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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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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倘若只是自己没得充军,留在山寨落草,这还罢了,一来山寨大家都是与自己往日熟识,又在应奉纲案子上承了自己的情,就留下来,也受人景仰:二来自己得了石秀的吩咐,也是有上命差遣要到梁山掌权的,正好顺水推舟。

只是有一件不妥,老父言犹在耳,自己便上山作了大头子,一来不好交代,二来家中有父有弟,有家有口,偌大一个包袱背在身上,自己可不是光溜溜一个人,倘若落草的消息传了出去,官府追究起来,老父就算拿出自己与他断绝关系的脱籍文书,那也逃不过株连之罪。

想到这里,宋江猛然警醒,一把抓住刘唐,急急问道:“兄弟,如此说来,那两个官差本身平安无事,只是脱身走了?”宋江这是想起,若两个官差逃走乃是梁山的计策,那么其真实去向就很是重要了,若果被刘唐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一刀了却性命,自己成了杀官造反,州府里是必定要当成谋逆大罪来办了;倘若只是人走脱了,那么自己还可说是受贼人劫夺,裹胁上山身不由己,则家中或可不受牵连。这其中关系重大,是以要问个分明。

刘唐打个愣,这计策全是吴用安排。他是照本宣科而已,台词是好不容易背的熟了,却不善于临场发挥,宋江问的问题并不是吴用事先设计好的方案,他就不晓得怎么顺着去编了,一面张口结舌,一面肚子里埋怨宋江不按剧本演:按照吴学究的说法,这时候宋江哥哥该当扼腕叹息,虽然老父上有严命。怎奈天不从人愿,两个官差逃走,充军无望,只得落草,这才是应有的道理,怎么横生枝节?

正在不知如何回答,旁边转出吴用,信誓旦旦只说那两个官差安全逃脱,深夜山寨中无人知觉,待得天明发觉时,已然追之不及,到这辰光早就去的远了:“我梁山看在哥哥份上,怎会加害这两个官差?至于他逃下山后,道路有甚遭际,就不是小弟能担保了。”

宋江一想也是,这时无法可想,只得允了在山寨落草,只是且不担当职司,只权且厮混厮混。在吴用看来,这是宋江还存了侥幸心理,为日后留个退步,一面嘴上答应的爽快,又叫小喽啰将这喜讯飞报山寨之主晁盖知晓,一面肚子里暗庆得计,你宋江既然入了贼窝,染黑了还能洗白去?天长日久,怕你能飞上天去!

却不知这宋江暂时不在山寨担当职司,却不是要留什么退步,他带了高强的命令,自己又是心比天高的野心角色,绝不甘心在这梁山屈居晁盖之下,倘若贸然担任了山寨中的职司,便落了规矩,以后或许束手束脚不好行事,这是宋江心机阴刻之处。

正是:算人者亦在人算中,不知头上自有天!

那晁盖接了小喽啰报信,心中却不那么欢喜。他当初在东溪村作那坐地分赃的大头子时,公私两面没少和宋江打交道,两人很是掰了几次腕子,彼此都对对方颇为忌惮,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两个人好容易达成了平衡,各作各的生意,渐渐才沆瀣一气,结交起来。直到今天,在晁盖心中对于宋江,是没一天放松过警惕,如今这宋江来到了梁山上,却怎生安排他?

肚子里转着许多念头,又不好与人商议,晁盖依旧不失大头目的气度,披一件大氅来到聚义分赃厅,见山寨头领都已聚齐,厅外吴用拉着宋江双双走进,老远便大笑:“晁盖哥哥大喜,宋江哥哥已经允了留在山寨了!”

晁盖连忙豪放大笑,霍哈声响,震得聚义分赃厅屋瓦沙沙响,迈步离开虎皮交椅,来到宋江面前。宋江见了晁盖,这是今后一段时间的对手兼顶头上司,可得奉承好了,连忙作势要拜。

晁盖要扮礼贤下士的王者气势,当然不能坦然受这一拜,连忙双手搀扶,嘴上连说“使不得,宋江兄弟与我山寨恩同再造,当与晁盖平起平坐,怎可下拜?”

宋江乍喜又惊,他对于晁盖也是相当了解的,深知这人外表粗豪内心深刻,绝非省油的灯,权力欲和自己相比也未必差到哪里去了,怎会如此好相与?转念一想便知内里,照晁盖的说法,倘若两人平齐,自己与他并无相干,这山寨本是晁盖的地盘,自己又怎好对他的手下指手画脚?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一招是明升暗贬,连消带打,要一举将宋江排除在山寨掌权阶层之外!

