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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鞋与言高谭马-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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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摘缨会》、《借东风》等。
民国二十七年(1938)秋,李少春北上挑班,十月七日在新新戏院打泡,贴演《两将军》、《群臣宴》双出;而且先唱《战马超》,演完了,休息十分钟,赶场改装,接着就唱《击鼓骂曹》。唱念余派路数,打鼓腕子有功,完全是上乘之作,这种先武后文,嗓子不受影响的唱法,北平尚系首见,于是轰动九城,一炮而红。同时又传出消息,马上要拜余叔岩,这时谭富英感觉有点受威胁,马上要壮壮声势,以资抗衡了。当经朋友建议,把《大保国》(少见)、《探皇陵》(铜锤的开场戏)、《二进宫》(常见)连贯起来唱,起名《龙凤阁》,可用“老戏重排”标榜一下,能发生打气的作用。谭富英欣然同意,赶紧吊嗓排练,距李少春打泡以后八天,在十月十五日晚就贴出来了,是吉祥园夜戏。谭富英前后杨波、陈丽芳前后李艳妃、王泉奎徐延昭一人到底,《探皇陵》的杨波换哈宝山。这种唱法,果然轰动,上座满堂,以后时常贴演,每演必满。不但谭富英多了一出戏,剧坛上也多了一出戏,于是各班的《龙凤阁》都出笼了。奚啸伯班与侯玉兰合演,王玉蓉班与管绍华合演,而徐延昭全是王泉奎。后来杨宝森挑班,也常贴《龙凤阁》,徐延昭也是王泉奎。不过,在《探皇陵》时,杨波不换人,杨宝森一人到底,是他与别人不同之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谭富英其人其事(5)
那时候北平盛行合作戏,最标准一份《龙凤阁》,是谭富英、张君秋、王泉奎的。最精彩的一份《二进宫》,是金少山、谭富英、张君秋的。金少山没有唱过《龙凤阁》,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太懒,给多少钱也不肯连演三出。
李少春十月十九日正式拜余叔岩为师,余叔岩头一出戏给他说的《战太平》,一个半月完全成熟了,十二月三日初演于新新,成绩美满,余叔岩也非常得意,从此《战太平》成了李少春的招牌戏。
谭富英见猎心喜,同时也为竞争起见,他也打算唱《战太平》。前文谈过,在民国七年他坐科时代,就学会了《战太平》了,只因为这出戏文唱武打太累,他多年不动了,现在只好再加紧吊嗓、练功,准备了些日子,在二十八年春推出,自然也卖满堂。但是在观众的评价上,认为除了嗓子宽亮以外,考究细腻却不如李少春,这是谭富英失策的地方。因为李少春是余派的精研加工产品,而谭富英是科班的大路活,不应该和他争一日短长的。
三、 剧艺评价
谭富英生得通鼻梁、大眼睛,扮相好看,尤其扮帝王更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象。他扮戏是遵老例脸上涂胭脂的,俗称“抹彩”,而马连良就脸上擦粉了。他最大的本钱,就是天赋一条好嗓子,既宽而亮,且富脑后音,像《奇冤报》的大段反二黄,歌来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让人听了,有痛快淋漓之感。他的快板尺寸也快,使人有疾风骤雨的感受。
在人工上,他的武功坚实,腰腿有根,以靠把戏见长。《定军山》是他代表作,余叔岩以次,他可以称为最好了。大刀花之“溜”,“我主爷攻打葭萌关”一段唱〔快板〕走圆场之“率”,而神完气足,这都是别人比不了的。凡是走圆场的戏,譬如《探母》的出关一场,唱“适才离了皇宫院……”一段,“见兄”一场,“家住在山西磁州郡……”一段,那种连唱带走,他都显得快速、干净、利落;还不影响唱,比一般人强。
那么缺点呢:唱是一般大路腔儿,未经过加工琢磨,名师指点,只能使人听着痛快,而韵味却薄了,岂止不如余叔岩,较杨宝森都有逊色。
唱戏讲究“唱、念、做、打”。他只是嗓音好、武功好;念白、做戏方面,都不成比例。一半是他未曾用功学好,大而化之;一半是他偷工减料,会念会做也不肯卖。他以为观众只是听他嗓子来了,我让你听得痛快就算啦,不必在念、做上再卖力气啦,所以也有点“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笔者为什么敢这样论断呢?因为我有亲眼所见的两个例证:
民国二十七年(1938)起,北平有个“国剧艺术振兴会”,专办合作戏,把平常凑不到一起的名伶和不经见的戏码,在一台上推出来,一共办了三十多场,颇多精彩而惊人之作。
在长安剧院,有一次是金少山、谭富英合作双出,先演《黄金台》,金少山——伊立,谭富英——田单。后演《黄鹤楼》,金少山——张飞,谭富英——刘备。
那时金少山还在盛时,人高马大,嗓门儿又宏亮,气势十足;谭富英因为大敌当前,未敢忽视,除了唱工卖劲以外,在做表念白上也认真了。当伊立念完:“大人,这话可不是这样说法儿。”谭富英马上把左腿往右腿上一压,左手拉住右手水袖,右手伸出来,往下连摇带指,眼望着伊立问道:“啊,公公,这话要怎样的讲法呢?”边念边做,手到意到,那份细腻传神,妙到毫巅,台下不由掌声如雷。马连良此剧这个地方,都没要出这么多彩声来。因为马连良以念做著称,观众认为他做派好是应该的;而谭富英做到这样,就是奇迹了。请问,能说谭富英不会做戏吗?
