涔涔地,这一刻实在是来到这时代之后的颠峰时刻,说不得只好豁出去了,一咬牙道:“恩相明察秋毫,此事确实堪虑,愚晚虽然不才,家父却颇获今圣之心,当设法为恩相在今圣面前剖白此节。”

“好!有贤父子襄助,何愁大事不成!”蔡京遽然而起,鼓掌大笑不已。

第三卷 出仕 第九章 姻缘

既是大事已定,话题便转到眼前的小事上来了,那便是如何应对赵挺之一党利用废止当十钱之事扩大打击范围,进一步削弱蔡京在朝中的党羽了。

高强对此亦是早有准备,将前晚与闻涣章的商议说了,建议蔡京选人抢先上奏,自然又是大获赞赏。本来以蔡京老于仕宦之道,这等计谋大把有的出卖,只是他这等士大夫阶层的顶尖人物,决计不会象高衙内一般派手下去在市井中广布耳目,更不会如高衙内般看过武侠小说、一眼就盯上了进京的明教教徒,是以今日方才收到赵党与这些明教教徒接触的线报,也未及筹谋。

此刻又得高强了结了一桩心事,蔡京一张脸笑得犹如要开花一般,直道“贤契果然妙才”,忽地省起一事,问道:“贤契可有甚字么?”

高强这边也因“妙才”二字想到了战殁于定军山一役的三国名将夏侯渊,正有些怏怏,听他这一说才记得自己果然无字,按照前任衙内的记忆来说,自己年底就该到二十岁,明年春上就可以加冠了,不过依稀记得只有读书人才能冠字吧?

此刻蔡京既然问起,便顺杆往上爬了:“愚晚早年不学,实在愧对恩相,因此虽然明年便可加冠,却迄今无一饱学宿儒赠字。”

蔡京笑道:“圣人云有教无类,老夫看贤契聪明过人,只须潜心攻读几年经史,金榜高中指日可待,又岂可枉自菲薄?”

高强灵机一动,心知蔡京此时心情甚好,何不多捞点筹码:“愚晚蒙恩相错爱,今日斗胆请恩相赠我冠字,还望恩相垂爱!”说着翻身便拜。

蔡京原本也有此意,便笑着受了这拜,点头道:“既如此说,老夫也不能慢待了贤契,不如就以‘妙长’二字如何?”

高强大喜拜谢:“多谢恩相赠字!”这妙长二字不是乱起的,前面的妙字是这赠字的话头,后面的长字却是蔡京自己的字,那是明着拿自己当了同党了,怎能不做惊喜状?

不过谢是谢了,高强却兀自不起来:“愚晚既蒙恩相赠字,却怕胸中并无点墨,三年后大比之时落了恩相的名头,这便如何是好?”说着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变脸的工夫也算有了小成。

蔡京见状不禁失笑道:“贤契何必如此?既然已到弱冠之年,令尊是殿帅之尊,依律可荫补贤契为官,倘若奉承得天子好了,便授个实缺也不为难。况且三年之后老夫倘若当朝,贤契要求个进士及第或许不得,小小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却也只在反掌之间而已。”

三言两语间,一桩交易便达成了,高强先谢过恩相的提拔眷顾,又站在一旁与蔡京说了会闲话。眼见正事都已办完,蔡京便叫蔡绛进来,领着高强去后宅办今天的正事——让蔡京的命妇深谢他从大名府给帮忙带了些箱笼物件回来的恩德。

说是深谢,其实后宅又哪是高强这男子能进去的地方?也只是在后宅门口站了一会,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来回传话,说了些不着边的言语,又送了几件回礼出来。别的也还罢了,内中一只珠花极是名贵,又有一管精制玉萧也洵为珍物,恰好带回去给小环与师师。

