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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大全集-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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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提起此事媚娘皱眉,“生气不为别事,乃因岭南獠人造反。真不知那些州县官怎么搞的,岭南隔三岔五便有人反,虽不是什么大患,终究烦扰不断,朕已派王杲出任广州都督,平叛去了。”王杲算是她心腹,将之派出后身边信得过的大将更少了,不禁感慨,“当今之世怎就没有卫青、霍去病那样的青年豪杰?倘有其人,朕必加以重任,也省得那帮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的老骨头占据高位。”
此言正中千金公主下怀,赶忙赔笑道:“太后莫急!功德都是一天天积出来的。逮羊不及养羊,与其满天下选才,何不着力栽培几位年轻将领,日后为国建功?”
媚娘万没想到她也能说出这等见识长远的话,便问:“你知当今百僚子弟中有何可堪造就之人么?”
千金公主嘻嘻一笑:“臣妾要是说出来,未免有自夸之嫌。我家克乂就不错,在千牛卫司阶多年,您若能晋升他为郎将,加以历练,将来……”这算是把她入宫的图谋兜出来了——千金公主早年嫁与贞观名相温彦博之子温挺,不幸守寡;再嫁荥阳郑氏的郑敬玄,没过几年敬玄也死了,幸而这次婚姻生有一子郑克乂,母子相依为命。
“咳!”媚娘闻听此言不禁发笑,却是自嘲——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敢情给她儿子求官来啦!我也真糊涂,跟她谈论朝廷大事,这不瞎耽误工夫吗?于是直言相告,“您别再白费心机,咱们在一处不过是说笑解闷,至于子侄前程之事,朝廷自有诠选法度,您老免开尊口。”
“呵呵呵……”千金公主被她硬顶回来,未免有些尴尬,好在她颜面甚厚,没滋没味地夹了两筷子菜,又转而道,“近来太后可曾召高僧入宫讲法?”
“哪有那工夫?”媚娘叹息一声,“如今我被这金銮殿拴得死死的,天底下的事哪件少得了我?”烦恼皆因自取,固然是天下少不了她媚娘,更因她媚娘舍不得权力。
千金公主见藤就爬,立刻奉承道:“佛法宽广,济度无涯;至心求道,无不获果。太后整日为苍生忧劳,这才是大功德啊!”
媚娘略感宽慰,却也不无遗憾:“话虽如此,却也因两京的高僧纷纷圆寂,自从那年长安大兴善寺失火,法华宗式微,前几年善导、窥基两位大师已去,上个月听说德业寺法灯大师亦入涅槃。昔日天皇钦封道成、薄尘、明恂等十位大德,如今已走得差不多,剩下两三位也都是不敢惊动的老比丘,当今之世唯禅宗弘忍大师门下繁盛,可称翘楚者一乃江陵玉泉寺之神秀,一乃岭南法性寺之慧能,惜乎两者皆道路遥远未能一见,而今政事未清,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千金公主自不晓得她所谓“政事未清”是何寓意,只道:“太后所言甚是,不过名僧大德又岂止禅宗一家。远的不说,如今东魏国寺就出了一位沙门新秀,名唤法藏,将将四十岁便已修行有成,声名竟在住持法明和尚之上。这也是良田育高麦,若非东魏国寺佛法昌盛、功德广远,岂能培养出这等高僧?”这也是阿谀之言——所谓“魏国寺”,其实就是当初媚娘为给母亲追福而修的太原寺。因为那时武士彟的爵位是太原郡王,杨氏乃太原王妃,故以此命名;然而一年前追尊武氏五代祖宗,武士彟晋升为魏王,该寺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更名魏国寺。媚娘又下令,寺址由洛阳教义坊一隅迁至更宽阔的积德坊,并在长安杨仁恭旧宅另建一座别院,故而又有东西之别,在洛阳者称东魏国寺,在长安者称西魏国寺。千金公主将高僧辈出归因于魏国寺功德广远,分明又是拍媚娘的马屁。
媚娘对她奉承之言没太在意,但听到“法藏”二字,不禁一怔:“此僧可是西域康居国人?”
“正是,太后亦有耳闻?”
媚娘笑了:“昔日太原寺初成,此人正式剃度,朕曾亲眼见证。记得他还是太白山‘华严尊者’智俨的关门弟子,料想他《华严经》的造诣不俗吧?”
