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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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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然感觉自己很渺小。比面对三千个敌人,听见这声音还更令他害怕。
他紧捏着镰首的手掌。
黑子像一匹孤狼般站立在姬王府的前院里,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然而,他一点都不感到冷。
真正冷的,是心。
他以茫然的眼神,瞧着王府厅堂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里面那场觥筹交错、闹声不绝的宴会,对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
今天又是“大树堂”攀上另一个权势高峰的日子。与姬王府结成姻亲,进一步巩固了帮会的政治地位,也替“大树堂”的最大资助人宁王爷,拉拢了另一个伙伴。
自从婚讯传出之后,黑子没有再见过柔儿一次,直至今天。于润生指派他负责花轿行进路线的安全。他目送着被凤冠掩盖了脸蛋的妹妹步上轿子,然后亲自护送她到姬王府来。
亲自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黑子从没有见过姬王的四子,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黑子没有恨他,因为他很明白这是一场怎样的婚姻:于润生直到半年前,才突然把柔儿收作自己的女儿。
他也知道,姬王四子与于阿狗是“武备塾”的同窗。促成这婚事,阿狗也有一份。看见阿狗,黑子更感到愤怒。阿狗在婚宴上显得好像比于润生还要兴奋;招呼贵宾时,那家伙笑得比新郎倌还要灿烂。仿佛他才是柔儿真正的亲生哥哥,为了妹妹能嫁入王府而感到骄傲……
决定了婚事之后,柔儿派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给黑子,里面是一个已经很残旧、断了头的红衣布偶。
李兰来探访过黑子一次,他把脸埋在她胸脯上痛哭。李兰只是抚摸着这个已十九岁的养子的头发,轻轻地说:“傻孩子……妹妹出嫁,而且嫁进这么好的人家,你应该高兴啊……”
黑子没有请求李兰什么,他知道养母不可能反对这亲事。
之后,黑子还是如常隔晚往义父的家,陪伴义父小酌。狄斌从来没有住进“大树总堂”,仍然守着吉兴坊那座和他身分地位不相称的宅邸。
渐渐狄斌发现,义子的话少了,喝的酒却多了。有一夜,狄斌把酒换成茶。
“年轻人喝太多,伤了身子不好。”
两人相对着喝茶,没有交谈过一句。直至黑子告别时,狄斌才突然说:
“假如你不想留在京都,我可以送你到别州的分堂做事。”
这时黑子知道:义父也猜到他心里的秘密。
一个连自己也觉得羞惭的秘密:自从懂事开始,他从来没有把柔儿当作妹妹来看……
娘和义父明显都知道了。令黑子意外的是,他们都没有因此责骂或厌恶他,仍然是如此地体谅。
——也许他们都很了解:爱上不应该爱的人,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不用了。”黑子回答。
他不希望接受另一个男人同情,即使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义父。
黑子知道:自己成为了“大树堂”的暗杀者,此事令义父十分不高兴。“这不是我给你的安排。”义父曾经这样说。可是,黑子四年前就确认了自己的宿命,他注定要成为另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
可是时代毕竟不同了,今天的“大树堂”需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阴暗中的刺杀。对手也不再是什么狠辣的黑道角色,而是政治或金钱交易上的阻碍者。黑子至今已经杀了十三个人(不包括这十三人的护卫随从),而“大树堂”里多数人却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听过。
——我已经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爹吗?……
同时,黑子眼看着于阿狗从“武备塾”以首席生肆业(当然,那是父亲用钱替他买回来的),并且在禁卫军“神武营”谋得官职。
——而我,除了杀人后做的恶梦之外,什么也没有……
雨继续下着。厅堂里的人们似乎未被这雨影响心情,宴会的闹声仍然继续。
黑子垂下头来。地上的水洼,仿佛浮现出柔儿那张美丽得令人心碎的脸……
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他肩上。
黑子自从开始杀人之后,从未被人如此接近也毫无警觉。
雨没有再打在他身上,头顶撑了一把伞。
撑伞的是那手掌主人的随从。
“你不进去喝喜酒吗?”
