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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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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去吧。”
我们搭电梯到二楼,在走廊上走着,我发现侦探事务所门口放了一个四角形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是一个保鲜容器,盖子是透明的,看得见内容物,好像是红豆饭。
“牧子阿婆还真的送来了!”
“正好,这个也拿来当晚餐吧。”
我们走进侦探事务所。
“天啊,还是这样。”
冬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摘下墨镜,不断地眨眼。看到她在屋里摘下墨镜,我真的很高兴。
“不可能在两天之内就改变吧?这个样子都已经几年了。”
“我快速整理一下,你用锅子煮水。”
“煮水……不能用电热水瓶吗?”
“热水瓶不能煮什锦火锅吧!”
冬绘边说,边卷起黑色毛衣的袖子,迅速地从墙边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机械零件和垃圾。
“哦,什锦火锅。”
“对啊,看这些材料大概也猜得出来吧?”
塑胶袋里有白菜、葱、萝卜、几种菇类、白肉鱼、魔芋丝和棉豆腐、橙汁及七味辣椒,最深处还躺着三罐500ml的罐装啤酒。
“有卡式煤气炉吗?”
“有是有……不过,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放在哪里?”
“那里。”
我拉开厨房顶棚的橱柜,指着最里面。
“七年前,我好像看过它在最里面。”
老实说,秋绘比我高很多。
“拿不到耶。”
“伤脑筋。”
“没有梯子吗?”
“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椅子呢?”
“有一张,不过帆坂带回去了。”
“说的也是。嗯……”
没办法,我只好到隔壁借椅子。
我敲了敲203号的门,里面齐声传来一句“门没锁”。我一开门,就看到糖美和舞美并肩坐着,正沉迷于电视游戏机。
“妈妈还没下班吗?”
“她说今天会晚点回来。”
“所以我们可以玩个痛快。”
两人都对着电视机回答。画面上,留着唇髭的外国人动作灵巧地击倒敌人。如果不认识她们,看到这幅光景,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这两人感情很好地共用一只游戏手柄。
“你们还是这么灵巧……”
“因为也没别的办法啊。”
“不这样就玩不成了嘛。”
“就算当场跳脚……”
“就算光是来回踱步……”
“也很无聊啊。”
“也没意义吧!”
“别闹别扭,我只是觉得佩服。”我拍拍她们俩的肩,安抚她们,“打太久视力会变差哦!可以借张椅子吗?”
“可以啊,不过你要做什么?”
“该不会炒了帆坂大哥吧?”
“才不会……那我借这张啰。”
我拿着椅子回到侦探事务所,从顶棚的橱柜里拉出卡式煤气炉,装上煤气罐,转动开关,竟然还能点火。我在锅子里装水,放上炉子煮,同时也悄悄回头,偷看迅速收拾房内的冬绘。垂在脸旁的乌黑秀发随着她的移动而摇晃,每一摇晃,都能从发间微微看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眸。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穿过的衬衫?天啊,地毯烧出这么大的洞。”
虽然不停地抱怨,不过冬绘的侧脸看起来很愉快。她究竟想怎样?是察觉到我平常没有好好吃东西,所以可怜我吗?还是她原本就是个喜欢照顾别人的女生呢?
看着忙碌的冬绘,看着看着,我发现心底有种温热的东西不断地膨胀。
“别产生那些无谓的期待……”
我在嘴里喃喃自语,并且深呼吸。
一到冬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我为了让脑袋里的东西切换,开始将冬绘带来的东西从塑胶袋里拿出来。
“咦——里面没筷子哦。”
一听我这么说,冬绘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这里没筷子?”
“不,也不是没有……”
“如果有,那不就好了?”
“是没错啦……”
“当然也有碗盘吧?”