谭富英其人其事(6)
再有一次是年终梨园公会大义务戏,大轴反串《八蜡庙》,杨小楼——张桂兰,马连良——费德功,尚小云——黄天霸,名角如云,不必细表。谭富英反串开口跳朱光祖,戏根本不多,但是在那种场合之下,名伶竞赛,每个人多少都要露一手儿,因为对于自己的令名、声势、地位有关,如果马马虎虎、平平凡凡,就相形失色了。谭富英那天的扮相就“帅”,勾的小脸儿(鼻子上要用黑白勾一下),穿的快衣,一切都像正工开口跳。公堂一场,当褚彪(由芙蓉草反串)叙述费德功的来历,念到“他乃是飞天豹的门徒”,朱光祖接念:“就是那武七达子,飞天豹吗?”褚彪答:“正是。”朱光祖念:“老英雄请讲,请讲。”然后褚彪再接着往下念。就是朱光祖这两句话,一共才十八个字,谭富英念得京白流利,爽脆响堂,马上台下报以热烈掌声。可见他对非本工戏,都能念出气氛来,能说他不会念白吗?
为什么他平常不这么力争上游呢?当然有原因,下文再谈。
谭富英常演戏目,前文已经详谈了,都是传统老戏,唯有他唱《借东风》,是不得体的败笔。
三国戏的剧本,创自清末三庆班的卢胜奎(外号“卢台子”),他编了几十本,完全按照《三国演义》,题目《鼎峙春秋》,每年在进腊月以后才演,直演到封箱,每天接着演,有如现在电视的连续剧。老戏迷趋之若鹜,每天必连接着看,因为场子、穿插、唱做念白的扣子,的确编得好。但是只有《群英会》,没有《借东风》,借风情节只一表而过。现在大家所见到的《借东风》里,诸葛亮所唱“学天书(后改“习天术”)玄妙法,犹如(阴阳)反掌”〔二黄倒板〕,下接〔回龙〕,和大段〔二黄原板〕的词儿和腔儿,是萧长华根据《雍凉关》里孔明的腔儿,给马连良改编的创新之作。马连良又细加琢磨、改进,《借东风》这一场唱红了,风行南北,全国仿效,凡是老生唱《借东风》的,都宗马派唱法,而马连良每到外码头打泡,或回北平第一次唱,必贴《借东风》,因为这是他的代表作。
奚啸伯、李盛藻等这些老生,因为他们学马派,可以唱《借东风》;谭富英既然以谭派正宗自居,唱传统老戏,可以唱《群英会》呀,为什么唱《借东风》呢?因为“借风”那一段的唱腔,马派已成定型,观众也印象深刻,像“观瞻四方”、“望江北”、“从东而降”,你不唱马腔就不像这出戏了,谭富英唱时也照旧马腔不误,这不是失掉自己的风格吗?其实,他只唱鲁肃,到“打盖”为止的《群英会》,很合适。因为鲁肃是老实人,王凤卿扮得最像,谭富英也是老实相。马连良扮相,一脸的聪明、潇洒,扮孔明合适;扮起鲁肃来,给人一种“假老实”,或“装老实”的印象。所以谭富英扮鲁肃是很好,一定要后孔明带《借风》而趋时,就失却本身立场了。杨宝森就不唱《借东风》,连《群英会》都很少贴,就是能保持余派的格局。
四、 受制于谭小培
现在的影星、歌星们,往往背后有“星妈”,或少数的“星爸”,为女儿们(没有为儿子的)料理事务。有的从旁辅助,有的操纵一切。
从前娱乐界没有影歌星,只有国剧演员,人皆称为“老板”。杨小楼就是“杨老板”,梅兰芳就是“梅老板”。民国十几年起,改称为“艺员”了,以示雅驯、尊敬。但这是文字上;口语还是称“老板”,甚至现在少数人还是这么称谓。演员们的业务,未成年的,或刚出道的,由师父安排,如唱什么戏?搭那个班?如何“谈公事”(讲酬劳)等。稍成点名的,就由“经励科”(即经纪人)给代办一切了,很少由家长代为料理业务的,即使父子都系演员,也是如此。
谭富英其人其事(7)
过去北方梨园界有两份父子兵,以“老老板”和“小老板”著称。一份儿是李永利、李万春父子,一份儿就是谭小培、谭富英父子。
