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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黑暗之塔-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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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与我分享楷覆功、并喝了这些水吗?”
  “非常荣幸。”她说着,拿起了塑料杯。
  “喝了它,奴隶。”
  她喝光了水,但漆黑的眼睛并未离开他的视线。她想起了在牛津镇监狱里时那个梦中的声音:这一个死了,那一个死了;哦!迪斯寇迪亚,阴影更深重了。
  罗兰亲吻了她的嘴唇。“我爱你,苏珊娜。”
  “我也爱您。”
  枪侠转向了杰克。“你是否称我为首领?”
  “是的。”杰克答。他的苍白是不容置疑了;甚至双唇都退尽血色,变得惨灰。“卡-倏弥意味着死亡,是不是?我们中哪一个会死?”
  “我不知道。”罗兰说,“而那阴影会从我们之间升起,因卡之轮仍在转动。你和卡拉汉走入吸血鬼之屋时,你没有感觉到卡-倏弥吗?”
  “感觉到了。”
  “感觉到两个人的卡-倏弥吗?”
  “是的。”
  “可你还在。我们的卡-泰特是强大的,历经数劫但死里逃生。也会逃脱这一劫的。”
  “可我感到——”
  “是的,”罗兰说。他的语音是如此慈祥,但眼里却露出威严。那神情不仅是悲哀,那是在默认:无论这是什么感觉,塔总在其后,黑暗塔在其后,而那才是他的归宿,心与神之所在,卡和楷覆功之所归。“是的,我也感觉到了。我们都感觉到了。这就是我们分享水的原因,也就是说,是因由友爱,一人对他人的友爱。你愿意与我分享楷覆功、并喝了这些水吗?”
  “是的。”
  “喝了它,奴隶。”
  杰克照做了。接着,就在罗兰准备亲吻他时,杰克扔掉了杯子,张开双臂扑向枪侠,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而又激烈地低诉:“罗兰,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说着松开他的胳膊。洞口狂风大作。杰克等待着嚎叫声——也许是胜利的呼叫——但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微笑着,罗兰转向了貉獭。
  “中世界的奥伊,你是否称我为首领?”
  “首领!”奥伊答。
  “你愿意与我分享楷覆功、并喝了这些水吗?”
  “楷覆!水!”
  “喝了它,奴隶。”
  奥伊的鼻子探进了塑料杯里——堪称灵巧优美的动作——舌头卷着舔、直到水见了底。随后,它满怀期待地抬头看着。它的胡须上挂着佩瑞尔的水珠。
  “奥伊,我爱你。”罗兰说着,侧过脸凑向貉獭露着尖利牙齿的嘴巴。奥伊舔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将外突的口鼻伸进了水瓶里,指望着还剩下一两滴纯水。
  罗兰伸出双手。杰克握住一只手,苏珊娜握住了另一只手。很快他们就将联结在一起了。就像一群酒鬼在戒酒聚会结束时那样,埃蒂心想。
  “我们是卡-泰特。”罗兰说,“我们合而为一。我们已分饮了我们的水,正如分享了生命和追寻。即便有人跌倒,也不致迷失,因我们是一,因我们不会忘记彼此,至死不渝。”
  他们手拉手又沉默了一阵。罗兰最先放开了手。
  “你有什么计划?”苏珊娜问他。她没有称呼他甜心;她对他从未用过这个或其他昵称,恰如杰克意识到的那样。“你会告诉我们吗?”
