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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天下--南明痛史-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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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缅甸新土王正气愤从永历帝那里得不到贺礼,同时接到吴三桂等人发来的恐赫信(先前洪承畴已经给土王的哥哥发过类似书札,表达过“留匿一人累及全土”的恫吓)。
  谁势力大就投靠谁。没过多久,缅甸土王与其大臣便决定对永历帝一行下手。
  土王先派人通知永历帝:“贼众已退,缅土获安,请天朝大臣过河,饮咒水明誓。”
  沐天波认为缅人不可信,主张不要前去。
  马吉翔、李国泰死催,认为缅甸人敬鬼重誓,吃了咒水之后,大家都可保长久平安。
  1661年七月十九日,永历帝属下大臣尽数而出,渡河前往者梗,参加盟誓仪式。
  永历“行宫”内,只有总兵邓凯和十几个老弱残兵“保卫”病病恹恹的皇上。邓凯命大,主要是他的腿被马吉翔打成残废,行动不便,故而得留。
  众大臣刚到盟誓地点,就被三千缅兵团团围住。三十个人负责绑扎一人,并不多说,当时就把大臣们按地砍头。
  马吉翔、王维恭、李国泰等二十三位大臣以及随从数十个皆被杀害。 
                  
弓弦一铰送君王(7)
  本来缅王不想杀沐天波,派人把他驾出(主要想把这位沐爷和永历帝一起送给清朝报功)。这位沐爷夺刀而起,击杀缅兵数人,最后为乱兵所杀。
  随从的锦衣卫官员有几个人“漏网”,窜逃回岸边“行宫”中告变。
  永历帝闻报惊悸,想自缢解脱,被总兵邓凯阻止:“皇上若去,太后谁管!”由此,永历帝才取消自杀念头。
  缅兵杀完大臣随员后,冲着岸边永历帝行营跑来,蜂拥而入,翻箱捣柜,把南明朝臣所剩物品洗劫一空。
  先前侥幸逃出藏入永历帝床下的几个明朝随员,也被搜出,当场杀死在永历帝面前。
  慌乱惊惧下,永历帝两个嫔妃及诸臣妻女皆自缢于树间,情状极惨,“累累如瓜果然”(邓凯《也是录》)。
  缅兵把永历帝、太后、皇后、皇太子等二十五人驱赶至一个小屋子当中囚禁,派兵严加看护。
  当时的南明暂住地一片惨状,遍地横尸,树挂悬尸,一幅人间地狱图。
  不久,缅兵把永历帝等人驱至沐天波原住所关押。南明大臣皆死,惟余一般的家属、仆役、宦者三百四十余人,皆拥挤在一个竹楼内,哭声震天。
  隔了两天,永历帝才被允许返回原来的“行宫”。
  地上血迹犹在,屋中财物全无。
  二十五日这天,缅甸土王派人送来一些银物,假意问候,并解释杀人原因:“我乃小邦王子,实无伤犯诸臣之意。只因天朝各营兵屡入缅境杀害民众,众怨难犯,相互约结,杀害大臣们以为报复,希望皇帝对我小邦不要怀恨!”
  惊悸复得病,永历帝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向缅甸土王的使者微颔示意。
  不久,营内又发传梁病,幸存人员死伤大半。剩下的人出走,缅人不加阻止,往往到半路拦截,抢劫财物后,均杀之不留。
  永历帝大臣被杀后,白文选得知消息,曾一度又深入缅甸率兵来救。由于缅军有备,白文选失败而归。
  退兵途中,部将张国用等人挟持白文选,退往云南。
  吴三桂得知消息后,立刻派先前降清的明将马宝等人劝降。
  众叛亲离,无奈之余,白文选只得选择投降。于是,四千多人的南明队伍,又成清朝降伍。
  真龙堕地成飞灰——永历帝被绞篦子坡
  十六年来,艰难苦恨繁双鬓,南逃北亡一游龙。
  听说吴三桂率领清朝大军进入缅甸境内,刚届不惑之年的永历帝朱由榔惊恐至极。
  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位昔日的大明良将,仍抱怀有一丝天真的幻想。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永历帝满怀凄怆,提笔做书,字字血泪,给吴三桂发去一封亲笔信:
  “将军新朝之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崇祯)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突入我京城,殄灭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杀戮我臣民。将军(指吴三桂)志兴楚国,饮位秦廷,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哀,原未泯也。奈何凭借大国(指清朝),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虚名,阴作新朝之佐命,逆贼授首之后,而南方一带土字,非复先朝有也。
  南方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我)南阳。何图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弘光殄祀,隆武就诛,仆于此时,几不欲生,犹暇为宗社计乎?诸臣强之再三,廖承先绪。自是以来,一战而楚地失,再战而东粤失,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仆于贵州,接仆于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
  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督师入滇,覆我巢穴,仆由是渡沙漠,聊借缅人以固吾圉。山遥水远,言笑谁欢?只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微命于蛮服,变自辜矣。乃将军才避艰险,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旋之身,何视天下之不予哉?