“可不?太后料事如神。他时常开坛,每逢讲经说法之时大半个洛阳都轰动了,人挤人、人挨人的,就连京中其他寺庙的弟子也赶去求教;还有些人并非信众,就为了一睹其容,真是个俊逸人物。我是每次都去,那庄严法相,观音在世、龙树临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媚娘不禁莞尔:“公主究竟是去听讲经,还是去看人的?”
千金公主越发放浪卖笑,以手托腮道:“《华严经》自然要听,人也要看。得十清静,十佛欢喜,十法安住,十法入地,十法行清净,十种清静愿……若再饱了我的眼福,那才真叫十法圆满大愿!”
“哈哈哈!”媚娘被她这憨态逗得捧腹大笑,“好个圆满大愿。”
“岂能怨我多心?”公主愈加戏谑道,“还不是因为魏王妃生前有德,最会挑弄人,福泽之地也甚灵妙,若不然怎把庙里和尚滋养得有模有样。当真是‘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就跟挂了露珠的香藕一般!”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放肆——昔日媚娘之母杨贞年逾八旬竟与英俊的外孙贺兰敏之有染,后来贺兰敏之诱惑准太子妃,又逼奸太平公主侍女,媚娘激愤之下将其流放处死,宣布罪状之际不惜家丑外扬,世人谁不知晓?千金公主这番话隐约点到旧事,岂不是说杨夫人生前风流,死后的庙也专养小白脸?
媚娘在朝堂上威严肃穆,此刻席间说笑,倒也不以为意,只伸指朝千金公主一戳,笑道:“你留神口业吧!唉……”笑罢又一声叹息——往事如烟,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不知母亲身归那世现今如何?将近九旬之身尚与少年媾和,倒也算一桩奇事!倒是如今我这大权在握的太后……有些事就是闲死也不能想,想起来就百爪挠心,媚娘掏出帕子擦了擦脖颈,又扇了扇道,“这天气也真够折磨人的,前几日凉快一场,刚撤去大宫扇,今儿怎又热起来?”
千金公主何等伶俐?察言观色便知她犯的什么热病,忙起身呵斥伺候在旁的宫女:“你们都是聋子瞎子?没见太后喊热么,还不去取大扇伺候着?”
“是。”宫女应声而去,心中暗骂——太后冷热关你什么痛痒?支使我们替你献殷勤,假模假式的老妖精!
待众宫女离去,千金公主再度落座,这次却没坐自己席上,而是前趋几步歪在媚娘御案旁,貌似有一搭无一搭道:“方才有句话,我没好意思说,一进殿我就瞧您气色大不如前,瞧着叫人心酸。”
“嗯……”媚娘长吁一声,她知道公主所言是实,而今天天算计跟群臣那些事,整日忧心忡忡的,气色怎么可能好?却道,“也罢,都什么岁数的人了?好歹就这副模样吧。”话虽如此,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漂亮,六十多岁也一样!
“万万使不得!”公主一惊一乍,“您这颜面可不只是自己的,也是咱大唐社稷的!明儿来了四方酋长、番邦使节,难道就叫他们见您这老态之相?”她这话大有夸张,其实媚娘还是很注重妆扮的,绝不至于到老态龙钟的地步。
话说得虽有些过,媚娘却听进去了。她一门心思憋着做皇帝,既为人君必要有人君之貌,仪态是不容忽视的;前番她在满朝文武面前扯帘发威,固然震动百官,却也暴露了沧桑之态,如今逼她还政的声音已消失了,又焉知那些官员是不是表面顺服,暗地里盼着她早点儿老死?就冲这帮潜藏之敌,她也得硬硬朗朗、漂漂亮亮的,让那帮人勿存侥幸之意!想至此她不住颔首:“公主所言甚是……”抬眼再观千金公主,这才发觉有异——想来这位姑母也是将近七十岁的人了,也不知是命太硬还是命不济,竟克死两位驸马,守了半辈子寡;年轻时也未见有何光鲜靓丽,近来却神色娇弱,肌肤丰润光妍,莫非有何保养秘法?于是开口相询。
千金公主要的就是她这一问,神秘兮兮道:“富贵莫过宫廷,我又有什么特别之物?不过是有宗灵药,疲惫时服一剂,神清气爽百病不生,虽无返老还童之效,倒也延年益寿美肤嫩肌。”说到此她不禁摇头晃脑,一副陶醉之态,“嗯!好药啊,好药!”
媚娘听她之言觉得蹊跷——世间名医多在皇宫任职,张文仲自不用言,近来她又征召道家方士韦慈藏、洛阳名医张虔纵入宫,皆封侍御医。此三人的岐黄手段皆不逊于当年蒋孝璋,足撑得起是当世三大名医,难道千金手中尚有连他们都没有的良方?
