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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荣耀-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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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被莫名其妙地刺杀之后,察罕帖木儿为了洗清嫌隙,出面向元廷为其讨了个楚国公的封号。

“吕大人有心了。只是前几日张明善跑来悼念楚国公,结果又引得王爷一番伤心。”

“张明善那杀才怎么来了?”吕珍不由大吃一惊。张明善原本是吴地文人,能填词度曲,却每以诙谐语讽人,听之令人绝倒,曾经做过“铺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大纲来都是哄。说英雄谁是英雄?五眼鸡岐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直刺元廷黑白巅倒、贤愚不辩的时政,把元廷那些位至三公、享受俸禄、提携重用的人装模作样、能争会抢、胡说八道的三种嘴脸刻画得栩栩如生。于是为达官贵人所不喜,大多文人也都避嫌躲着他。刘浩然占据东南,不知怎么地这位张明善与当时任东南大学学正李习相冲,很是做了几个小令讽刺了他一番。李习是什么人,刘浩然的重臣,执掌江南两大学府之一,门下弟子无数,于是张明善在江南混不下去了,只得奔了淮安,被张士德收为门客,并颇为器重,宴席看不到张明善就会不高兴。

那一年,张士德秉承张氏兄弟的优良传统,在淮安攘夺民地,以广园囿,落成之日正是大雪之时,于是张士德摆下盛宴,安排歌伎,广请文人,并让张明善提笔咏雪。谁知道张明善挥毫写道:“漫天坠,扑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万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张士德看完后羞愧不已,立即撤了宴席,斥退歌伎,但是此后却更加敬重张明善。张士德被刺后,府中文人门客一哄而散,倒是张明善一直留在府中,帮忙处理后事,待到出殡后才离去,找了家庙宇借住。前几日正是张士德五七之日,张明善跑到坟上烧了些纸,嚎哭了几句,然后又跑到太尉府闹了一番,写了一首祭奠张士德小令,惹得张士诚又心痛不已。

“这杀才现在何处,须得好生看住才行。”吕珍恨恨地说道。

“吕大人放心,王爷并无意怪罪张先生,还打发了一些银两给他,听说现在他投到了四爷府上去了。”

吕珍知道四爷指的是张士信,于是便点点头。说话间便来到了书房,黄公公禀告一声便推开门让吕珍进去。

“瑞节,坐。”张士诚一身员外服坐在书桌后,他没有站起身来,只是随意地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了一句。

“王爷,几日不见,你还是那么憔悴。”吕珍拱了拱手坐了下来,待内侍送上茶退出去之后便开口道。

“楚公蒙难的确让人心碎,但是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江淮百万军民还离不开你。”

听到这里,张士诚的眼睛出现了一层水雾,叹息了许多就哑着嗓子开口道:“从小我便双亲弃世,我们兄弟四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可惜起事的时候老2士义中箭身亡,现在老三也离我而去,我真是心痛万分,曾经有过随他而去的念头。”

吕珍知道张士诚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他的脸上也露出戚然的神情,黯然劝慰道:“王爷,逝者已逝,我等活着的人须好好活着,因为还要为楚公报仇。”

“要是被我知道谁害了老三,我定将他碎尸万段。”张士诚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爷,属下这次来是向你禀报追查的结果。”吕珍连忙接言道,张士德被刺,张士诚责其追杀真凶。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张士诚的牙齿里挤出来的一般。

“回王爷,属下细细查过,有六成把握是江南都知司干得!”

“刘浩然小儿,我与你势不两立!”张士诚嗖地站起身来,狠狠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虽然他知道张士德被刺,元凶无非是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两人,而且察罕帖木儿嫌隙最大,此时听得吕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天。

“可有什么证据?”