  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赐爵之后,犹欲歼仆以邀功乎?弟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犹不能贻留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所,将军既毁我室,又欲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侧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王(指吴三桂)之祖若父乎?
  不知大清何思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干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谥单薄。继此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
  仆今者兵衰力弱,茕茕孑立,区区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身碎骨,血溅草莱,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
  倘得与太平草木,同沐雨露于圣朝,仆纵有亿万之众,亦付于将军,惟将军是命。
  将军臣事大清,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大德也。惟冀裁之。〃
  末落帝王,流离龙子,低首乞哀,字字有血,笔笔带泪。信中的辛酸委屈,铁石心肠之人也会有所触动。
  这封信,不仅仅是哀求一已之生,永历帝也从吴三桂自身着想,一针见血指出:“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觉其薄!”
  试想,连对家门世受其恩禄的旧主都肯斩尽杀绝、不留一丝情面的人,新主子满清统治者在“赞叹”之余,内心深处真的对你吴三桂不会起疑心吗?而且,万世千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你吴三桂为何如人也! 
                  
弓弦一铰送君王(8)
  1660年年底,由于吴三桂大军临江而阵。
  缅甸土王大惊,忙遗使奉十六个大金盘,里面盛满贡物,前往清军军营示诚。
  吴三桂也不同土王使者多废话,只表示一个意思:马上送来永历帝,否则,清军过江屠城。
  缅甸土王惶恐惊惧,立刻执行吴三桂的命令。他派人去见永历帝,哄骗说:“李定国大军又来了,有马步军数万人,临江索求,定要见皇帝!”
  没等永历帝有所表示,缅兵数名上前,把这位倒霉皇帝驾上一个竹椅,抬起来就走。
  永历的嫔妃和宫女号哭震天,一路步行,踉跄行了五里多地,来到大江边。
  一艘大船,已经在江边等候。永历帝及从人皆被押上大船。
  大船抵达对岸后,有一壮汉近前,背起永历帝就往岸上走。
  当时,永历帝还以为这个人是李定国手下的兵将,就问:“爱卿你是何人?”
  对方答道:“我是平西王前锋章京高得捷!”
  这时,永历帝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吴三桂清军之手。
  他倒没像弘光帝那样失态咬人,默然而已。
  时已至此,只能认命。
  大功告成,吴三桂胜利班师,率大军押永历帝返回昆明。
  昆明百姓知道永历帝被擒一消息,无不痛哭流涕。
  清廷大喜,向天下发布文告,宣布明朝皇帝已经落网的消息。
  永历帝被关押在吴三桂大营后,清朝各级汉族官将,出于深深的好奇心,有许多人前去入见(其实是“参观”)。
  永历帝这位帝君,长像确实庄重威严,即使被擒,仍旧有人君派头,清军入见的各级军将,皆不由自主地下拜或者叩首。