“果有这等灵药?”媚娘料定她故弄玄虚,却顺水推舟道,“那公主可不要藏私,拿来与我共享,如何啊?”
“当然。”公主乔模乔样道个万福,“我们是何等样人?日里夜里都惦记着效忠太后,有好东西怎能忘了您?说起这药流传已久,也算大有来历。”
“愿闻其详。”
千金公主又往前凑了凑,贴到媚娘身边道:“究竟何朝何代失落无考,但知古时有一国,出了位有道君王,文不逊我天皇、武可比我太宗,也是夙兴夜寐、终日乾乾,整天为国事操劳,懒问后宫之事。忽一日正逢素节,君王见海晏河清天下无事,便有闲暇作乐之意,遂召后妃女御设一宫宴,共赏明月欢度佳节。岂料众女一到,君王不禁大骇,见自皇后以下个个黄皮寡瘦、精神萎靡,更有甚者容颜衰老、青丝已白。想来那君王春秋鼎盛,一干后妃年纪也都不大,怎会憔悴至此?君王自忖这群后宫之人必是染病,遂召一名得力的御医前来,为众女诊病……”
媚娘已听出是胡诌,却也觉得有趣,便玩弄手中帕子耐心听下去:“所患何疾?”
“那御医是个极有手段之人,望闻问切,却也未明言是何病症,只道主上平日忙于政务,对嫔妃失于关照所致。君王问其诊疗之法,御医说有一味良药,无须半月便可见效,但此法唐突主上,须君王回避,不可知其所用之药。那君王倒也是个开明之人,当即允诺不观不问,罢宴而去。”说到这儿千金公主故意顿了片刻,“时隔半月,君王再度巡视后宫,只见群妃神色妩媚、体态娇人,显然已是病体痊愈。君王大悦,决定亲往殿中省重赏御医,哪知行至阁门,正见御医神色匆匆,领着八个陌生男子欲偷偷出宫。内外之隔礼法森严,岂能擅带外人进入?君王由喜转怒,当即命侍卫将一干人等连同御医尽数拿下,要亲自审问。初始君王还以为这御医图谋不轨,携入的八人乃刺客、方士之流,欲不利于自己;但细细打量,却见这八名男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似是一阵风便能吹跑,绝不似有何异能之辈,于是喝问这些人是谁。御医惊惶至极,但主上逼问甚急,情知搪塞不过,只得如实奏对……此即半月来医嫔妃之病所余药渣。”
“呵呵……”媚娘掩口而笑,“你这贫嘴老妇,原来与朕说笑。”但那是什么药已经很清楚了。
千金公主有求媚娘,欲谋长远之富贵,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不体统的,敞开了道:“阴极则阳,阳极则阴,阴阳和合乃理气自然之循环,无足怪者。春秋之夏姬,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年逾耳顺风姿绰约,皆因采阳而补阴,得益于这味药啊!”
媚娘只管拿她取乐:“看来公主是后悔这味药用迟了,若早几年岂不多多益善?”
“臣妾并非玩笑。”公主一改戏谑之态,斗胆拉住媚娘手腕,“我只问您想不想?”
此刻殿内并无旁人,媚娘见她如此郑重,脸色不禁一红——六十多岁的人了,这玩意怎么说出口?
千金公主心里有底,并不叫她为难,立刻道:“天皇若在我也不敢问,如今都是寡妇,谁又笑话谁?这等事古来又不是没有过?”
媚娘咽了口唾沫,苦笑道:“我与你不一样,难道不知秦赵姬之事乎?”她既出此言,便是心已活动,非不愿实不敢耳——秦之赵姬乃秦始皇嬴政之生母,本秦相吕不韦之歌姬,进献秦庄襄王。庄襄王死后,因嬴政年幼,吕不韦代掌国政,赵姬复与之通奸;后吕不韦又晋男宠嫪毐,赵姬与之居陪都雍城,竟生二子。后嬴政长大亲政,终将吕不韦、嫪毐连同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尽数诛杀,赵姬终被幽禁至死。
千金公主听她扯出这件事,又不禁发笑:“我的太后娘娘,早知您精于史事,也不至于想到那儿去啊!常言道‘男子六十九,到老终须有,女子五十天癸巳绝’。天既斩龙,何能续之?咱这把年纪的人还能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我虽不及您见多识广,前朝宫闱的风流事倒也晓得。吕后私于审食其,窦太主私于董偃,魏之文明太后称得起女中尧舜,照样有李奕、李冲之流;更不消说北齐胡后,风流成性,不但与僧侣有私,宠臣和士开更因之晋升宰相。史家虽说这等事是秽乱宫廷,但谁的甜头谁晓得。我说句不怕犯歹的话,当初魏王妃快九十岁的人尚且想得开,太后又有何顾忌?这等事臣下又不便越性来管,难道还怕圣上?谁不知当今皇帝是您掌中的乖娃娃?”她这番话算是彻底说透了,却也把她的品行暴露——什么人伦礼法?什么李家江山社稷?在千金公主看来都无所谓,只要她自己过得快活,坐享富贵,才不管那么多呢!
