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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3月25日，法国西线司令部。
　　　　窗门紧闭，厚厚的黑色布幔将大会议室与外界隔绝，熊熊的炉火也无法驱散从北方涌来的寒流。会议室座位被刻意分成两圈，内圈是来自英法比中等直接派兵国的将领，外圈则是日本等宣布参战却没有派遣陆军的国家代表。大家悄悄攀谈着，所有话题都集中在深陷革命的俄国和岌岌可危的东线上，当拥有一亿多人口牵制德奥两国超过160个师的国家处于崩溃和动摇缘边时，无论什么词都驱不散将军们的担忧。
　　　　甚至“退出”在这里都成为了禁忌字眼。
　　　　永田铁山就坐在外圈，协约内部表面上说所有成员国都一视同仁，但只有坐在这里才能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平等和屈辱。他是去年10月才作为日本首批陆军观察员抵达西线战场的，那时中国已经开始向法国派遣陆军。从他的视角看去，今天会议上最受关注的无疑就是坐在他前方由岳鹏率领的中国军官团和挤入内圈由美国中将潘兴率领的美军观察团。后者自不用说了，英法拉拢美国参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是工业能力最强的国家只要稍稍倾斜就能改变整个战局，所以虽然他们还没下决心，但英法依然需要为他们提供最好的座位。
　　　　至于中国军官团……
　　　　望着岳鹏挺拔的背影，永田铁山便控制不住的狠狠捏紧佩刀。这个六年前还被日本看不起的国家，现在却因为向最激烈的西线派遣数十万大军获得承认，并且一举超越日本成功挤入内圈就坐。而且看四周协约将领不时瞟向他们的眼神就知道，几天前民国政府再次做出向俄国继续增兵这件事影响有多大，即使截至目前中国远征军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争，但能来到这里并坐入内圈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
　　　　作为最早反对向欧洲派兵的日本军官，永田铁山忽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在考虑过多保护自己国家时却忽视了正在悄然发生变化的世界大环境。虽然他至今都觉得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无法承担这样大规模的消耗战争，更不可能去遥远寒冷的东线，但政治和经济上的因素却被遗忘，反观此时此刻中国坐在内圈那些意气风发的中国军官，他的心一个劲往下沉。50亿低息贷款按照目前日本大幅萎缩的财政收入需要八年时间才能存满，增加到每年15亿的军费足够日本完成全部两支八八舰队的建设，还有累计37个陆军师的白送装备，价值至少十亿的直接工业和军事援助，免费的后勤帮助和……战利品！或许……就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但最后这样东西永田铁山却不看好中国能拿到，毕竟土地是殖民和扩张的象征，英法宁愿给钱也不会那么轻易去打开这扇门。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后，60多岁风度翩翩的现任法军总司令尼韦勒带着芒然步入会议室，这也是岳鹏和张孝准第一次见到这位目前欧洲大陆最炙手可热的军官，还有那位号称法兰西第一猛将的芒然，但他鲜亮的打扮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纸上谈兵的赵奢。
　　　　张孝准悄悄撞了下岳鹏：“听说这个进攻计划就是那个芒然搞出来的，准备利用强吃兴登堡防线……哼！我就搞不明白，这帮法国佬怎么还不明白？仅靠重炮根本扯不烂拥有多道纵深的德国堑壕。就算炸烂了第一道把步兵送上去，第二道呢？第三道呢……战术上完全缺乏机动和灵活。”经过百日鏖兵后，远征军上下已经对德军有了一个清晰直观的了解。说心里话除了第一次打个出其不意外，后面几次都没占太大便宜，尤其是鏖战对手大都是些预备役师，如果换成集团军级别的阵地和精锐老兵，恐怕伤亡数字还要更大。
