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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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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张行成气得浑身颤抖,终于压抑不住胸中的难受,大口咳嗽起来。一旁的高季辅也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再攥紧,如是者三,却终究没做出什么举动,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朝堂依旧死一般宁静,列位重臣还是沉默不语,但今日之沉默与以往不同,大多数人目光低垂神色严峻,似乎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就像狂风暴雨前的沉闷……

    朝会在浑浑噩噩中结束,李治迈着沉重的步子回转后宫——去哪儿好呢?找媚娘聊聊今天朝堂上这些事吗?算了,再过一个月她就要生了,何必拿我的烦心事去烦她?还是到甘露殿去吧,兴许贺兰夫人这会儿已经在等我了。

    正思忖着幽会之事,哪知还未走到甘露门前,就见云顺慌慌张张跑来:“陛下……”

    李治一惊:“出了什么事?”

    “武昭仪突然昏倒,醒来连呼腹痛,八成动了胎气提前要生!”

    “还不快传太医!要找医术最好的那个蒋太医!”李治把朝堂上的烦恼都抛诸脑后,发疯般向立政殿奔去——虽贵为天子,却毫无权柄,现在只有媚娘才是他真正拥有的!

    三、公主之死

    媚娘生下了她和李治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

    这次比生李弘时顺利些,媚娘的心情却很低落——出于防范其他嫔妃的考虑,她默许了李治与姐姐的私情,但此事对她而言实是极大伤害。她不禁对姐姐失望,也对李治的感情产生了怀疑。自始至终她都没捅破这层窗纱,也从未对此事有过任何暗示,仅是把二人的行径视为偷情,决不允许姐姐名正言顺地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

    正是在这种情绪下她怀孕期间身体一直不好,以致早产,刚出生的小公主身子也很娇弱。公主出了产阁便被送往公主院,交乳母照顾,媚娘则被抬回立政殿调养身体。这倒忙坏了李治,自不免来回两处探望。因媚娘身子虚弱,卢氏等又唯恐李治染上什么不适,劝他不可与媚娘同住,两人暂时分开……

    永徽四年的秋天是傍着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小雨到来的,苍天仿佛总在嘤嘤啜泣。媚娘的身体逐渐好转,心情却依旧苦闷——一者小公主还是病怏怏的,瘦得不成样子,整天除了哭就是睡,宫中之人都担心这孩子能否顺利长大;再者武顺打着照顾妹妹的幌子三天两头往宫中来,媚娘一见便觉厌烦。偏生武顺是个极拉得下脸的人,明知妹妹对自己已有反感,却仍一趟趟往宫里跑。

    在压抑中度过一个多月,这媚娘终于忍不下去了。窗外的雨没完没了下着,细微而又尖锐的凉意阵阵袭来,殿内阴森森、潮乎乎的,点上两个炭盆才觉暖和。媚娘原想去看女儿,却被这来去无常的秋雨阻住了,面对姐姐热情而又令人厌恶的笑容,她一阵阵无名火起。

    “我清晨来时还一片晴朗,这么会儿工夫就下起来。”武顺讪讪拿起件帔子欲搭在妹妹身上。

    “不必了。”媚娘抽身躲开。

    武顺不觉没趣,又凑上来:“披上些,你身子还未好……”

    “不劳你操心。”

    “好好好,我们武昭仪贵人贵气。”武顺说着又接过宫女捧来的汤药,“来,趁热把药服下。”

    媚娘不耐烦地瞥她一眼——见姐姐光洁细腻的脸上散发着愉悦的光芒,比刚随母亲来京时滋润许多,毫无疑问这是男人的爱抚焕发了她的青春。对别的女人媚娘不乏耐心和策略,可面对一奶同胞却丝毫沉稳都保持不住了,回想她与雉奴的那番丑态,媚娘心中怒意几欲冲破胸膛。

    “你这样有趣吗?”

    武顺全然装作听不明白,摆弄着药匙道:“吃药便是吃药,哪管什么有趣无趣。听说蒋太医岐黄之术甚是高明,就是那位隐居太白山的孙思邈的许多方子也不及他,养血补……”

    媚娘劈手夺过药碗,一扬脖喝了个精光,把碗重重往案头一放,忍着口中苦涩道:“药已服完,你可以走了吧?”

    “瞧你这不耐烦的样子,便似我碍了你什么事儿似的。”

    “难道你没妨碍到我吗?”

