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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冯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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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士梢允歉龊芎玫男∷堤饽俊D泻⒌男睦淼挚鼓芰κ侵鸾バ纬傻模衽┮彩浅俨葜蟛虐俣静痪宓摹O蠛衿诱庋欢凉剖椤⒚豢垂⒚患嬲幕岛⒆印⒚辉夤髅サ男陨拧⒚挥辛的盖榻帷⒚皇諽in过、梦遗之后还得自己偷偷洗裤头,十八岁的时候给他一个姑娘是种摧残,不人道。总之,魏妍再热也不应该在厚朴前面脱掉衬衫露出水绿小褂,更不应该里面不穿胸衣不刮腋毛,最不应该连A杯都不是胸围还能到36寸。永远不吃亏的魏妍如果知道在那天被厚朴看了去,应该意识到,吃亏的其实是厚朴。我们决定,下回天气再热起来,厚朴再坐在魏妍后面,魏妍再脱衬衫,我们就大声喝止:“穿上点儿,厚朴躲在后面正使劲儿看你呢!”我们义正词严,就象魏妍喝斥杜仲,为什么拿班集体的人民日报当自己的包皮。
厚朴还在哆嗦。他的脚前面,桌子底下,是个巨大的玻璃缸。我们大体解剖课快结束的时候,分配给我们的尸体已经被解剖得七零八落了。最后一个步骤是把颅骨打开,将大脑取出来,留到我们下学期上神经解剖课使用。所有取出来的人头都存在厚朴脚前面的大玻璃缸里,浸满了福尔马林液。玻璃缸使用好多年了,一定泡过成百上千个人头,长年没人清洗,从外面看上去,黄绿、苍白而肮脏。我看着厚朴难受,正想要不要问他哪道题不会,索性告诉他我的答案,省得他一直哆嗦。但是又想,我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要是厚朴听了我的,把他原本正确的答案改错了,他得念叨一年。忽然一声巨响,原来厚朴在哆嗦的过程中突然一个膝跳反射,一脚踢在装人头的玻璃缸上。厚朴穿的是双厚重的大头鞋,使用多年已经老化的玻璃缸当即裂成五瓣,里面的人头被福尔马林液泡久了,弹性很好,象小皮球似的,连蹦带跳,散了一地。福尔马林液流了一屋子,那种特有的气味立刻让屋子里的人,鼻涕眼泪齐流。
屋子里立刻乱成一团。惹了祸的厚朴,下半身全让福尔马林弄湿了,一条裤子没几块是干净的。辛荑喊:“厚朴,你还不快去厕所换裤子?迟了,你的小和尚就会被福尔马林泡硬了,蛋白变了性,就再也软不了了。你别笑,老挺着,也是病。而且被福尔马林泡硬了的那种硬,是又硬又小的硬,不是又硬又大的硬。”白先生喊:“厚朴,又是你。赶快去地下室,我的宿舍。我有洗干净的裤子,你先穿。内裤就先别管了,光干换裤子吧。你还嘟囔?还不赶快去?对了,我宿舍桌子上有考试答案,你不许偷看。你要是偷看,我把你剁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厚朴的嘴一直在嘟囔,谁也听不见。我知道他肯定没责怪自己,他要是有这种自责之心,成不了现在这样的胖子。厚朴一定在抱怨,为什么题目那么难,否则我会哆嗦吗?否则我会踢破人头大缸吗?我的女友是班长,她从门后拿了墩布把地上的福尔马林擦干净。魏妍去了趟女厕所,浸湿了手绢,捂了鼻子,抢时间,继续答题。几个男生、女生满屋子找人头,捡回来,找个新玻璃缸,重新装了。人头金贵,太难找了。缺了太多,以后的神经解剖就没法上好了。好些医学院教学没有真货,就拿塑胶教具替代。真正人头和塑胶教具是有区别的,就象鲜花和塑料花、小姐和自蔚器、棒棒和胡萝卜,这种区别是天壤之别。塑胶教具教出来的外科医生,上了手术台神经和血管都分不清楚,把输尿管、输精管当成结缔组织一刀切断,事所难免。塑料花、自蔚器和胡萝卜用多了,必然自私自利,不懂怜香惜玉,对大自然缺少敬畏。有的男生一手拿了一个人头,有的女生两手却捧回了三个,跟白先生邀功,“白老师,我捡了两个!”, “白老师,我捡了三个!”