黑子回过头来。他见过这人一次,在“大树总堂”。是宁王爷,今夜到来作客。另有两名随从替他打着另一把大伞。
黑子正要跪叩,宁王把他托住了。
黑子瞧见宁王那威严但亲和的微笑,不禁呆住了。
“本王听过关于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任谁在十五岁时就能单独刺杀‘那个人’,都值得我留意。”
黑子几乎要露出感激的表情,可是他忍住了,那件事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承认。即使他猜想,刺杀陆英风本来就是这位王爷下的命令。
看见黑子那不置可否的表情,宁王更欣赏他了。
“你很伤心吧?”宁王指一指室内的婚宴。“甚至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京都?”
虽然显得甚为无礼,黑子还是没有回答。
“本王有一个任务,希望交托你去做,它正好需要你离开京都一段日子。”
“请问王爷……是什么?”黑子目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你直到现在最擅长的是什么?”
——杀人。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宁王拉起黑子的手,仔细看着他那只宽厚的手掌。“比你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困难一百倍。”
他把黑子的手掌卷成拳头。
“一个人要掌握自己珍视的东西,便需要力量。不是你过去常用的那种,是能够命令他人的力量。”
他放开黑子的手,又说:“你完成这个任务,就是替本王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只要你活着回来,本王承诺会给你这种力量,你将得到所有你希望的东西。”
黑子双眼发亮。他回头,再瞧瞧那窗户里的灯光。
“你不必马上回答。决定了,随时来宁王府。”宁王说完就转身走了。两个打伞的随从紧跟着,不让王爷的衣服沾一滴雨。
黑子再次沐浴在雨水中。
他仰首瞧着黑暗的天空。雨已变小了,云雾正渐渐散去。他看见一两点孤独的星光。
在宁王离去还未足二十步时,黑子从后追了过去。
次天早上,狄斌起床后如常到书房办公,却发现书桌上,放着他送给黑子的那个小佛像。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不舍的眼睛瞧着这佛像许久、许久。
黑子进入路昌城外数里的郊野时,简直无法相信:这儿在一个月前才是激烈血斗的战场。
早春的野外盛开着各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朵。黑子离开首都这三个月来才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么广大。
——不,我记得小时候,爹带我出来了一次……可是除了在河里游泳的事以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以一块大披肩从头到腰盖着身体,手牵着马儿的缰绳,徒步走过这充满花香的草原。偶尔看见有几片草地被烧成了焦土,他才真的确定这儿曾经打仗。
远远看去,路昌城就像一堆前夜烧尽的柴火。这种距离也可见城池的墙壁和内里都破败不堪。黑子早听说了:路昌城的守将被“三界军”包围数月后,决定与全城上下共存亡,下令军士放火烧城,不留一屋一瓦给贼匪。
结果是又慌又怒的城民自行打破城墙,蜂涌逃出那座火的地狱,投向“三界军”的阵地所在;“三界军”大量派发军粮接济城民,此一美事传遍全州,此后攻打的几个城镇都不战而降,平民自行打开城门倒履相迎。
路昌城已明显不能再住人。可是过了这么久,“三界军”仍把临时的大本营设在此地,很明显就是为了这个象征意义。
众多军民的帐篷也都围绕城池的废墟搭建。在明媚的春日晴天下,群众就在郊外露天席地而坐。有小孩在奔跑着,互相嘻笑追逐;男人们大都赤着膊在晒太阳,只有少数肩上搁着枪刀兵器,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军人哪些是平民;女人若不是忙于洗衣服或烧饭,就是聚在一起,一边缝补衣衫或兵甲,一边在闲谈……整片营地没有一丝紧张的气氛,倒令已预备进入敌地的黑子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黑子进入营地后,一个赤膊的中年汉子马上迎了过来。黑子正要准备接受查问,那个汉子却微笑说:“高个子,要来投军吗?好,好!”还拍了拍黑子的肩,热情地替他牵马缰。“我来替你引路!像你这样的大块头可不多呀!将来你当了什么大将军,别忘了我这个带路的陈广成啊!”
