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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可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峰，否则以巨灵神炮轰之也就完事了。它总共包含了七条山脉，二十二个山峰，如果从高空俯瞰下去，那也是相当壮观的一组群山哪。所以古时的仙宗为何不开凿凤头山，反而在鸣沙河上修奇凌堰，那是人家没有神境坐阵，要实事求是找一个省力的办法嘛。

　　　　现在西夜背靠大树，哦不，是背靠大石，她当然要找这位神境出苦力了。并且怀柔上人的出身特别，驭石驭土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郎青虽然不喜欢隐流，但今日承了她的情，战前也同意了她的条件，这时就很干脆道：“如要引水，摩诘天圣人境在地上辟出来那道深壑可以利用，已经是天然的水道，再增扩之即可。后面大概还要再挖一段七十余里的运河。”开河七十里，对如今的西夜来说真不算什么难事。麻烦在于对面飞芦城的蛮军看出端倪后可能前来阻拦。

　　　　不过么，只要怀柔上人亲自出手，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郎青也不得不感叹宁小闲这算盘打得实在太精，算计了各方反应。甚至这女子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目标明明白白地翻给他看，可他却不能不照办哪。

　　　　宁小闲摇了摇头：“不须七十里那么长。”她纤指一点沙盘东南角，“这里有一条东明渠，如今虽然已经废弃，但我三百年前曾见过它的全貌，其走向与我们要求相符，可以利用。”

　　　　东明渠即是柳青璃出生之地，三百年前这里有恶鬼吃人，引出天师柳家一段过往，宁小闲也到这里解救过池行，对那儿地形甚是了解。东明渠是本地人引水之用，原本附近五个乡镇各自都有一段，后来当地署衙兴修水利，将这几段连在一起修缮补长，称东明渠。后来本地战乱饥荒连连，居民大量外逃，此地渐无人烟，东明渠也因此而废弃。

　　　　她接着道：“造起运河、搬开凤头山有三大好处。溢洪平原的水可以顺畅地流向乌顶山脉，再不是无处可去，也就将内涝之患一劳永逸地除掉，此其一也；鸣沙河上奇凌堰再不是两军必争之地，再不必担心蛮族效仿我们，水淹大军。此其二也；运河修好，奇凌城和蛮人所在的飞芦城之间就再多一道水源屏障，对方想攻到城下可就不再那么顺畅；最后一点，也即是改山为湖以后，中北战场从此再不必担忧乌顶山脉落入敌手、物资供给和兵员运输无法接续的问题。”

第2396章　搬山

　　　　也不知是哪一点打动了怀柔上人，他的面色微松：“如想将乌顶山脉变作洪湖，还需在下游拦起大坝。”

　　　　宁小闲轻轻颌首：“这一点你无须挂怀。乌顶山脉东南角正好在玄武的地盘上，他已经着手修坝，此时应该已经完工大半。”

　　　　莫说怀柔上人，就连站在一边默不吱声的虚泫，眼中也盛满了鄙视：原来她早将乌顶山脉、溢洪平原，早将西夜、摩诘天和怀柔上人算计在内，连后手都准备好了！

　　　　宁小闲的意图，至此才算图穷匕现！

　　　　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阴素霓、典青岳争夺大潼关的所有权！只要借来鸣沙河之水，十万大山就变作了一片洪泽，而猿猴难攀、飞鸟难渡的奇峰峻岭，不过是大湖上的百千岛屿罢了。那么大一片水域都可以行船，她为什么非要耗费时间、物资和人命抢夺一条小小的排云路的所有权？

　　　　到得那时，大潼关的地理位置还重要吗？

　　　　并且别忘了另一个关键：变作大湖以后，乌顶山脉可就是沉夏军团的天下了。他的队伍多为水妖，不喜陆战，更不能上天，原本竞夺排云路处于劣势。现在么，有水妖巡游，蛮人还能牢牢控制乌顶山脉吗？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怀柔上人这股东风了。

　　　　他会选择做呢，还是不做呢？

　　　　对此，她也是胜券在握。她意在说服怀柔上人，因此并未将开河搬山的弊端点出来，可是西夜清楚，怀柔上人也清楚。运河占去的，本是溢洪平原最肥沃的土地，并且这么开挖河道的路上，必定是见村挖村、见城拆城，又不知有多少凡人要被迫迁离故土。

