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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黑暗之塔-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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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间间房都是废墟,只有蜘蛛织网,强大的电路板一个接一个归于沉寂。
杰克知道有一只蜘蛛。米阿的孩子是否正在观望这一切?看得津津有味吗?说不定这儿看一眼、那儿望一眼,活像露天看台上某个该死的扬基队球迷?
他在看。我知道他在看。我感觉得到他。
“你没事儿吧,孩子?”丁克问。
“没事。”杰克说,“一点儿都没事儿。”丁克点点头,似乎听到了最有理有据的回答。杰克心中不由暗想:好吧,也许他猜到了。毕竟,他是个心灵感应者。
似乎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丁克问道,莫俊德是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杰克说,“相信我。”他掐灭了只抽到一半的香烟(“你的肺癌全都在这儿了”,他父亲以前总是言之凿凿地这么说,像个电视导购员一样指着自己手里没过滤嘴的香烟),并离开了科贝特屋。他是从后门出去的,希望可以避开门前聚集的心焦如焚的断破者们,在这一点上,他做得很成功。现在,他在喜悦村,像是你在纽约经常可见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坐在路边,等着罗兰叫他。等着终结。
他想过要走进酒馆,也许还可以为自己要一杯啤酒(既然他的年龄已够抽烟,并能伏击杀人,那自然也可以喝酒了),也许只是进去看看不用扔分币是不是也可以让点唱机唱起来。他老爸曾宣称,美国终将及时地变成无纸币社会,他敢打赌,厄戈锡耶托就是这么个地方,那台老旧的“思博歌”点唱机早被设定好了,所以你只需要摁下按钮就能听到音乐。而且,他还敢打赌,假如翻动歌目盘,一直翻到第十九页,他一定会看到《今晚有人救了我的命》这首歌,由艾尔顿·约翰演唱。
他站起来了,因为呼唤声已经传来了。他不止是惟一一个听到呼唤的人;奥伊也发出一声短促、悲伤的吠叫。罗兰很可能一直站在他们身边。
来,杰克,快点儿。他要走了。
7
杰克赶忙跑进围绕在依然烟雾腾腾的典狱长之屋外(男仆獭卅,好像漠视罗兰的指令似的,又好像从未有人通告他,正安静地坐在门阶上,穿着苏格兰短裙和运动衫,双手抱着头)的小巷,再一路小跑着上了林荫道,飞快而又不安地瞥一眼排成一长溜的尸体。早先他看到的“降神会”小组已经不在了。
我不会哭的,他严酷地对自己许诺,要是我已经长大,大到可以抽烟、大到想给自己来杯啤酒,也就大到可以控制住我那愚蠢的泪水。我不会哭。
与此同时,他几乎很肯定自己将遏制不住眼泪。
8
舍监套间的门外,除了丁克之外还有锡弥和泰德。丁克把椅子让给锡弥坐。泰德看上去很疲惫,但在杰克眼里锡弥却乐得一塌糊涂:双眼又充满了血丝,鼻孔和一只耳朵上都留着血痂,两颊呈现铁灰色。他脱下了一只拖鞋,一直在按摩脚底心,似乎很疼。但是,他的喜悦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也许,甚至该说是兴奋过度。
“光束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杰克。”锡弥说,“光束说一切还不算太迟。光束说谢谢。”
“很好。”杰克答,伸手抓住了门把手。他几乎没有听到锡弥在说什么。他正在集中注意力
(不要哭,那会让她更难受)
想要在进门后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锡弥又说了什么,这让他慌忙止步。
“现实世界里也不算太晚,”锡弥说,“我们知道。我们偷看了一眼。看到了移动的征兆。是不是,泰德?”