李永利是名武净,年轻时享誉南方。生子李万春以后,逐渐减少登台,以课子(李万春、桐春),教授(蓝月春)为务。万春刚开始演戏时,当然由李永利为他操持一切。李万春成名很早,十五六岁就大红了,二十二岁起就自己挑班了。他为人精明强干,擅词令,会交际,从此“老老板”就逐渐减少管事,只管在后台说说戏。后来就连说戏都不管了,乐得自己当老封君享清福,一切都交由“小老板”自主了。
谭小培这个人,“控制欲”极强。北平老家庭的家规是尊重家长的,谭鑫培活着的时候,虽然谭富英是他儿子,却要听祖父的,所以学戏入富连成的决定,都是由老谭做主。老谭死后,谭富英已经入了富连成,因为有“关书”(即入学契约)的规定,谭富英的学戏、唱戏,生活起居,一切要听科班的,家长没有表示意见的余地,谭小培也没有机会过“管儿子”的瘾。前文谈过,谭富英刚一出科,谭小培便迫不及待地,第二天就辞班把孩子带回去了,并非为立刻唱戏赚钱,而是为了他要“行使家长权”。从谭富英出科第二天起,谭小培便把他儿子控制在手;经过搭班、挑班、娶妻、生子,直到谭小培死时他才撒手。谭富英在他父亲有生之日,一直都是“老老板”当家做主,这位红极一时的“小老板”,简直和假的一样;比起李万春那位“小老板”来,真是有天渊之别了。
那么,谭小培都管什么事呢?关于谭富英演戏的剧务、事务、财务,无一不由他管。私生活的饮食起居、结交朋友、出门应酬,无一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笔者称他为“控制欲”极强,绝非过分。
先谈剧务:谭富英的演戏路线,所贴戏码,完全由他决定。民初以还,从梅兰芳编排新戏开始,风行景从,不但旦行,老生都开始排新戏了;就是武生杨小楼,花脸郝寿臣也都开始编新戏了。如果为适应潮流呢,谭富英也应该追随高庆奎、言菊朋、马连良之后编些新戏。但是编排新戏,要结交文人、墨客,外行朋友才行;那么一来,谭富英不是就要接受外人的意见了吗?这就侵犯了谭小培的控制权了,是绝对不许可的。所以谭小培决定谭富英的演戏路线,是只演老戏,不编新戏。
《龙凤阁》的产生,是接受外行朋友意见的。但一来那是老戏连演;二来李少春大敌当前,情势紧迫,而且经谭小培批准,谭富英才排这一出的,这也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
那么《借东风》呢,这也是谭小培的主意,他为过过前孔明的瘾。其实班里有哈宝山,颇优为之,只有在“老老板”情绪不高时,才由哈唱前孔明,大多数都是由谭小培扮演的。在“借箭”前夕,孔明打算向鲁肃借两样东西,鲁肃的戏词儿是:“不用借,早给你预备下了。”孔明问:“什么?”鲁肃念:“寿衣、寿帽、大大的一口棺材……”一般演员念到此处,因为孔明与鲁肃私人没有什么关系,观众只是莞尔微笑,笑戏词儿而已。但是当谭家父子念到这一段儿的时候呢,观众就都笑出声儿来了;因为儿子给父亲预备这些东西,是应尽的责任哪!谭小培对这“寿衣、寿帽、棺材”的词儿,不以为忤;反而愿见儿子在台上公开表示孝心,引以为乐,真是变态心理。有一次他还加了一句词儿开搅,说“也是应该的”,惹得台下更大笑不止了,连谭富英也忍俊不住,于是谭小培大为得意。。 最好的txt下载网
谭富英其人其事(8)
如果唱到“打盖”为止呢,谭小培认为这样鲁肃、孔明并重,有点对不起儿子这第一主角,那么就带“借风”吧,让儿子也过过后孔明的瘾;这《借东风》的演出,便是在这种微妙心理之下产生的。谭小培还和谭富英在胜利公司灌了一张《草船借箭》的唱片,所以谭富英在演戏方面的表现,都是谭小培的导演。
