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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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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转过身微笑道:“时候不早了,陛下用膳吧。”

    李治哪吃得下去,怏怏道:“哼!气都气饱了。”

    卢氏最关心他身体,也跟着劝:“媚儿说的是,即便出了天大的事,饭总是要吃的。薛驸马不能为帅也罢了,咱大唐皇室人才济济,还怕没有杰出之辈?”

    这话不说还好,李治闻听此言,刚拾起筷箸又重重拍下:“这话莫再提,羞也把我羞死了!”事出有因,前番蒋王、滕王骄纵不法被他迁徙官职以示惩戒,熟料二王竟无丝毫愧意。蒋王李恽从安州迁往梁州,光搜刮的珍宝财货就装了四百余车,一路招摇过市,颇遭百姓厌恶;滕王李元婴从苏州到洪州,下马第一件事就是扩建府邸,而且招募一大群画师、工匠,计划在赣水之滨修一座富丽堂皇的阁楼(即江西南昌滕王阁)。这样的惩戒真是一丝效果都没有!

    李治很清楚,皇室诸王不服管教,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权。在朝堂上树不起威信,又何以有能力压服叔叔兄弟?千仇万怨归根结底皆在长孙无忌身上。

    媚娘栖至他身边:“赌气又有何用?气坏身子不值得。快用些,吃过饭奴婢陪您去立政殿走走,先皇丧期将满,新城公主出降之事又该再议了,陛下也该去听听公主的意思。”

    “倒是我疏忽了,竟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李治话虽这么说,却已无一年前的欢喜兴致,预定的妹夫是长孙氏之人,实令他不悦。不过眼见媚娘软语滴滴,满面关切甚是妩媚,又觉些许宽慰,懒洋洋道:“朕实在不想吃,要不你喂我吧。”

    “这成什么话?”

    “你不喂,朕就不吃。”

    媚娘拾了筷子夹起颗樱桃,便如哄孩子一般送到他唇边,笑道:“乖乖,张口来吃。”

    李治当即把樱桃吞下:“嗯!好甜!再来。”逗得媚娘咯咯直笑,卢氏见了也不禁摇头莞尔。

    如此喂了几口,李治才拾起筷子吃饭。媚娘向卢氏施礼:“夫人大中午进宫来,恐怕也没用吧?陪圣上一起吃吧。”

    卢氏连忙摆手:“老奴哪敢……”

    李治也道:“奶娘不是外人,过来陪朕。”说着亲自夹了许多菜,单放在一个碟中。

    “快请吧。”媚娘连拉带让,还是让卢氏坐下了。

    卢夫人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吃顿饭算不得什么,这份情义实在难得。她以前也没少进宫来,也见过许多嫔妃。但那些女子嘴上抹糖,终究心里将她视为奴婢,王皇后孤傲矜持,萧淑妃粗疏娇气,谁似媚娘这般尊敬她?

    这顿饭将将吃完,忽见云顺慌慌张张奔上殿阶,跪倒在门口道:“启禀圣上,宫苑里吵吵嚷嚷,淑景殿不知又出了什么乱子,萧淑妃绑了好几个宦官,在日头底下晒着,听说还要杖责呢!”

    李治心情刚好些,闻听此言又皱眉头:“闹吧,任凭她闹!无论她闹出何种花样,朕再不登她的门。”

    媚娘却道:“陛下原该去瞧瞧,即便宦官宫女有罪,也需交有司处置,没有擅动私刑的道理。”

    “她的事朕懒得过问。”李治失望了,“由她去吧。”

    媚娘转而又道:“不为淑妃,陛下也要为孩子着想。雍王和两位公主还小,若是受到惊吓就不好了。”

    “正是。”卢氏抹抹嘴道,“淑妃做事太不谨慎,哪有带着皇家骨肉还这般使性的?吓着孩子怎么得了?您小时候,圣母文德皇后照顾得那叫一个仔细,莫说大吵大闹,我们这些奴婢连高声说话都不行。如今越来越没规矩,嫔妃娇生惯养皆不懂事,也怪这些乳母,一个个中看不中用……”

    卢氏这通言语越发撩拨起李治的火气:“也罢,朕便去瞧瞧,倒看看她又耍什么花招!”说罢起身便走。

    媚娘又帮卢氏夹了几样菜,道:“只怕万岁动怒,若吵起来就更不好了。我陪他同去如何?”

    “有理有理,快去吧。”卢夫人望着她的背影不住点头,“还是这阿武最体贴懂事啊!”