另一边一个少女趋近来,踮起脚趾头站高,把一个用绳子穿的鲜花环套在黑子颈上。
少女看见黑子那张英挺的脸,有点腼腆地微笑。“这是吉祥的花符,祝福你在沙场上平安啊。”
黑子看着这个不算很漂亮但却充满青春生命力的少女,有一股想牵着她的手说话的冲动。可是,少女已经被一群同龄的伙伴拉走了。女孩们一边瞧着黑子,一边在交头接耳咯咯乱笑。黑子藏在披肩底下的耳根都通红了。
在那个陈广成的带引下,黑子越过营地与人群。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四看,实际却在视察环境。没有任何显著的护卫线,只是一堆接一堆军民混杂的人群。远处一片草地上正放牧着战马,数目少得不成比例——黑子早就打听过,“三界军”的骑兵只占很少数。很好,得手后逃脱的机会又增加了。
黑子沿途不时看见,在人堆中特别有一个人站着讲话,他们手里同样都拿着一本书。坐在地上的群众都听得很专注。
“……天下的土地,本来就是天下人共有的!”黑子听见其中一个男人正发表激昂的演说。那人拍拍手上书本的封皮,又说:“没有天命这回事!没有人生下来就有权奴役别人;也没有人生下来就该给别人奴役!”
“是荆王写的话。”陈广成看见黑子疑惑的神色,马上向他解释。“当然啦,原来写在书上的都比较难懂。是他叫这些读过书的人,把那些文字向人们说得明白一点。”
“荆王在这里吗?”黑子尽量显得不经意地问。
“你也是仰慕荆王才来投军的吧?”陈广成又再拍拍他的肩。“别担心,你今天会看见他的。所有新来的兵,荆王都会亲自接见。”
就在今天,黑子的心紧张地跳动。他本来准备,要混入这里十天八天才能查探到目标的所在,另外要再花个一、两天视察,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难道要在这人群当中、白日之下动手吗?……可是若不在今天,很难说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黑子记起曾听义父述说过,父亲独闯九味坊,在千人跟前差点成功刺杀敌方头领的往事。到了现在,首都的坊间偶尔还是会听到人们提及那个天神般的“三眼”,那是一场公认的奇迹。
——也许今天,我就要重演一次爹的奇迹……
“我们的旗帜是哪三种颜色?”那个演讲者又在疾呼。
当中一个少年马上举手回答:“是绿、黄、红!”
“很好!”演讲者的脸上泛着亢奋。“你们又可知道:这三种颜色代表了什么?”
他指向花草茂盛的野地:“绿色,就是天下的田地作物,养活我们的食粮。”
他指向营地上的帐篷。“黄色,是泥土、石块与木头,也就是我们的家园。”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红色,就是流在我们里面的血。就是生命。”
最后他指向破败的路昌城,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正面最高那座城楼上,竖立了一面巨大的“三界军”三色旗帜,正在迎风飘扬。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田地生计,都吃得饱;每个人都可以跟亲人安居在自己家里,没有要害怕恐惧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希望,自由地生活——这些就是我们战斗的理由!”
黑子听得出神了。
战斗的理由。这四年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杀人有什么理由。这种话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在首都,在“大树堂”,永远只有一层一层的级别:谁指挥谁,谁听谁的命令。他知道自己正为哪些人的利益而战斗,可是那不能说是“理由”……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开始杀人呢?……
他想起四年前,于润生给予他刺杀陆英风这任务时问他的话:
“你想成为我们‘大树堂’的其中一个吗?”
