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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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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厄克特说,“看上去我们这周末就能进入唐宁街了。我之前一直在想自己需要什么。现在我觉得该谈谈你想要什么了。”

奥尼尔又喝了一大口,才开口回答。

“弗朗西斯,你这么想着我,我真是感激涕零啊。你绝对是一级棒的首相,弗朗西斯,真的。我之前也想过这些事情,我想你在唐宁街是不是用得上我这样的人——你懂的,顾问啊,或者甚至是你的新闻发言人。你将需要很多帮助。我们好像也合作得挺好。所以我在想……”

厄克特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罗杰,能担任那些职位的人有很多,有些人早就已经干得很熟了。我需要的是能管理政务的人,就是你这样的人。我相信你能够避免最近这几个月来党派犯下的所有令人苦恼的错误。我非常想让你继续待在党总部——当然会有一名新的主席了。”

奥尼尔眉头皱起,显出忧虑的神色。同样的毫无意义的工作,在场边做旁观者看着其他人粉墨登场?过去这些年来他不就是这样灰头土脸的吗?

“但要有效率地开展那样的工作,弗朗西斯,我需要支持,需要特殊的地位。我想之前我们谈过贵族身份。”

“是的,的确是,罗杰。你的确当得起这样的身份。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但我一直在到处帮你询问和打听,封爵的事情可能性不太大,至少短期内是这样。首相退位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开始排队等着封爵了,新首相上任后能够分发的爵位又很有限。恐怕给你封爵得等一等了……”

奥尼尔一直在椅子里缓慢下跌,滑溜溜的椅面让他坐不稳。但现在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困惑不解,愤愤不平,“弗朗西斯,我们讲好的可不是这样。”

厄克特下定决心要考验一下奥尼尔,要恐吓他,刺痛他,伸出手指挖他的眼球,戳他的屁眼,给他迎头泼一盆冷水,让他彻底灰心失望,让他提前承受一下接下来几个月里不可避免的压力。他想看看奥尼尔能够承受多少,极限在哪里。看起来,他好像不用再等了。

“不,我们之前可他妈不是这么说的,弗朗西斯。你向我保证过!这是我们说好的!你信誓旦旦,现在又告诉我不可能。没有新工作,没有新爵位。现在不行,以后不行,永远也不行!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了,现在你想除掉我了。哼,你三思吧!我撒了谎,我做了坏事,我造了假,我偷了东西,都是为了你!现在你把我像别人一样踢走。我不能再让人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嘲笑我,看扁我,好像我是臭烘烘的爱尔兰农民。我当得起贵族的称号,而且我要定了!”

酒杯空了,奥尼尔情绪激动地颤抖着,把自己从椅子里拽起来,又去拿醒酒器。他拿了第二个醒酒器,根本没在意里面是什么,就把深麦芽色的液体倒进酒杯,一不小心又倒洒了。他大喝了一口,转向厄克特,继续声色俱厉地愤怒着。

“我俩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是一个团队,弗朗西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没有我你根本接近不了唐宁街。我们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败。要是我的结局还跟丧家犬一样,弗朗西斯,那我肯定不会独自承受的。这代价你付不起!我知道那么多。你欠我的!”他颤抖着,弄洒了更多的威士忌。他双眼的瞳孔好像针刺过一样肿胀起来,眼泪、鼻涕甚至口水一起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话已出口,威胁的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清楚。厄克特故意挑衅了奥尼尔,好像给了他一副拳击手套。他甚至都来不及呼吸就套在手上,直击厄克特的脸。很显然,奥尼尔会不会失去控制已经不再是个问题,问题在于他多快会失去控制。答案是立刻马上,此时此地。继续考验他已经没有意义了。厄克特用一个灿烂的微笑和亲切的握手结束了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罗杰,我亲爱的朋友。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那么说只是因为这一次很难办,可能不能把你挤进新年的封爵名单了。但春天马上就有另外一个,为了庆祝女王的生日。中间只相隔几周,真的。我只是请你等到那个时候。”他把手放在奥尼尔颤抖的肩膀上,“如果你想在唐宁街工作,那我们一定给你找个位置。我们的确是一个团队,你和我。你的确配得上任何奖赏。我以我的尊严和荣誉起誓,罗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应该得到的奖赏。”

