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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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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人也许不是你的军官们看到的弗雷曼人,他们一定是哈瓦特训练的,伪装成弗雷曼人的阿特雷兹人。这是惟一可能的答案。”
拉宾再次耸了耸肩:“那么,萨多卡人认为他们是弗雷曼人,萨多卡已采取了行动,来消灭弗雷曼人。”
“好!”
“但是……”
“让萨多卡人去采取行动。这样,我们不久就会得到哈瓦特。我知道这件事!我也预感得到!嗳,这一直就是一场竞争。萨多卡人去追剿几支无用的沙漠军队,而我们却得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阁下……”拉宾踌躇着,皱着眉头,“我总感到我们低估了弗雷曼人,在数量上和……”
“不要理睬他们,孩子!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所关心的是人口众多的城镇,那里有许多人啊!”
“有许多人,阁下。”
“他们使我不安,拉宾。”
“使你不安?”
“哦……他们中的百分之九十不值得担心,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小家族……一些人也许要干危险的事,还有野心。如果他们之中有人带着有关这里发生的、令人不愉快的消息离开阿拉吉斯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你知道我会有多么不高兴吗?”
拉宾紧张地吸了一口气。
“你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从每个小家族中抓一个人质,”男爵说,“每个离开阿拉吉斯的人必须知道,这是一场家族之间的战争。
萨多卡人对这件事没有责任,你明白吗?我们软禁公爵,向他提供了通常的住处。但是,在他接受软禁之前,一次不幸的事故使他丧生。情况就是如此。任何这里有关萨多卡的谣言一定会受到嘲笑。“
“正如皇上所希望的那样。”拉宾说。
“正如皇上所希望的那样。”
“走私者怎么办?”
“没有人相信走私者,拉宾。人们容忍他们,但是不会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你要在那个地区大量地贿赂……采取其他我相信你能想出来的办法。”
“是,阁下。”
“你在阿拉吉斯要做两件事,拉宾,横征暴敛和无情镇压,这里不应该有怜悯。这些傻瓜就是这个样子——妒忌他们的主人、总在等待机会反叛主人的奴隶,决不能向他们显示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
“能够灭绝整个星球吗?”拉宾问。
“灭绝?”男爵迅速转过头来,惊讶地说,“谁说灭绝?”
“唔,我原以为我准备移入新的家族,并且……”
“我说的是榨取,而不是灭绝,侄儿。不要毁灭掉这里的人,而是迫使他们归顺。你一定属于食肉动物,我的孩子。”他笑起来,那张露出酒窝的胖脸就像婴儿一样。“一个食肉动物不会停止吃人。
不要怜悯,不要停止压榨。怜悯是妖怪,它可以被饥饿的肚子、干渴的喉咙打败。你随时要感到饥饿和干渴。“男爵摸着吊带下面突出的肚子,“像我一样。”
拉宾左右看了一下。
“一切都明白了吗,侄儿?”
“除了一件事,叔叔。那个星球生态学家,凯因斯。”
“啊,是的,凯因斯。”
“他是皇上的人,阁下。他可以随意地来去,他与弗雷曼人的关系十分密切……与一个弗雷曼人结了婚。”
“到明天夜幕降临时,凯因斯就要死了。”
“那是件危险的事,叔叔——杀死皇上的仆人。”
“你怎么认为我这样快就做得这样过分呢?”男爵说,他声音低沉,充满了一些说不出口的形容词,“此外,你永远不必担心凯因斯会离开阿拉吉斯,你忘了他有衰微香料瘾。”
“当然!”