既然唱老戏,谭富英是谭鑫培的孙子,当然要唱谭派本门的戏了。前文谈过,在谭富英刚进科班,头一次登台第二天,谭鑫培就去世了。等他出科以后,当时谭派的传人唯有余叔岩。余叔岩为人虽然稍嫌刚直孤介,不肯轻易传人,但是他深感师恩,认为谭富英嗓子、扮相都不错,倒很愿意把得自谭门的剧艺精髓,再传给谭家后人。但是站在谭小培的立场,他却不愿意谭富英从余叔岩深造,因为那就减低他的权威性了。他平常可以唬他儿子,“你爷爷当初是这么唱……”谭富英无从查证,只好盲从;其实,谭小培虽然见过谭鑫培的戏不少,但是只了解皮毛,真正谈到诀窍与俏头,他绝比不上余叔岩那种研究功夫的。
谭小培虽然不许儿子结交外行朋友,但是他却结交外行朋友的,好建立他替儿子当经理人的社会关系。谭富英出科不久,就有人建议:“可以请余叔岩给富英说一说戏呀,他是你们谭家门儿的徒弟,应该把你们老爷子的艺术传下来呀!”谭小培没有理由驳回这种正当合理的建议,就说:“我倒无所谓,你们去问问叔岩,看他意思怎么样吧!”这些与谭、余两家全熟的人士,就去征求余叔岩的意见。余叔岩是满口答应,极表欢迎。朋友带回佳音,谭富英是喜不自胜,谭小培却勉勉强强的,好像并不期望有此结果。只好择吉带富英到了余家,以后就让富英自己去了几次。
余叔岩这个人,对艺术极为认真,他学来的不易,所以他不肯轻易教人。但是他若教你,一定倾囊以授,而且丝毫不苟,一字一板,反复学习多少次;不经他满意,是不肯往下教,也不肯让你露的。他前妻是陈德霖之女(陈氏死后,续娶姚医生之女),陈少霖是他妻弟,小舅子来找他学戏,看在亲戚份上,当然义不容辞了。学了几出以后,到说《击鼓骂曹》,在曹操命张辽把祢衡“叉出帐去”,祢衡出帐的身段;和唱工上,三段〔二六〕起头的些微差别不同之处。陈少霖大概资质上稍为钝一点,余叔岩一连几天教了许多次,他都没能学好,余叔岩就情急不耐了。余太太在旁一看,别为学戏伤了郎舅的和气,就示意陈少霖回去歇两天再来学,而陈少霖也就吓得不敢再来,甚至以后就尽量躲着不敢和姐夫见面了。李少春的《战太平》,孟小冬的《搜孤救孤》与《洪羊洞》能传余派衣钵,一来是他们在拜余以前就有很好根底;二来都是聪明绝顶,老师一点就透,又能耐心学习,才能得其薪传。
谭富英从余叔岩学的第一出戏,好像是《宁武关》。先说头一场周遇吉上唱〔杏花天〕曲牌(这出戏是昆曲)“败北非因畏敌狂,虑萱堂依门凝望”的唱,和下马的身段,与周仆对白的念法、神气。大概谭富英因为处于谭小培的严厉管制之下,灵性已经打了点折扣;再加上有点怯阵的心理,就这一点儿玩艺儿,学了几天没有什么进展;也就是说,没有达到余叔岩认为满意的阶段。而余的脾气,是按部就班,这一点儿没学好,是不肯往下教的。谭小培除了头一天在礼貌上带着儿子去了一次余家,以后就是富英单独去了;因为余叔岩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教他儿子,那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但是每天富英学戏回来,他必仔细盘问,没有两天,他就开始冷讽热嘲的,在谭富英面前烧火了:“放着角儿不当,天天像小学生似的去上学,这不是受罪吗?再一说,照这样的教法,一点小地方教几天还没完,这不是折腾人吗?算了吧!还是咱们爷儿俩研究研究!说什么都是咱们姓谭,他姓余,姓谭的怎么唱都是谭派!”
谭富英其人其事(9)
谭富英因为几天没有进步,由畏难而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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