奥尼尔本想张口回答,却发现自己除了含混地哼哼一声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激情已经用光,酒精悄无声息潜进他的身体,各种情绪分崩离析,又重新胡乱粘贴在一起。他瘫倒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筋疲力尽。

“听着,午饭前先好好睡一觉。关于你要求的细节我们稍后再谈。”厄克特柔声建议道,亲自帮奥尼尔又倒了一杯酒。

奥尼尔一个字也没说,就闭上了眼睛。他睡眼朦胧地喝光了杯里的酒,几秒钟之内,他的呼吸就慢了下来。然而,就算是在睡梦中,他的眼珠还在眼皮下不安分地随时转动。不管奥尼尔神游去了哪片梦乡,那里肯定不太平。

厄克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个缩成一团的人。奥尼尔的鼻孔里不断滴落着鼻涕。这一幕再次让厄克特想起他的童年,想起一只忠心耿耿陪伴他多年,又做猎犬又当伙伴的拉布拉多。一天仆人对他说狗得了中风,必须了结了它。厄克特当时就崩溃了,他跑到拉布拉多平时睡觉的马厩,结果痛苦地看到一只失去控制的动物。狗的两条后腿瘫痪了,全身都沾满了粪便,鼻子和嘴巴上也全是脏东西,而且和奥尼尔一样,不受控制地流着鼻涕。看到主人,他能做的只是发出一声呜咽作为问候。老仆人眼含泪花地抚摸着它的耳朵。“你再也没法追着兔子满山跑了,老家伙。”他低声说,然后转身看着年轻的厄克特,“您该走了,弗朗西斯少爷。”

但厄克特拒绝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

因此两人一起在果园后面厚厚的紫杉树篱边挖了一个坟墓,抬着拉布拉多来到附近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让它感觉一下秋日暖阳的抚摸。接着厄克特开枪打死了它,结束了它的痛苦。现在,他盯着奥尼尔,想起自己当时流下的泪水,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去埋葬它的地方探望,心想,为什么有的人还不如蠢笨的动物值得可怜呢?

他把奥尼尔留在书房里,悄悄走向厨房。在水槽下面找到一双厨用橡胶手套,再拿起一个茶匙,一起塞进上衣口袋,然后从后门出去,走向外屋。木门年代久远,连接处已然生锈,一推开就吱吱呀呀地响。他来到这个小棚子里,对面的墙边立着一个高高的厨用壁橱,破得不成样子,很久以前就被弃置了。现在里面装的是用过的油漆桶和一罐罐的汽油,还有一群生机勃勃的蛀虫。把那些瓶瓶罐罐移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锡罐出现在眼前,他戴上橡胶手套,从架子上拿下锡罐,回到屋子中,像举着燃烧的火把一样举着手里的罐子。

进去之后,他就去书房看了看奥尼尔。他睡得很沉,鼾声如雷。他悄悄上了楼,来到客房,发现奥尼尔没有锁住自己拿来过夜的箱子,松了口气。他在装洗漱用品的袋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牙膏和刮胡刀旁边。那是一罐男士爽身粉,轻轻一拧瓶盖就松了。里面没有爽身粉,只有一个塑料自封袋,里面装着大概一大汤匙白色粉末。他拿着塑料袋来到飘窗旁抛过光的桃心木写字桌边上,从抽屉里拿出三大张蓝色信纸。他把一张信纸平放在桌面上,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上面,聚集成一座小山。第二张纸则摆在旁边,仍然戴着橡胶手套,打开了从棚屋里带来的罐子,用勺子舀出分量相当的白色粉末。他用勺子的另一头作为小铲子,万分小心地将两堆白色粉末各自分成差不多的两半,把两边各一半舀到第三张从中间折起来的信纸上。两种粉末的颜色与质地几乎没有差别,他混合得也很好,看上去好像从来就是一体的。他又在信纸中间折了一下,准备好把混合物倒回塑料袋里。

