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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庄的暗狩姬-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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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菩提树庄的暗狩姬
本卷名称:第一卷
一卷全
在公主的梦中
苍白脸颊带着泪痕
我俩坐在菩提树下
深情地互相拥抱
“我不要国王的宝座
也不要黄金笏板
更不要镶上金刚石的王冠
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不可能的”公主说
“我身处坟墓之中
只有等待夜晚来临
才能前来与你相会”
摘录自海涅《抒情间奏曲》(注1)
注1:《抒情间奏曲》(Lyricalhltermezzo),德国浪漫派诗人海涅(Heine,1797~1856)的诗集。
0
一九八三年深夜以色列耶路撒冷近郊。
“停一下,在这里休息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是带有半岛口音的阿拉伯语。
三个脚步声停了下来,周围恢复了静谧。
这是一片干燥的荒地。
这个平缓丘陵里的水井都已干涸了,是一个被舍弃的聚落。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
头上是布满星辰的夜空。
一位伟大的救世主,或者是伟大的预言家,曾经和他的门徒们造访此地——
从那之后,时间就好像在此停驻似的。
这个宁静的夜晚让人不禁发此感触。
几列崩塌的石墙沐浴在星光之下。
三人各自席地而坐,背靠着杳无人烟的断垣残壁。
这三人都是阿拉伯人。
被头巾遮盖着的黝黑脸庞,各自长满了豪迈的胡须。
南面有几棵橄榄树。
再看得更远一点,财是一片荒野。
往右走下斜坡,就可以走到通往特拉维夫的马路。
“这可是十万美金,足足十万美金唷。真是个简单的工作哪。”第二个声音
说道。这人带有明显的南地(注2)口音。
因为先前赶路,也因为心情亢奋,他说得气喘吁吁。
“又不是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第三个声音带着极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售价是十万元的话,每一个人都可以分到三干三百三十三元三十三分,
不过如果分配不均,就算我们三人同时把彼此打成蜂窝也不奇怪。”
“别说这种煞风景的话,我们三人可是即将要成为大富翁呢。”男人一
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怀中不知在掏什么东西。那是个怀表。
怀表的尺寸差不多跟手掌一样大。
自动上链、万年历、均时差计、动力残量计、金属温度计……
透明的表面底下,牵引着复杂构造的精密齿轮正不停地颤动。
在浓密的夜幕之中,所有的零件都像黄金一样散发着光芒。
仿佛迷途星辰的碎片一般。
如果旁边有入偷看的话,或许也会这样形容吧。
“只要把这个金怀表送到指定的地方,就可以拿到十万美金吧?
贵重的东西,可不能为了省事就交给手下运送呢。”
“不要用你的脏手去摸。”第一个男人简短地说着。从他毫不轻忽的
态度,看得出他就是这些人之中的首领。
现在已经看不见追兵的影子了。
同时偷出来的其他钟表,都已按照合约留在车中,不过前提是不行
把真正的目标留在那里面。
他想着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一边思考着各种解决方法。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几个月以后他就会拿着用金怀表换来的一百万
美金酬劳,待在异国的度假胜地享受余生了。
“喂,兄弟,”第二个男人再度开口:“我们虽然只是第三次合作,不过
还挺合得来的嘛。”
他好像心情很好。
金怀表已经确实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他对这里以南的土地熟得简直就像自己家的后院。
就算有人追上来,也绝对找不到他们的。
“就是啊,我们的技术超高明的。”第三个男人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连枪都还没用到就解决了呢。”
“是啊,连一枪都没开呢。”
“其实杀人的工作也挺讨厌的。”
“就是啊……”他回答道。一边感受着挂在腰侧的四五口径手枪的重量。
就像伙伴们说的一样,多亏神明保佑,并没有引发枪战。
所以他的枪膛加上弹匣总共是八发子弹,都还好好地放在原处。
不只是弹药的数量一样,这些人的枪也都是一样的类型。
这么一想,或许有可能要在这里较量较量……
“Bonsoir(注3)!”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是谁?”第二个男人激动地大喊。他正想拔枪,却不小心让怀表落在地上。
另外两人同时抽出了枪。
“快点出来!”第一个男人紧张地把枪口瞄准声音来源,大声喊道。
咻噜——
黑夜的帐幕被划破了。
一个女人刹时现身。
她看来并不像本地人。
高而纤细的身躯,整齐盘起的黑发仿佛染上了夜色。
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质料高级的墨绿色外套,跟夜晚的漆黑背景保持着暧昧的界线。
第二个男人左手紧紧地握着怀表,右手跟着拔出了枪。
那女人走到众人面前,露出了微笑。
“能见到你真是太光荣了,MademoiselleCentSoixante(注4)。”女人
说道。那是声调优美的标准法语。
因此,这些男人完全不了解她说的话及用意。
“这家伙在干嘛啊?到底在说什么?喂——是你的女人吗?”