  罗兰朝乌伦萨克录音机点点头,“可能我们应该先听听。我的确有一个所谓的计划,但是听听布劳缇甘说了什么可能会有助于细节的布置。”
  5
  雷劈的夜是对黑暗的最佳诠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但是,如果我们能走出洞外——罗兰和他的泰特刚刚在这里分享了楷覆功,即将聆听泰德·布劳缇甘留下的磁带——就能看到刮着狂风的黑暗里飘浮着两条炭红光影。要是我们能朝着那两条光影爬上缝-特特的上坡路(黑暗里的一个危险的建议),我们终将遇上一只七条腿的蜘蛛,现在它蹲伏于一具山狗的尸体旁,而那尸体早已怪异地萎缩。这只坎-托阿-特特应被确切地描述为私生而得的非法生命,自胸部支出第五条粗短的腿,后腿之间还悬荡着一团凝胶状的血肉,看似畸形的乳房,但它所蕴含的营养滋润着莫俊德,还有那血——每次都是长饮一口,那热腾腾的鲜血——仿佛甜酒般甘甜。实际上,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食物。莫俊德已经没有朋友了,没有人再可以把他抱上抱下、恍如脚蹬一步千里的意念移动魔靴,但他轻易地找到从雷劈车站到缝-特特的路,不费吹灰之力。
  他已经偷听得够多了,也已确信其父亲的计划:偷袭山下的蓝色天堂。人数对比实在过于悬殊,但罗兰的同伴们都死心塌地跟随他,而且,偷袭本身是一道利器。
  这些枪侠,杰克会说他们都是傻子,热血一沸腾就变得像疯子,无所畏惧。这样的疯狂是更有杀伤力的武器。
  莫俊德生来就具有不少知识,看起来是如此。比方说,他知道他那拥有的情报和莫俊德现在一样多的红色父亲,将会即刻通知底凹-托阿的总管和保安部主管:枪侠们到了。待到那时,也就是今夜稍晚些的时候,来自中世界的卡-泰特就会发现遭到反偷袭,敌人埋伏在周围,也许会趁他们沉睡时就动手杀了他们,由此,便能确保断破者们继续为血王的大业而奋斗。莫俊德并非生来就知道父王的大业是什么,但他脑子很灵,耳朵也很尖。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枪侠们的意图: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击溃断破者们。
  他可以阻止他们,真的,他可以,但莫俊德对他红色父王的谋略或野心丝毫不感兴趣。真正能愉悦他的,他发现,是身在外界而感到的苦涩的孤独。以一个孩童冷漠的好奇心,观赏着自己小房间里的宠物蚁房,隔着玻璃观望着里面的生与死、战斗与和平。
  他真的会任凭别人杀死他的白色父亲吗?哦,大概不会。莫俊德要把这种欢娱留给自己,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至于其他人——那年轻人、断腿女人、男孩——没错,如果佩锐绨思大总管真的占了上风,那就让他把他们、或是其中之一杀死吧。莫俊德·德鄯会让这场游戏公平地进行下去。他会看。他会听。他会听到尖叫闻到火烧的气味还会看着鲜血浸染大地。随后,如果以他的评判标准来看,罗兰赢不了,他莫俊德就会挺身而出。可以作为血王的代表人,如果这个主意看起来还不错的话,但他其实只代表自己,并且有充分的个人理由,很简单的理由:莫俊德很饿。
  但是,如果罗兰和他的同伴们赢了呢?不但赢了,还继续向塔推进呢?莫俊德不认为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因为出于某种诡谲的途径,他已然是他们卡-泰特的一员,他分享了他们的楷覆功并感觉到他们要干什么。他还感觉到他们的友情即将破裂。
  卡-倏弥!莫俊德想着想着,笑了。野狗脸上仅剩下一只眼睛了。一条黑毛茸茸的蜘蛛腿撩过眼珠子,再一把揪出来。莫俊德吃着眼珠,好像品味着一颗葡萄,接着,他再次转过身去,对着罗兰用一条毛毯遮挂住的洞口,白色的煤气灯光从毯子四边透出来。
  他能不能再走下去一点?再靠近一点,能不能听得更清楚些?