他盯着面前这张纸和自己的手,好像在微微颤抖。是因为紧张,还是年纪大了,抑或是举棋不定,或者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习惯?不,绝不是因为这个。不管是因为什么,绝不是因为这个!粉末毫无阻力地滑进了塑料袋里。他重新封好袋子。看上去好像从来没动过。

五分钟后,花园一角,垂柳旁边,他的园丁常在那儿堆积准备焚毁的垃圾。他也在那里燃起一堆火。锡罐现在已经空了,里面的东西也随着水冲走了。罐子则在这熊熊火焰中和蓝色信纸以及橡胶手套一起被烧毁了。厄克特看着闪闪耀眼的火焰,缓慢上升的青烟,接着一切复归寂静,那里只剩一堆灰烬。

他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几乎像奥尼尔一样贪婪地一饮而尽。这时候他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万事皆成。

第四十五章

〔惊涛骇浪的大海上那睿智的老水手,弗朗西斯·德雷克曾经说过,机会的双翼是用死亡的羽毛聚成的。当然,是别人的死亡。〕

奥尼尔睡了好几个小时,突然有人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叫醒。他的双眼慢慢清晰起来,看到厄克特斜着身子看着他,让他起床。

“罗杰,计划有变。我刚接到BBC的一个电话,他们想派一个摄制组来这儿为星期二的报道拍点素材。塞缪尔显然已经答应了,所以我没有其他选择,也只能应承下来。他们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我们可不想这样,是吧。如果他们发现你在这儿,那就会谣言四起,说党派总部在干涉领袖选举。最好别让他们抓住把柄。对不起,但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奥尼尔还没来得及说话,厄克特就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再抱歉说这个周末两人没法在一起过了,但他很高兴他们之前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记住,罗杰,下个圣灵降临节你就封爵了。下周我们再谈谈你想要什么样的工作。我很高兴你能来。我真的特别感激。”厄克特边说边把奥尼尔送到他的车门口。

他看着奥尼尔相当老练和警惕地顺着车道开车出了门。

“别了,罗杰。”他悄声说道。

第四十六章

〔欲望会令人高瞻远瞩,盲目的爱则会让你目光短浅如井底之蛙。〕

【十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美好的星期日伴随着清晨的鸟鸣,让党鞭长和他的支持者如沐美妙的音乐之中。

“厄克特遥遥领先”——《星期日泰晤士报》在头版登出醒目的标题,在社论版还表达了支持意见。《电讯报》和《每日快报》公开支持厄克特,《星期日邮报》则不太自在地保持观望态度。只有《观察家报》的社论表达了对塞缪尔的支持,但在新闻报道中还是如实说厄克特有明显的领先优势。

《星期日问询报》是一份更为激进的报纸,其报道真正让选举活动进入了高潮。这家报纸早些时候和塞缪尔做了一个专访,谈了谈“早些年”的经历,采访中他说自己过去曾经流连于很多大学俱乐部。在采访人的进一步追问下,他承认一直到二十岁之前,他都有些放浪形骸,支持一些前卫的组织和运动。如今,三十年以后,那时候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幼稚和荒唐。报纸的记者坚持登出了书面证据,证明他所支持的运动中包括“核裁军运动”和共和政体思想。直到此时,塞缪尔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套。

“别拿以前那些事情来胡说八道了。”塞缪尔暴躁地回应道。他本以为二十年前第一次参加议员竞选时,自己就和那些疯狂激进的行为永别了。当时一个竞争者给党派总部寄了一封举报信,党派的候选人监察常务委员会进行了完整的调查,后来认定他是清白的。时隔多年,那些人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幽灵般地起死回生,时间也掐得好,恰恰在最终投票的前几天。

“在那个时候,我做的事情是任何十八岁的大学生都会去做的。我参加了两次核裁军运动的游行示威,甚至还接受别人的邀请,订阅了一份学生报纸,后来才发现幕后操纵的是共和党人。”回忆起那时的荒唐岁月,他试着自我解嘲地笑一笑,并决心展示给大家看,自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还是反种族隔离运动的积极支持者,直到今天,我也强烈反对种族隔离政策。”他告诉记者,“后悔吗?不,我对年轻时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后悔。那些都是年轻时美丽的错误,也很好地历练了我,让我有了今天这些坚定的主张。我之所以知道核裁军运动有多么愚蠢,就是因为我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而且我热爱并一心效忠女王!”