看到我点头,冬绘摆出略微不解的表情,又开始整理地板。我带着些许空虚的心情,瞄向流理台下方。那里收着两套长时间没使用的餐具,其中筷子、马克杯和饭碗的花样相同,只有大小不同。
小的那一套以前是秋绘用的。
祸从口出
不久,在垃圾堆的中央产生了一个小空间,煤气炉和锅子就放在那里。为了不让味道闷在屋子里,我们打开了通往接待处的门,面对面坐下,轻轻拿起啤酒罐干杯。
“我真的可以用这个吗?”
看着放在面前的碗和筷子,冬绘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已经洗过了,应该很干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想太多,倒是我觉得不好意思,只有这种餐具,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在这里用餐。”
什锦火锅还蛮好吃的,牧子阿婆的红豆饭也不错。
只不过,看着冬绘在自己面前用着秋绘用过的筷子,扒着秋绘用过的碗,心底弥漫着一股寂寥的感觉。我想,冬绘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吧,所以彼此之间并没有产生愉悦的气氛,只顾着埋头吃喝,我一下子就喝光了一罐啤酒。
“你们住在一起吗?”
我们之间突然没了话题,不自觉地抬起头后,冬绘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问道。她大概想装作不经意地问,可惜演技太差。我也用三流演技,先是假装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接着才“啊啊啊”地点点头。
“只有短短的一年。”
“你们分手了吗?”
“算是吧。”
“是不是你上次说跟我的名字很像的人?”
“对,就是那个人。她叫秋绘……低头。”
“什么?”
“低头……对,就是那样。”
我隔着冬绘的头,扔出空罐。罐子飞越接待处,撞上大门的那一瞬间,四个声音同时“哇”地叫了起来。
“——谁?”
冬绘吓一跳回头。
“野原大叔、牧子阿婆、糖美和舞美——喂,快回自己家去!”
四种脚步声啪跶啪跶地散去。我听到牧子阿婆的咋舌声、双胞胎的哄笑声以及野原大叔骂“真小气”的声音。
“红豆饭,谢啦。”
我开口道谢。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你刚才在准备火锅的时候,脚步声就慢慢聚集过来了。”
“你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呀。”
“我认识他们很久了啊,除了帆坂的脚步声以外,我都认得出来。”
我们再度回到什锦火锅。当我正在思考该讲些什么时,冬绘抢先一步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有没有秋绘小姐的照片?”
“没有,她不喜欢拍照,她的个性就是那样。”
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好几次想找秋绘合照,她总是拒绝。
“我又不可爱——”
她总会这么说。但是,我打从心底认为秋绘很美,所以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我再怎么说她漂亮,她就是不肯接受。
“不要讲客套话——”
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她悲伤地别过头去的侧脸。
“她那么讨厌拍照啊,跟我一样呢。”
冬绘喝着啤酒,抬头望着天花板。
“我也没有半张自己的照片。从小,被大家嘲笑过这双眼睛以后,我就决定绝不拍照。如果是逃不掉的学校团体照,我会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低头。到现在我连驾照和护照都没有呢。”
冬绘寂寥地笑了笑。
其实我手边有唯一一张秋绘的照片,但是我没有说出口。那是我们俩到福岛县短期旅行时拍的。
在乡下的角落,有一个旧式圆形邮筒,上面停着一只鸽子。秋绘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鸽子。
“我喜欢鸽子——”
我悄悄拍下秋绘的侧脸,将冲洗出来的唯一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用保鲜膜包好,以免受损,然后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
“这世上大概没有一张我长大以后的照片。”
“那我来拍下这珍贵的一张吧!”
我伸手欲拿起地上的数码相机,冬绘急忙抓住我的手。
“照片真的不行。”
“那我下次找机会偷拍好了。我虽然专门窃听,但怎么说也算是侦探,那方面的技术也不是没有。”
“真恶劣耶。”
听到冬绘有点撒娇地这么说,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不像前四菱商社员工会说的话。”
冬绘的表情在刹那间僵住了。
糟糕!我心想。
祸从口出,就是这种情况。
近朱者赤
“——原来你知道那里的做事方法。”
冬绘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出声回答:
“在这个业界很有名啊。”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这样不是没办法保证我会按照你的指示工作吗?”