  莫俊德觉得这么做是可行的,特别是在呼啸而起的狂风掩饰下,他的行踪不会被发现。真是个令人兴奋的好主意。
  他沿着崎岖的岩石下坡路走向灯影晃动之所在,走向录音机里传出的喃喃低语,也走向那些聆听者们的思绪:他的兄弟,他的姨母,宠物貉獭,还有,当然啦,高高在他们之上的,伟大的白色卡之父。
  奠俊德蹑手蹑脚,潜行到近得他再也不敢前进之处,然后在凛冽狂风和墨黑夜色里蹲伏下来,为他的痛苦而痛苦,同时享受着这痛苦,梦想着他身在外界的美梦。就在洞口里,毯子后面,便是光明。就让他们拥有光明吧,如果他们喜欢;就让他们暂时拥有光明。最终他,莫俊德,将扑灭那光,并在黑暗里自得其乐。
第八章 来自姜饼屋的口信
  1
  埃蒂环视着同伴们。杰克和罗兰坐在各自的睡袋上。奥伊在杰克脚边,身子蜷成一个圆毛团。苏珊娜舒服地倚靠在巡航三轮车的坐垫上。埃蒂点了点头,心满意足,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播放”键。磁带卷开始旋转……静默……旋转……还是静默……接着,泰德·布劳缇甘清了清嗓子,说起话来。他们听了足足四个小时,每当一卷磁带放完时,埃蒂顾不上将磁带倒回头,便换上新的一卷。
  没有人提议他们应该停下来,尤其是罗兰,他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听着,甚至当臀部又疼得抽搐起来时他也不愿意喊停。罗兰觉得他现在懂得更多了;当然他本来就知道:他们确实拥有机会,可以阻止山下狱营中发生的种种事件。但听到的新信息却让他害怕,因为他们取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强烈感受到的卡-倏弥,越发明确了这种渺茫。一个人若不瞥见身穿白袍的女神,就不会真正明了自己的处境,那狗娘养的女神伸手召唤他,袖子因此而滑落,露出清秀白皙的手臂:到我这儿来,奔向我吧。是的,这是可能的,你可以达成目标,你可以赢,所以奔向我吧,把全部心意都给我。怎么,怕我伤了你的心?万一你的哪个同伴坠落了、坠进考芬(你的新朋友们称为地狱的所在)的深渊里?那就太糟了。
  没错,万一有哪个同伴落入万劫不复的考芬、被喷涌之水灼伤,那就太糟糕了,是的。但狗娘养的穿白袍女人呢?哦,她不过是双手搭在臀上,甩一下头,在世界终结时大笑。现在,一切都命悬一线,这老人沙哑疲惫、而又清醒异常的话语回荡在山洞里。连黑暗塔本身都取决于他,因为布劳缇甘这个老人,他拥有令人无比惊愕的巨能。
  同样惊人的巨能,也储藏在锡弥的体内。
  2
  “测试,一、二……测试,一、二……测试、测试、测试。这是泰德·史蒂文斯·布劳缇甘,现在是测试……”
  一阵停顿。磁带转到头了,一小卷放完了,新的一卷紧跟而上。
  “好吧,很好。实际上太好了。我并不确定这台机器还能运转,尤其是在这里,不过看来一切正常。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通过试图幻想你们四个——五个,再算上男孩的小朋友——你们在听我说。因为我早就发现了,如果要为一次重要陈述做准备,视觉化思维将是一项极完美的技巧。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奏效。锡弥可以向我发送非常优异的意念画面——实际上,是很明亮的画面——但只有罗兰一人是他确实见过的,而且自蓟犁陷落之后就没有再见,那时,你们两人都还非常年轻。我不想冒犯你们,伙计们,但我怀疑现在正向雷劈赶来的罗兰不再是那个锡弥崇拜不已的年轻人了。
  “罗兰,现在你在哪里?在缅因寻找作家吗?那人同样创造了我,勉强算是吧?还是在纽约寻找埃蒂的妻子?你们几个是不是还活着呢?我知道你们来雷劈的前景并不乐观;命运将你们拖向底凹-托阿,但还有反命运之力量,也是非常强大的,那随时随地会来自血王,他始终千方百计地阻挠你和你的泰特。仍然是……
  “是不是爱米莉·狄金森?她说,希望是长着翅膀的?我记不清了。好多事情我都不再记得了,但我似乎依然牢记如何战斗。也许这样不错。我希望这是好事——记住如何战斗。
  “女士和先生们,你们是否曾经想过我是在哪里录音呢?”