    甘露殿本与淑景殿相距不远,出门向西便到。这会儿人声嘈杂,殿外花圃边围了不少人,也瞧不清怎么回事,却见贤妃、德妃、柳氏、郑氏等皆在其中,皇后虽未到,却也派几个宫女来探看——这也怪萧淑妃平素不得人心,出点儿事大家都来看笑话。

    众人正交头接耳间,忽见皇帝驾到,连忙施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没好气道:“瞧什么热闹?都给朕散去!”

    众人散开这才看清,原来殿外的花圃不知何故被弄倒了一大片,残花败叶散落一地,五六个官宦直挺挺跪在骄阳之下,显然都是侍花的。李治本是良善之人,从不曾这般处罚过奴婢,见这几人被毒辣辣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有个身子较弱的早已晕倒在地,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吩咐道:“都起来!把晕了的抬走,无论有罪无罪一会儿再作理会。”话音未落,又听殿内传出淑妃尖细的喊声:“给本宫说清楚,到底谁指使你们的……”

    “行啦!还嫌闹得不够么?”李治快步走了进去。媚娘自知若与淑妃碰面必起冲突,便没有入内,站在殿门口偷偷向里窥视——只见淑妃正审问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宦官,范云仙一旁摇着扇子,似在好言劝慰;两位乳母领着义阳、宣城公主也侍立在侧。

    李治厉声斥责:“越来越不成话,到外面瞧瞧,多少人看热闹?你整天胡闹,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这话很厉害。

    但萧淑妃正赌气,连礼都未施:“不是臣妾不想过,是人家欺到我头上来了。”

    “嚯!”李治讥讽道,“你这般大的势派,皇后都惹不得,竟还有人敢欺你?”

    萧淑妃委委屈屈:“别的女人欺我,陛下不肯为我做主也罢了,现如今连奴才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又扭过头喝问那宦官,“陛下驾到,你还不快说?谁叫你诬陷公主的?”

    “没有!没有啊!”那宦官连连摆手。

    “究竟怎么回事?”李治如坠五里雾中。

    那宦官似瞧见救星,忙爬到李治脚边:“陛下明鉴,午后两位小公主出来玩耍,闯入花圃中,糟蹋了一大片花……”

    “胡说!”淑妃不待他讲完便喝止道,“明明你们毁了花圃!”

    一旁乳母也跪倒在地:“此事真与公主无干,我们看得好好的。”

    “这又算什么大事?”李治不耐烦道,“不就毁了一片花嘛,把这几个宦官交内侍省处置不就得了?何苦吵得沸反盈天?”

    淑妃却一本正经道:“哪有奴才诬陷主子的道理?若无人为他们撑腰,他们焉敢随便毁坏花圃,又焉敢诬赖我女儿?背后必有主使之人。陛下还不知道吧,皇后私下赏过我的奴才。今天不问清楚,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害我母女呢!”

    “你又疑神疑鬼的,谁会害你?”这等话李治以前听多了,甚是不屑,“朕当初就不该娇惯你,准许你在殿外种什么破花!现在无端招出许多是非来。罢罢罢,把那些花都给我拔了!倒也清静。”

    萧淑妃闻听此言心中一痛,不禁垂下泪来——当年耳鬓厮磨海誓山盟,一子两女天伦和合,这片花圃分明是君妃情深的见证,谁曾料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今日竟扬戈以断情根?究竟怎么了?为何我们会走到这步田地?

    然而此刻眼泪已无法再令李治动容:“别哭了,听朕的,把宦官交付有司,要打要杀凭他们发落。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不许闹了!”说着转身便要走。

    “冤枉!陛下明鉴!”那小宦官竟抱住李治的腿,狂呼冤枉。

    缄默半晌的范云仙突然开了口:“陛下,此事奴才亲眼所见,最清楚不过。那片花圃确实是两位公主糟蹋的,与他们无关。淑妃娘娘心中有气,推过于下也是有的……”

    萧淑妃惊愕地望着云仙——怎么回事?是他禀报花圃被毁的,也是他说奴才们诬赖公主必有指使之人,建议责罚审问的,这会儿怎么变卦了?

    她哪里晓得,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陷阱。媚娘早与云仙、云顺等定计,借毁坏花圃之事发难,这七八个种花的小宦官也全被买通了。今日李治回宫烦闷至极,媚娘情知这个时候实施计策必定事半功倍,于是朝云顺示意,云顺当即跑到淑景殿告知范云仙。午后正好寂静,众宦官毁坏花圃,云仙一面指使众人诬赖两位公主,一面又向淑妃献计,建议责罚严查。同时云顺离开淑景殿,四处宣称淑妃动用私刑,让大家都来看笑话,更激皇帝怒火。云仙假意帮淑妃,却在关键时刻改口,发此关键一击。

    李治焉能不怒?火气立时顶到了嗓子眼,怒叱淑妃:“分明是你没照看好孩子,却责打别人!”