这种认真大器的态度要归功于我们从小接受的平民教育。我们从小就讲“五讲四美三热爱”,小学的时候讲到讲卫生,老师们就动员我们去消灭方圆五里的苍蝇,显示学校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小学老师从来不相信我们能主动做任何有益于社会的正经事,我们也从来没给老师任何可以相信我们的理由。我们考试作弊,上课说话,下课打架,议论女生的Ru房发育,互相充当彼此的爸妈模仿家长签字。小学老师讲,既然要消灭苍蝇,就要落到实处,就要严格把关,就不能象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一样搞浮夸。打死一只苍蝇,就收集一只苍蝇的尸体,带到学校给老师检查,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加餐前,清点数目,有十只苍蝇尸体的,得一面小红旗。有一百只苍蝇尸体的,课间操的时候,上领操台站立五分钟,接受大家的景仰。有一千只苍蝇尸体的,戴大红花,扭送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学期结束的时候,评选三好学生优先考虑。我们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了,各家的火柴盒和味精桶都被腾空了装苍蝇尸体了,每天的前两节课都没心思上了,就等二节课后,当着老师的面,手把手,一只一只点苍蝇。明面上的苍蝇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我才得了一面小红旗,我们楼下的三妞子都上领操台站了三回了。家长下班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灰头土脸的人、没头没脸的人污泱污泱地从起重机械厂、通用机械厂、光华木材厂、内燃机厂、齿轮厂、轧辊厂、北京汽车制造厂、机床厂、人民机械厂、化工机械厂、化工二厂涌过我家楼下,我热切地遗憾,为什么他们不是苍蝇呀?苍蝇尸体的黑市已经形成,可以用话梅、弹球、绷弓子交换苍蝇尸体,但是常常有市无价。我老爸是精工机械的专家,用铁丝和纱网给我做了个招蝇罩,苍蝇飞进去就休想飞出来。为了吸引苍蝇飞进去,我把全家的臭东西都搜罗来了:老爸的鞋垫、哥哥的袜子、我的大脚趾泥(当时我还不认识厚朴)、拾捣鱼剩下来的鱼头和内脏。但是还是没有多少苍蝇来,我很快发现了问题的结症。三妞子家太臭了,方圆五里,没有什么地方比三妞子家更臭了,苍蝇都去她们家了。她家三个女孩,没房子住,就着公共厕所的一面墙盖的临时房,三妞子家就是厕所呀。三妞子家的三个姑娘都是当男孩子养的,个个彪悍,以三妞子为甚,三妞子如狼似虎的两个姐姐,见了三妞子都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儿。三妞子从小小便不蹲下,觉得那样太丢份儿,她总岔开腿站着撒尿,时至今日,柔韧性都很好,横叉一劈就下去。三妞子常常受同学笑话,说她长年一身厕所味道,三妞子再打那些笑话她的人,还是这种名声,人心是不屈于强暴的。如今号召消灭苍蝇了,三妞子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她绝对不放过。明面上的苍蝇被歼灭了,厕所成了苍蝇唯一的集散地。三妞子下了学就往自家厕所跑,一边自己打苍蝇,把尸体装进火柴盒里,计下数目,一边赶走偷猎者。别的小孩,上厕所可以,但是不能带苍蝇拍进去。为了确保没人带苍蝇拍进厕所,三妞子常常尾随别人进厕所,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以防他们从兜里掏出个折叠蝇拍或是背后藏着个什么。我明显打不过三妞子,我爸好象也不是三妞子她爸的对手,我老妈当时的势力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强盛,对于三妞子,我不可能力取。我也实在不想让三妞子看我在厕所里大小便,智取也就算了。我在家里的厨房找了一小条瘦肉,切碎了在锅里炒,我加了很多黄酱和金狮酱油,又用锅铲刮了很多黑锅底下来。炒得差不多了,我灭了火,把一粒一粒黑不溜湫的碎肉放进空火柴盒充当苍蝇尸体,上面再点缀三、四只从招蝇罩得来的真正苍蝇尸体,第二天带到学校,妄图骗取两面小红旗,摆脱落后面貌。结果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硬说我的苍蝇是假的。我说我只不过是拍苍蝇拍得狠了些,把苍蝇们拍变了形,不好辨认。群众们说,苍蝇再变形也不应该有京酱肉丝的气味。结果是我被班主任当场擒获,扭送校长办公室,以前所得一面红旗被三妞子按照老师命令撕掉,上课间操的时候在领操台上罚站五分钟,接受全校同学的羞辱。最后三妞子也没戴成大红花,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她的智力水平有限,灭蝇经验只能总结出一条,家一定要住在公共厕所旁边。但是这种经验不具备推广性,区里领导不感兴趣。