“无法保证这一点,雇用谁都一样。”
“可是,也不需要刻意找在那里工作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讲完之后,我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比喻。
冬绘过去工作的四菱商社是个恶名昭彰的侦探事务所,任意破坏侦探事务所应有的职业道德,员工各自中饱私囊,毫不在乎地做出最差劲的行为。
说穿了,就是勒索。
举例来说——某男性客户委托四菱商社调查妻子外遇。此时,四菱商社的人会先依照委托内容,调查客户之妻,拍下她的外遇现场。如果是正直的侦探,这时候就会把证据照片及写好的调查报告交给客户,收取报酬,结束本案。然而那些家伙并不这么做,他们会将到手的证据照片,丢给原本被调查的妻子,勒索金钱。当然,他们不会告诉对方是其丈夫委托调查的,在这一方他们只会扮演随机的恐吓者。妻子付钱,买下这些照片。侦探事务所结束与妻子的交易之后,才写调查报告给客户,也就是这位丈夫,内容是妻子没有发生外遇,然后再从丈夫手中,收取约定的报酬。也就是一件案子,领两次报酬。
听说被要求买下证据的另一方,并不会报警或告诉丈夫,因为四菱商社要求的金额并不多。这个部分,那些家伙拿捏得很好。这种作法除了用在夫妻之间,也用在譬如女儿结婚对象的信用调查、新招募员工的信用调查或企业的纠纷等等。而且这不是个人的假公济私,是有组织的做法,勒索到的部分金钱还要缴给公司。在东京都内的侦探事务所相继倒闭的同时,只有四菱商社的业绩不断成长,这种情况要说是理所当然,也真的是理所当然。
今年入秋,发生了一件新闻。一些经常在东京都内宾馆偷情的男人,纷纷收到了勒索信,内容都是“我们知道您的秘密,在○月○日,我们拍到您在宾馆里的照片。如果不想让这段关系公诸于世的话……”这没什么难的,只要找出车子停在宾馆的车主,寄出同一封勒索信就行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听说每十人就会有一人真的汇钱。汇款帐号是利用户口名簿违法开立的户头,警方到现在还无法掌握特定犯案者。然而,在侦探业界,人人都知道那是四菱商社干的好事。
“我很想离开……”
过了一会儿,冬绘轻声说道。
“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想法,不想再干这种事了,不想再陷人于不幸了。或许你并不相信……”
“不,我相信。”
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我拿起筷子捞起锅里的食物。从混浊的汤底捞出来的是煮得过久的蒟蒻丝,不过一吃进嘴里,却发现非常入味,真是好吃。冬绘则在已经没什么雾气的另一端,用那双眼睛仔细地观察我。
“你要离职时,四菱商社没有为难你吗?”
现在想一想,做出这种流氓行为的侦探事务所,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员工离职。因为这些员工多少都握有不能外泄的情报。
“我是逃出来的。”冬绘回答,“我想,他们应该找不到我。我为了随时逃脱,原本就用假名在那里工作。”
“假名——是什么?”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冬绘无言地摇摇头,或许她并不愿意回想那里的事情。
“我们用剩下的红豆饭来煮稀饭吧?”
“应该不好吃。”
“也对。”
于是我们隔着火锅,沉默了。
“对了,她是怎样的人?”