    “不、不是这样的。”淑妃有口难辩,怒视云仙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范云仙故作一脸委屈:“娘娘,您就承认了吧。若万岁没来,这几人由着您发落也就罢了,全怪他们倒霉。现在万岁来了,奴才怎能帮您蒙蔽圣上?您时常埋怨万岁待您薄情,可当今圣上乃明主,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对万岁实话实说,孩子小不懂事,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

    “卑鄙小人!”萧淑妃扬手边打。

    范云仙闪得极快,这下根本没打着,只是指尖在他额上轻轻蹭了下。他却故意大叫一声:“哎哟!”就势跌倒在地,连滚带爬躲到李治身后,“陛、陛下救命,娘娘又打我。”说她打人还不够,偏偏要加个“又”字。

    “住手!”李治听云仙说淑妃私下颇有怨愤自己之言,又亲眼见她打人,更是忍无可忍,“宦官纵是皇家奴才,也不能如此作践啊!亏你是南国名门之女,还有没有点儿四妃的仪态?”

    “是这狗奴才诬陷我!”

    云仙继续大叫:“没有,奴才可不敢诬赖主子啊!那些花确实是公主糟蹋的……”说着又手指两位乳母,“都是你们不好,没照看好公主,怕受罚不敢承认,害得我们挨打。”那小宦官也跟着附和。

    这两位乳母才真叫冤呢!忙跪倒叩首:“冤枉啊,奴婢不敢欺君,此事确与公主无关……”

    众人吵吵嚷嚷,李治的忍耐已到极限,一声暴喝:“都住口!”他手指淑妃,“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淑妃这会儿早已糊涂,花圃被毁之时她不曾目睹,左看看两位乳母,右看看云仙和小宦官,也搞不清究竟谁在说谎,支支吾吾道:“臣妾也不知……”

    她这句“不知”实比谎言更让李治气愤:“不知?!你生的女儿,你自己带在身边,做过什么你竟不知?你心思都在哪儿了?”

    “我、我……”两行热泪顺着淑妃光洁的脸颊轻轻滚落,“素节这两天生病了,我操心……”

    这次素节是真病了,不过她天天喊狼来了,今天狼真的来了谁还相信?李治勃然大怒:“住口!你还有脸拿素节当幌子?先前装病之事当我不知?我没治你欺君之罪已属开恩,你竟得寸进尺!”

    “臣妾……我……”淑妃方寸已乱,简直快被逼疯了,又实在无法辩驳,只得冲到义阳公主面前,抓住孩子肩膀,“究竟是不是你们弄的,快告诉娘!”

    义阳公主才五六岁,已被父母这通争吵吓住了,呆呆不敢做声。

    “你倒是说啊!”淑妃越发猛力摇晃着她肩膀。

    义阳公主见母亲惊慌失态,如疯癫一般,非但未开口,反而吓得抽泣起来;宣城公主更小,早哇哇大哭。乳娘一边哄孩子,一边跟着抹眼泪;范云仙和那小宦官兀自归咎公主,大呼冤枉;李治默然注视着这一幕,反倒沉住气了,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大人嚷,孩子哭,好一通乱。媚娘在外瞧得分明,眼见时机已到,这才迈进殿内,满脸诚挚地劝道:“陛下,为这点儿小事何至动怒?气坏身子不值得。淑妃娘娘,两位公主还小,别吓着他们。”

    淑妃狠狠瞥她一眼:“我的事情轮不到你这贱人管!”

    媚娘却道:“好好好,娘娘便骂我一百声贱人我也认了。可公主不仅是你的孩子,更是皇家骨肉,有话好说,快放开公主!”说着又摇晃李治手臂,“陛下,你快派人把孩子带走吧,等淑妃消了气再送回来。”这一语分明是提醒李治。

    “还送回来做甚?”李治冷冰冰道,“带走!不但义阳和宣城,连素节一并带走。”

    萧淑妃如遭五雷轰顶:“你不能夺走我孩儿!”

    “朕意已决,今后不准你再带孩子。”

    “不!不!不!”萧淑妃几近嘶哑地哀嚎着,两位公主越发吓得哭天抹泪。

    一贯扮演“和事佬”的媚娘这次一言不发,这正是她费尽心机所图谋——只要卸掉孩子这层铠甲,萧淑妃便是任凭宰割的羔羊,永无翻身之日!

