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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质三步曲ⅰ 黄金罗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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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到来的时候,库尔特夫人也许会带她去剧院看演出。同样,那里依然会有很多魅力无穷的人,可以跟他们聊天,值得她敬佩,似乎伦敦所有的大人物库尔特夫人都认识。
没有这些活动的时候,库尔特夫人便教她一些地理和数学的基础知识,莱拉的知识像是一张被老鼠吃掉了一大部分的世界地图,有着很大的缺陷,因为在乔丹学院,他们对她的教育零零碎碎,而且缺乏连贯性:他们会指定一个年轻的院士抓住她,给她讲某某题目,这样的课程会令人郁闷地继续一个星期左右,最后,莱拉便会“忘记”上课的事情,这让那位院士很是松了一口气。或者,某位院士会忘记该给她讲什么,于是便很长时间地给她讲自己目前正在从事的研究课题,也不管对她是否合适。这样,她的知识便毫不奇怪地非常零散。她知道原子、基本粒子、电磁电荷以及四个基本力,但对太阳系却一无所知。实际上,当库尔特夫人认识到这一点、给她解释地球和另外五大行星是怎么绕太阳公转的时候,莱拉大声笑了起来,认为这是开玩笑。
然而,莱拉很愿意显示自己的确掌握的某些知识。于是,当库尔特夫人给她讲电子的时候,她很在行地说:“是的,电子就是带负电的粒子,有点像尘埃,只是尘埃不带电。”
她的话刚一出口,库尔特夫人的精灵便猛地抬起头,盯着她,瘦小的身躯上的金色毛发像充了电似的一下子直立起来。库尔特夫人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
“尘埃?”她问。
“是呀。你知道,来自太空的,就是那种尘埃。”
“莱拉,关于尘埃,你都知道什么?”
“哦,尘埃来自太空,你要是有一种特殊的照相机,你就可以看见它能把人照亮,小孩例外,它对小孩没有作用。”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直到这时,莱拉才感觉到房间里那种高度紧张的气氛,因为潘特莱蒙变成了一只貂,爬到她的大腿上,剧烈地颤抖着。
“就是在乔丹学院,”莱拉含含糊糊地说,“我忘了是谁了,我想是某个院士说的。”
“是在你的课堂上说的吗?”
“可能是吧。不过也许是在路上听到的,对了,我想就是这样。那个院士,我想他是从新丹麦(在小说中,作者虚构了一些地名,此为其一。但也有的文学评论家认为小说中的新丹麦,即美国)来的,他在跟神父讲尘埃的事情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我觉得有意思,于是禁不住停下来听了听。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库尔特夫人说。
“他跟我说的这些对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嗯……我不知道。我敢肯定你知道的比我多。我现在接着讲电子……”
这件事情过后,潘特莱蒙说:“你知道她那精灵身上的毛什么时候全都竖起来了吗?嗯,我当时在他身后,她使劲抓精灵的毛,手上的关节都没了血色,可你没看见。过了好长时间,他的毛才趴下去。我当时以为他要往你身上扑呢。”
毫无疑问,这件事非常奇怪;可是他们俩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最后,还有其他几类课程,库尔特夫人讲得既和善又巧妙,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是在上课。其中包括:如何洗头,如何判断什么颜色适合谁,如何礼貌地表示拒绝而又不伤害别人,如何抹口红、上粉底、洒香水。确切地说,这后几项技巧库尔特夫人并没有直接教给莱拉,但是她知道莱拉一直在观察自己怎么化妆。于是,她便有意地让莱拉看见自己把化妆品放在什么地方,并给她留出时间,让她自己摸索,自己试验。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秋末初冬的时候。莱拉常常会想起乔丹学院,但同她现在繁忙的生活相比,乔丹学院显得狭隘、安静。偶尔她还会想起罗杰,心里觉得不安,但因为她或者要去听歌剧,或者要试新衣服,或者要去皇家北极研究所,于是她又把他忘到了脑后。
当莱拉在那里住了大约六个星期的时候,库尔特夫人决定举行一次(又鸟)尾酒会。莱拉有一种感觉,库尔特夫人是要为什么事情搞一次庆祝,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是什么事。她预订了鲜花,跟承办酒会的人谈鱼子酱面包和饮料的事,还和莱拉一起,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问决定邀请什么人来。‘
“我们一定得把大主教请来,把他漏掉了我可承担不起,尽管他属于最让人讨厌的那种老势利眼。博雷尔勋爵现在伦敦,他这个人很有趣。还有波斯特尼卡瓦公主。你觉得该不该请埃里克·安德森?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该不该跟他接触……”
埃里克·安德森是最新流行的舞蹈演员。莱拉虽然不明白“跟他接触”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愿意说说自己的想法。她十分尽职地把库尔特夫人建议的名字全都写了下来,只是拼写得乱七八糟,然后,等库尔特夫人决定不邀请他们的时候,再把他们的名字勾掉。
莱拉上床睡觉的时候,潘特莱蒙在枕头边小声说:
“她永远也不会去北方!她会把我们永远扣在这儿。咱们打算什么时候逃走?”