在夜更深的时候,冬绘再度提起秋绘的话题。
“为什么问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地上放着我们后来又去买的八罐啤酒。
“她是普通人。”
“没照片真可惜。”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拿起丢在沙发上的钱包。
“其实有一张。”
冬绘看着我从钱包里拿出来的照片。我已经不需要看了,一闭上眼,眼底就能清楚地描绘出影像——秋绘站在圆形邮筒旁,左脸朝向这边,望着鸽子微笑,一头清爽的棕色长发笔直地垂落腰际。
“真漂亮……”
冬绘轻声说道。
“又高又窈窕,真羡慕。”
后来,冬绘将照片还给我,直视着我。
也许这时候我能说出口——我突然这么觉得。
也许我能说出接近冬绘的真正原因;说出其实要她帮忙是假的,我接近她的真正原因。
然而,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
因为冬绘缓缓地移动上半身,然后印上我的唇。
这世上,真的无法预料何时会发生什么事。
东平的神技
在天色微明,还有点昏暗的时候,冬绘走出我家大门。我说要开车送她回家,可是她拒绝了。
“你今天一早不是得去谷口乐器?”
“送你回去之后,还来得及。”
“不行,睡眼惺忪开车太危险了。”
“好吧。那我今晚开车去接你。”
“今晚?”
“是工作啦。我想再潜入黑井乐器一次。”
“可是,今晚……”冬绘别开脸,戴起墨镜,“我想把家里整理好,能不能改天?”
“调查到现在完全没有进展,所以我想尽快进行……好吧,如果你这么说,那就改天吧。”
我发现自己的业务最优先主义动摇了。这不太好,可别让帆坂察觉,他太认真了。
冬绘微笑着说“对不起”后,稍微瞄了左右两边。
“在被你朋友发现之前,我最好赶快离开吧!”
“是啊,如果被他们撞见,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了。”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的壮男从走廊彼端靠近。不,其实以逼近来形容比较恰当。他穿着短裤、黑衬衫,打着鲜红领带,还套着一件紫色夹克。
“哦,是东平。”
“东平——你是说很喜欢扑克牌的那个人吗?”
“对。他不会乱说话,所以没关系。别看他那样,他还蛮可靠的唷。”
东平摆动着短裤底下那双宛如圆木的粗腿,在走廊上走着,突然抬头看向我们这边,满意地笑了,露出全是蛀牙的门牙。在剪齐的浏海下方——宽阔的额头正中央,写着一个黑黑的“神”字。那是他自己每天早上用麦克笔写上去的。
“早,东平,晨间散步吗?”
东平像是在脑海中反覆回味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张嘴并点点头。不过,他好像后来才理解我的问题,接着发出粗犷的嗓音说了声“啵”。听惯的人就知道这是表示“没错”的意思。
以前,老天爷在东平的脑袋里稍微动了点手脚,从此让他丧失了几种在日常生活上的灵巧度,但也让他得到了两种很棒的能力;一项是扑克牌魔术,另一项就是在狗屋上贴黑桃J,在我家门口贴红心K的能力。或许可以说是……预知能力吧,反正就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才能。
“东平,这位是我的新员工,她是冬绘小姐。你来得正好,帮我们算一下今后的运势吧。”
“好。”
“哎呀,你干嘛……”
东平突然弯腰,将手伸进冬绘的手提包里,因此吓了她一跳。当东平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副完整的扑克牌时,她更惊讶了。
“东平很厉害哦……你注意看。”
我后退一步,一副看戏的模样。
东平大大地张开双手,用中指和大拇指捏起右手的扑克牌,一直到扑克牌变成U字型。接着,微妙地抖动大拇指,让扑克牌连续弹到左边。扑克牌在空中飞舞,扬起的风足以吹动站在一旁的冬绘的浏海,弹出来的扑克牌一直线地弹到东平的左手,如同被吸入般收进他的大手掌里。所有的扑克牌都移过去后,这次从左手到右手,以相同的方式移动扑克牌,扑克牌就在瞬间来回移动了三次。冬绘惊讶地张着嘴,目不转睛。
“这家伙的占卜还挺准的哦。”
就在我这么说的同时,东平发出“呼”的一声。这次,右手的扑克牌如同彩虹般在他面前划出弧线,移动到左手。这个动作结束后,在他的厚唇上衔着两张扑克牌。
“只有两张……用嘴叼的吗?”
冬绘以半信半疑的口吻问道。东平“啵”地点点头,将两张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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