高强一面拜谢老夫人厚赐,一面肚里暗自吃惊,看来蔡京对自己还不是一般的重视,内宅有什么得宠之人都探听的一清二楚了,难道这老奸相也有个特务组织?转念一想又不禁失笑,自己到大名府一去旬月,京城的大小官员之间自有消息流传的渠道,查几个内宅的宠妾又有何难?就算是皇宫大内那么森严的地方,还不是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了?过虑,过虑了……

……

这边高强既去,那书房中本该只剩蔡京一人,却忽听一道屏风后脚步声响,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年约四十的文士,相貌与蔡京倒有五六分相似,乃是现今的翰林学士、蔡京的长子蔡攸;另一位却是花信少女,身着一袭轻罗紫纱,腰间束着流苏的丝绦,行动之间袅娜娉婷,一张鹅蛋脸上更无半点瑕疵,两泓秋水明眸脉脉如语,来到蔡京面前盈盈一福道:“祖父在上,孙女颍儿有礼。”却是蔡攸膝下唯一的爱女蔡颍。

蔡京对这孙女最是钟爱,忙叫起来,笑道:“颍儿,这高衙内你也见了,可还中意么?”

蔡颍语声轻柔,神情淡淡若水:“颍儿但凭祖父做主便是,一切无有不从。”

蔡京闻言正自微笑,却瞥见一旁蔡攸面有不豫之色,不由冷哼一声道:“攸儿,可是有甚异议,何不明言?”

蔡攸见老父动问,赶紧道:“父亲明鉴,孩儿是觉得这高强名声狼籍,为人行止不检,又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哪一点配得上颍儿?还望父亲示下。”那蔡颍闻听这话也是神情微动,却不发一言,只等着蔡京发话。

蔡京目光在儿子与孙女面上扫过,轻轻摇了摇头,吐了一口气道:“攸儿,枉你一直跟在为父身边,这鉴人之道与世杰相比还是欠缺了一些啊。当日世杰在大名府与这高强一夕畅谈之后,给为父一纸飞鸿,对这高强下了四字评语,乃是‘不学有术’四个字。今日为父与其细语,深以此四字为然。此子虽不入庠学,不治经典,然灵动机变之处实为平生仅见,言谈间透出一股灵气。你看他以那什么强手游戏而悟出钱币之道,足以令历朝知钱监的诸位大臣名士汗颜,岂可等闲视之?”

蔡颍微微点头,轻轻咬着嘴唇只不说话。蔡攸却兀自不服,也不知是不是老父推许自家妹夫触动了他的神经,又争道:“此子就算有些小道,亦是上不得台盘,父亲只须利诱一番,待他日复相便不必理会他,又何必将颍儿的终身大事拿来做文章?难道说父亲的相位离了那踢球的弄臣便不稳么?”

这话却有些不敬了,蔡京把脸一沉,闷哼一声,蔡攸也知失言,垂着头站在旁边不敢再言,神情中却犹有不忿之色。

蔡京眼见儿子执迷不悟,也无法可想,只得叹息一声道:“为父本盼你自悟,今日看来却还是执迷。当日先帝驾崩之时,皇太后与众宰臣商议大统谁归,当时你二叔知枢密院事,也在其中。那时章惇说过一句话‘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却被曾布揣摩皇太后圣意而喝退了。等到今圣登基,所作所为件件都应验了章惇所言,单看他一力提拔那蹴鞠弄臣高俅到了禁军殿帅这等高位便可知一斑。”

他站起身来负手走了几步,又道:“此番罢相,为父默思良久,恐怕日后本朝政事动荡难免,如高俅父子这般的佞幸之臣却是最得今圣宠幸的。偏生这等人不经科举,无能至宰辅执政,天然需要象为父这样的盟友相互倚助。”

蔡攸到此才恍然惊道:“父亲原来是打定了要与高俅结盟的主意了?”

蔡京微微一笑:“这个自然,否则当日那高俅夤夜遣人来向为父示好,为父又怎会立时命少蕴前去报聘?只是少蕴回来之时说道高俅之子有这般识见,倒是吃了一惊,待到接世杰河北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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