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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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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万岁!王万岁!”
无视礼法的相拥,无视天地的相抱,无视万生万物万军的相依震慑住所有的人,撼动所有的心!
下马,屈膝,俯首,山呼!为眼前这一体的双王!
“王万岁!!!”
康城的城楼上白凤、墨兰旗并扬风中,城中十万墨羽骑、风云骑和睦相处,经过了与皇华大军的数场决战,同生共死中已令风墨军将士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也真正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连日来车旅疲惫,还是早些休息,臣等先行告退。”康城府邸大殿中诸将向两王报告所有事务后即行告退。
“下去吧。”
惜云挥手令诸将退下,转头看看面有倦色的兰息,若是以往,便是再劳累断未见有此神情,而今……这副身子到底也是不如从前了!
以眸示意双胞胎送兰息回房休息,而自己则将未完之事一一处理。
华灯初上之时,案上已整整齐齐,推开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由一个激灵,可却不想关窗,静立窗前,仰望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天幕上挂着疏淡的星月,地上的灯火都比之要来得明亮。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抬手抚额,幽幽长叹,这暗淡的星月,这冷冷的寒夜,似暗示前路,前路啊……可视不可逐!
“王,该用膳了。”门被轻轻推开,六韵、五媚各捧一盒。
“先放着罢。”惜云淡淡道。
“王,早过了用膳之时了。”六韵却固执的将盒中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和五媚各自一躬身,“请您用膳!”
“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惜云无奈的摆摆手,走至桌前坐下。
六韵与五媚闻言一笑,齐道:“老妈子才能管着您。”
惜云哑然失笑,拾起碗筷。
“久微哪去了?”吃罢饭,问道。
“先生在为息王煎药。”五媚答道,一边收拾着碗筷。
“哦。”惜云点点头。
“王,香汤已备好了。”另一边六韵从内室出来。
“嗯。”惜云点点头,走入内室,热气缭绕,暗香涌动,“弄这么香干么,真是麻烦。”喃喃抱怨着。
“王,您虽然是一国之君,但请您别忘了您还是一个女人。”一旁的六韵义正词严,“女人当然要好好保养!”
“知道了,老妈子。”
惜云叹一口气,刚要动手解衣,一旁六韵、五媚早就伸过手来了,刚想要说话,可一看那两双满含告诫的眼睛,忙罢手:“记得,不但是一个女人,还是一国之君,所以等着别人服侍就是了。”
六韵、五媚满意的点头。
“六韵,若你不当宫中女官,你最想做什么?”泡在热热的香汤中,一身的寒意顿消,骨酥筋软,白雾缭缭中,惜云不由舒服的轻闭双眸。
“臣自小即进了宫,此次若不是有幸随王出来,几都忘了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六韵动作轻柔的洗着惜云一头乌丝,浅浅的笑着,“若臣不当宫人了,便想做个女先生,收一些女学生,将臣这些年收集的王所作的诗文广传于世,让世间也多几个王这般奇绝的女子!”
“呵……做女先生的想法不错,只不过所传之道却是选错了。”惜云淡淡的笑道。
“她就是爱训人,若当个女先生不正好名正言顺嘛。”一旁的五媚取笑道。
“多嘴!”六韵瞪她一眼。
“嘻嘻……难道说错了?往常宫里那些人没少挨你训的,一个个见着你呀就似鼠见着了猫,逃命似的闪!”五媚轻笑,知道碍于王在,她绝不敢怎么样的。
“那都是那些人心虚!”六韵正气凛然道。
“嗯。”惜云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那五媚想做什么?”
“臣呀……臣就想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一生。”五媚眨眨眼道。
“不知羞!”六韵屈指一弹,弹得五媚满脸的水雾。
“这有什么羞的,男婚女嫁,人伦常情。”五媚甩甩头,一双巧手一刻也不闲着。
“女先生、贤妻良母……嗯,都不错。”惜云点头,重又闭上双眸,微微一笑道,“本王会成全你们的。”
“咦?”六韵、五媚不由一怔。
但惜云已闭目,神色静然,已不欲再语。
两人当下按下心头疑惑,专心服侍。
室中顿时一片沉静,只余哗啦水声,迷蒙热气,幽幽暗香,以及那藏于朦胧水气中的激涌思绪。
当一切完毕后,迷雾中缓缓睁开的双眸湛亮如星,清辉满室。
“替本王着朝服,再宣齐恕、程知、徐渊三位将军。”
“是!”