对手一起跑就使出这样的绝招,宋江自然不能示弱,好在他预先留了退步,这时不由得深庆自己的聪明,连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弟才疏学浅,又是山寨新人,怎好与哥哥平齐?况且临离家之前高堂有命,虽然如今无奈要在山寨暂歇,亦不能就此入伙,只得权且留在山寨中,托庇于晁盖哥哥罢了!”

听宋江仍旧没松口,只是不肯入伙,山寨众头领都有些诧异,一起眼望晁盖,听他示下。

晁盖这时心中暗喜,看你宋江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果然不来与我争这山寨大权时,倒要好好待你!他一面故作沉吟,一面拿眼睛去望吴用,意思叫他出来转圈。

吴用号称智多星,这点眼力自然不缺,加上和晁盖又是老搭档,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他自己本是个乡村落第秀才,一向自命不凡,却苦于读书不成,总是找不到向上爬的路径,不免郁郁。这人啊,但凡有些本事,便会有相应的抱负,既然入仕无门,吴用便与草莽英杰结交起来,晁盖宋江都算是他的朋友,由于东溪村小同乡的缘故,心中自然要偏向晁盖一些。

不过对于宋江,念着当日宋江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给自己报信,吴用着实感激,要设法报答于他,眼前便是个机会了。逢到了自己说话的时节,吴用赶忙出来打圆场,满口答应宋江的要求:“这个自然,我等与宋江哥哥义气深重,哥哥的高堂便是我等小兄弟的老父,又怎能连累哥哥,担那忤逆不孝的罪名?哥哥眼前走不得,权且住在山寨,兄弟伙早晚欢聚,多么畅快,待慢慢寻个法子,将哥哥的高堂接上山来,一同逍遥自在,强胜在山下受那官府的闲气。”

这话看似平凡,实则非深明草莽游戏规则者莫办。这草莽之中,所谓无法无天,一是不尊天地鬼神,二是不受官府拘束,只是盗贼们心中亦有敬畏。便是孝义二字,孝者人之所出,不能忘本,义字则是维系盗匪组织的纽带,也是盗贼世界中的秩序原则。——可见宋江这“孝义黑三郎”的名字,起的多么恰到好处,正是在绿林中收买人心的不二法门。

闲话少说,当下众头领听了吴用的话。个个点头称善,踊跃说好,宋江也点头应允了。聚义厅上一团和气,梁山寨前满地欢喜。梁山之主晁盖吩咐下去,大排酒席庆贺宋江上山,今天乃是正式迎接宋江上山寨,与昨日的接风气派又有所不同。小喽啰们杀牛宰羊兑酒,忙得不亦乐乎。

自今日起,这宋江便算是上了梁山。只是他初上梁山,一来人生地疏,没有什么心腹体己的人,二来晁盖对他心有提防,不叫他掌了实权。因此宋江一时间只得在梁山上投闲置散,无事可做起来。好在吴用等人与他都是素识,今天你做东明天我请客,每日里拉着宋江各家去吃喝,也算是花天酒地,日脚倒还好过。

这便是宋江一上梁山了。

按下宋江这里不说,那边石秀杀了两个官差,弃尸在通衢大道上,叫几个心腹机灵的在一边盯着。自己便去东昌府府尹张叔夜那里等消息。他到了府衙,报上是张叔夜的衙内张随云的知交好友,因公干到此,顺便拜上张翁。张叔夜原知道自己儿子跟着太尉府的高衙内去东南为官,上任一年多已经升了三级。眼看今秋磨勘之后便可提升两浙路提刑官,可谓春分得意,家书中已经将高衙内捧得天上地下少有的良师益友,做父亲的心中也替他欢喜。

这时听说儿子的朋友来拜见,又说是太尉府的当差,张叔夜虽然为官清正,却不是什么古板的夫子,又见递进来的帖子写的恭敬,程仪也颇丰厚,暗自点头,用一个请字,在后堂书房见了石秀。

石秀进来,先跪下施礼。这是论的私交,他跟着高强,和张随云是平辈论交,见着张随云的父亲,自然要以晚辈自居:若要从官职上论起的话,石秀是禁军统制,校尉,将将从九品的小小武官,和张叔夜这样的一州知府,五品大员,那是差天离地的了。

张叔夜见了石秀,仪表堂堂,英气勃勃,先就欢喜,大宋军队久不整饬,似这样有型的军官是很少见的了,偏偏这张叔夜知府又是西边将门出身,转了作文官的,平日多留心武事,因此见了石秀这样年轻有为的军官,格外的欢喜,便叫不用行礼,坐下说话。