“知道的那些人,不会做出任何会威胁到他们的供应物品的事,”男爵说,“凯因斯当然也应该知道。”
“我忘了。”拉宾说。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
过了一会儿,男爵说:“顺便说一下,你要把对我自己的供给当做头等重要的事。虽然我有大量的私人积蓄,但是公爵的人那自杀般的袭击,使我们把大部分积蓄都花掉了。”
拉宾点头表示赞同:“是的,阁下。”
男爵高兴起来。“那么,明天早上,你把留在这里的人集合起来,对他们说:”我们尊敬的帕迪沙皇上,已派我来管理这个星球,结束所有的争端。‘“
“知道了,阁下。”
“我相信你这次会干得不错,明天我们再详细地讨论这个问题。现在,让我睡觉。”
男爵收起屏蔽辐射场,望着他的侄儿,直到看不见他。
头脑简单,男爵想,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当他对他们感到厌烦时,他会把他们碾成血浆。然后,我把菲得·罗斯派来替他们解除重压,他们会为他们的拯救者欢呼。敬爱的菲得·罗斯,仁慈的菲得·罗斯,是他把他们从野兽拉宾的蹂躏下解救出来。菲得·罗斯才是他们愿意跟随、愿意为之去死的人。这个孩子到那时就会知道如何无所顾忌地去压榨他们。我相信他才是我们需要的人,他会懂得这一点的。他会成为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真正可爱的孩子。
第五章
在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沉默。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童年简史》
保罗竭力控制住扑翼飞机,越来越感到他们正在冲出交织在一起的风暴的力量。他那不只是门泰特的意识根据片断的细节运转着。他感到尘土扑面而来,如滚滚的巨浪,和涡流混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
机舱内成了一个充满仪表盘的绿光照明的发怒的盒子,舱外黄褐色的尘土流毫无特色。他开始透过薄薄的屏蔽往外看。
我必须找到正确的旋涡,他想。
有一段时间,他感到风暴减弱,但是仍然使他们摇晃不定,他等待着冲出另一个旋涡。
旋涡起初像一个突来的巨浪,摇动着飞机。保罗不顾害怕,把飞机向左倾斜。
杰西卡看着飞行姿态控制球的运动。
“保罗!”她尖叫起来。
旋涡使他们打转、扭曲、翻转。它把飞机向上抛起,就像喷泉上的一块薄木片,把他们从旋涡上面吐了出去——像在一团被月亮照亮的、盘旋上升的灰尘中的一颗有翅膀的微粒。
保罗看着下面,看见了那个极不情愿抛弃他们的充满尘土的热风柱。暴风逐渐变小,像一条干枯的河流流入沙漠,慢慢消失——他们乘着上升气流飞行时,银灰色的风柱变得越来越小。
“我们飞出了旋涡。”杰西卡小声说。
保罗扫视着夜空,调转飞机,避开猝然下落的尘土。
“我们已经逃离了他们。”他说。
杰西卡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她强使自己镇静下来,看着正在消失的风暴。她的时间感觉告诉她,他们在那各种自然力量的相互配合下,已经被肆虐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但是她思想中的一部分,把这次经历的时间看成是一生,她又获得了新生。
就像一次祈祷,她想,我们面对着它,但却不能抵制它。暴风从我们身边经过,包围着我们,它消失了,我们仍然存在。
“我不喜欢机翼发出的响声,”保罗说,“那里受了一些损害。”
通过手上的控制,他感到飞机发出嘎嘎的声音。他们飞出了风暴,但是还没有进入他梦中预见的地方,然而他们逃出来了。保罗感到在发抖。
他发抖了。
这种感觉像磁石一样,并令人感到害怕。他发现自己遇到一个问题,什么东西使他发抖。他觉得部分是因为阿拉吉斯充满衰微香料食物,也可能是因为祈祷,好像言语具有它自己的力量一样。
“我将不会感到害怕……”
原因和结果;尽管有邪恶,但是他仍然活着。他感到没有祈祷的魔力,就不可能有那一点自我意识,并使自己不倒下去。
古代欧洲基督教《圣经》上的话在他的记忆中回响着:“我们缺乏什么样的感觉,而使我们看不见、听不见我们周围的另一个世界呢?”
“周围还有岩石。”杰西卡说。
保罗的精力集中在扑翼飞机的启动器上,摇摇头,把那种感觉排除掉。他看着他母亲指的地方,看见前面右边的沙漠上,一片黑暗,形状各异的岩石向上升起。他感到风绕着脚踝子转,在机舱里捣起一片灰尘。某个地方有一个洞,可能是风暴的杰作。
“最好让我们降落在沙面上,”杰西卡说,“机翼或许不需要完全刹住。”
他看着前面的一个地方,点点头。那里,喷沙的脊梁隆起,伸入沙丘上方的月光中。在沙漠中我们能活很长的时间。弗雷曼人住在这里,他们能做,我们也能做。
“我们一停下来,就朝那些岩石跑,”保罗说,“我来拿背包。”
“跑……”她沉默了,点点头,“沙蜥!”