——对。我不断地杀人,理由不过如此:我不愿成为另一个没有人看一眼的闲人。就只是这样……
黑子听完了演说者这番话,额上渗出汗来。他再看看营地四周平和的景象,又想起那人说的“战斗的理由”。这里寄托了很多人的希望,他们全部正在想象未来平凡但美好的生活。
——而我就是来把这一切摧毁吗?……
“到了。”陈广成笑着说。黑子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群年轻男子当中。全都比他矮小瘦弱,但脸上都洋溢着坚定的神色。大部分的衣衫都破烂得不像样,有的连鞋子都没有。有几个跟黑子对视了一阵子,然后点头露出憨厚的笑容。
每个人颈上都挂着一样的花环。
“你就在这儿等着。”陈广成仍然牵着马儿的缰绳。“我替你带马儿去吃草。别担心,就在那边,荆王接见完之后,你再过来找我们。”
黑子本想反对,但想到身边的人都没有带马,把马儿留在这儿太碍眼。反正这马太瘦了,他也打算待会儿抢匹壮一点的战马。他向陈广成点头道谢。
黑子挤在那群新兵之间,把身子蹲低一点,尽量不让外围那些“三界军”的士兵看见。在披肩底下,他摸摸收藏在衣襟内那柄短刀,才感到安心一点。
他仍无法决定是否就在今天出手。但是“三界军”警备之松懈实在出乎意料,没有人查问他的底细(当然,黑子早就预备了一堆谎言),也没有人搜身。
——也许他们会把荆王隔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吧?……
前面的人群扬起了骚动,一股兴奋的气氛渐渐蔓延来到这头。
“来了吗?”黑子身边的新兵都期待地互相问着。
黑子这时忍不住把身子站直,视线越过众人的头顶。
他看见了。
就在距离不足一百步的地方。一个穿着斗篷的极高大身影,正背对着这边,往两旁伸出手掌,触摸每名新兵的额顶。在他身旁的新兵一一闭目跪了下来,接受这珍贵的祝福。
这就是传说中的荆王。官府的讨伐檄文中那个劫掠官粮赋税、屠戮官绅良民、奸淫乡镇妇女、毁坏伦常纲纪的匪贼之首。这里所有人仰望的太阳。
“两年前官军在袋门谷围剿匪军,已经把他赶到绝路,却还是给他借着一场大泥崩逃出生路……”黑子想起宁王这样说。“今天想起来,那是一次重大的错误。”他瞧着黑子。“同样的错误再犯一次,就不可原谅。现在匪军的势力还仅仅局限在秦州之内,要趁这时候……”
黑子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荆王。荆王仍是背朝着这边,看不见面目,但那身躯高度跟黑子不相上下。没有人知道荆王的年纪,只听说人们猜想在四、五十岁之间。
比气力的话,我应该不会输吧?黑子想。他在十三岁时就在比试臂力中胜了田阿火。当然,身边的大人们都以为田阿火闹着玩,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彼此都用尽了全力。他没有跟别人说过。
黑子一步步往荆王的所在接近。荆王身边的护卫就只有一个:一名身材甚宽横的中年男人,肩头上搁着一柄斧头,这人倒比较难缠。不过看来他应该跑不快,得手后躲开他就行了。
黑子知道:行弑荆王之后要逃出这儿,少不免要再杀不少人。尤其挡着路的这些新兵,他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要抓到一匹马,骑了上去,那就结束了。“三界军”都是作乱的农民出身,不会有多少擅长骑射的士兵。
——办得到的……
黑子的手掌已在披肩底下拔出短刀,反握着收在胸前。
距离荆王只有不足三十步。
荆王继续伸手按在每个新兵的额头上。
十五步。
黑子这时听见了,荆王按着新兵的额头时,会以沙哑的声音祝福:
“为了公义而战斗的人,没有恐惧。”
黑子握着刀柄的手心不住冒汗。
他感觉,比当年杀陆英风时还要紧张。
——不用多想。完成它,然后回去,成为所有人都尊敬的男人……
——总有一天,柔儿会回来……
十步。
黑子已经准备把披肩掀开抛到荆王头上,利用一刹那的空隙刺穿他的颈项。
“荆王!”黑子身旁一名新兵突然兴奋地高呼。
荆王把脸别转过来。
看见那脸庞的侧面,黑子全身像遭电击。
身边一切都消失了。
人群与营帐。小孩与马儿。开满花的草地。黑色的废墟。全部在他心中消失了。
只余下眼前这个男人。
手中的短刀滑落,从披肩底下跌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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