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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青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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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天气刚有一些回暖,一场春雪便悄然无息的降落在紫禁城里。冰肌如雪的粉梅丹唇微抿,巧笑嫣然,刚刚绽开自己娇嫩的翅膀,便与清寒的雪花翩然共舞,确有一番“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境。
康熙皇帝和四爷都很喜欢饮茶,而这早春的雪水则是泡茶的上品,所以来御花园采集梅花上的春雪自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此刻,我一边享受着踏雪望梅的乐趣,一边小心的用木勺将花瓣上的雪水轻轻的刮落到坛子里。不远处的彩烟与我进行着同样的工作,可相信她的心情却远没有我来的惬意,这只从她偶尔望上金毛时那怨恨的目光就可见一斑了。
亮晃晃的太阳照射着大地,映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还着实有些刺眼。虽是春寒料峭,雪霁初晴,但沐浴在这初春明媚的阳光之下,感受着院子里涌动着的春意,心里倒也觉得暖融融的。金毛似乎对雪很是陌生,蹲在地上小心的用前爪抓起一团,凑到鼻子跟前仔细地问了问,却还有些不甘心,又抓起几朵落梅,嗅着那似有若无得香气,仿佛也被这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花中仙子深深的陶醉了。
我刚想拾起地上的一团雪砍向金毛,他却一下子立起身子抽着鼻子在空中闻了几下,然后朝着远离我的方向撒腿跑了出去。我心下觉得好生奇怪,把已经装满春雪的坛子放在树下,跟着追了出去。远远的看见前面的梅花丛里似有一个人影,而金毛宝贝儿正蹲在那人的脚边花痴般的凝望。再向前几步,一股异常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脱口说出一句“Channel Five!”
香奈尔五号,那是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阿真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对很多女人而言,香奈尔五号不仅仅是一瓶香水,而是一种图腾,是一种品味和性感的象征。多少次我曾小心地把她喷在手腕上,双腕相交轻轻的摩擦,陶醉于她那优雅浪漫的味道,闭上眼想像着自己身着经典的格尼套装,轻柔的按动电梯的按钮,在四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走到圆弧形的办公桌旁……而自从那一天,我的时间被退回到古代的,高楼林立的街道被华丽幽深的宫殿所代替,那曾经的憧憬就如同秋末的落叶一般被深深的埋葬了。而这飘荡于空气中的味道,把我已埋藏在心灵角落里的回忆意外的抖落了出来,我仿佛置身于梦境,贪婪的吸吮着这来自家乡的气息。
“你是谁?”随着耳边惊诧却又婉转的声音响起,一个美丽的倩影落在了我的跟前。云鬓峨峨,修眉联娟。朱唇轻启,皓齿内鲜,延颈秀项,修短合度,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内着品月色缎绣玉兰蝴蝶纹丝棉氅衣,外罩一件水貂皮的斗篷,如果不是我还能清楚地意识到身在紫禁城的御花园,真会以为她是宓妃下凡洛神转世了。
“你怎么会认得这香水的味道?”见我没有回答,那婉转的声音便又一次响起了。
我定了定神,看她的装束肯定是哪一宫里的主子,赶忙蹲下身施礼道:“奴婢冒昧,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不妨的。”她的声音里略略闪过一丝失望。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似有几分朦胧的冲动在闪烁,咽了口唾沫,压了压纷乱的思绪,又开口道:“玛丽莲?梦露曾说过‘我只穿香奈儿5号入睡’。她就仿佛是丰富抽象的花束,可以展现独一无二的女性魅力。”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仿佛瞬间被闪电击中了。又仔细的看看我,似乎想撇开时间的羁绊找到似曾相识的蛛丝马迹。我不和规矩的抬着头,迎向她明亮清澈的眼眸,忽然发现那美丽的脸庞竟然像极了八爷,八阿哥的生母是延禧宫的良妃娘娘,难道她就是……
“主子,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一个人呆在雪地里呀?仔细着了凉,奴婢可担待不起呀!”一个急匆匆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慌什么,难道就这么娇贵了不成?”