石秀告谢,打斜坐了,和张叔夜说些与张随云在东南查办摩尼教和朱缅父子案子的经过,他口才本好,这中间又颇多惊险曲折之处,张叔夜听的入神。末了听得高强上下其手,将摩尼教众退去,又将朱缅一族的势力连根拔起,连连点头叫好:“这位高衙内年纪虽轻,手段高明得很,了不得,随云倒也交结的好。”

石秀来之前,也得了高强的主意,这济州府张叔夜是梁山泊的该管大上司,日后要在这片地面行事,少不得要他照顾,因此着意渲染,要在他心中给高强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为铺垫,这时见说的入港,那还不趁热打铁:“尊翁,不是我作下属地自夸自赞,我家衙内的识见可还更在这手段之上。他鉴于应奉局乃是奉皇命而设,地方官无力管辖,倘若落入地方大户如朱氏手中,初时恐不觉得,次后时日久了,这应奉局的手下狐假虎威起来,地方恐怕要受其荼毒。无奈碍于皇命,这局子一时撤销不得,我家衙内便索性仗着颇受官家恩宠,讨了这个差事来作,有他在这里严加管束,这应奉局扰民之祸庶几可免了。”

这话倘若对别人说了,一来对当今天子赵佶隐隐有些诽谤之意,二来应奉局目下大害未显,听者未免有危言耸听之感。只是对张叔夜来说,却是正投其所好。这位知府秉性刚直,不阿附权贵,因此升官甚慢,好在提拔他起来的蒋之奇没有被蔡京划入奸党之中,他没有受什么政治迫害,这才一步步积年升到了知府。因此对于当今赵佶的秉性,张知府是不惮腹诽一下的,不有那么句话么“文死谏,武死战”,这时代的文官对于冒犯天颜一事,是颇有些兴趣去作的。

至于应奉局这样法外权力机构的存在,其祸害程度之大,宦海沉浮多年的张叔夜岂有不明之理?在宋朝这个时代,虽然文明较前代有了很大的提高,但信息和交通手段依旧落后,由此带来的行政效率低下也就在所难免了,正常的政府对于许多民间的不公尚且无法救济,更何况多出这么一个无法约束的应奉局来?

待石秀将高强所说的,应奉局所能造成的祸患描述一遍,张叔夜拊掌太息,亦惊亦喜,惊者,官家只为一己私欲,随意设立此类机构,全不把政治后果放在心上,轻佻之极,不似人君:喜者,逢着朝廷中有高衙内这样的有识之士,能预先防范,将这应奉局的祸害扼杀于萌芽中,诚黎民之福也!

他这里连连赞叹,对儿子的好友高衙内颇有些神往起来,石秀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加油添醋,反说些高强的冒失糗事来与张叔夜听,有了前面的打底,听者此刻不觉其鄙陋,倒显得天真可爱了。

两人在这里说的高兴,石秀却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了好久,终于有个衙役急匆匆赶进来,叫道:“知府大人,不好了,董超薛霸叫贼人害了!”

第八卷 梁山中篇 第一四章  结党

张叔夜吃了一惊,慌即升堂问案,石秀不便上堂,就留在后堂候着。其实他又何必随堂听审,根本人也是他杀的,尸体也是他看着丢的,连董超薛霸两个死的时候头朝哪个方向,脸向天向地都一清二楚。

功夫不大,张叔夜下了堂回来,清癯的脸上颇有些愤愤之气。石秀赶紧动问,张叔夜也不隐瞒,随口将董超薛霸两个被贼人杀死,所押解的犯人不知去向的事情说了。

石秀等的就是这一刻,故作从容道:“晚辈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往来也曾听过山东宋江的大名,听说他最近吃了人命官司,也不晓得生死如何。倘若这两位官差押解的正是宋江不差,则或许是江湖好汉劫囚杀官,裹了宋江上山也未可知。”

张叔夜原本没想到这一层,历来山东地面民风强悍,近年来朝廷赋税渐渐沉重,本地多有百姓弃家而走,深山大泽中往往啸聚些人马,打家劫舍为生。似这等孤身上路的配军,因为去的远了,又往往带着不少盘缠,最是各路蟊贼劫夺的好对象,因此他刚接到这消息时,也并未想得太多。

经石秀这么一提醒,张知府沉吟道:“有这等事?然则莫非是那宋江与江湖好汉有所勾结,有人半路劫走了他?”