　　　　这一天之间，溢洪平原上的人类遭受的灾难堪称深重。

　　　　可是真正算起来，这事儿还是利大于弊。尤其对大多数修仙者来说，凡人的生死安危、凡人的情感诉求，哪里有那么重要？

　　　　果然怀柔上人并没有思考太久，就点了点头：“好。”

　　　　成了！

　　　　宁小闲暗地里长长松一口气，却要打铁趁热：“既已定好，那么事不宜迟。摩诘天和圣域的十二万援军至多天亮以后就会赶到。”

　　　　敌人若是力量增长，指不定又起别样心思。何况对方阵营里面再添一个典青岳，那可不是好玩的事。这位大军师的谋算之老成毒辣，一点儿也不在她之下。

　　　　怀柔上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已决定的事情就抓紧办好，当下站了起来，正要迈步，耳中却听到宁小闲的传音：

　　　　“那样物事，上人打算何时用出来？”

　　　　他不禁一怔，转眸看向宁小闲，却见她巧笑晏晏，并无异状。

　　　　“那物”是甚，两人心知肚明，却不可以宣之于口。

　　　　那是连郎青也不晓得的秘密。

　　　　“过段时间吧。”怀柔上人想了想道。

　　　　宁小闲笑而不语，却暗惊于他的沉稳。看来奇凌城就算今日沦陷，怀柔上人也不打算放出那样的大杀器。

　　　　……

　　　　这一次行事务求隐秘，因此怀柔上人只带上了宁小闲、郎青和寥寥几名西夜大将。

　　　　鸡鸣之前，他就已经站到了东南部的凤头山脉前方。原本他要坐镇奇凌城，以防对面两个神境奇袭，幸好现在鸣沙河里多了一头老沉渊掠阵，他才能抽身来办这件事，不过手脚也是麻利得很，显然依旧放心不下。

　　　　在众多修仙者屏息以待的同时，他重新化作人形站到山脚下，双手大张，按在了眼前的山石上。

　　　　一阵清风吹过，没有动静。

　　　　又一阵清风吹过，还是没有动静。

　　　　十息了，眼前的一幕好似凝固成油画。

　　　　旁观者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怀柔上人遇上甚麻烦。或许耗去太多神力，又或许先前和两大神境激斗所受的伤势太重？

　　　　宁小闲耳边也传来穷奇的哼哼声：“怀柔这老家伙先前把胸口拍得梆梆响，保证一定能移开凤头山，现在该不是怂了吧？”

　　　　宁小闲轻笑出声：“也许……不过神境的耳朵都很灵，尤其听到自己名号的时候。”

　　　　穷奇骇了一跳，不过立刻想起自己在神魔狱里，能进到这里的人多半是阶下囚，于是重新挺胸抬头：“怕什么，穷奇大爷从来不认怂！倒是这老石头人，再不赶紧动手，天都要亮了！”

　　　　天的确快亮了，宁小闲收起嘴角笑容。

　　　　不过这时候，四下里响起沉闷而宏大的声音，众人一听便知，这是从山底传出来的。

　　　　凤头山脉的走向为整体自西向东倾斜，正好成为乌顶山脉和溢洪平原的分界线。怀柔上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眼前这连绵起伏的大山！

　　　　众目睽睽之下，他两手所按之处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条极细极细，肉眼几乎不能见的裂隙。

　　　　不过这裂隙很快变大、变粗，自下而上贯穿了整座山体。

　　　　而后，怀柔上人按住眼前的大山，用力往前一推！

　　　　那动作，像极了人类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

　　　　更罕见的一幕发生了：

　　　　就着他这一推之势，眼前这高不可攀、东西尽头不可见的巍峨高山，忽然从这一条中缝向外徐徐推开！

　　　　真真切切地，好像一扇被打开的门。

　　　　这扇“山门”一直开出了宽达六、七里的空隙，才缓缓停了下来。

　　　　鸣沙河水流入乌顶山脉的第一道屏障，就此被从中剖开。

　　　　这说来简单，可是只有在场亲眼见到这大山退让、臣服于怀柔上人的一幕，才明白那是何等伟大的神力！

　　　　这便是传说中的搬山之能。也唯有怀柔上人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境界，做起来才会如此轻松。

　　　　既然推开了第一条山脉，他也不再耽误，快步走向第二道山脉，依法推开。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怀柔上人显然也没甚耐性，但凡胆敢挡在他面前的高山，一律都被推开，这叫遇山开山。

　　　　如此，一直到最后一座山峰也被挪开，众人眼前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前方是幽谷、是绿林、是溪水、是山涧……是乌顶山脉。