“按这药方,早晚各一,三月不断。”
一间华雅的房间里,久微将一纸药方递给双胞胎。
钟离躬身接过,目光却扫向半卧床榻的兰息。
“多谢久微先生。”兰息浅笑颔首。
“不用谢我,你不过沾了夕儿的光罢,若非顾着她,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久微却毫不领情,直言不讳。
“嗯。”兰息也不以为忤,微笑点头道,“先生说得是,息无需谢先生。想先生那纸丹书可也有息一份功劳,先生都没谢过息,不如就此两相抵销罢。”
“你……”久微瞪目看着眼前这个笑得雍容雅气的人,不由暗自嘀咕难怪夕儿要骂他是狐狸,只不过面上倒也不表现出来,自自然然的绽开一抹浅笑,也是笑如春风,“息王果是公正明理。”这话半真半假半笑半讥。
“彼此,彼此。”兰息雅笑温文,好不和气。
“哪里,哪里。”久微浅意盈盈,好不亲切。
这一边的两人话里藏刺,笑里藏刀,另一旁的双胞胎却是声色不动,各自忙着手中的活。
久微瞟一眼道:“这两小子虽小,若放出去也是一方人物。”
“那当然,强将手下岂有弱兵。”兰息理所当然。抬手掠掠眼角的发丝,只是看到那灰白的发,眉心一皱。
“应该说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属下!”久微讥道,待看到兰息抚着发的动作,不由翻翻眼,“一个大男人不用这么在意容貌吧?!”
兰息瞟一眼他,然后悠悠然道:“闻说那医者本领只三分者越是架子高,医时也只尽那一分力,治好三分标,留下七分根,好让病人越发的唯诺,越发的贵礼相待。”
久微闻言那隐慧的双眸寒光一闪,但马上又恢复温和平静,和气的笑着道:“想昔日那兰息公子乃天下倾慕的美男子,与风国惜云公主可谓才貌相当,璧人一对,只是如今,风王依是容华绝世,息王却是苍颜白发,可真是天差地别呀!唉……真为我的夕儿心痛!”平和的语气,偏偏在“我的夕儿”这四字上重重咬音,满意的看着对面那人面色一僵。
兰息那一僵也不过一瞬,马上又雅笑盈盈,但一双墨眸却似冰潭般寒意森森,目光如剑,偏语气还是那般温雅:“息虽已不再容颜如昔,但可换得惜云性命无忧,实也心慰无悔。而且……”剑锋似的目光扫视着久微的脸,似要在上面刮下一层皮来,“总比某些藏头隐面不敢见人的家伙要强些!”
久微闻言是一气一愣一怔,顿时僵在那里,紧紧的盯着兰息,目光也利如剑锋,似想将对面那人一切两开,好看清那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构造,那心是不是真比别人多一窍!
“我倒不知你们两人竟也‘意趣相投、言语相悦’!”清清亮亮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两人移目望去,正见惜云拂帘而入,面上似笑非笑。
“夕儿!”久微马上迎上去。
温柔的笑,温柔的语气,顿时让身后的人不自觉的推倒了醋壶,什么‘夕儿’的,真是刺耳!
“久微。”惜云目光停在久微的脸上,“说真的,我也好奇你真正面貌是何样呢,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你吧。”
“呃?”久微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夕儿想看?”
“当然。”惜云点头,眼眸一瞬间变得晶亮,那神情似发现了什么稀奇好玩之物。
“还是不要看了。”久微却似有些为难的道,只可惜满眼的诡笑,“我担心某人会自卑得想撞墙。”
“我想自卑的另有其人吧。”兰息却是不温不火的道,“若不是自卑、妒忌,又怎会不肯完全的治好本王!”