  吴三桂本人也曾来探望。据戴笠《行在阳秋》上讲,吴三桂见永历帝,先是长揖不拜,默立久之。
  永历帝不会分辨清朝官服服色,但见来人气质不同一般人,便开口问来人为谁。
  片刻之后,未经再三追问,吴三桂竟然鬼使神差一样,膝头一软,跪在地上,伏地不能起。良久,他才用一种地底鬼魂一样微弱的声音回答:
  “臣吴三桂来见。”
  史书笔记中,多载永历帝对吴三桂“切责”,恐非实情。十多年逢警即逃的永历帝,抱苟且偷生之念,不可能对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加以“切责”。
  两个人一来一语,对话久之,大概是永历帝表达想回北京为祖宗“守陵”的意愿。
  其间,吴三桂一直跪地回话,汗流浃背,色如死灰。
  对吴三桂的这种表现,人们往往从最浅层的意义上理解,以为这个大汉奸是被永历帝威武庄严的人君相貌所威摄。实则不然!吴三桂乃儒将,非一般粗鲁军人,他一家世受明朝厚恩,面对座上流淌着朱明皇家血液的君王,内心肯定受着大义和道德的折磨。
  所以,笔者认为,吴三桂应该是一个有历史感的人,他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的罪恶,并且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所面对的,是近三百年朱明“皇恩浩荡”的一个象征人物,而不仅仅是个衣穿龙袍的傀儡架子。
  此次会见之后,直到篦子坡行刑,吴三桂再没有去见让他心生凛惧的永历帝。
  这种心情,有负疚感,有罪恶感,确实也有侯景见梁武帝的那种说不出来为何打哆嗦的被威慑感。
  永历帝身边的侍卫总兵邓凯,曾借机面见皇帝,跪求道:“大事如此,望皇上能一烈殉国,为臣随后从驾陛下于阴间!”也就是说,他规劝永历帝自杀死社稷。
  先前咒水之盟后,他曾劝阻永历帝自杀。如今见大势已去,他又劝永历帝自杀,效仿崇祯帝,死个明白,死个壮烈。
  时已至此,本性懦弱的永历帝倒惜起命来,他以太后老母为辞,并讲:“洪承畴、吴三桂,都受我大明皇家恩典,未必肯对我一家斩尽杀绝!”
  这位朱明爷们如此想,真是大错特错。洪承畴、吴三桂这两个大汉奸,正是受那种忘恩负义的负疚感所折磨,反而会使出最毒的招术对待故君,必欲除之而后快,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可以永远保全他们自己的身家家族富贵。
  邓凯见劝说无望,只得告辞。这位爷很有骨气,拒绝为清朝做官,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清朝凯旋大军到昆明后,吴三桂允许一些前明官员入见永历帝。这倒并非出于什么宽大的好心,而是清廷一种攻心政策,以便让前明官员活见人,死见尸,完全丧失恢复明朝的希望。
  没过几天,一出戏剧性场面出现。
  曾经为孙可望做事而又“婉拒”永历帝职位的前明大臣龚彝(可以温习本书“永历朝廷活曹操”一章),如今穿上一身明朝大臣服装,命从人抬了一满桌的酒具菜肴,大摇大摆来到永历帝拘押之所,声称要见皇帝。
  守卫者当然不让进。
  龚彝大叫:“君臣大义,南北皆同。我来见故君,如何相拒!”
  吵吵嚷嚷之下,有人报吴三桂。
  吴三桂很爽,立刻下令同意龚彝入见永历帝。
  入得都督府大堂,永历帝在严兵看守下被搀扶落座。
  对于龚彝的到来,实在出乎永历帝意料。想当初永历帝第一次由李定国等人拥入昆明,这位龚彝大庭广众之下自称受“秦王”(孙可望)厚恩,拒不接受任命,当时广遭大臣们谩骂讥评。 
                  
弓弦一铰送君王(9)
  疾风识劲草,板荡见诚臣。如今,昔日高喊“忠义”的人皆一个不见,惟独龚彝来见,不由不让永历帝百感交集。
  龚彝伏地痛骂,行足一套参拜大礼。
  然后,他斟满酒,向永历帝跪进酒爵。
  永历帝哀不自胜,痛哭之余,表示自己不能饮酒。
  龚彝进劝再三。
  永历帝离座,感动之下,他接过龚彝的酒爵,满饮三爵。
  龚彝再行拜礼。
  而后,他忽然大叫一声:“皇上保重,臣先走一步!”