　　　　岳鹏也细细打量着坐在尼韦勒身边的芒然，古铜色的脸上表情严肃，浓密乌黑的头发直立竖起，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金锐之气。据说他才思敏捷但性格暴烈无常，而且私生活上非常奢靡，开战以来被他睡过的女人何止百人。更要命的是，这个家伙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甚至对自己也同样。那么重要的凡尔登战役中他居然好几次脱离指挥部，手持步枪和士兵一起向敌人冲锋！铁血是铁血还能激发士兵热情，绝对是符合报纸和人民最需要的英雄形象，但问题是……他是集团军参谋长！一个拥有近30万士兵的大集团军的参谋长！不为如何减少伤亡，如何打败敌人多考虑，却像士兵一样冲出去抢风头搞形象，根本是拿士兵的命在开玩笑！
　　　　“亲爱的将军们，我们的俄国朋友遇上了一些小麻烦。”能一举越过贝当、福煦和卡斯泰尔诺成为数百万法军的领导者，60多岁两鬓斑白尼韦勒口才相当不错，他看了眼岳鹏和张孝准，虽然心底里格外厌恶却不动神色微笑道：“中国副总统阁下已经前往圣彼得堡调停，而且……我刚刚得到消息，我们的中国朋友已经正式开始第三批动员，准备再次向东线输送15个步兵师。”
　　　　最后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整个会议室！之前大家都以为再次向俄国派兵只是民国政府讨要好处故意虚张声势，却没想到人家真动员起来了！这意味着从征兵、训练再到装备全部交付完毕，只需要半年时间第一支部队就能踏上俄国国土。永田铁山更是双眉紧皱，他也没想到杨秋会真下决心继续通过漫长的西伯利亚铁路向俄国东线输送部队。难道他就不考虑后果吗？！一旦俄国真的崩溃，德军兵锋必然直指中国军队，区区几十万连给养都无法确保的军队，比白雪融化的更快！但这对日本是有力的，他还恨不能中国远征军全死在欧洲，可问题是……杨秋会那么傻吗？
　　　　黑格和艾伦比等英国将领显然早已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默默地看着岳鹏微微点点头示好，这对于傲慢的黑格和英国人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唯有个子矮矮每时每刻都将皮靴马鞭擦得锃亮的潘兴似乎满脸不高兴，大概是犯愁到底该不该发报告回去建议立刻出兵。
　　　　大概是发现被夺走太多关注，尼韦勒忽然后悔太早说出这个消息，向芒然点点头说道：“诸位，东线是否能恢复还不得而知，为了避免最坏情况我们应该向德国人发动一次大规模战役！”他说完后，向芒然做了个手势。这种不让别国将领开口的强势让黑格等英军总指挥官有些不满，交头接耳几句后目光才转向拉开地图。
　　　　这些细微的动作都被岳鹏收入眼中，早有传闻英法之间并非那么完美，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芒然站在地图前神情激动的望着自己亲手标注的红线、虚线和箭头，这可是他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做好的计划。他拿起教鞭开始为大家详细讲解：“德国已经退缩了，他们的资源、人力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我认为应该选择敌人的最强部位给予致命一击！我建议，由我国第5、6集团军从兰斯至苏丹瓦松40公里宽正面向德第3、第7集团军发起强攻！突破后迅速向纵深的伊尔松方向继续进攻。我们的盟友英第1、3、5集团军从阿拉斯地区向瓦朗谢讷实施辅助进攻，牵制德第2、6集团军将他们冻结住无法靠过来支援。我国第3集团军提供左翼保护并由圣康坦向伊尔松发起进攻，右翼由……我国第4集团军从蓬法韦热…莫龙维利耶突击前进形成无法撼动的铁钳进攻伊尔松，我国第10集团军和中国远征军做总预备队。”
　　　　顺着芒然的教鞭和话语，一道从大海一直延伸到洛林圣米耶勒长达数百公里战线赫然清晰，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番号代表了一支又一支部队。从数量看目前西线的英法比中俄（1916年，俄国派遣2个旅赴法国作战）五国军队总数达到180个师，总人数450万。对面德军拥有两大军团，即德意志皇太子军团和巴伐利亚皇太子军团，下辖12个集团军总计200万人。这是一场多么宏大的战争画卷啊！能投入其中想想就让人兴奋，但当最后“总预备队”四个字冰冷无情的蹦出来后，中国军官团仿佛被人从头上浇了桶冰水。