“妒忌?你以为你是谁呀?!”久微猛然回首,瞪着床榻上躺得无比舒服的人,本想好好骂一通,不过怎么也不能失了颜面风度,强压怒气,力持平淡,只不过吐出的话语却不再好听了,“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凭什么要我来耗尽灵力疗你这张臭皮囊?!我刚才肯给你药方让你调气复容已对你仁至义尽了,我可是给了夕儿天大的面子,你再给我忘恩负义,再伤害到夕儿,我就让你变回那活死人!”
“久微,你错矣。”兰息还未有反应,惜云倒是轻笑着牵起久微的手,“刚才那话你该以雷霆之力道来,那才有气势!要知道狐狸皮厚,你这样温柔的人这样温柔的话给他搔痒也不够呀。”
“女人的胳膊果然是往外拐的。”兰息喃喃道,抬手掬起肩膀上的白发,“定是因为这头华发呀!”幽幽长叹,无限伤怀。
“你……”久微瞪目张口的看着他,再回头看着惜云,“世上怎么有这么臭美惜容的男人?!”
“平常看他的挑剔劲就应该知道了呀,久微。”惜云却很是理所当然的道,说着摆摆手,“别管他,久微,让我看看你的脸嘛。”
“虽然不能保证,但可以试试。”久微却似没听到惜云的话,眼眸对着屋顶,“千年何首乌,百年雪莲子,九九灵芝草,十年人参珠,桃源雪兰根,玉谷赤玄霜。”
“钟离,都记下了吗?”床榻上的人漫悠悠的道。
“王,都记下了。”一旁的钟离正将笔放回书案。
“那便去取药罢。”
“是。”钟离躬身而去。
“久微,快让我看看你的脸。”那一边惜云不依不饶的念着。
久微却依是充耳未闻,将望着房顶的目光收回,放在惜云的脸上,手一伸,搭在脉膊上,专心号起脉来,半晌后一声轻叹,眼前的人倒没怎么在意,床榻上的人却是紧张万分,竖起了双耳。
“久微,你的脸。”惜云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久微的真容。
“本来以你们两人的修为,活个百岁也是易事,只是而今呀……”长长叹息,“虽都性命无忧,但到底都伤体、伤气、伤神,老来说不定还要疾病缠身!”
“庸医!”床榻上的人干脆利落的丢下两个字。
久微似没听到,牵起惜云的手,“夕儿,和我回久罗山去,我保你百岁。”
“好呀。”惜云答应得十分干脆,“先给我看你的脸。”
床榻上的人却是一惊,眸光剎时幽深,如暗流汹涌,危险万分。
“听说久罗王族之人都懂妖术。”片刻后,兰息淡淡的开口,“所以也都容颜妖异,人鬼皆非!”
“这哪里是狐狸,简直是毒蛇!”久微怒目而视。
“久微,脸,脸!”惜云一概不管,只有一个目的。
“唉!”
久微无奈,在软榻上坐下,闭目盘膝,不一会儿便见他面上浮起淡淡的青色灵气,然后越来越浓,渐渐将整张脸都笼盖住,房中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片刻功夫后,那浓郁的灵气又慢慢转淡,渐渐的露出眉眼肌骨,直至灵气消尽,久微张眸,那样一张旷世之容便显现于室,便是久见佳颜的两人也不由一震!
如若说萧雪空之容如雪般凈美,修久容之容如桃之俏倬,皇朝之容如日般灿华,玉无缘之容如玉般温逸,兰息之容如兰般幽雅,那么眼前之容便如琉璃明彻。
只是雪容太过冷峻,令人不敢靠近,桃容太过娇柔,需细心呵护,日容太过炫目,永远高高其上,玉容太过出尘,远在云天之外,兰容太过矜贵,孤芳自赏,不若眼前之容的凈无瑕秽,灵蕴天成,令人望之可亲。
“久微,你好美呀!”惜云惊叹着,“闻说久罗王族之人皆是神仙品貌,果然不假!”
伸手,捧脸,俯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琉璃通透、未染纤尘的脸上印下响亮一吻。
“哈哈……久微,我肯定是第一个亲你的女人!”
惜云得手便退,那脸上的神情就似偷了腥的猫一般得意洋洋。
“夕儿,你亲错了。”谁知被偷亲的人毫不惊奇,只是出声加以指点,那灵气凝聚的双眸贼亮贼亮的,长指指指唇:“这里才是最亲密的!”