“回王爷,我细细查过,服毒自尽的随从曾经收到过一封信,据他相熟的人说,随从看完信后脸色欣喜,当夜魄力与众人喝酒,且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什么我儿有出息了,将来说不定可以做官了。当时旁人不以为然,说他盼儿子做官,还不如把祖坟找个风水宝地。随从当时并不答言,过了一会突然又漏了一句,如果进了江宁学堂,可不可以做官?旁人笑道,那是没话说,我都想把我儿子送去江宁学堂,多少钱都愿意。但是过后随从再也没有提及,连那封信也再也找不到了。”

吕珍细细地说道:“因此我猜测,应该是随从有妻儿家眷在江南,而那封信应该是向他报喜,他儿子考上了江宁学堂,所以他才会如此欣喜失常。”

张士诚坐回到位置上,阴沉着脸静静地听着。江宁学堂和东南学堂是江南仅有的两座官办高等学府,进了那里,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大江南北的青年士子们无不向往之。

“还有那个叫铜和尚的刺客,属下问过上千江湖豪客,终于有人说曾经在临淮龟山寨见过与他相像之人,不过当时那人不叫铜和尚,而是叫左贵道,善使左手剑,曾是双刀王弼的部下。不过属下无能,找不到任何实物证据。”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几乎肯定了元凶是江南,铜和尚刺杀张士德,有仵作看出伤口应该为左手使剑造成的,而且当时的卫士亲兵都知道,铜和尚为了“救”张士德,右手受了伤,根本动弹不得,那么刺杀不是用左手,难道用脚呀?这与左贵道善使左手剑的特点相符合。王弼是谁,两淮有名的双刀王,原来是定远营的刀术教头,后来成了其麾下一员大将。他的部下怎么不会是江南的人?张士诚知道一点江湖规矩,像这种绿林好汉,一旦跟了一位大哥,基本上是一条路走到黑。

“刘浩然!”张士诚忍不住又恨恨地说了一句,仿佛在用牙齿咬着三个字。可是知道了刘浩然是真凶又如何?这件事吕珍找不到任何证据,刘浩然自然一口否认,而且就算是承认又如何?你张士诚敢去江宁咬他。

“王爷对我是恩重如山,三爷更是对我提携有加,如此大恩大德,吕珍一直牢记心头,得知元凶真相后,不才一直在寻思着为三爷报仇!”

“你有何妙计?”张士诚眼睛不由一亮,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听说吕珍的口气,似乎想出办法来了,不由连忙问道。

“王爷,据我所知,陈友谅虽然在太平大败,但是未伤及元气,仍有余力在手。江南占据江州,逼近武昌,现在却僵持不下,正是明证。据我们在江宁的商人细作传来的消息,刘浩然有意西征。”

“瑞节,你的意思是?”

“刘浩然西征,必定是全力而出,陈友谅危在旦夕,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如此两军对峙,最是凶险不过,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瑞节你的意思是我们待江南陈汉相争最激烈时出兵扬州?”

“回王爷,光是出兵扬州还远远不够。江南虽然倾国而出,但是应该留有余力防范王爷和方国珍,我军冒然出兵扬州恐怕得不偿失,而且就算我军打下扬州又如何,与江南还是隔着大江,无法动摇其根本。”

“也是,那瑞节有何良策?”张士诚点了点头,与江南开战不是小事,必须慎防偷鸡不成反被咬一口。

“王爷,这打蛇要打七寸,我们无法直接突入其腹地,不如另寻一处要害。”

“哪里?”

“安丰。”吕珍轻轻吐出两个字,张士诚却眼皮子一跳,他当然知道现在安丰蹲着两尊大神,刘福通和小明王,一个是刘浩然认的叔叔,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王爷,刘浩然虽然独据江南,但是却口口声声奉小明王为主,刘福通为叔,臣听说江南每次朝会都空着两张正位,虚待小明王和刘福通。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此做文章。他刘浩然不是自诩韩宋忠臣吗,我们在他与陈友谅相争最激烈之时出兵安丰,你刘浩然救还是不救?”

张士诚眼睛一亮,不由透出一股灼热的神情,是啊,你刘浩然要是分兵去救安丰,那么前线战事必然出现变故,陈友谅焉能不会趁机反咬一口,而且这一口估计是入木三分,说不定凭此咸鱼翻身,向江南发起反扑也未尝不会;如果你刘浩然不分兵去救安丰,那你以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假的,你就是一个彻底地伪君子,到那时你刘浩然就在天下人面前被撕去面具,而刘福通的旧部和江淮好汉也定会唾弃他。

沉默了一会,张士诚突然问道:“刘浩然为何要杀老三?”