　　　　准备这么久，花了一百多天死伤一万多兄弟好不容易将部队磨合好，就换来一个预备队？不甘心啊！所以当翻译快速翻译完后，张孝准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百日鏖兵中远征军在进攻中是1：2优势与德军的！何况无论是战术还是士气，目前自己这边远强于筋疲力尽的法军主力，这种情况下居然让已经拥有22个师，超过40万人的远征军在兰斯充当法第4集团军的预备队，这家伙分明是欠揍！
　　　　然而尼韦勒却仿佛没看到躁动的中国军官团，因为此刻他手中可调动参与进攻的兵力已经达到百余个师，总兵力超过230万！拥有火炮1。1万门、坦克约500辆、飞机近1500架！就算没有40万可怜的炮灰也有足够把握区区一条齐格菲防线，何况此次还是实施突然进攻所以必定是胜利无疑的，任何怀疑都应该被消灭。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成为最伟大的法兰西英雄！所以完全忽视了张孝准和中国军官们带有愤怒的眼神。
　　　　其实芒然当时在制定计划时还真准备将中国远征军放到第4集团军的位置上，但却被尼韦勒轻轻勾去，因为他完全不相信远征军的能力。其实他的担忧也有些道理，因为第4集团军虽然是辅助，但对面却是从凡尔登撤下来的德意志皇太子军团中实力很强的第1集团军。拥有5个步兵师和2个德皇近卫师，超过16万人拥有1000门大炮和2000挺机枪，是非常难缠的部队，所以即便他心中的炮灰本来就是消耗品，但依然不敢用只打过一些小战斗的中国远征军对付这样一支主力。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岳鹏缓缓起身敬了个礼：“将军阁下。我想知道，作为预备队我是否拥有关键时刻无需报告，可以自行决定进入战场的权利？”
　　　　（未完待续）


第四一九章　战前
　　　　“自行决定的权利？”
　　　　身后的永田铁山脸色变得很精彩，大有看笑话的架势。黑格和艾伦比等军官也是愕然惊讶，个子矮矮肤色黝黑的潘兴微微张开嘴巴既想笑却又拧眉思考，似乎在想一旦美国参战后是不是也应该学习人家拥有自主权。至于芒然更是脸色黑得发亮，估计要不是看在对方有40万大军的份上，直接让人拉出去狠狠抽鞭子了。
　　　　开玩笑！任何军队都有严格且谨慎地军令，虽然预备队很多时候未必会动用，但何时投入预备队这个权利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必须控制在指挥部，因为预备队就是整场战役的定海神针！让预备队自己管自己是否加入战场，这岂不是说万一局势不妙这些家伙连总指挥部的命令都可以不听了？！
　　　　联想到中国远征军这段时间的小打小闹，还再次讹诈数额巨大的军火和军费，分明给人偷奸耍诈想躲开此战的念头。反倒是岳鹏问心无愧不惧众人或戏谑、或愤恨的目光，其实他本来的意思是要“临机专断”权，考虑到语言差异翻译未必能正确表达才这么直接。换做其他人来，要是得知尼伟勒和芒然这么不相信远征军恐怕还巴不得磨磨蹭蹭最好别上战场呢。
　　　　不过此战实在关键，远征军能否打响这一枪借此立威，为将来争取更大好处全要靠实打实的胜利说话。所以他想想后淡淡地补充保证道：“将军，从我们跨越万里踏上马赛港开始，我们就从未想过带着失败回家！如果第4集团军能成功，我会下令第一时间越过兴登堡防线，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我也会第一时间稳住局面，我们愿意立军令状确确保德军不会进入兰斯！”
　　　　芒然脸色更不好了，这分明是既不相信他的计划，更不相信法国第4集团军的作战能力！反倒是尼伟勒拦住他，带着政客招牌式的微笑说道：“岳将军，我可以考虑您的建议，但我希望您知道这是一次真正的决战！如果兰斯出现问题您和您的国家都将承担主要责任！。”
　　　　岳鹏毫不在意这番带威胁的话语，点点头：“谢谢总司令阁下的信任，您会得到回报的。”
　　　　“回报？一支炮灰能给自己什么回报！”尼伟勒撇撇嘴，给个保证后开始和大家研究详细方案。看到这一幕的永田铁山张张嘴巴，怎么也没想到法军总司令会这么轻易给出临机决断权！但他那里知道，在尼韦勒眼中拥有绝对优势兵力还突然袭击，预备队即使设立也是摆设而已。至于黑格等人最后也没发言，反正中国远征军在法国人的防区，他们爱给什么权利给什么权利，只要别让好不容易挡住的德军继续深入就行。