“真的?”惜云眼睛一亮,就似猫忽又发现了更肥的鱼。
床榻上的人生气了吗?没有!他是潇洒从容的兰息公子,他是雍容优雅的息王,怎么可能会有生气这种有失风度体面之举!所以……
“钟园。”淡淡的声音从容响起。
“在。”
“久罗妖人施展妖术迷惑风王,替本王将妖人哄出去!”床榻上的人优雅的换了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了。
“是。”钟园移步向久微走去,“先生,夜深寒重,请让钟园送你回房休息。”说罢伸手挽起久微的胳膊,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久微就是不由自主随着他起身移步。
“夕……”久微才待开口,钟园指尖一动,便让他闭上了嘴。
“久微,明天我再去找你。”惜云不在意的挥挥手。
人走后,房中便只剩两人,剎时静寂如默。
一个半卧床榻,一个静坐软榻,一个目光看着帐顶,一个凝眸盯着茶几,彼此的神思竟都有几分恍惚,目光偶尔的相对,却是迷离如幻,如置梦中。
“惜云。”很久后,才听得兰息轻声相唤。
“嗯。”惜云应声,目光看向床榻中的人,那样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
兰息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暖柔软,轻轻叹息:“我们都还活着!”
一句话,安两心。
是的,都还活着,活着才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若死了,那便只余终生悔痛憾恨!所以,庆幸,活着!
“世人皆道你我聪慧,可我们又何其愚昧!我们可以看透人生百态,却看不清自己,看不透对方,定要毁灭了方才能清醒!”兰息摩挲着交握的手,有些嘲弄的笑笑。
“我们相识十年,从初会之始便未坦诚相待。”惜云低首看着相缠相扣的手,浅浅的微笑着,“彼此隐瞒,彼此顾忌,彼此防惫,却又彼此纠缠,到而今……人生没有几个十年,也没有几人能有你我这般的十年,所以……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清楚,有很多事要解释清楚,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已不必再说。”
“嗯。”兰息浅笑相应,十指扣紧,眼眸相对,这一刻,无需言语,彼此的眼睛便已说清一切!
不再是以往的幽深难测,不再是以往的讥诮嘲讽,不再是以往的算计猜疑,不再是以往的躲闪逃避,从未如此刻这般澄澈坦然,这般心心相印,这般灵意相通!
又何需再提以前,又何需再来解释,江湖十年隐瞒身份的打闹,落英山前犹疑的迟到,五万风云骑暗藏的防惫……那些都是伤痛都有怨恨,可那些在那一箭击中时、在那以性命相救时、在那无顾己身的相搏时已全部烟消云散!
是的,已无需再言,他们早已以彼此的生命为语,诉尽一切!
这一刻,四目相对,两心相依,便是天荒地老!
左手交缠相扣,右手轻抬伸出,抚向那灰白的发,抚着那风霜细画的容,眸中柔情似水,胸中柔情四溢。
“黑狐狸,你以后得改叫老狐……”一个“狸”字生生咽在喉中。
唇畔相碰,鼻息相缠,双眸轻合,婉转相就。
此时正星月朦胧,此刻正良宵静谧,此时正良人在前,此刻正情浓意动!
且将那翡翠屏开,且将那芙蓉帐掩,且将那香罗暗解,且将那鸳鸯曲唱!
唇扫过是火,手抚过是火,那轻语如火,那叹息如火,那呼吸如火,那火从四肢百骸烧来,炙热的似要将身融化……心却如水,柔软的、缱绻的蔓延,蔓过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凉的颤栗……伸出手,紧紧的抱住,颈项相交,肌骨相亲,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潮,任那水火交缠,任那颤栗不止,只想就这么着……就让此刻永无休止,又或此刻就是尽头!
………………
晨曦偷偷的从窗逢里射入,透过那轻纱薄帐,欢喜的、欣慰的看着那相拥而眠的人。
发与发纠结,头与头相并,颈与颈相依,手搭着肩,手搂着腰,那面容是恬静的,那神情是恬淡的。
眼微微睁开,慢慢的适应房中的光线,转首,痴痴凝视那睡容,轻柔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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