  言毕,龚彝快步冲奔,触柱而亡。
  事出苍猝,永历帝以及周遭的军卫皆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龚彝在他们眼前碎首而死。
  永历帝急忙跪过去,抚尸大哭,几近昏厥。
  这一位龚爷,是他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位明服明冠的纯臣。
  此事发生过后不久,又有一些汉八旗中下级军官暗中联结,想劫出永历帝拥之入陕西再建一国。
  未几,谋泄,牵连被杀者数千人。
  吴三桂为保险起见,上疏请求在昆明当地处决永历帝。
  刚狠凶戾、心机叵测的吴三桂,为了向清廷表现他的“一腔忠勇”,在行刑方式上,非要把永历和他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斩成两段,使他们身首分离。
  最后,连和他一起作战的满族人爱星阿和宗室贝子卓越罗都心中不忍,劝说:“永历(帝)亦曾为君,给他留个全尸总该不过分。”
  这两个满人的话,才保全永历帝在被执行时有个全尸而死的下场。
  永历十六年阴历四月十五日(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榔,被吴三桂以弓弦绞死于昆明箅子坡,时年40岁。
  与其一同被绞死的,还有永历帝的十二岁儿子。
  临刑之际,永历帝默然。他的十二岁太子,年纪虽小,很有风骨,对坐观的吴三桂骂道“奸贼,我大明朝有哪里对不起你?我父子和你有什么私怨?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此毒手!”
  弓弦嘎嘎响,喉结咝咝促。
  看着皇明最后的血胤在自己手中终结,吴三桂的脸上,露出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痛苦神情。。。。。。
  绞死永历及其太子后,吴三桂为向满清表忠心,下令把永历父子焚尸扬灰,弃骨灰于荒野。
  即使有杀父杀子之仇,也不会做出如此绝情寡义之事。
  吴三桂这样一个奸贼,真让人难以相信他曾“冲冠一怒为红颜”。
  明末清初的大名士吴伟业,写有《圆圆曲》一诗,其中妙笔生花,极力铺陈,把“白皙通侯最少年”的青年将军吴三桂和“前身合是采莲人”的美貌歌姬陈圆圆的情事,婉婉道来。
  笔者估计,真能看完全篇长诗的人不多,其中流传最广的也只有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前因后果,当时现在没有多少有心人真正琢磨。
  其实,本人也投降清朝的吴伟业,通过这首长诗,对吴三桂极尽揶榆挖苦之能事,特别是后面四句: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大文豪这四句诗,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诛心之句――吴三桂因一貌美年轻歌妓背父弃君。想当初,石河大战之后,气急败坏的李自成,跑到半途,就在秦皇岛范家店虐杀了一直押在军营当人质的吴三桂之父吴襄。可以想象,刚刚损失数数十万精兵的大顺军,会怎样怀着刻骨的仇恨,细刀慢剐“伺候”这位吴老爷!逃回北京后,李自成仍旧笼罩在自身败怒狂极的情绪中,把吴三桂全家三十八口寸磔而死。
  吴三桂以剃发背国、全家成灰的代价,换来“一代红妆照汗青”!
  吴伟业于字里行间,刀笔戮入吴三桂的心肺骨髓,已把这个大汉奸的一生的宿命渲染殆尽。
  康熙十二年(1673年),老贼吴三桂竟也厚颜以“为明报仇”为名起兵。
  前前后后又折腾了八年,但在他起兵之日起,就已注定了他败亡的命运!
  永历帝被杀时,李定国率数千人马驻扎于西双版纳的九龙江一带(又有说在景线,即今日泰国的昌盛)。
  噩耗传来,李定国自投于地,悲恸欲绝,几次哭至昏迷。
  数日之后,李定国即因悲伤过度而患重病,不久逝世。
  临终前,李定国对养子李嗣光说:“宁死荒郊,千万不要投降!”
  可惜的是,落入穷荒、走投无路的李定国余部没能坚持下去,几个月后,即在李嗣光带领下向清朝投降。
  李定国此人,有将才而无帅略,犯过许多战略性错误。
  但是,国灭矣,君亡矣,李定国收合余烬,崎岖以死,百折不回,不愧为自古至今威武烈丈夫!
  他对大明朝的耿耿忠心,他那种至死不渝的抗清精神,他百折不挠的民族气节,足以让我们后人击节赞叹。 
                  
一腔忠愤血 飞溅于群虏(1)
  ——张煌言殉明
  公元1664年(康熙三年)九月七日,杭州闹市弼教坊。
  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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