　　　　岳鹏悄悄和张孝准对视一眼坐下后却没有任何高兴，心底反而担忧更盛。他这样做的确是为拥有更大灵活度免得到时碍手碍脚，但当尼伟勒答应后心底深处却感觉格外不好。很明显，这位在凡尔登一战成名并且短短几个月内就超越贝当、福煦等名将的老家伙根本不是真正的军人！否则怎么会用政客的思维来调动一直拥有22个师的集团军呢。
　　　　此战必定凶险万分！
　　　　有了这个念头，两人的心都开始下沉。
　　　　会议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尼伟勒和芒然的战术实在是简单到极点，完全就是霞飞以往那套“大炮征服阵地，步兵占领之”的翻版。可事实上这套战术到底有多大效果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在远征军投入前，法军能尽可能多消耗些德军有生力量，为后续突破打好基础。所以回到兰斯后，两人就召集军官开会并视察各部队，就地督促准备情况。军官们突然而至也让几十万远征军将士感觉到大战来临的气氛。
　　　　整个三月下旬西线各军的后勤部门都如同上足发条般运转，一艘艘从世界各地赶来的轮船将大批物资弹药送上火车，在十几万华工的日夜辛劳下通过铁路转运至各个预定出击点。百日鏖兵的详细战报和统计虽然被尼伟勒漫不经心压在最底下，但部队补充速度还是顺畅了很多。美法两国授权生产的12式步枪、汉二型轻机枪、汉三型重机枪、掷弹筒、80和120迫击炮，雷诺FT17坦克、37战防炮、75山炮、105榴弹炮，155重炮、防毒面具等等都开始源源不断送交远征军，弹药虽然只发放了3个基数，但对于一支预备队来说也足够进行一次大规模战斗了。
　　　　国内同样也开始加强对远征军的补充力度，最了解尼韦勒战役的杨秋早在二月就开始部署后勤保障，首先就是本该交付俄国价值上亿美元的弹药和装备被勒令暂缓交付，其次随着美法英意大四国开始大批交付光学瞄准具和坦克、炮管等标准件，重要的160重型迫击炮、毒牙12。7毫米重机枪、野蜂25毫米速射机关炮和T2型装甲车也开始抵达西线，为加强远征军破坏堑壕的火力强度，国内还特意运来4门改造的254毫米低膛压堑壕破坏炮。
　　　　由于不需要太大距离和精度，这种炮是用青岛战役中沉没日舰上的254毫米舰炮裁短炮管后，又从意大利订购配件自行改装的，弱点是射程非常短只有不到4300米而且重量太大移动不便，但由于是非制式装备所以只要能用就行。
　　　　虽然岳鹏不敢苟同霞飞“大炮征服步兵占领”这套战术，但西线炮兵依然是重中之重。目前远征军虽然拥有1700余门大炮，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英法提供的75山炮和迫击炮，能将敌人从战壕内清除的重炮旅只建成4个，剩下一个需要等6月才能拿到装备。导致远征军炮兵主力只有188门法制155榴弹炮、16门国内带来的150毫米震雷远程加农炮，12门英制MK5型203毫米重型榴弹炮、以及刚运来48门160重型榴弹炮和4门305低压破堑壕炮。
　　　　集中看268门重炮数量已经不少，可分到22个师40万将士头上差不多一个半团才一门重炮，这个比例远低于英法一个团2到3门的比例。所以得知将有场恶战后颜佑冰最着急，这么点重炮他可不敢确保扯开坚固的兴登堡主力防线，所以天天往兰斯南郊的远征军总军需后勤基地跑。
　　　　说是总后勤基地，其实就是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占地数平方公里搭满防雨棚和帐篷大空地。空地中央乱七八糟等待分拣的缴获装备堆成小山，既有德造A7V坦克这种怪兽，也有零零碎碎根本没法使用的德制口径炮弹。
　　　　“小山”旁边数百位后勤士兵正在分拣和维修装备，要想维修好这么多装备仅靠国内自己的后勤兵根本办不到，所以里面有很多从兰斯各地自愿来帮忙的法国老工人，最后还有用半卡车午餐肉贿赂法军战俘营军官，从里面挖来几十位奥匈帝国军工技术员。原本后勤部还准备派人专门看管这些人，但在食物的诱惑下这些战俘根本没任何反抗心思，反而很勤劳卖力的修复装备。
　　　　颜佑冰进门后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胖胖的军需官，拉住士兵问道：“三胖子呢？”
　　　　长官问话哪敢不答，所以士兵立刻神色古怪指了指“小山”后面隐蔽处一个休息营房。心急想知道开战前能凑出多少装备的颜佑冰没注意士兵神色，继续拿到更多大炮的他脚步飞快向营房走去。
　　　　“快快，有好戏看了。”
　　　　“玛德，这下三胖子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