    “是娘亲放心不下,叫我来侍奉你的。”

    “侍奉我?你乔模乔样在我眼前晃上片刻,然后就不见了踪影,鬼知道你来侍奉谁?”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武顺也不再藏着掖着:“姐姐能得陛下之幸是蒙你一点儿施舍,自不会忘你这片情。其实古往今来这样的事儿多了,你又何必想不开?古时湘妃姊妹共侍帝舜……”

    “哼!你有什么资格,也好意思自比娥皇女英?”媚娘干脆把话摊开,“明白告诉你,雉奴是不可能给你什么名分的。以我之身份当上昭仪已是历经千辛万苦,你一个有儿有女的寡妇,还指望攀高枝?趁早死了这条心。”

    武顺被戳中心事,立时笑不出来了:“这话可未必,昔日先帝纳韦氏为贵妃,那韦氏还不是再嫁之女?”

    “不错,可韦贵妃当年风华正茂,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能得幸于天子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别指望更多了。如今我的身子修养得差不多,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再来了。”

    “你这是过河拆桥!”

    “随你怎么想。”媚娘转脸不再看她,“反正你只是我姐姐,既无封号又非诰命之身,我不让你来你便无权进来。”

    “只怕事到如今你做不得这个主。”

    媚娘不想再听她啰嗦,手指殿外:“你现在就给我走!”

    武顺有心争吵又不敢,一门富贵指望媚娘,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再将她气出场病,这罪过可承担不起,悻悻道:“别得意太早,你还没当皇后呢!”说罢转身出门,也不管外面下着雨,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最末了的一句确是触了媚娘眉头——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中宫之位,虽说李治一直挺支持她,但终究没丝毫进展;朝中以无忌为首的宰相就像一堵墙,把她对王皇后的一切冲击都牢牢阻挡住了。如今这第二胎不是男孩,李治的感情似乎也蕴藏着变数,看来不尽快夺取那个安稳的位子,还是不能安心。

    在内殿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她越想越觉心绪不安,又见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便起身道:“云仙,伺候我出门。”

    “外面雨未歇,是不是等停了再说?”

    “唉,这些日子天天在房里闷着,我都待烦了。去看看公主吧。”

    “外面太凉……”

    “我又不是纸糊的,叫你准备便准备!”

    范云仙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不好再阻拦,张罗宫女为她多添几件衣裳,又亲自打起油伞,伺候媚娘出门。

    外面确实有点儿冷,虽没什么风,雨下得也不大,但一层秋雨一层凉,也到转冷的时节了。媚娘把帔衣裹得严严实实,快步过立政门、万春殿,眼看再往前行将至两仪殿,不禁止住脚步——公主院在两仪殿以西,穿过宜秋门,绕过千秋殿便到。不过谁知这会儿李治是否在朝堂接见大臣?贸然穿过去,若遇见某位宰相可不妙。他们本就支持皇后,若再叫他们揪个一差二错,岂非更糟?

    媚娘不抄近道,转而向北从御苑绕行。一入神龙门,眼前景致更显萧索,一连几场秋雨把满院桐叶都打落了,遍地绿叶中还夹杂着点点残花,都耨在冷冷冰雨之中,仿佛是一个个沦落冷宫、年华空逝的美人。天色灰蒙蒙的,放眼望去一片凄冷,远近殿宇都沉睡在朦胧雨雾中,半空中仿佛飘荡的一股白气,却非人间仙境的那种缥缈,而是透着说不尽的凄冷哀伤。时而几缕细若牛毛的雨丝落在指尖,都觉冰凉冰凉的。

    云福正站在甘露殿的殿阶上呵斥一群小宦官清扫积水,大老远就瞅见媚娘他们,忙一溜小跑奔至近前,请安道:“昭仪身子还未好,千万留心身子,不然万岁可要心疼死了。”这小子的嘴越来越甜。

    云仙与他玩笑:“什么心疼死了?你说这话是咒万岁,还是咒我们武昭仪?”

    云福连忙假模假样掌嘴:“我这狗奴才,说句人话都不会,万岁和昭仪都大富大贵,将来好着呢!”

    被他这一逗,媚娘心情开朗了些:“万岁在吗?”

    云福又谄媚地笑道:“万岁散朝后便去看小公主了。到底是昭仪所生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那是万岁的心头肉啊!”