“是的,我们确实看到了。”泰德在膝头握着一罐诺兹阿拉。现在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你进去的时候,杰克,请告诉罗兰,如果你们感兴趣的是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九日,那一切都没问题。但是成功的机会开始越来越小。”
“我会转告他的。”杰克说。
“还要提醒他,那里的时间有时候会活络一下,就像老变速器那样滑进一下。很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暂且不考虑光束在愈合的话。所以一旦十九号过去了……”
“那就再也不会重来了。”杰克说,“在那里是不会了。我们懂。”他开了门,钻进了舍监套间的黑暗中。
9
床边桌上的一盏小灯投射下一轮压抑的黄色光亮,照亮埃蒂·迪恩的脸庞。灯光将鼻翼的黑影映在脸颊上,也将两个眼窝投上深黑的阴影。苏珊娜在他身边,跪坐在地板上,抓着他的双手,低头凝视他。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罗兰坐在床另一边的浓重黑暗里。将死之人的喃喃独语已休止了,呼吸也已失去了规律。他会突然停止呼气,凝滞一会儿,再缓缓长长地带着胸腔啸声吐出来。他的胸脯长久地停顿不动时,苏珊娜便会抬眼盯着他的脸庞,闪着焦虑的眼神,直到那口痛苦不堪的呼气继续下去。
杰克在罗兰的身旁坐下,也靠着床望着埃蒂,又望着苏珊娜,再犹疑地看着枪侠的神情。在昏暗之中,他只能看到他的疲惫。
“泰德要我告诉你,美国那边已经快到六月十九日了,感谢老天。而且,时间可能会在缺口里活络一下。”
罗兰点点头,“但我们还要等一下,我想,等这里的一切结束。不会太久了,这是我们欠他的。”
“多久?”他低沉地问。
“我不知道。你来之前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即便你跑着来——”
“我是跑来的,路过草地那儿时——”
“——可是,你也看到了……”
“他很顽强。”苏珊娜说,如今她只能以此为傲了,这更令杰克心寒。“我的男人很顽强。也许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10
他确实有话。杰克悄悄回到屋里的五分钟后,埃蒂的眼睛睁开了。“苏……”他说,“苏……希——”
她凑过去,依然握着他的双手,对着他的脸微笑,她完全聚焦于这一情景,什么都不能再夺走她的心。杰克几乎难以置信的是,埃蒂松开一只手,略微抬向右边,然后抓住了她纠结的鬈发。即便那手臂垂在发间会拽疼发根,她也丝毫没感觉似的。绽放在她唇边的笑容是那般欢喜,那般欢迎他,也许甚而该说是美好的。
“埃蒂!欢迎你回来!”
“别胡说八……八道,”他耳语着,“我要走了,亲爱的,不是回来。”
“不过是点轻——”
“嘘——”他耳语着,她顺从地不再出声。抓着她头发的手又拉动了一下。她将脸颊殷切地凑上去,最后一次亲吻他尚存声息的双唇。“我……会……等你的,”他说,每个字都使了全身的劲。
杰克瞧见他的皮肤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将死之人留给活生生的世界的最后信息,那一瞬间,男孩的心终于顿悟了他的意识早已知晓的事情。他开始哭泣。泪水滚烫,收不住地往下淌。罗兰抓住他的手时,他也狠狠地握紧他的。他害怕,也伤心。如果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埃蒂身上,就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是的,埃蒂。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她说。
“在……”他又要深深的、痛苦地撕扯出一口气来。可他的双眼却明亮如宝石。“在空旷之地。”又是一次艰难的喘息。手抚着她的头发。灯光在其上投下神秘的黄色光环。“道路尽头的那片空旷之地。”
“是的,亲爱的。”现在,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有一滴泪流落在埃蒂的脸颊上,慢慢地滑向下巴。“我听到你的话了。等我,我会找到你的,我们一起走。那时候我就能走动了,用自己的双腿走路。”
埃蒂朝她浅笑,随即,视线转向了杰克。
“杰克……过来。”
不,杰克心想,紧张得不知所措。不,我不行,我不行。
但是他已经俯下身去,凑得那么近,都闻得到终点的气息。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埃蒂的发际线下渗出越来越多的细密汗水。
“也请,等我。”杰克突然变得笨嘴拙舌,“好吗,埃蒂?我们都可以一起走。我们还会是卡-泰特,就像以前一直那样。”他很想笑一下,但笑不出来。他的心太疼了,根本没法笑。他在想,这心疼会不会索性将他的胸腔爆炸,就像热火中的石子有时候会爆裂那样。这样的事情,是他的朋友本尼·斯莱特曼告诉他的。本尼的死就很伤人,但埃蒂的死将糟上一千倍,百万倍!