玻璃缸被踢爆十分钟后,白先生重新控制了局面,考试继续进行。厚朴穿着白先生的裤子,还是一副死了舅舅的样子,继续做不出来题。白先生的裤子上有三、四个烟头烧出来的窟窿,透过窟窿,看得见厚朴大腿上的肉。福尔马林的气味依旧浓郁,我受不了,觉着呆下去也不见得多答出多少。我签上名字,看了我女友一眼,走出解剖室。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考试就这样完了,一种的流逝感在瞬间将我占据。这种流逝感与生具来,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强烈。花开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感到花谢、花败的样子。月圆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想象月缺、月残的黯淡。拿着电影票进场,电影会在瞬间结束。荫茎硬了起来,瞬间就是高潮,然后一个人抽闷烟,然后计算后果,然后盘算如何解脱。拿着往返机票,飞往一个城市,坐在飞机上,我经常分不清,我是在去还是在往回赶。如果我分不清是往是返,那中间发生的种种,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到宿舍,桌子上还堆着王大磕的瓜子皮,瓜子皮里埋着厚朴借解剖室的五色头骨。这些天,王大还在跟我们口来口去,但是一转眼,王大就会回到美国,在佛罗里达某个不知名的大学当个校医,用他饱含天机的传奇的手抱着他们班花或某个洋姑娘。王大开着大吉普车,他的大狗站在吉普车后座,探出脑袋、耷拉着舌头看窗外的风景。同样一转眼,厚朴就成了大教授,天天上手术,出门诊,和其他教授争风吃醋,抢科研基金、出国名额,沾药厂好处,摸女医药代表的屁股。同样一转眼,几十年过去,有一天在路上遇见我的初恋,她的头发白了,奶子泻了,屁股塌了,我说找个地方喝个东西吧,她可能已经记不得我是唯一知道她身上唯一一块痒痒肉存在何处的人,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有好几天的空闲时间铺在我面前,我可以做些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辛荑说国贸展览中心有个国际医疗仪器展览下午开幕,不如一起去看,看看有什么好拿的,或许还能碰上我们倒卖医疗仪器起家的毛大师兄。
辛荑和我到了国贸的时候,展览中心已经旌旗招展、彩带飞扬、人山人海了。辛荑说,我们好象来晚了。然后拉了我的手就往展览馆里冲。
在我的印象中,中国好象什么都缺,吃的、用的、车子、房子。但是就是不缺人。觉得再没什么人干的事情,其实也有污泱污泱一大堆人在忙着:追星的、梦游的、攒邮票的、攒粮票的、收集毛主席纪念章的、研究江清到延安之前太妹生活史的。听说上海有个收集古代性茭工具的人,常年独自劳作,感觉寂寞,于是办了个展览、开了个全国古代性茭工具收集者大会,结果有三万多同志到会,互相交换藏品,最后决定成立个博物馆。在北京,就有一批专业展览参观者,数以十万记。打着拓宽知识面的旗号,他们什么展览都参加,从污水处理到现代兵器,从纺织机械到皮草时装。他们不辞辛劳,挤公共汽车,莅临各个展会,争先恐后地扫荡各个展台,搜罗免费的印刷品、介绍材料、塑料袋、纸袋、印着广告的铅笔圆珠笔、鼠标垫、垫板、笔记本、橡皮、纪念章、短袖衫、太阳帽、雨伞、咖啡杯、烟灰缸、火柴、瓶子起子,然后兴高彩烈地回家,向亲朋邻里显示成果,证明这些亲朋邻里这么多好东西免费都不拿,绝对是傻逼。运气好的时候,展览参加者还能获得一些不常见的大件,比如缩小了一千倍的法拉力汽车模型,戴半年准坏的石英表,温州出产的仿夏普计算器,够吃两个礼拜吃完了就上瘾的哮喘药样品。辛荑有一次去医药博览会,骗了个巨型硬塑料伟哥镇纸回来,硬塑料里包了颗小指甲盖大小的浅蓝色伟哥药片,镇纸下面除了药厂的大名还印了两句让人热血沸扬的话:克服障碍,感受幸福。辛荑摆在床头,假装另类,说喜欢这句话的其他含义。说这个药片摆在他床头,和他澎湃的性欲形成反差,很酷的感觉。我们告诫他,要对自然充满敬畏之心,有些毫无道理拥有的东西,也可能在一瞬间毫无道理地失去,比如某个关之琳突然没人追了赶快嫁作商人妇了,比如布鲁斯威里斯一头浓发突然歇顶成了秃子,比如梁天本来打激素都不长肉突然成了胖子,比如王朔见鸡骂鸡见狗骂狗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比如天天晨僵数小时不软的辛荑突然发现硬不起来了。到那时候,人们看到辛荑床头的这个巨型硬塑料伟哥镇纸,肯定心怀怜悯,称赞辛荑身残志坚。