“我们的朋友,沙蜥,”他纠正她,“它们会吃掉这架扑翼飞机,就没有了证明我们在哪里着陆的证据。”
他考虑得真周到,她想。
他滑行得越来越低,在着陆的过程中,使人有一种快速运动的感觉——模模糊糊的沙丘的阴影,升起的岩石像岛屿一样。扑翼飞机东倒西歪地撞在一个沙丘的顶部,跳过沙谷,撞在了另一个沙丘上。
他用沙来降低速度,杰西卡想,我应该赞誉他的才能。
“系好安全带。”他警告说。
他向后拉着扑翼飞机的刹车装置,先轻轻地,然后越来越用力。他感到空气打旋,展翼越来越快地往下降。风尖叫着穿过重叠的屏蔽和一层层的翼叶。
突然,飞机微微地倾斜,飞机左翼由于暴风的吹打而变得脆弱,向上向内卷曲,砰的一声,掉到飞机的侧面,断裂了。飞机滑过一个个沙丘,向右扭转,翻了一个筋斗,底面朝天,机头埋在一道沙暴中的第一个沙丘里。他们倒在了机翼的那一边,右翼上翘,指向星空。
保罗解开安全带,向上跃起,越过他母亲,把门拧开。他们四周的沙蜂拥流入机舱,发出燧石燃烧一样的干燥的气味。他从后座把背包拖了出来,看见他母亲自己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走到左边座位边上,钻了出来,爬到飞机的金属表层上。保罗跟着,抓住背包带,拖着它。
“快跑!”他命令道。
他指着沙丘的那一边,他们可以看到一座风沙雕刻成的石塔。
杰西卡跳出飞机,跑起来,快速攀上沙丘。她听见保罗喘息着跟在后面。他们爬上一条弯弯曲曲向岩石延伸的沙脊。
“顺着这条沙脊跑,”保罗说,“这样快些。”
他们拼命朝岩石跑去,沙绊着他们的脚。
一种新的声音开始使他们明白:一种无言的低语声,一种在地上滑动、摩擦而发出的嘶嘶的声音。
“沙蜥!”保罗说。
声音越来越大。
“快一点!”保罗气喘吁吁地说。
第一块岩石像一片倾向沙地的海滩,位于他们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这时,他们听到身后金属嘎吱嘎吱被咬碎的声音。
保罗把背包移到右手臂,抓住背包带。他一边跑,背包一边拍打着他身体的侧面。他们快速地爬上突出的岩石,经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风沙雕刻成的沟壑,爬上到处是砾石的岩面。呼吸变得干燥,喉咙里发出喘气的声音。
“我跑不动了。”杰西卡喘着粗气。
保罗停下来,把她推入一个岩石的凹缝里,转过身来,看着下面的沙漠。一个运动着的沙堆向前移动,与他们所停留的岩石小岛平行——月亮照着,沙浪起着涟漪,浪头般的沙堆大约一公里远,与保罗的眼睛几乎一样平。它走过的道路上,扫平的沙丘弯弯曲曲——一条短短的曲线越过他们放弃了的、被咬碎了的飞机的那片沙漠上。
沙蜥所在的地方,没有了飞机的痕迹。
土堆般的沙包又移向沙漠,从它自己走过的路上迅速地退回去。
“它比吉尔德的飞船还要大,”保罗小声说,“有人告诉我,沙蜥在沙漠深处长大。但我没有想到……好大啊!”
“我也没有想到。”杰西卡喘着气说。
那东西再向外,远离岩石,带着一条弯曲的轨迹,快速朝地平线跑去。他们听着,直到它远去的声音消失在他们周围轻微的沙动声中。
保罗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映着霜白月色的陡坡,引用了《凯塔布·阿·伊巴》中的一句话说:“‘在夜间旅行,白天在黑暗的阴影中休息。’”他看着他母亲:“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的黑夜,你能继续走吗?”
“休息一会儿。”
保罗走上岩面,肩背着背包,系好背包带。他站了一会儿,手里拿着定位罗盘。
“你准备好了就说一声。”他说。
她从岩石上站起来,感到力量恢复了。“走哪条路?”