埃蒂却在摇头。“不……没那么快,哥们。”他费力地喘一口气,接着痛苦地扮了个鬼脸,好像空气中长出扎人的刚毛,却只有他一人感觉到了似的。他又开始低低耳语——并非因为虚弱而低声,杰克后来才想到这一点,但当时却心无旁骛。“小心……莫俊德。小心点……丹底罗。”
“丹底罗?埃蒂,我不——”
“丹底罗。”双目瞪大了。更大的气力被拽出来。“保护……你的……首领……防着莫俊德。防着丹底罗。你……奥伊……你们的职责。”他的视线指向了罗兰,又转回来看着杰克,“要……”然后,“保护好……”
“我……我会的。我们会的。”
埃蒂轻点一下头,又看向罗兰。杰克让到一边,枪侠便俯身来倾听埃蒂致他的遗言。
11
罗兰从来不曾、也再不会看到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甚至在界砾口山上,当库斯伯特·奥古德微笑着和他告别时也不曾见到。
埃蒂笑着,“我们……来日方长。”
罗兰又点了下头。
“你……你们……”可是埃蒂没有说完这句话。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虚弱无力的旋绕动作。
“我跳舞了。”罗兰说着,一边点着头,“跳了考玛辣。”
是的。埃蒂无声地动动嘴皮,又吸出一声肺音,极度痛楚地呼吸。最后的一次。
“谢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他说,“谢谢你……父亲。”
就是这样。埃蒂的双眼依然看着他,依然清醒明晰,但他不再能吸入新的空气去接续那最后的吐字,父亲。灯光照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映出金灿灿的颜色。雷声低吟。随后,埃蒂的双眼阖拢了,头倒向了一边。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已经走完了长路,到达了尽头的空旷地。他们围绕在他身边,却已经不再是卡-泰特了。
12
就这样,三十分钟后。
罗兰、杰克、泰德和锡弥一齐坐在林荫道街心的长椅上。丹妮卡·罗斯特夫和貌似银行家的矮胖男人也在附近。苏珊娜还在舍监的卧室里,擦拭丈夫的身体,为随后的葬礼准备。他们坐在这里也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唱歌。所有的歌,似乎都是埃蒂一路上唱过的。一首是《生来奔命》。另一首是《稻谷歌》,是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歌谣。
“我们必须要出发了,马上。”罗兰说道。他的手又放在了臀上,轻轻揉按着、揉按着。刚才杰克看到他从包袋里(天知道哪里来的)拿出一瓶阿司匹林,干吞了三片。“锡弥,你会送我们过去吗?”
锡弥点点头。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椅子这儿,靠在丁克身上,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得空细看他脚底的伤。和其他事件相比,他的脚伤似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确,如果锡弥·鲁伊兹今晚会死去,那只会是由创建一扇连通雷劈和美国的门洞而造成的。再来一次倾尽生命力的意念移动,很可能要了他的命——还需要去在意他脚上的擦伤吗?
“我会尽力的。”他说,“我会用尽我的全力,我会的。”
“帮我们偷看纽约的那些人也会再次伸出援手的。”泰德说。
为了能窥探一眼楔石世界之美国的当下时间,泰德想出了最佳方案。他、丁克、弗莱德·沃辛顿(看似银行家的矮胖男人)和丹妮卡·罗斯特夫都曾在纽约待过,也都能在脑海中重现时代广场的清晰图景:灯光、人群、电子影画字幕……以及最重要的,巨大的新闻播报屏幕,能向屏幕下方的人群滚动播送每日的即时新闻,大约每隔三十秒钟就从百老汇街到四十八街环绕一圈。锡弥创造的窥视洞足够久,他们得知:联合国专家小组正在科索沃搜寻阿族人的集体墓穴;副总统戈尔在纽约市花了一整天时间为竞选总统拉票;尽管“火箭人”罗杰·克莱门斯勇夺十六分,但扬基队还是在前一夜的比赛中输给了得克萨斯游骑兵队。
在其他人的协助下,锡弥可以让这个门洞坚持得更长久一点(其余的人带着一种饥渴的惊讶,瞪大眼睛遥望着纽约夜晚熙熙攘攘的人流胜景,不再是断破者,而是洞开者、看者),直到没必要坚持这样做为止。在棒球赛的得分表之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就显示出正在他们眼前流逝的日期和时间,鲜亮的黄绿色电子数字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大:一九九九年六月十八日下午九点十九分。