“不、不是啊……”
“喂,你到底想要干嘛?”
女人并没有回答。
她像是念着召唤恶魔的咒语似的,继续用异国的语言说话。
“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啊?”第三个男人走到女人背后,把枪口抵在她的脖子上。
“请你安静点,我们正在进行重要的交涉。”女人回过头来,冷冷地说
了这句话。那是无懈可击的地道阿拉伯语。
“这家伙!”
“别开枪,小心一点!”
“……喔喔,我知道啦。”
男人们的枪口彼此相对,互相提醒对方。
只要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打到自己的同伴了。
女人完全不管这些男人的狐疑,还是换回法文,继续说着:
“这些强盗们即将就要发生内讧,有两个人会死,最后一个人身受重
伤。他为了等到日后再来取回你,在逃离之前会把你埋在橄榄树的树根
下。但是,你再也不会被挖出来,从此将永留此地,这就是你的命运。”
在流水行云般的法文之中,夹杂了一个像是小尖石般的异国词汇。
Schicksal(注5)。
“今晚我要为你介绍一份新工作,你愿意与我同行吗?希望你可以立
刻答应。”女人说完了。
接着,她就像晋见什么贵族一样原地跪下。
第二个男人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意下如何……”
他终于领悟了。
这个女人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们这群男人。
而是他们刚刚才从美术馆中偷出来的这个怀表。
其他两个男人还是握着枪,一动也不动。
夜晚的杯中,盛满了令人屏息的沉默。
顿时。
隆、隆、铃隆、铃隆、铃隆……发出了一个细碎的声响。
“什么?那是什么声音?”
“浑帐,是那玩意儿,快把它停下来!”
“我、我哪有办法啊……”
铃、铃、铃、铃……这个是构造复杂的怀表所发出的午夜报时钟声。
并非像寺庙中的钟楼那种声音,而是高雅而充满爱慕之情的声响。
那是收纳在奢侈人士的金库或冷酷的展示玻璃箱中,长期被遗忘的声响。
铃、铃、铃、铃、铃……
曾经在二世纪时,为了陪伴在极尽奢华却又孤独的王妃身边,仅为她一
人而造的少女的歌声,此时在异乡的山丘上响亮地发出声响。
……铃、铃、铃。
然后,钟声停止了。
“Jawohl(注6)。”女人点点头,站起身来。
此时传出了第一声枪响——
ErsterAkt
第一幕
1
爬上螺旋阶梯。
转啊转,转啊转,像是转圈,像在跳舞。
她就在终点等着我。
这是随处可见的住商混合大楼屋顶。
这栋十层楼的建筑有着被酸雨和汽车废气染上脏污的外墙,外表像
个单调的立方体。这里跟JR车站附近的闹区有段距离,要穿过几条小巷
才能到达。在这尚未纳入市容规划的区域之中,还遮遮掩掩地建造起其
他几栋相同境遇的大楼。
安全梯前的门把已经坏了,门锁形同虚设。
惠那发现这个秘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非相关人士是不会想要随便进去的。
爬到顶楼,也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水泥地板,被高到胸前的栏杆围绕着。没有特别设计,也
没有任何装饰,简直就是跟饼干盒底部一样单纯乏味的空中庭园。
放学后的傍晚时分,惠那常常穿着制服提着书包跑来这个屋顶待个
五分钟至一小时左右,漫无目的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然后再若无
其事地回家。
这天惠那也毫无理由地享受着独处的愉悦。
直到她发现“访客”的踪影为止。
——有谁在那里?