“她会去的,”莱拉低声答道,“你只不过是不喜欢她。嗯……那没办法。我喜欢她。而且,要是不打算带我们去北方,她干嘛要教我们学航海和那些东西呢?”
“为了不让你失去耐心,这就是为什么。你并不真的想做出可爱、美丽的样子在(又鸟)尾酒会上傻站着吧?她只是在把你培养成宠物。”
莱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但是潘特莱蒙说得对,她总是觉得自己被这种礼貌的生活限制着、约束着,不管这种生活是多么的豪华。她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来换取一天的时间,让她跟罗杰和牛津那些衣衫褴褛的朋友在一起,在粘土河床上打一架,沿着运河你追我赶。让她对库尔特夫人保持礼貌、任她摆布的一个原因就是她非常急切地想去北方探险。也许他们会见到阿斯里尔勋爵,也许他和库尔特夫人会彼此相爱,然后结婚并收养莱拉,再一起去把罗杰从饕餮手中救出来。
在举行(又鸟)尾酒会的那个下午,库尔特夫人把莱拉带到一个流行发型师那里。在那里,莱拉那头硬硬的深褐色的头发被弄得柔软起来,还被烫上了波浪,指甲被磨得整整齐齐,还涂上了指甲油。他们甚至还给她的眼睛和嘴唇上了一点儿淡妆,目的是告诉她该怎么做。接着,她们便去取库尔特夫人给她订做的新衣服,还买了几双黑皮鞋,然后便返回公寓、检查鲜花有没有放好、梳妆打扮起来。
“亲爱的,不能背那个小包,”库尔特夫人说。这时,莱拉刚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的一切透露着她自己的审美标准。
莱拉不管去哪儿,都要背着一个白色的小背包,这样就可以把真理仪带在身边。库尔特夫人把花瓶里那束扎得紧紧的玫瑰花松了松,看见莱拉没有动,便冲着门用眼睛示意了一下。
“哦,库尔特夫人,求你啦,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包。”
“在室内不行,莱拉。在你自己家里背着包是很奇怪的。马上拿下来,然后来帮我检查一下这些杯子……”
虽然她的话里带着怒气,但是让莱拉倔强地予以抵制的却是那句“在你自己家里”。潘特莱蒙飞到地板上,立刻变成一只(又鸟)貂,用白色的小脚踝撑着地,拱起了后背。这一下给莱拉带来了勇气,她说:
“但它不会碍事的,而且这是我真正喜欢带的惟一的东西,我觉得它真的很配——”
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库尔特夫人的精灵便像一道金光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没等潘特莱蒙有什么反应,便把他按在地毯上。莱拉吓得大叫起来;潘特莱蒙左右扭动着身子,尖叫着,咆哮着,却无法挣脱金猴的控制,莱拉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大声叫起来。仅仅几秒钟的光景,那只猴子便完全把潘特莱蒙制服了:一只黑色的手狠狠地卡住潘特莱蒙的喉咙,黑色的爪子紧紧地抓住(又鸟)貂的下肢,另外一只爪子揪住潘特莱蒙的一只耳朵往外拽,像是要把它扯下来似的。猴子也没有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好奇,看了令人非常恐惧,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莱拉吓得哭了起来。
“别!求求你!别伤害我们!”