“是,主子的身子硬朗的很!可万一八阿哥知道了,心里又该不自在了。”那匆忙赶来的宫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快走上前把手中的披风盖在了主人的身上。
听到八阿哥的名字,一丝温柔的笑意掠上她苍白的脸颊,而我心中的猜测也终于被证实了。记得当时在塞外的时候,确是对八阿哥母亲的美貌生出几分好奇。只是没想过,她竟会是如此仪态万方美丽卓绝的女人。其实后宫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是出色的,只是与她相比,不是容貌略输,就是气质稍逊,总会有一个方面处在了下风。我想既然中国的文字能有清水芙蓉、出尘脱俗这样的词句流传于世,那上天自然也能造就出如此完美的人间尤物堪与相配。
良妃略微侧了侧身,避开我直视的目光,眼神伸延向远处斑驳的梅枝。停顿了几秒,他那清婉动人的声音竟把我心中的另一个猜测也彻底的证实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遇到一个遭遇相同的人,我们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她回头淡淡的一笑,却似有无限的伤感饱含其中。不等我答话,便扶上侍女的手臂,轻轻的离开了。寒风过处,飘落的梅花映着她远去的背影,斑斑点点,翩然而下,直至人影消逝,只在身后留下一条芬芳如故却没有尽头的小路。
我悻悻的转回身,机械的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心中似有说不出的抑郁。“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乐事却丝毫没有让人快乐起来。她凄婉的背影,仿佛一只断翅的蝴蝶,被迫落在尘埃里挣扎着仰望苍穹,而飞上天空却已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跟在我脚边的金毛突然叫了两声,我停下脚步一看,原来已经回到了刚才出发的地方,刚才放在梅树下的坛子和木勺都在,只是彩烟不见了踪影,想是等不及先回去了吧。可弯下腰一看,才发现自己大大地被人捉弄了,满满的一坛春雪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块湿漉漉的泥巴横躺在坛子里。我的怒气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可瞬间又不着痕迹的泄了出去。无奈的望望金毛,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算了吧,生活中总还是要给别人留下一点发泄的空间,只是这样的方式…实在太幼稚了!没办法,只好用雪擦干净坛子重来了,多出半个时辰的室外活动时间权当是做减肥运动了!
延禧宫词
作者有话要说:长相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回到永和宫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刚一进门,彩烟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她就凭着狐媚阿哥,连主子吩咐的差事都不放在眼里,本是同去采雪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子还指不定疯到哪去了呢!”
已经压下去的怒火又撞了上来,我本是不想生事的,可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冲着说话的方向迈了过去,捕捉到彩烟的眼神冷笑着道:“姐姐可回来得早呀,终归是拆了别人的台又赶着到主子面前表功,可是得勤快着点呢!”
彩烟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直的把话说出来,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明霞,又恢复了刚才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样子:“你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什么拆台不拆台的,难不成你耽误了差事,咱们还要替你在主子面前遮掩不成?”
“过分!”看来这吵架的工夫,我还是不免落到了下风。运着气想要再开口,墨菊一挑帘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沉着声音道:“几个小蹄子也忒放肆了,这么大呼小叫的,仔细惊扰了娘娘,看你们谁担戴得起!”
彩烟冰冷的脸上立刻浮起一层谄媚的笑意:“墨菊姐姐说得极是,好歹如玉也是新来的,即使有什么错处,咱们多担待些也就是了,哪会真的计较?”
我的心里不禁由衷的对彩烟生出几分敬意,这样黑白颠倒巧言令色的工夫,我还真是甘拜下风。看来这紫禁城还真称得上是一所最高级别的人事关系培训学校,不光主子们一个个心思缜密机关算尽,就连奴才也练就了这见风使舵舌灿莲花的本领。
“也不见得吧?要是真的有心担待,又怎么会倒了那坛春雪,换成几块泥巴呢?”没想到这样的关头竟然有贵人帮忙,我心头一热,回身望去,御花园里良妃身边的那个宫女竟然到了永和宫的门口。
彩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帕子一圈一圈的箍在手指上,尴尬的回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倒了那坛子雪?”