仿佛担心对方会突然躲起来似的,惠那的视线紧紧盯着来人。
那是一名外国少女。
年龄嘛……大概十岁左右吧。
式样古典的高领黑绢洋装,紧密地裹着她娇小的身躯。
从袖子里露出的手腕,就像严冬的霜雪一样白皙。
她的脚上穿了一双绑着鞋带的短靴。
头上则戴着一顶装饰了宽幅黑色缎带的草帽。
柔顺的长发是带点透明的金色。如果是日本人的头发,无论怎么费
尽心思也绝对染不出这么清澄明亮的颜色吧。
就像个洋娃娃一样……
这种比喻也太老套了,惠那不禁自嘲着。
少女一动也不动,只是凝视着眼前的街道。
在这个五月的黄昏里,她的身影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一样,美得脱离现实。
此时,少女注意到她了。
银色的瞳孔有些忧郁地看着身穿制服的惠那。
少女美丽的面容,让人看了几乎要感动得竖起寒毛。
该说些什么好呢?惠那慌乱地思考着。
“那个,午安……不,还是晚安?”
少女很有礼貌地转身面向惠那,轻整裙摆之后才开口说道:“Guten
Abend(注7)。”
用外语问候。她的声音就像银铃般清脆悦耳。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这句则是流利的日语。
“也没有什么事啦……”
惠那发现两人能够沟通之后有些惊讶,一边思索着如何回答。
“那个……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你看起来也很寂寞啊。”少女回应道。
“是吗?”
“是啊。”
“我可以待在你旁边吗?
“请便。”
惠那走到屋顶边缘,双手轻轻抓着栏杆。
她看向身旁,发现少女的身高大概只到自己胸前,突然觉得有点心
慌意乱。
感觉那位少女倒是不太介意惠那的存在。
“这里不知如何呢?”少女喃喃说道,精工雕琢如象牙般的手指伸进了裙子的皱褶中。
然后,她好像拿出了什么。
那是跟她眼睛同样颜色的银怀表。
她很熟练地打开外盖,看着怀表的字盘。
“看来应该是我弄错了会面的时间吧。”
“会面?在这里?”惠那开口问着。
少女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神情专注地确认着时间。
惠那偷偷看了她的怀表一眼,睁大了眼睛。
那是个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怀表。
不只外盒是银色的,就连盒子的内侧,还有防止遗失的链子都是一
样的银色。
表面则如深夜般地漆黑。
但是,上面却没有任何钟表该有的长针、短针,以及秒针。
好几支金色和银色的指针,各自以不同的速度走动。其中有些指针
移动的轨迹是扇形,有些则是圆形。各个指针旁都有刻度,但是惠那完全
看不出那些刻度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下方有个圆形的洞,只有从那里才看得见怀表内部的构造。
字盘的最外围,有好几支像头发一样细的指针排列成螺旋形状。
简直就像是占卜师用来显示星辰运行的特别仪器嘛。
“这个怀表真特别呢。”
“SpiralUhr(注8)。”银铃般的声音再度回答。
这是异国的语言,也是初次听到的字眼。
但是不知为何,惠那竟然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螺旋的时钟?”
少女点点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是从Wonderland(注9)来的吗?