    李治的脸色如冰霜一般:“你配当母亲吗?你又能教孩子什么?教说谎骗人?教打人骂人?教任性使气、傲慢无礼、不负责任吗?”

    “臣妾……”

    “够啦!”李治似要把朝堂积蓄的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也不曾关心孩子,你心里装的只有你自己!我受够了你的刁蛮无礼,绝不能让你再贻害孩子。”

    萧淑妃撕心裂肺地哭着:“求求你,别夺走我孩儿……”

    媚娘深知李治并非无情之人,唯恐一番哭诉又触动他恻隐之心,忙凑上前假意劝道:“娘娘,您哭也无用,现在万岁正在气头上。您好好反省一下,若能诚心悔过,过几日万岁定会回心转意。”

    萧淑妃怒视媚娘——虽然许多事她想不明白,但无疑是这个女人煽风点火从中捣鬼。满腔悲意顿时化作仇恨:“都是你这个贱人挑拨是非!”说着张开双臂扑向媚娘。

    媚娘已把淑妃的个性摸透了,早加小心,立刻闪身避过,向殿外躲避。萧淑妃不饶,吼道:“我打死你这无耻贱人!”快步追上,一把攥住媚娘发髻,欲扯过来打,却觉手上一滑,媚娘已蹿出去,她手上却还攥着发髻——原来媚娘续发只一年,依旧戴着假发。

    虽说李治喝令外面围观之人散去,可一来众人好奇心盛,二来都知皇帝性情宽和,因而大家只稍稍后退几步,谁也不曾离开。在无数嫔妃宫人注视下,媚娘的假发被公然扯去,一头方及肩膀的短发露了出来,无异于当众暴露了她还俗尼姑、越礼乱伦的尴尬身份。

    媚娘只觉众人的眼神或惊愕、或不屑、或幸灾乐祸,脸上热辣辣的,这奇耻大辱真比被挨一记耳光还难受,心中暗暗立誓——此仇不报枉为人,不把你姓萧的置于死地,我便不姓武!

    萧淑妃仍不解气,丢开假发又要再打,却被李治掐住臂膀:“你还没闹够么?”

    “你别管,今日我非打死这淫媚惑主的贱人不可!”

    李治愤恨至极,手上一股急劲,用力一甩,竟将淑妃掀倒在地。她额头硬生生磕在殿柱上,一声惨叫,几乎晕厥。宫女宦官们再不能袖手旁观,众人一拥而上:“娘娘!”

    李治也没料到自己出手这么重,怒意泄了一半:“你、你没事吧?”

    “松手!”萧淑妃双臂一震,挣开众人,缓缓站起身来;她额角磕出一块红晕,目光却从愤恨变为绝望,“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嘿嘿嘿,你还记得昔日在东宫时对我说过的话吗?还记得咱赏花弄月时的海誓山盟吗?我侍奉你整整七年,为你养下一儿两女,满腹深情天日可表。你却变了,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为个来路不正的女人,竟动手打我……嘿嘿嘿……”她自嘲般苦笑着,泪水却如断线珍珠般不住滴落。

    李治听她当众道出历历往事,不免有些难为情,却仍狠狠心道:“不错,朕是曾宠爱过你,对你情有独钟。但你有没有为朕想过?朕不是一介凡夫俗子,甚至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太子。朕是皇帝,肩负天下之任、社稷之重。你知道朕每天在朝堂上都是怎样度过的吗?你知道朕日日夜夜承受着屈辱和煎熬吗?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只在乎眼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会惹是生非给朕添麻烦。”说到这儿李治扭脸不再看她,茫然注视着远方,冷冷道,“朕不曾负你,媚娘更不曾说你一句坏话,要怪就怪你自己!朕看在多年的君妃情分上不废你,但即日起素节迁居安仁殿,义阳宣城迁居公主院,由乳母保傅照看,没有朕允许,不准你再与孩子见面。”

    萧淑妃凝望李治不住苦笑——完了,他的眼不再看我,他的耳朵听不进我的话,他的心完全被那个女人占据!七载恩爱、儿女双全,竟挽留不住君心。雉奴啊雉奴,温玉其外,钢刃在心,到底是痴情汉还是绝情人!

    她颓然倒退两步,额角创处隐隐作痛,却抵不过胸中阵阵恨意。与其说她痛恨的是媚娘与皇后,不如说她恨的是这个薄情寡义、甘受蒙蔽的负心汉,恨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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