杰克本想张口问他们怎么能确认自己是在观望楔石世界,也就是斯蒂芬·金只有不到一天好活了的那个世界呢?但他忍住了没有问。答案就在于那个时间,笨蛋,答案如往常一样:九点十九分各数字加起来也是十九。
13
“那么,你们看到纽约时间是在多久以前?”罗兰问。
丁克算了算,说:“该有五个小时了,至少。当时是换班号角响起来的时候,太阳没了,晚上来了。”
也就是说,那一边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杰克也用自己的手指掐着小时默算了一遍。现在,思想变得很艰难,因为始终想着埃蒂,连最基本的加减法都变得缓慢了,但他也发现:只要他努力试一下还是可以办到。只不过,你不能指望只过去了五个小时,因为时间在美国那边过得更快。情况可能有所改善,因为断破者已经不在破坏光束了——它可能已经自我修复了——但也许还没那么快。眼下,那里的时间可能还会跑得很快。
而且,还可能突然跳跃一下。
六月十九日的清早某一时刻,斯蒂芬·金还坐在办公室的打字机前,像幅画儿般美好,接下来……砰!晚上就躺在附近的殡仪馆里,八个小时、乃至十二个小时一闪而过,他那些悲痛的家人在灯光下坐成一圈,想要商量金先生会喜欢哪一种葬礼,却总是违背他的遗嘱;说不定甚至会商量要把他土葬在何处。那么,黑暗塔呢?斯蒂芬·金版本的黑暗塔呢?或是乾神的版本?或是纯贞世界的版本?就将永远失去,所有这些版本。那么,你听到的声音又是什么呢?啊哈,一定是血王在笑,笑啊笑啊,不知道在迪斯寇迪亚的什么地方笑个不停。说不定,还有那个蜘蛛男孩莫俊德,跟着血王一起狂笑。
自从埃蒂死后,终于有了悲痛以外的思绪进入了杰克的大脑。那是一阵微弱的钟表走动的响声,就像是罗兰和埃蒂测试鬼飞球时的响动。就在他们把鬼飞球交给黑李嗣去埋伏之前。那是时间的声音,而时间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朋友。
“他说得对。”杰克说,“我们必须趁早走。”
泰德:“苏珊娜要不要——”
“不!”罗兰说,“苏珊娜要留在这里,你们也要帮助她安葬埃蒂。同意吗?”
“好的。”泰德答,“那是当然的,只要你们开口。”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罗兰算了算,一只眼微微闭起来,另一只眼则直勾勾地望进黑暗里,“如果到了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回来,那么估计我们就是回到了末世界的法蒂。”是的,估计是法蒂,杰克心想,当然啰。因为把别的推断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那甚至是更合情合理的推断:我们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迷失在众世界中,永永远远的在隔界?
“你们知道法蒂吗?”罗兰在问。
“在南边,是吗?”沃辛顿反问道。他一直和丹妮,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不过,到底哪边才是南呢?川帕斯和别的一些坎-托阿以前说到那里时总是谈虎色变,好像那里神神怪怪的。”
“那里确实神神怪怪的,没错。”罗兰冷酷地附和,“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回到这里,你们可以把苏珊娜送上去法蒂的火车吗?我知道起码还有几辆火车可以运行,因为——”
“绿斗篷?”丁克边说边点头,“或者说狼群,你们是这么叫他们的。所有D线火车都能跑起来。那些都是自动操作的。”("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他们是不是小火车?会说话吗?”杰克问。他想到了布莱因。
丁克和泰德狐疑地对视一眼,接着,丁克转而看着杰克,一耸肩,“我们怎么会知道?与D线相比,我倒是更了解D罩杯,而且我相信这里的每个人都差不多。至少,断破者们是这样。我猜想有些守卫兵可能知道得更多。或者试试那家伙。”他一摇大拇指,指向了獭卅,他还呆呆地坐在典狱长之屋的门阶上,双手抱头。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让苏珊娜再出乱子。”罗兰轻轻地对杰克说。杰克点点头。他认为他们也只能这么做了,可他还有别的疑问。要是条件允许,他会在罗兰听不见的时候用意念传达给泰德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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