惠那虽然想这样问,却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问了之后,少女真的点头称是,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应呢。
少女啪嚓一声关上盒盖,用原先沉着的语气说道:
“这里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入跟物都增加得太多太快了。”
“会吗?我倒是挺喜欢这里的。”
对话到此又中断了。
没办法了,惠那把两肘靠在栏杆上,像平常一样眺望风景。
星期五的黄昏时刻,确实是尖峰时间。
车站周围的区域,到处都塞满了正要回家的人和车。
这一带都在市中心的通勤范围之内,有好几家百货公司,其他如商
店街、电影院以及美术馆也一应俱全,是个非常便于居住的都市。
再把视线拉远一点,从国道往外围高架道路和铁路的交会点望去,是一
片被夕阳染红的住宅区屋顶,一直往丘陵连绵而去。
丘陵地山脚下,耸立着白河综合医院的新大楼。
十七年又两个月多一点。
白河惠那已经在宫菇市住这么久了。
而惠那出生至今的时间也是这么久。
她的父亲是这间私立大医院的院长,也是地方上的名绅。
创办医院的是她无缘面见的祖父,而祖母也在惠那幼年就已过世。
身为独生女的惠那,在忙碌但疼爱女儿的父亲,还有既严厉又慈祥的母
亲照顾之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她了解自己能在学费昂贵的私立名校就读,都是因为双亲的庇荫。
因此她更不想在县内升学,而是想要尽可能找远一点的大学半工半读……
就算跟那名少女聊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吧。
她自己在十岁的时候,还觉得这世界非常宽广,有好多不了解的事。
常常希望快点长大,但是又不希望那么快就变成大人。
她偷偷看着少女端丽的侧脸。
少女站在风中挺直身体的模样,看起来很孤寂。
这女孩,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呢?
难道是迷路了吗?
或许是跟父母走散,在找寻时想要看清楚四周的环境,所以偶然地
爬到了这个屋顶上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哪,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惠那稍微弯低了腰,向少女问道。
“你看,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唷。”
“你知道白天和夜晚的分界吗?”少女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那个……太阳西沉之后就是夜晚?”
“不是唷。”少女摇了摇头。“黑暗开始玩耍之时才是夜晚。”
“可是,玩耍都是在白天吧?”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这个嘛,因为安全梯没有上锁啊。”
“只要是没有上锁的地方,你都一定会走进去吗?”少女的口气并非
讽刺,而是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说不定唷……”惠那也回答得很妙。
这样子根本就搞不清楚谁比较年长了嘛。
“你知道黑暗会跟谁一起玩耍吗?”
“我不知道。”
“那么,你很幸运。”
“是这样吗?”
“是啊。”
如同机锋禅语一般令人不明所以的对话。
就好像乒乓球似的,跳来跳去的对话内容。
孕育着黑暗的晚风,吹过了两人所在的顶楼。
少女金色的长发,还有惠那绑在马尾上的白色缎带,伴着各自的影子
被风吹得轻柔摇曳。
“你……”穿着黑色洋装的少女,将脑袋偏向一边对惠那问道。
她宝石般的银色眼睛映上了惠那大身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令人深陷其中。
“可以请你爱我吗?”
——咦?
就当惠那正要询问时。
少女朝着惠那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上去。
2
“也就是说,我们的白河惠那被一个不知名的金发美少女给夺走贞操了对吧?”
“我我我我……我都说了不是这样嘛!”
星期六。私立芙蓉馆高中三年A班的教室。
现在第四堂的英文课已经结束,是班会开始之前的休息时间。
白河惠那被一大堆人给包围住。
从第一堂课开始,惠那的脑中一直都是一片空白。
数学公式和历史年代只是从耳边飘过,如今她的意识还是停留在那个傍晚的顶楼。
她并不是真的想找谁谈这件事。只是,和那个少女之间发生的事,总是在脑晦中盘旋不去……
心事重重的惠那,最后决定求助于密友。
她找来商量的对象,就是同学兼好友兼损友的三朝木奏。
“亲吻在外国只是普通的礼仪吧?”
回头想想,这个决定实在太轻率了。
上英文课时老是在发呆的学年第一才女,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惠那的脸有十秒以上。
然后,她慢慢地搔了搔带点波浪卷的栗色头发,满不在乎地这么说着:
“还是说,你想问的其实是被外国人强吻之后应该作何反应?”
“才不是咧!干嘛突然这样说啊!”惠那断然否定,她的脸庞原本就已
经热得发红,如今又变得更红了。
在旁边听到她们对话的同学们,就像被砂糖引诱的蚁群一样围了上来。
五分钟后,在众人的胁迫之下坦白说出一切的惠那,变得像被榨干的残渣。
“那……惠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怎样了?”
“哪有什么接下来啊。我就立刻下楼回家,就这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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