辛荑说,我们好象来晚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印刷品、介绍材料、塑料袋、纸袋、印着广告的铅笔圆珠笔、鼠标垫、垫板、笔记本、橡皮、纪念章、短袖衫、太阳帽、雨伞、咖啡杯、烟灰缸、火柴、瓶子起子可能都被职业展览参加者抢没了,我们要空手而归了。果然,当我们来到大厅,各个展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摆在明面上了。我和辛荑对视一眼,了解这只是表面现象,深挖一下,肯定还有收获。我们走到一个展示麻醉设备的展台,辛荑问:“还有介绍材料吗?”辛荑平时比这客气,通常会加“请问”二字,但是这种场合要是加了这二字,会暴露我们没有底气,是来骗材料的。就凭辛荑这种人事洞明、世事练达,将来必然出息,坑蒙拐骗不输传说中的毛大师兄。
“你们要材料做什么呢?”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中年胖妇女,戴个眼睛,穿了一身国产套装,把全身不该显出来的肉都显了出来。中年胖妇女打量我和辛荑,一个黑瘦有须,一个白胖有须,都戴眼睛,她显然心里打鼓,拎不清我们的路数。
“当然是要了解你们的机器了。不了解我们怎么能下决心买呢?”辛荑说。
“当然当然,请问您二位是那个医院的?”胖妇女的戒心还没消除,看来她的展台被职业展览参观者抢得挺惨。
辛荑报出我们医院的名头,胖妇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咳,自家人。你们郭主任前天还和我吃过饭呢。我给了他好几张展会的票,他答应来的,没准一会儿就过来。你们二位是刚分去的吧,我好象没见过,请问二位贵姓?”
“我姓辛,他姓秋。我们是刚刚分来了,才报到。”
“我给你们准备三份材料,两份是你们二位的,另一份是给郭主任的。万一郭主任不来展览,麻烦二位替我给送去,再带个好。”胖妇女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拽出三个装好的袋子,又从抽屉其他地方摸出十几杆水笔,分别放到三个袋子里。“有什么不清楚、需要讨论一下的,千万来电话。我的名片夹在材料首页。”
“您别这么客气,我们刚刚到麻醉科,人微言轻,没什么用的。”辛荑反倒不好意思了。
“话不是这么讲的。你这样的小伙子,我一看见就喜欢。将来肯定有出息,不出三年,就是副主任了。我这个人就是实在,不象其他人那么势利,看人下菜碟。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刚到,买不买什么机器,买谁家的机器,可能没什么发言权。但是你们说坏话的权力和能力还是有的。看你们的样子,戴个眼镜,说起坏话来一定挺行。”
“您真是又和善又精明,生意一定红火。”辛荑不由自主地开始拍马屁。
“不是我夸,我们的机器好,信我的人也多,我从来不说空话。相信我,相信我的机器,我的生意自然不错。辛大夫,我看你也不错,要是医院干得不愉快了,出来做我这行,也一定是好手。你别笑,我不是跟什么人都说这种话的。比如我就和郭主任说得很明白,老郭,千万别想转行,你当麻醉科主任,能得意死。卖医疗仪器,得烦死。老郭有个特俊的闺女,最近怎么样了?”
我早就听腻了辛荑和这个胖女人互相吹捧,听到提起老郭大夫的女儿,顿时来了精神:“小郭大夫可是我们医院的一朵鲜花呀!尽管老郭大夫年轻的时候号称我们医院四大丑女之一,但是老郭大夫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花旦当老公,老公也姓郭。郭叔叔的基因显然比郭大夫的强悍,全灌到小郭大夫身上了,没给老郭大夫的基因多少用武之地。”
“可不是,瞧人家闺女怎么长的,一朵花似的。”胖女人慨叹。
“我们辛大夫也不错呀,我们同届的女大夫在浴室听到好些小女护士、小女大夫夸辛荑,什么人长得又帅,又和善,技术又好,夸得跟花无缺似的。最近在病房,小郭大夫有事没事总找辛大夫。”
胖女人感觉到辛荑可能存在的商业价值,再次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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