库尔特夫人把头从鲜花上抬起来,望着她。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她说。
“我保证!”
金猴从潘特莱蒙那儿走到一边,好像他突然之间对此感到厌恶了似的。潘特莱蒙马上逃到莱拉身边,她用双手把他抱到自己脸边,吻着他,安慰他。
“马上去,莱拉,”库尔特夫人说。
莱拉猛地转过身,把门“砰”地一摔,走进自己的卧室。但是,门刚刚重重地关上,便又打开了。库尔特夫人站在只有一两英尺远的地方。
“莱拉,你要是这样粗鲁,缺少教养,那我们就会面临着对抗,而我一定会赢的。马上把那个背包放下,不许愁眉苦脸地皱着眉头。不管我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永远也不许摔门。现在,再过几分钟,第一拨客人就要到了,他们看到的你应该是举止十分得体,应该在各方面都可爱、迷人、天真、殷勤、快乐。莱拉,我特别希望你能做到这些,你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库尔特夫人。”
“那就吻我一下。”
她微微弯下腰,把面颊伸了过来。莱拉只好踮起脚尖,吻了她一下。她感觉到库尔特夫人的脸十分光滑,她的皮肤微微透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很香,却有一点儿金属似的味道。莱拉缩回身子,把背包放到梳妆台上,然后跟着库尔特夫人,回到了客厅。
“亲爱的,你觉得这些花怎么样?”库尔特夫人说,声音亲切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觉得摆玫瑰花总不会错的,但是同样一件好东西也不能太多了……承办宴会的那些人拿来的冰块够吗?亲爱的,你去问一下。热乎乎的饮料非常可怕……”
莱拉发现,假装高兴迷人还是非常容易的,但每时每刻,她都了解潘特莱蒙的反感,了解他对金猴的憎恨。这时,门铃响了。很快,房间里便挤满了穿着人时的女人、英俊或高贵的男人。莱拉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给他们鱼子酱面包,或者在他们跟她说话的时候,甜甜地微笑,优雅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宠物。她刚一有这个想法,潘特莱蒙便伸了伸他那金雀的翅膀,叽叽喳喳地大声叫起来。
她感觉到了潘特莱蒙的快乐,因为他向自己证明了他是正确的。于是,莱拉便稍稍收敛了一下。
“亲爱的,你在哪儿上学?”一位老夫人透过眼镜打量着她,问道。
“我不上学,”莱拉对她说。
“真的?我以为你母亲会把你送到她当年的学校呢,那里非常古老……”
“哦!她不是我妈妈!我只是给她帮忙,我是她的私人助手,”她强调道。
“我明白了。那你的亲人是谁呢?”
莱拉不得不又一次仔细想一想才回答。
“他们是伯爵和伯爵夫人,”她说,“他们俩在北方的一次空难中死了。”
“是哪个伯爵?”
“贝拉克瓦伯爵,是阿斯里尔勋爵的哥哥。”
老夫人的精灵,一只猩红色的金刚鹦鹉,好像生气似的两条腿不停地换来换去地站着。老夫人好奇地皱起了眉头,莱拉便甜甜地微笑着走开了。
在一个大沙发附近,聚着一群男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士。经过他们的时候,莱拉突然听到有人说到了尘埃这个词。此时,她已经经历了很多社交场合,已经懂得什么时候男女是在调情。她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停下脚步去听——虽然有人提到的尘埃更让她着迷。那几个男人看起来像是院士;从那个女人向他们提问的方式来看,莱拉觉得她大概是个学生。
“这是由一个莫斯科人发现的——这个你要是已经知道了,就打断我好了。”一个中年男子说道。那位女士钦佩地注视着他。“那个人叫鲁萨科夫,这些东西通常以他的名字命名,叫鲁萨科夫粒子。基本粒子同别的物质从不以任何方式相互作用——所以很难发现,但不同寻常的是,它们似乎能被人类所吸引。”
“真的?”年轻女士睁大了眼睛问。
“甚至更不同寻常的是,”他接着说,“有的人比别人更具有吸引力。成年人可以吸引粒子,但儿童却不吸引,至少吸引不了多少,而且在青春期之前都是如此。实际上,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凑近那位年轻女士,把手亲切地放在她肩膀上,“——正因为如此,才成立了祭祀委员会。我们慷慨的女主人会告诉你的。”
“真的?她跟祭祀委员会有关系吗?”