媚娘听罢淡淡一笑,虽非完全赞同千金之言,也有几分暗许——是啊!费尽心机执掌天下,图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快意?就为了忧天下之苦、受天下之累?除了批阅奏章就是跟人勾心斗角,活得还有什么意趣?雉奴还在倒也罢了,如今他已作古,我凭什么不能自谋快乐?三十年来内奉汤药、外理政务,我对他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已是六十二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顾忌?自古男人三妻四妾的,凭什么我们女人家就得空着守着?丈夫死了还得当未亡人,我偏不信这个邪!什么吕雉、刘嫖、冯后、胡后,我哪里瞧得上她们?我要做一代帝王,哪个皇帝没有后宫?此乃理所应当!
想至此她竟坦然了,将手中帕子往桌上一丢,冷笑道:“公主所言甚是,天下既朕所掌,何事不可为?何乐不可享?”
千金公主亦甚欢喜,赶忙道:“既如此,臣妾愿把我那味灵药献上,以表聊聊寸心。”她早暗暗打定主意,不有所舍焉能有得?为了郑克乂的大好前程,只能把自己的闺中至宝拱手献上。
媚娘悻悻然白了她一眼:“朕乃堂堂摄政,天下人想要谁不可?你方才便把你那人夸得千好万好,还能有何非常之处?”
“太后这话说得不错,此即非常之人,乃有非常之用……”千金公主干脆栖到媚娘身侧,咬着耳朵把她那“灵药”的种种妙处说了,听得媚娘春心荡漾、满面绯红,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
四、非常之用
霜风阵阵,木叶凄凄,秋日的傍晚总显得那么苍凉寂寥。因朝政而忙碌一整天的媚娘回到后宫,与往日不同,今天在寝殿外迎接她的除了婢女,还多出一人,是一个男人。
最初见到男宠的那一刻,媚娘心中颇为茫然,甚至有点儿倥偬之感——这是真的吗?我就这么一时脑热,把他召进来了?
坦然的反而是那个男人,他立刻双膝跪倒,施以大礼道:“小的奉公主之命,入宫向太后献药。”说着双手捧上一只小瓷瓶。
还真有药?媚娘顺手拿过来,打开瓶塞嗅了嗅——不过是寻常的鸡舌香罢了。
这时男人再次开口:“公主命小的向太后请安,还让小的听太后处置,无论太后有何吩咐,小的万死不辞。”说罢双手抱拳,露出一缕微笑。即便有太后之命,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公然进入皇宫内苑吧?送药不过是个由头,送人才是真的!
好个“万死不辞”,媚娘这才重新打量这名男子——此人二十多岁年纪,细腰窄背,身材魁梧,相貌俊朗,双眸深邃,肤色略有点儿黑,胡须鬓发显然精心梳理过,油亮亮的,身穿月白色的锦绣长衫,领口微敞,露出坚实黝黑的肌肉!
媚娘垂下眼睑,把玩那只小瓶,漫不经心道:“叫什么名字?”
“冯小宝。”
“哼……”媚娘听到这名字也不禁一笑,却没说什么,转身登殿阶,走出好几步才低声道,“进来吧。”
冯小宝连个“是”字都没应,就保持着和媚娘的这段距离,不声不响迈步登阶,进入殿内也不抬头观望,无声无息垂首而立——人生际遇实在难料,原本就是个走街串巷卖野药的,一不留神爬上了公主的床上,这已经够蹊跷的了,如今竟还有幸去攀太后的龙床,也算是千古奇谈吧?
此刻小宝既激动又忐忑。这哪是来陪女人,是来陪富贵啊!伺候好公主已锦衣玉食,若把这位天下第一的女人服侍周到,金银财宝、使奴唤婢自不必说,兴许还能人前显贵呢!但这也是份凶险的差事,太后比不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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