吕珍一听就明白自己这位主上那优柔寡断、没有魄力的毛病又犯了,心里还是不敢轻易去刘浩然交手,因此希望再坐实刘浩然的“罪名”。现在正是节骨眼上,可不敢半途而废,当即答道:“刘浩然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陈友谅在他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方国珍现在就已经被他的压得喘不过气来,陈汉一灭,江南收拾他更不是问题。所以陈汉一去,江南唯一的强敌就是王爷了,现在察罕帖木儿正在山东用兵,不日就会平定,肯定会挥师南下。按照刘浩然做事风格,他一向喜欢占据先手,为了对据察罕帖木儿,他肯定会抢先进攻淮安,占据江淮,这样一来,他与察罕帖木儿对战就有了足够的周旋之地,不至于将战火引至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

张士诚点点头,这番分析非常符合刘浩然这些年来做事的风格,吕珍还有半截话没有讲完,那就是张士德是张士诚最倚重的弟弟和大将,他现在的地盘有一大半是张士德打下来的,如果江南要对淮安用兵,张士德是最大的障碍,于是就故意布下迷阵,真真假假一番刺杀了张家势力最得力的大将。

“瑞节,此事派谁去好呢?”过了许久,张士诚才开口道。

吕珍心中不由一阵暗喜,看来张士诚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了,于是答道:“回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臣下原本想毛遂自荐,但是后来一想,我们必须防范刘浩然大怒之下的反扑,按照他用兵的习惯,可能在出兵营救安丰的同时还会出兵高邮,直捣我腹地,相对安丰来说,高邮更重要。因此臣下请命去镇守高邮,这安丰一事须得另付他人。”

张士诚点点头,吕珍说得是实话,高邮的确比安丰重要多了,那是自己的根本,而且紧挨着扬州,定远军抬腿就到了,必须有一员大将镇守,而吕珍是他麾下“善战”之人,张士诚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去守高邮的。

“王爷,安丰之事须做的缜密,万一走漏风声,不但刘福通有了提防,还有可能与刘浩然连为一起,到时我们就麻烦了。”

的确如此,刘福通虽然现在落了难,不比当年,但是他在两淮一带的名望却无人可比,要是知道张士诚要拿自己开刀,一怒之下便派兵出濠州,再连结江南,兵出扬州,这事情就大条了。

“王爷,不如你选一心腹靠得住之人为大将,再选精兵五万,猛将数员,借口淮西有异动移驻濠州,而真实目的只让大将一人知道。届时先遣细作密探入安丰,收买些内应,待到刘浩然西征,估计激战之时立即发动,便可一举拿下安丰。”

“如此甚好,人选容我细细斟酌。”

“那好,时辰也不早了,臣下告退,还请王爷早早歇息,保养身体。”吕珍站起身来,拱手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瑞节的赤心我牢记在心,如此艰难之时,还请要请你多费心。待到取安丰的事情安排好了,你立即去高邮布置,以防万一。”张士诚站起身来,走出书桌,挽着吕珍的手说道。

“为王爷效命,臣万死不辞。”

张士诚将吕珍送出内院门口便留步不前了,目送吕珍在黄公公的带领下走远。

黄公公将吕珍送到侧门,弯着腰的他突然说了一句:“吕大人今日一番表现,必得主上器重!那就请走好,老奴不送了。”

门子在一旁听了,以为吕珍今晚对答又讨得太尉的欢心,脸上推出的笑容不由又多了几层。而吕珍却眼角跳了跳,但是神色未变,拱手答道:“吕珍走了,公公还要多多保重。”

看到黄公公那弯曲的背影消失了,吕珍才迈出侧门,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尉府,眼中说不出的神情,最后钻进轿子,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走!”

第二卷 称雄江南 第一百零二章 安丰事件二

第一百零二章  安丰事件二

也就在这晚,张明善在另一处与张士信密谋。虽然张明善言语刻薄,但是他为人诙谐有趣,没有一般文人名士那种倨傲和清高,这使得附庸斯文的张士信非常喜欢,至少在张明善面前不用咬文嚼字地装斯文,而且还能经常被他幽默刻薄的话引得一笑,于是张明善在这两日成了张士信面前热不可及的人物。