第2397章　撤退

　　　　经由怀柔上人的努力，乌顶山脉和溢洪平原之间，终于再无隔阂！

　　　　西夜宗众人顿时大声颂扬：“神君威猛，天地拜服！”

　　　　此地的剧变同样惊动了附近的凡人。他们观望至此也不由得直接跪服在地，对着怀柔上人三叩九拜。

　　　　神仙啊，这就是活神仙！

　　　　怀柔上人轻轻拍着身边的山岩，低喃一声：“从今往后，凤头山改名为开屏山。”以纪念今日之壮举。

　　　　话音刚落，群山当中即传出阵阵轻微的嗡鸣声，若是仔细听去，当能依稀听到“开屏山”这几个字反复出现，犹如耳语。

　　　　这是青山有灵，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怀柔上人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自己的作品也甚是满意：“移山完毕，那么，现在该开河了。都退开。”

　　　　最后一句话是对众人说的。接下来，他就化作一枚硕大无伦的石球，向着西北方向滚去，并且在轰隆声中越发加速。

　　　　石球呈暗灰色，表面粗糙而陈旧，似乎风吹雨打了无数岁月。其直径至少有十里，被它挡去视线，修仙者甚至望不见远方的景象。

　　　　它是如此庞大，其运动甚至让平原上刮起了大风。

　　　　石球碾过之处，轧出来惊人的深坑。起初坑底尚浅，越往后越深。倘若有人细看，当会发现土地其实并非被轧沉下去，而是石球滚到哪里，这一处的泥土和岩石、沙砾就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坑道。

　　　　并且这大球一旦滚起来，居然还能越来越快，到最后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之势，挡在它面前的任何物事，无论树木、巨岩、山丘、生灵，甚至是人类的村、镇等聚落，都被毫不留情地轧了个稀巴烂！

　　　　#####

　　　　蛮人大军缓缓退回飞芦城。

　　　　经此一战，双方元气大伤，从高阶战力到单兵，都需要好一番休整。摩诘天派出来的混元境有七死三伤，真仙也伤了一人，可谓损失惨重。

　　　　不过还未退回飞芦城，众人就察觉脚下传来的强烈震动，地面左右摇摆，居然让人生出高一脚、低一脚的感觉。

　　　　震动，从后方传来。

　　　　队伍一下子鸦雀无声，多数蛮人站定、回望，面色惨白。

　　　　这震动，像极了先前奇凌城抬升时的动静。

　　　　这就将大多数人的神思都扯回方才大战中己方的狼狈之中。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哪怕面对最强大的修仙者也敢称夷然不惧。然而方才他们根本不是与人在战斗，那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来的洪水，是他们也不能匹敌的自然伟力。

　　　　也不知有多少人，一下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哨兵乘上飞骑赶去侦察，不一会儿返回来，跪在主帅面前道：“西夜正在地面上开挖一条巨大的鸿沟，由东南往西北方向，似是直奔鸣沙河去了。”顿了一顿又道，“奇凌城凡人以竹笼装石沉河，将鸣沙河内河自入河口全部堵起，而后淘滩。”

　　　　“挖沟？”打仗到一半，突然挖个沟，这是什么路数？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知所谓。

　　　　阴生渊的神念早已扫过整个平原，这时面色更加阴沉：“怀柔上人亲自动手了，先搬开了凤头山，再轧出河沟，约莫是想引水入乌顶山脉。”

　　　　引水？颜烈想了几息，蓦然动容：“不好！”

　　　　“的确不好。”阴生渊阴着脸。这条运河一开，摩诘天在乌顶山脉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可是他们现在又能作什么？怀柔上人先搬山再开河，把难办的事悄悄先做了，就是防止他们来阻挠。等到摩诘天发现时，河道基本都已挖好。

　　　　他低声道：“二公主何时抵达？”

　　　　边上有亲信低声汇报：“公主已经拿下大潼关，并汇合圣域大军往这里赶来，应在天亮以后抵达。圣域大军师典青岳，及一名圣人境随行。”

　　　　好一会儿，阴生渊才摆了摆手：“发讯，让她走出乌顶山脉就转向东北，跟我们在明淄会合就好。”

　　　　其他人不由得大惊：“这，您这是……”摩诘天要放弃奇凌城吗？

　　　　颜烈脸皮泛青气：“我们折损过剧，对方现有两大神境坐镇，再在这里耗下去也无意义，不若前去争夺明淄。”谁都知道天隙开启之后的五天都是抢滩登陆战的重头戏，大家都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站稳脚跟，这才容得后续继续扩张。他们占夺中北地区的计划还未完成，时间格外紧迫，眼下换个软柿子捏才是正理。