结果《问询报》并没有强调这些话,“塞缪尔是个共产党员!”这句尖叫般的标题占据了几乎半个版面。报道中不乏“惊天消息”,“独家探询”等哗众取宠的字眼,说塞缪尔大学时是个十分活跃的左翼分子。塞缪尔根本无法相信自己那番话被曲解到如此不堪的程度。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起诉这家媒体诽谤。然而他发现,头条报道之后的文章就更糟糕了。

“昨晚塞缪尔承认,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曾经作为一名核裁军运动成员,为俄罗斯人在伦敦的大街小巷进行示威游行。那时候这种反核武器的示威游行通常以暴力冲突和大肆破坏告终。”

“他同时也是一个好战反君主制集团的金主,每月定期付款给剑桥共和运动。该组织的某些领袖人物总是强烈表达对爱尔兰共和军的支持。”

“塞缪尔年轻时参加这些左翼运动的经历,长期以来都让党派领导人们忧心忡忡。一九七零年,二十七岁的他作为官方的党派候选人参与到大选中。党主席非常忧虑和戒备,甚至给他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就‘塞缪尔这个名字在大学里常常与那些反对我党的运动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情作出解释。他通过了那次考验,赢得了竞选。但昨晚塞缪尔仍然一副轻狂的样子。”

“‘我没有丝毫悔意。’他说,还说现在仍然强烈支持过去曾经参与过的某些左翼运动……”

接下来的一天都在慌张与混乱中度过。没有人真正相信他是个“地下共产党”,这又是那种哗众取宠的夸张报道,不讲丝毫公共良心道德,只想增加报纸的发行量。但既然白纸黑字报道出来,就得进行查证。这样一来,无可避免的,情况就乱了。塞缪尔一边不顾一切地向支持者们保证绝无此事,一边还要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竞选活动这些大事上来,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时分,威廉姆斯爵士发表了对那家报纸的强烈谴责,指责他们使用了失窃的机密文件。《问询报》立刻做出回应,党派自身没有能力保护好机密文件是不可原谅的,报社非常高兴能够完成自己的公共义务,将手里的文件送回党派总部,物归原主。他们当天稍晚就履行了诺言,正好赶上电视直播,让全民又掀起了购买那份报纸的狂潮。

没人觉得这篇报道别有深意。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党派总部一贯的失职和无能,并没对塞缪尔本人有特别糟糕的看法。但从那以后,塞缪尔的竞选活动就处处碰壁。拿破仑每次出征都要用运气好的将军,大不列颠也是一样。站在巅峰的人可经不起一点晃荡颠簸,出征前的最后几小时发生如此乌龙的事件,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给玛蒂打电话,“我需要你,能过来吗?”

她当然忙不迭地跑去找他,就在剑桥路的家里。一关上门,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他就扑到她身上,抚摸她的全身,很快进入了她的身体。他看上去有无穷的精力急待发泄,结束时他大喊一声,声音是那么孤独,有一瞬间她甚至误解为痛苦,抑或羞愧?对权力的追逐会召唤起很多的激情,有时候这些激情无法和平共处。她自己也深谙此理。

完事后她从他身上滚下来,两人沉默地在一起躺了一会儿,各自陷入沉思。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弗朗西斯?”她终于开口问道。

“我需要你,玛蒂。我突然感到特别孤独。”

“你很快就要被全世界包围了。你不会再有独处的时间了。”

“我想这就是部分的原因。我有点害怕,我需要值得信赖的人。我可以信赖你,对吗,玛蒂?”

“你知道你可以的。”她给了他一个吻,“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我明白。但等你和我之间完了,我会对自己以及我感兴趣的一切都有更深入的理解。”

“你对什么感兴趣?”

“权力,权力带来的种种限制,追逐权力需要作出的牺牲,权力之中的各种欺骗和谎言。”

“我把你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了?”

“我想成为最好的政治记者,全英国,也许全世界。”

“你是在利用我啊!”他笑了起来。

“我希望是。”

“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你和我,玛蒂。但我觉得对你特别放心,觉得你会很……”——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忠诚。很快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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