那位姐姐,准确的说我应该叫声阿姨,轻瞟了彩烟一眼,一脸不屑地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谁做的事情,心里自然明白。”
彩烟还要还嘴,却被墨菊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下去,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不再开口,只是使劲用帕子把手指勒得红红的。墨菊换作一幅笑脸迎了过去,亲热地道:“碧心姑姑好容易得空儿到这来,又何必跟小丫头们置气,可是有什么事情?”看来这位碧心姑姑的来头还不小,竟让德妃娘娘身边的第一大红人也另眼相看。
被称作碧心姑姑的宫女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也没什么大事。刚才娘娘在园子里碰到了如玉姑娘,见她养的小狗甚是可爱,想让八阿哥也弄一只来解闷,所以请如玉姑娘过去问个仔细。”
“原来是这样,还用烦劳姑姑亲自跑一趟,找人传个话不就得了。”墨菊一脸的轻松,转头向我说道,“如玉,你就跟碧心姑姑走一趟吧,娘娘那里我自会帮你回话的。”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心里的感觉舒畅了许多,向前紧走几步,恭敬的俯下身去:“刚才多亏了碧心姑姑仗义执言,如玉真是感激不尽。”
她一把搀了我起来,爽朗的笑了笑道:“你这小姑娘年纪太轻,哪经过这些磕磕绊绊的。不过既是投了良主子的缘,我自然不能眼看着你吃亏就是了。”
我懵懂的摸了摸头,惊讶的问道:“那姑姑可是神了,您怎么知道我的那坛子雪被彩烟倒掉了?”
“傻丫头!我自然是看见了的。刚才去梅林寻主子的时候,碰巧见到这小蹄子气哼哼的扣着一个坛子正向外倒雪,这春雪本是煮茶的上乘之物,岂能如此糟蹋?” 碧心姑姑利落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怒气。
“是呀,德妃娘娘本是让我们将春雪收集起来,给皇上泡茶用的。”想来是康熙皇帝爱茶的缘故,所以这宫里的女子对茶道多少都有些研究。
“饮茶之道以露水为上,雪水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 碧心姑姑的眼神有些迷离,似在追忆一段遥远的往事,顿了一下又拉着我嘱咐道,“丫头,见了娘娘可千万不要提皇上的事情!”
我诧异的点了点头,心中却生出大大的疑惑。虽然之前没听说良妃是受宠的妃子,但以她的样貌,想不让男人喜欢都不容易;再者说后宫的女子最盼望的就是帝王的宠幸,怎么还会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呢?
延禧宫位于东六宫的东南角上,距永和宫不远,同样是黄色琉璃瓦歇山顶,朱红的宫墙,但比之永和宫,却隐隐透着几分冷清。跟在碧心姑姑身后,转过影壁墙,两旁大片凋零的萱草期期艾艾,仍旧还沉吟于冬日的寒意。东面的配殿是一座三层的小楼,跟着姑姑走了进去,踩着木制的楼梯上到顶层,Channel Five的香气淡淡的弥漫于四周,让人的心神掠过片刻的迷茫。我微一愣神儿,碧心姑姑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只看见良妃娘娘正端坐在屋子中央的软踏上,赶忙俯下身给娘娘请安。
“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拘礼。刚才在御花园人多嘴杂,所以找了个托词叫碧心把你叫到这里来。”她的声音依旧清新悦耳。
我站起身来微微打量着她,方才的斗篷和氅衣已经脱去,上身换了一件藕荷色坎肩套着玉白的夹袄,下身是奶黄色的水泄百褶裙,玉簪珠花都已悉数卸去,一头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打了个髻儿,只用一只雕花的木钗斜斜的别住。虽不是御花园里一派仙子下凡的气势,却也别有一番风姿绰约的韵味。心中一阵赞叹,同时也对这神秘的女子也充满了好奇,不由得问道:“那就恕奴婢僭越了,敢问娘娘是哪一年穿越到这里的?”