“亲爱的,她就是祭祀委员会。这完全是她一手搞起来的——”
那个男子正要对她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了莱拉。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许是他稍微喝多了点儿,也许是他很想给那位年轻女士留下些印象,所以他开口说道:
“我敢肯定,这些事这位小姑娘全都知道。祭祀委员会是不会伤害你的,是不是,亲爱的?”
“哦,当然不会,”莱拉说,“这里谁都不会伤害我。我过去住的地方,就在牛津,有各种各样的危险。那里有吉卜赛人,他们抢了小孩之后就把他们卖给土耳其人做奴隶。还有,月亮圆的时候,在米德港就会出现一个狼人,他是从戈德斯托破旧的女修道院那儿来的。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嚎叫了。还有,那里还有饕餮……”
“我说的就是这个,”男子说,“他们把这个叫做祭祀委员会,对吧?”
莱拉发觉潘特莱蒙突然颤抖起来,但他并没有失态。那两个成年人的精灵——一只猫和一只蝴蝶——看来并没有注意到。
“饕餮?”年轻女士问,“这名字真特别!为什么叫他们饕餮?”
莱拉正要把自己编的、用来吓唬牛津的孩子们的那个恐怖故事讲给她听,那位男子已经开始说了。
“是从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缩写得来的,明白吗?就是总祭祀委员会这三个单词(在本书中,原文的Gobbler 根据上下文译为”饕餮“;所谓的”总祭祀委员会“的英文为General Oblation Board,其缩写为GOB ,与Gobbler 相似)。实际上,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中世纪的时候,父母往往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教堂,去当修道士或修女。这些不幸的小家伙就被称为‘祭祀品’,意思是‘牺牲’,‘供品’等等,因此,当他们研究尘埃的时候,他们便采用了同样的想法……我们的小朋友可能知道这些。你干吗不去跟博雷尔勋爵谈谈?”他对莱拉直截了当地补充道,“我相信他很愿意见见库尔特夫人的门生……就是他,那个灰白头发、精灵是毒蛇的那个人。”
他想摆脱莱拉,这样就可以跟那位年轻女士进行更进一步的私下交谈,莱拉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那个年轻女士似乎对莱拉还有兴趣,她从那个男子身边溜了过来,跟莱拉说话。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莱拉。”
“我叫阿黛尔·斯塔敏斯特,是记者。可不可以跟你单独谈谈?”
莱拉认为人们愿意跟自己说话是很自然的事情,于是就说:“可以。”
那个女人的蝴蝶精灵飞到空中,东张西望了一下,飞落下来,低声说了些什么。阿黛尔·斯塔敏斯特听了之后,说:“咱们到靠窗户的座位去吧。”
莱拉非常喜欢这个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河水,在夜晚这个时候,南岸的灯光映照在涨潮了的黑色的河面上,闪着耀眼的光。一艘拖船拖着一排驳船,正在逆流而上。阿黛尔·斯塔敏斯特坐了下来,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挪了挪身子,给莱拉腾出些地方。
“刚才多克教授是不是说你和库尔特夫人有亲属关系?”
“说了。”
“是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是她女儿吧?我想我应该知道——”
“不是!”莱拉说,“当然不是。我是她的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你的年纪稍微小了点儿,不是吗?我还以为你和她有亲戚关系呢。她这个人怎么样?”
“她很聪明,”莱拉答道。要是以前,她还会说更多,但今天晚上,事情正在发生变化。
“是的。但就你个人而言,”阿黛尔不依不饶,“我是说,她是不是友善?是不是没有耐心?或者什么别的?你跟她住在一起吗?她私下里怎么样?”
“她挺好的,”莱拉干巴巴地说。
“你都做些什么呢?你是怎么帮她的?”
“我做些计算,就这样,就是为航海做准备的那种计算。”
“哦,我明白了……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叫什么来着?”
“莱拉,从牛津来的。”
“库尔特夫人为什么选中你——”
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库尔特夫人已经站在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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