“这条沙脊通向的地方。”他指着说。
“走入沙漠深处。”她说。
“弗雷曼人的沙漠。”保罗小声说。
他停下来,由于还记得卡拉丹的预知梦境中的幻象而战栗着。
他见过这个沙漠,但是和梦中见过的沙漠的形状多少有点不同,像一个消失在记忆中没有记住的视觉幻象。现在这一视觉幻象投射进真正的环境时,又像没有完全记住。这个视觉幻象似乎在移动,从不同的角度走近他,然而他仍然一动不动。
在梦中,伊达荷和我们在一起,他记起来了,但是,现在伊达荷死了。
“你找到要走的路了吗?”杰西卡问,误认为他拿不定主意。
“没有,”他说,“但是,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走。”
他把背包紧紧地背在背上,坚定地沿着岩石上风沙凿成的“运河”向上爬,这“运河”开凿在月光照着的岩面上,阶梯形的山脊向南延伸。
保罗沿第一条山脊爬上去,杰西卡紧跟在他后面。
一会儿,她就注意到他们经过的道路成了一个需要立即解决的特殊问题——岩石间的沙坑使他们行动迟缓,风沙雕刻成的山脊锋锐割手,障碍物迫使他们做出选择:从上面越过去,还是绕过去?岩石群有着自己的格调。仅仅在需要的时候,他们才讲话,并且要用嘶哑的声音费力地说。
“这儿要小心些——这条山脊多沙而滑。”
“注意,不要在这块岩石上碰着头。”
“呆在这山脊下面,月亮在我们背后,月光会把我们的行动暴露给那边的任何人。”
保罗停在一处岩石的亮处,背包靠在一条窄小的山脊上。
杰西卡靠在他身旁,庆幸有一会儿的休息机会。她听见保罗在拉滤析服的水管,吸了一点自己回收的水,这水有点咸味。她记得卡拉丹的水——高大的喷泉围绕着天空的弯穹。如此丰富的水,一直没有为自己所重视……她站在它旁边时,只注意到它的形状,它反射的光,或者它发出的声音。
停一下,她想休息……真正的休息。
她想到怜悯能使他们停下来,哪怕只停一会儿。没有停止就没有怜悯。
保罗从岩石脊背上撑起来,转身爬过一个斜坡。杰西卡叹了口气,跟着走下去。
他们滑下斜坡,落到广阔的沙洲上,沙洲通向凹凸不平的土地那一边的陡峭的岩石。他们陷入了不连贯的运动节奏中。
杰西卡感到这一夜他们受到了手脚下面的物质的支配——圆石、豆大的砾石、石块,豆大的沙、沙本身、粗沙、细沙或粉末一样的沙。
粉末钻进鼻腔过滤器,不得不把它们吹出来;豆子一样的沙和砾石在坚硬的岩面上滚动,很可能因不小心而发生事故;石块的尖角很容易使人被划伤。
到处存在的一片片沙浪拖住他们向前迈进的脚。
保罗突然在一块岩石上停下来,他母亲跌倒在他怀里,他把她扶住,使她站稳。
他指着左边,她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看清他们站在一个悬崖上,悬崖下面二百米处是一片沙漠,绵延伸展,像静止的海洋。它躺在那里,起伏着月白色的波浪——角形的阴影消失在曲线形的沙浪之中。远处,尘雾升起,笼罩着灰色朦胧的陡坡。
“广阔的沙漠。”她说。
“要走过这样宽阔的沙漠。”保罗说,他的声音因过滤器盖着脸而被压低。
杰西卡左右看了看——下面只有沙。
保罗直视前面,看着裸露的沙漠的远处,注视着月亮经过时阴影的移动。“大约有三四公里宽。”他说。
“沙蜥。”她说。
“肯定是。”
她只注意到自己疲惫,而浑身肌肉的疼痛使她的知觉变得迟钝:“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吗?”
保罗放下背包,坐下来,靠在背包上。杰西卡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支撑着自己,倒在他旁边的岩石。她坐下时,感到保罗转过身去,听见他在背包里面找东西。
“拿着。”他说。
他把两粒能量胶囊塞进她手里时,她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干燥。
她从滤析服水管中吸了一口水,把两粒能量胶囊吞进肚里。
“把你的水喝完,”保罗说,“常言道,保存水的最好的地方是你的身体,它使你保持能量,你会更强壮。信任你的滤析服吧!”
她服从了,把贮水袋中的水喝光,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她想到,疲惫时,觉得这儿是多么安静啊!她回想起曾经听到诗人骑士哥尼·哈莱克说过:“一口干燥的食物和安静胜过充满牺牲和战斗的房舍。”
杰西卡把这些话说给保罗听。
“那是哥尼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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