    听他这么说媚娘颇感安慰,但想起女儿身子一直不好,又未免忧虑。甘露殿的宦官、宫女都来行礼,她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做停留又往西而去。沿路又过李素节所居安仁殿,隐约听到里面有读书声,媚娘心下暗忖——徐齐聃是饱学之人,若使他长期教育素节,学业有成也是一患,将来需设法把他调离,正思索着已至公主院前。

    公主院是座单独的院落,占地虽不大,却广设房屋,原本就是专供公主们居住之所。但是自太宗以来许多公主大受宠爱,类乎临川、高阳等都有独自的殿阁,其他公主未嫁之前也多半随母亲居住,久而久之公主院竟成了空旷院落。直至萧淑妃失宠,义阳、宣城二公主搬过来,此处才算重现生机。

    媚娘踏着湿漉漉的路径绕过院墙,却见院门处站着几名衣饰华贵的宫女、宦官,识得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承香殿之人见媚娘到来皆显尴尬——王皇后自恃身份驭下寡恩,况且自身无宠,也难得打赏身边之人;反倒是媚娘对他们没少花心思,私下常有馈赠,故而承香殿中颇有几个媚娘的眼线。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终于有个宫女悄悄凑过来,低声道:“皇后娘娘来看小公主,昭仪也一同进去吗?”

    “怎么偏巧这会儿来?”媚娘不禁蹙眉。

    那宫女俨然一副偏向媚娘的口气:“按宫里的规矩,新生的皇子皇女都要由皇后抱一抱。她知是您生的女儿,心里嫉妒得要命,哪肯来?如今已拖过一月,再不来未免坏了规矩,所以趁今天下雨,偷偷抱过便走。”

    媚娘心中暗笑——皇后还是那么迂腐,已经闹到这个份上,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死撑那副面子!

    “昭仪一同进去吗?”

    “罢了,她既不愿见我,我也不愿见她。我且到别处候着,等她走了再说。”媚娘心下自有算计,两人见面万一话不投机争执起来,毕竟人尊己卑,犯不着落个犯上无礼的名声。当初萧淑妃何尝不是爱讨嘴上那点儿小便宜,结果招致众人厌烦?前车之鉴不可不见。

    此时的雨偏偏又有些转密,打得油伞啪啪作响。媚娘也不便在外久站,转而到距离最近的千秋殿避雨;刚踏上殿阶,又听里面有女子的哭声。媚娘辨得清楚,是姐姐武顺,不免又是一阵恼怒——还没走,又跑这儿来了!

    刚要挑帘进去,又听里面传来李治的声音:“别哭了。这些日子朕够烦的了。”

    武顺还是哭哭啼啼的,但那哭腔明显有几分矫情:“媚娘要把我赶出宫去,再不准我进来……您说我这当姐姐的好心好意,跟个奴婢似的伺候她,她说翻脸便翻脸……”

    李治的口气很无奈:“也无怪她生气,谁叫咱们行出这等事来,实在有些对她不起。”

    媚娘闻听此言心下稍感慰藉,范云仙很识趣,默默收起油伞推到远处去了。又听武顺哭道:“对也罢,错也罢,反正妾身已蒙陛下恩幸,她总不能这么把我轰出去吧?”

    “如今她身子不好,你就听她之言,暂避些日子。”

    武顺骤然不哭了:“陛下,恕妾直言。您是不是有些畏惧她啊?她说不准我入宫,您便不敢有二意吗?”

    “胡言!”这话可戳了李治的肺管子,激起他饱受摧残的自尊,“此乃朕之皇宫,她一介嫔妃算得什么?朕不过叫你暂避几日,又没下令禁止你来。”

    “可是……”

    “够了!”李治明显有些不耐烦,“朝中之事已一团糟,小公主又不见好,烦心事够多了。但凡朕有用武之地,谁天天与你们这些女人家胡缠在一起?快让朕清静清静吧!”

    武顺不敢再顶嘴,却依旧假惺惺哭个不止。

    媚娘品味着李治那两句话,心内大是怅然——原来我在他心中也不过只是一介嫔妃,原来他但凡能在朝中一展身手,也不会成天和我在一起。这是气话还是心里话?归根结底,我与萧淑妃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啊!