石秀刚要顺着这话头往下说,却见张叔夜随即摇头:“未必!这中间有一桩费解,若果来劫的江洋大盗是宋江同伙,杀官差便是应有之义,但当时便该开枷崩刑,将宋江身上束缚解开,否则怎见同伙之义?据案发当地报来。当地并未见到木枷官封的残迹,救人而不劈枷,这便不是同伙搭救,倒像是劫人了。此中情由,煞是费解。”

石秀闷了一下。后面的话就编不出来,心说不愧是张随云的父亲,儿子年纪轻轻就作了一路的提刑官,当老子的在刑名上头也这等精细,不是好耍弄的!晓得张叔夜精明,石秀也就不多话,他本是私人拜访,与这件案子没什么相干的,正所谓多说多错。

好在张叔夜既然认定了其中有些蹊跷,也不大会去找宋江的家人为难,只是这件案子要破,好歹须得找到了宋江本人才能分晓,因此安排得力衙役去盯着宋江的家人,也是说不得地了。

又说了些话,石秀起身告辞,张叔夜挽留几句,款待吃了午饭才去。席间石秀见张叔夜饮食轻俭,府中下人也不多。起居甚为简易,乃是正宗的清官架子,为人却又随和,对小辈的没点架子,心中好生景仰,心想朝中倘若都是这样的大臣,我大宋许多事情也没那么难了吧?

既然生了敬意,又知道张叔夜不是好糊弄的角色,石秀越发小心。他这时已经有些后悔起自己的杀人绝后之计了。不过离了张府之后仔细一想,这条计也未必就算失败,毕竟死了两个官差。梁山又是扯起大旗的盗匪,只需日后查明了宋江当天确实是上了山,之后又在山上留下了,那么这两个官差地性命可就铁板钉钉算在梁山宋江头上,没地跑!

按下石秀这里自回东京去不表,单说宋江在那梁山上,待了没几天,山下就传来消息,说道当日押解宋江的两个官差已经发现被人杀死的大路上,官府饬令严拿凶手,只是案子无头,没什么线索,目下都说是梁山好汉救了宋江上山,杀官造反。

这件案子有张叔夜主持,其中疑点尚未查明,自然不会如此断狱,但是若要破案,必须要宋江出面,因此这么个传言也是张叔夜有意为之,料得宋江若是冤屈的,必定忧心家中老小的安危,听得这么凶险,要设法来会家人,趁机拿了,一问便知端倪。

宋江不知是计,正堕在彀中,在山寨中急得跳脚,恨恨道:“叵耐这几个狗头,诓我说什么官差自己逃走了,原是杀却了帐!”

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冲来到聚义分赃厅,正逢着晁盖几个人在这里议事,当下上去一把抓住刘唐,喝道:“兄弟,我宋江须不曾待薄了你,你瞒的我好苦!害得我也好苦!”

刘唐是个实心肠,脑筋转的没那么快,又是心中有鬼的,登时就慌了神,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吴用此时也已接了这消息,大伙正在商议着,见宋江直撞进来发火,这读书人脑子转得快,立刻拦阻了宋江,赔笑道:“宋江哥哥,恁地着急,我等兄弟义气深重,哪里有瞒哄哥哥的道理,当日那两个官差确实不曾伤他一根毫毛,连夜被他走脱了,只是下山之后恐怕遇了别路的好汉,作了这件案子,也未可知。”

宋江这些日子本来心里煎熬,原本自信满满的人生,被迫担当了这个卧底任务,失手杀人充军发配不说,还连累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是生离不是死别)。他又是知道山寨的内里的,晓得这两个官差若不是有意放纵,决计走不脱,今见吴用这么推的一干二净,更加的着恼,正要争辩,晁盖在上位咳嗽一声,摆下脸来道:“宋江兄弟,这江湖上信义为先,军师既然说了不曾伤他,自然便是不曾,世事难测,生死难料,难道那两个官差下山之后,还得我梁山一生护他平安?也忒煞没这么道理!”

晁盖身为山寨之主,他既然这么说了,一旁的杜千宋万等都随声附和,聚义厅里吵吵闹闹,多是解劝的声音,却无人相帮宋江。

公孙胜见晁盖拉下脸来了,恐怕宋江吃亏,他当日被高强在心里打了钉子的,暗暗记得晁盖弃友逃命的仇,对宋江颇有感激之意,这时便出来打圆场,好容易将宋江拉住了。

吴用见宋江冷静了些,忙又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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