  他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只是坐着,如同被布劳缇甘稍显含糊的语音催眠了一般,一言不发地来回传递着佩瑞尔矿泉水瓶和一罐粗麦饼干。
  “我来告诉你们,”布劳缇甘继续说道,“部分原因是你们之中有三人来自美国,所以必定会觉得这事儿很滑稽,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可能对你们制定摧毁厄戈锡耶托的计划有帮助。
  “我说这些时,是坐在一把用巧克力厚板制成的椅子上。这个座位是只大大的蓝色棉花糖,坐在我们打算留给你们的气垫上是否会更舒服一点呢?我很怀疑。你们大概会以为这样一把椅子会黏糊糊的吧,其实一点儿也不。这个房间的墙壁——还有厨房,要是我从左侧的橡皮糖拱门看出去,就能看到厨房——都是由绿色、黄色和红色的糖果制成的。舔一下绿色的地方,你能尝出来酸橙。舔一下红色的,那就是覆盆子口味。尽管这些所谓的口味(无论是变化多端的词指向哪种含义)和锡弥的抉择毫不相干,我是这么以为的;我认为他只对明快的纯色拥有孩童般的热爱。”
  罗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从录音机里传出的话语干涩得很、“我还是很高兴,毕竟还有一间屋子稍微保留了些装饰。也许,是蓝色的。若是地球色系那就更好了。
  “说到地球色系,楼梯也是巧克力的。扶梯是甘蔗糖。但无论如何,你无法说这些楼梯是通往二层楼的,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第二层楼。透过窗玻璃,你能看到一辆辆汽车,活像是溜来滑去的夹心糖,甚至街道本身也像是甘草精。但是,如果你打开门,朝着灯心草大道迈出几步,就会立刻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起步的地方。我们也许会将这里称为‘真实世界’,因为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汇。
  “姜饼屋——我们起这个名儿,是因为在这里你总能闻到这股味道,热腾腾的姜饼,刚刚出炉,这地方是丁克创造的,也是锡弥的。有一天晚上,丁克在科贝特屋的宿舍里听见锡弥对自己大呼小叫,想要自己睡着。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置若罔闻,而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丁克·恩肖更像善良的撒玛利亚人,他没有从门外漠然走过,而是敲响了锡弥的房门,询问他是否可以进去。
  “如果你现在去问,丁克还是会回答说,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里我算是新来的,我很孤独,我想交些朋友,’他会这么说,‘听到有人那样大吼大叫,我心念一动,觉得他可能也想有个朋友。’就好像这是世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在很多地方,这可能是很自然,但在厄戈锡耶托可不是。如果你打算理解我们的话,你们就需要最先理解这一点,这比什么都重要,我想是的。所以请原谅我好像离题太远。
  “有些类人守卫兵把我们称为莫克,这名字来自某部讲述外星人的喜剧连续剧。莫克是世上最自私的人。反社会吗?倒也不算是。有一些人甚而是极端的社会化,但那是有前提的,社会给予他们此时想要的东西,他们就绝不反社会。只有少数莫克是反社会者,但大多数反社会者都是莫克,但愿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而最著名的一个就是杀人如麻的凶手,感谢上帝,低等人从来不把他带到这里来,他的名字是:泰德·班迪。
  “但愿你们还多一两支香烟,没有人可以比一个迫切想抽烟的莫克更值得同情了——或许,也更值得赞赏。可是,一旦他得到烟,他就完了。
  “大多数莫克——我说的是百分之九十八、甚或九十九——听到一扇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呼喊声时,绝不会放慢脚步,无论他们要去哪里。即便丁克刚来不久、完全有理由申辩说他还搞不清这里的规矩(他还想到,他即将因谋杀了他的前任老板而被处罚,但这事儿容后详谈),他却敲响了房门,还问了问是否可以进屋。
  “我们也该看看锡弥这方面。请允许我再重复一遍,百分之九十八、甚或九十九的莫克在听到敲门人提出这样的请求时,必定会大喊‘快点消失’!甚至‘滚蛋’!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非常敏感地意识到:我们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那种不同之处又是大部分人所不喜欢的。只要比穴居人好一点,都会喜欢克鲁马努人①『注:克鲁马努人,旧石器时代晚期在欧洲的高加索人种。』当自己的邻居,我可以想象得到。莫克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毫无防备的样子。”
  一阵停顿。磁带在旋转。四人都感觉到布劳缇甘在沉思。
  “不,那么说不完全正确,”他终于又说起来,“莫克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情绪失控、弱点尽现的状态。愤怒,高兴,哭泣,或是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声,诸如此类的状态。那就好比你们连枪都没有就闯入了险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独自在这里。我是个相当留神的莫克,不管留神的事物我喜不喜欢。接着,有了锡弥,非常勇敢,只要有人给予慰藉,他就会接受。而丁克,就是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大多数莫克都带着自私而内向的伪装,就好像穿着最浪荡不羁的个人主义者——他们想要整个世界把他们当作丹尼尔·布恩②『注:丹尼尔·布恩(1734—1820),美国早期著名的开拓者。』那型的人——而厄戈的员工们都很喜欢这一点,请相信我。没什么比操控一个抵制社团这一概念的社团更容易的了。你们明白了吗,为什么我会被锡弥和丁克吸引?我是多么幸运啊,能找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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