    正黯然神伤,帘子忽然一掀,云顺端着一盆余烬的炭火走出来,抬头望见媚娘,不禁变颜变色,未知她来了多久,里面的动静是否已被听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施礼了,朝里嚷道:“武昭仪驾到……”

    随着这声夸张的通禀,里面的哭泣声、叹息声戛然而止。云顺端着那冷炭盆朝媚娘点头哈腰的,又磨磨蹭蹭在门口堵了片刻,才闪身退出。媚娘缓缓步入,见李治懒洋洋卧于殿内,一副无所事事之态。

    “媚娘,你怎出来了?身子要不要紧?”李治一脸关切的面容,主动迎上来搀她臂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碍的。”媚娘低低应了声,偷眼四下观望,却不见武顺踪迹。

    两人双双就座,李治的话语越发轻柔亲切:“朕今日散朝后直接来了这边。”

    “来看公主吗?”

    “是啊……方才咱的乖女儿睡着了,朕过来小憩片刻。”

    “您遇到皇后了?”

    “皇后?没……”李治茫然不知。

    媚娘心中又是一沉——他根本不知皇后来了,刚才分明不在公主院。他来千秋殿或许是方便探望女儿,但更重要的是与姐姐幽会!带着这屡愁思,媚娘又仔细瞻顾一遭,果见屏风后露出一抹红色裙裾。李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对望一眼,却谁都没说话。

    一瞬尴尬之后,李治挤出一丝微笑:“你……”他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到最后却俨然干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蒋太医的方子很灵,臣妾已经没事了。”媚娘微笑着帮他圆上了这不知所措的半句话——不然能如何?与他吵?与他闹?像失败的萧淑妃一样大发醋意?给他添更多烦恼?毕竟她的一切全都寄托在李治身上。或许方才那番话没错,她注定不会是唯一,也没人能成为唯一,天子所言的海誓山盟注定是子虚乌有的梦幻,现在重要的是珍视这个男人的宠爱,继续下去。

    “你要保重身体啊。”李治抚着她的肩膀,似乎除了重复这句,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宦官又端来重新燃后的炭盆,并进上茶果。君妃二人就这么略显矜持地对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那些话既温馨又平淡,比那两杯淡茶更没滋味。媚娘脸上始终保持笑意,心里却觉好累,自从委身雉奴,从未似这半个时辰这般累过。到最后两人都渐渐沉默,各自嘬着杯中的水,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陛下,雨停了。”云顺隔着门帘禀报。

    这声禀报简直如同出师告捷的露布,两人都松了口气。李治立刻起身:“咱们一同去看看孩儿吧。”

    “好。”媚娘朝那屏风瞥了一眼,也轻轻起身。

    细雨虽然停了,天空却丝毫不见晴朗,微风也更加冰凉彻骨。宫女院原本甚是典雅,此刻却颇为凌乱,小公主所在的房舍前生着两处炉火,一边煎药,一边随时做着热水。虽说乳母、宫女不少,人人脸上均显疲惫之色——瞧得出这一个月小公主又哭又病的,可把众人累得够呛。李治与媚娘一见此景也不免勾起忧虑。

    乳母近前施礼,问过安又道:“公主刚哭过一场,已睡下。”

    李治轻轻掀开门帘,媚娘蹑手蹑脚紧随其后——走进去的那一刻,一股温暖的气息几乎熏得两人有些头晕。伺候之人唯恐本就娇弱的公主再受凉,在房中放了五个炭盆,弄得暖融融的,里面似乎很挺舒服,不过猛然进去冷鼻子一闻,似乎隐隐有一丝炭气!

    媚娘看到女儿,总算由衷露出微笑——在那织锦的小小卧榻上,小被轻柔地裹在女儿身上,只露出小脑袋;虽然这孩子瘦小可怜,但此刻睡得那么安稳。媚娘甚至从心底泛起一阵怪异的渴望,若是这个一落草就娇弱的孩子能永远这样没有痛快地睡下去该多好。

    可是……

    或许是出于母亲的直觉,当她仔细打量第二眼时,已隐约感到不对劲。孩子纹丝不动,直挺挺仰卧在那儿,小嘴半张着,两只小手不是松开的,而是似尚未绽放便已枯萎的花骨朵一样紧紧攥成两团。

    轻轻掀开锦被的一瞬间,媚娘产生了一丝错觉,以为是刚才自己那个胡思乱想的愿望在作怪。怔了片刻,她的双手开始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继而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那声音锐利至极,如利剑一般能穿透厚重的铠甲,简直不似人的声音。当李治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之时,媚娘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

    随着一股凉风,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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