这天,张士信又是大摆盛宴,款待文人,由于三哥的丧期没有满百日,所以没有像往日一样美酒如池,美色横陈,只是随便叫了几名歌伎唱唱悼念张士德小令曲词。但是那帮文人几杯黄汤灌下去,风流本色立即显现出来,围着歌伎就闹开了,而表演节目慢慢地也变成了淫词荒调。

张士信心中虽然不喜,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不好出声去得罪那帮难伺候的文人。可是张明善却不管那么多,一通言辞就把这帮文人一顿奚落,让张士信心里觉得舒坦。不过张明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刺头,文人倒也不好责备,说了几句便觉得无趣,于是便早早地散去。

当吕珍从太尉府出来的时候,张士信府上就只剩下张士信和张明善两人还在对酒痛饮。

“三爷走得蹊跷,死得冤枉啊!”张明善放下酒杯,黯然叹道。

“要是让老子知道谁害了三。哥,老子一定剥了他的皮。”张士信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十有八九应该是江南刘浩然干。的。”张明善毫不迟疑地说道。

“**,总有一天老子一定会踏。平江南,活捉刘浩然,然后把他千刀万剐,最后再剁碎了喂狗。”张士信对刘浩然的怨念可不是一般的重。

“踏平江南一时半会是办不成的。”张明善喝了一杯。酒,不以为然地说道。

张士信知道他德性就是如此,也不以为忤逆。

“不过有一处可以为三爷报仇!”张明善突然说道。

“哪里?”

“安丰。”张明善放下酒杯,盯着张士信说道。

“安丰,那里只有刘福通和小明王。”张士信迟疑了一。会道。

“如果刘浩然与陈友谅交战正急之时,将军出兵。安丰,你说他怎么办?”张明善点了一句道。

“妙啊!刘浩然一。定会转身去救安丰,陈友谅岂能放过他!”张士信一拍大腿道,他当然知道两军交战,一方突然撤兵,肯定会被反咬一口的。

“要是刘浩然不去救呢?”过了一会,张士信又迟疑道。

“那他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伪君子!”张明善不屑道。

“妙计啊,我立即去向兄长提及,让他派吕珍率兵攻打安丰!”张士信喜言道,不管刘浩然救与不救,都能让他吃上大亏,江南没有实力去打,但是让刘浩然在安丰载个大跟斗,这是张士信希望能看到的。

“不然,这安丰还是四爷去打比较妥当。”

“为何这么说?”张士信自问喝喝小酒,玩玩女人还行,让他带兵去打仗却是万万不行的。

“四爷,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一件大事。”张明善突然看了看周围,神秘地说道。

“什么大事?”

“刘福通席卷河南河北,你说他搜集了多少钱财?”听到这话,张士信心里不由狂跳。刘福通是红巾军的老大,他横行淮西、河南和河北,攻陷了无数的城池,就是汴梁、洛阳这样的天下大城也曾经落入他的手,按照张士信的想法,应该搜刮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你知道消息吗?”张士信的嗓子都有点变音了。

“我随四爷驻守徐州时,曾经抓到过一个人,他原本是刘福通弟弟刘知六的亲兵,从他嘴里知道了一点消息。”

“快说,快说!”张士信有点迫不及待了,刘知六是刘福通的亲弟弟,自然知道这隐秘之事,而刘知六后来被派去增援曹州,结果被元军伏击包围,兵败身亡,他的亲兵估计就是那是逃离出去的。

“四爷,不要着急,待我喝下这杯酒。”张明善不慌不忙,但是张士信却着急地不得了,紧张地看着张明善的每一个动作,恨不得把杯中的酒直接给他灌下去。

“据那位亲兵说,数年前的一个夜里,刘知六受命从汴梁押送一批箱子回安丰,正好他是随从之一。他在路上偶尔听刘知六酒后说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从洛阳、汴梁蒙古人、色目人手里搜出的财宝,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几十辈子的。”

听到这里,张士信的眼睛都快绿了。刘福通和刘浩然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只是刘浩然是逢元军必打,坚决不与元廷接触,对投降的蒙古人、色目人多少还网开一面;但是刘福通却不同,他要血腥的多,逮到蒙古人、色目人不问好坏一律砍头了事。而汴梁一直是元廷江北河南行省的中心,洛阳又是古都要城,里面的蒙古、色目贵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道存了多少珍宝,想来全部落入到刘福通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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