　　　　再说典青岳也即将抵达。这些年随着神王崛起，大军师之名同样响彻天外世界，阴生渊心底其实不愿让曾经的对头望见己方的狼狈。

　　　　#####

　　　　奇凌城下。

　　　　西夜的修仙者，连带伤在身的都挣扎而起，来看这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晏聆雪就站在摘星楼里，眺望怀柔上人化身的大石球轰隆隆滚向河岸，被它带出的动静震得面色发白。

　　　　郎青站在她身侧，挽着她的小手柔声道：“这一晚上大战连神境都出动，夫人可是受到惊吓了？”

　　　　晏聆雪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郎青知道她心中有气，按着她的香肩将她强行转过来，低笑道：“先前是我不对，夫妻本是一体，不该分什么你我。郎青知错了，特来向夫人请罪！”

　　　　打完了仗，就开始不分你我了？晏聆雪目光在他面上一扫而过：“堵起鸣沙河内河之水却不告诉我，你不是想试探于我？可试出来了？”

　　　　郎青眉毛微竖：“哪个贱｜人说的？挑拨你我恩情，当真该死！”

　　　　晏聆雪看着他面上怒色，不由得暗自冷笑：唱作俱佳。她表面上却要哼一声：“不是？”

　　　　“自然不是！”郎青露出啼笑皆非之色，“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堵起内河的决定也是最后测定了水量、惟恐计不得施才作出的。”

　　　　话是这样说，他心底的确稍感愧疚。宁小闲打算水淹溢洪平原这个消息，从头到尾都没传到对面的阵营里去，可见晏聆雪不是内贼。

第2398章　放不下

　　　　他原有的那点儿疑虑褪去，对结发妻子更要补偿，因此他这时也嬉皮笑脸道，“只要雪儿不着恼就只管开口，但凡我所有，无不可给！”

　　　　这是他二人好得蜜里调油时的昵称，郎青将她揽在怀里，一口热气都喷在她耳后。晏聆雪躲了躲，难以置信这人竟在此时又起绯念。

　　　　可是对郎青来说，刚刚过去的这一仗不仅惊心动魄，他作为主帅更是承担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两大圣人境、若干混元境的阵容本身已经堪称豪华款套餐，在此基础上还要再加两枚神境西夜万万没想到摩诘天舍得拿出这样的班底。哪怕有怀柔上人为中流砥柱，奇凌城要挺过这一关也须得如有神助才行。

　　　　现下敌人褪去，奇凌城保住了，他满身的压力需要找一个发泄的地方。男人解压的最好办法，除了烟和酒自然只剩一条了。

　　　　晏聆雪轻挣一下：“我想要什么，你当真都给？”

　　　　“自然！”即使生了三个孩儿，晏聆雪依旧美貌不减当年，举手投足又添妇人婉约风｜情，郎青虽是万花丛中过，对她的迷｜恋却从来不减。现在她身上的嫌疑既已洗去，他就必须考虑重新弥补夫妻关系了。毕竟郎青和晏聆雪并不只是表面上的道侣，背后还有西夜和天凌阁的密切合作。如今战事频繁而激烈，天凌阁作为西夜最大的军火供应商，他着实不想得罪。

　　　　晏聆雪这才看他一眼，笑了笑：“若我不想要什么呢？”

　　　　郎青微怔，正要再哄劝，晏聆雪已经抢先说出来：“我不想宁小闲如此风光，我不想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可办得到？”

　　　　“这个……”这要求，任谁也做不到吧？何况现在宁小闲刚刚出计、挽奇凌城于危境之中。郎青犹豫了，“宁夫人……”

　　　　晏聆雪沉下脸，从他怀里挣出来：“看罢，你给不了！”

　　　　她与郎青结发三百年，从来心中即使有意气不平，郎青哄上几句也就和好如初，竟是从未这般不给他留半丝儿颜面。郎青觉得面上无光的同时，也暗暗称奇：自己夫人向来温婉聪颖、善解人意，独独沾不得玄天娘娘。宁小闲这一回还未为难她，晏聆雪竟然风度尽失。

　　　　他心思再细腻，毕竟还是男子，哪里明白女子之间的那许多明争暗斗？这时只得道：“好，好，我去将她赶跑，给晏夫人消消气如何？”

　　　　晏聆雪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