“你我之间,何来主子奴婢之分。我的本名叫徽音,你是叫如玉吧?怎么也会穿越到清朝?”
回忆起这近一年来的经历,真的好象做梦一般。一边絮絮叨叨的给她讲解,一边领悟着这梦幻与现实的交集。说到最后,我甚至有些分辨不清,曾经的小雨,到底是我生命里一段历历在目的往事,还是如玉在前世中一次不能割舍的记忆?
我是谁?或许这才是人世间最难参透的一道问题。
良妃望着我的目光中满是羡慕之色,我不禁有些羞怯,心想自己也着实有些大胆,这么大大咧咧的把对阿真和四爷的爱讲给别人,就算放在现代,至少也应该矜持一下才对。忍不住又说道:“让您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瞧你说的,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微微笑着,轻柔如夏夜的蒲公英,“不过你既知道四爷早晚是要做皇帝的,可还愿意一辈子留在这深宫之中?”
“这。。。”以前只顾着品味爱情的挫折与甜蜜,这个问题倒是从来没有仔细想过,总觉得爱上四爷与作雍正皇帝地妃子似乎还是两回事儿。又想起当初在永和宫门外被十四偷听到的那句话,自己怎么就忘了嫁给四爷其实是要做皇帝的老婆?心中不禁大乐,一脸傻笑地说道;“如玉曾经发过誓,是一定要嫁给四爷的。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终生,什么寂寞空庭、深宫孽海的也就凑合着将就了吧。”
良妃先是“扑嗤”一笑,可听到后半句,脸上的表情却添了几分幽怨。她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前,轻轻的吟道:“伯兮朅兮,帮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便我心痗。”
这是诗经卫风中《伯兮》的句子,讲的本就是闺中之怨,由她娓娓到来,更是徒增伤感。我很想问问她心中所思之人是否正是康熙皇帝,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清咳了一声,小心地问道:“徒步寻芳草,忘忧自结丛。这满院的萱草,可否能化解娘娘的相思之苦?”
她并不回头,窗外似有一幅摄人心魄的画卷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过了良久,她那婉转的声音又传入耳中:“在英文里,萱草的名字叫‘day lily’,所谓一日百合,指的就是它。花开花谢,只在一夕之间。忧者,何其绵长也,岂能轻易忘怀?”
一日百合,多么美丽却又凄凉的名字,似在无意之间传递着一种悲壮的况味。而眼前的人,正恰如那随风摇曳的萱草,在寂静中盛放,却又无声无息的消逝。暗芳过处生相思,绿叶丹华几多愁?淡雅的忧愁,与她的美丽早已融为一体,即使蛾眉轻蹙,浅笑微颦,亦是丹青圣手所捕捉的动人瞬间。
我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这样的景象,虽然绝美凄丽,却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生出莫名的压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深宫春怨、相思成灰?我的心一阵抽搐,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却在猛然间又被放开。抬头看看良妃,却也正望向我。对视之间,她仿佛已发现了我心中的隐忧,声音变得淡然而坚定:“勇敢地去爱吧,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人的命运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注定了,无论你做了什么,它终究都是不会改变的。”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向楼梯走去,而那隐约间的恐惧依旧萦绕在心头。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出去,一股芬芳渗入心脾,人也清爽了许多。突然想起那个在御花园初遇时便令我疑惑的问题,不禁回头问道:“徽音,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的那瓶Channel Five怎么能存了这么久?”
一个轻快的笑容终于跃上她的脸庞:“这本是个秘密,不过可以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当初穿越的时候恰好把包里的那瓶打碎了,等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我们也只好永远的融为一体了。”
沿着楼梯缓缓走到院中,仰头望望湛蓝的天空,有些庆幸,却也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会让徽音留下如此刻骨铭心思念的男人是谁,但却能把她脸上心上那无法掩饰的忧愁看得明明白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如果真的能够生死相许,或者也算得上是人生一件乐事;而那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苦楚,却犹如情花之毒,渗入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时时的让人痛彻心肺。
“是如玉姑娘吧?”一个相极了良妃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
我心中自然猜到了是谁,悠悠的转回身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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