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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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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怀玉呆了片刻,打开了一只抽屉,指著一本日记本:“我觉得有事情发生,就开始把我感觉到的变化,详细记了下来,我的文字运用不是很好,但也已经尽了力,到我再也敌不过……那不知是甚么妖魔时……至少可以给别人知道我是怎么输的。”

听他说得这样认真,我除了苦笑之外,没有甚么话好说,我只是斜眼看了那本日记簿一眼,心想如果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用心把他思想中不同点,记录下来,只怕很有心理学上的价值。如果写日记的人文采够好,说不定还有文学价值,总比作家刻意写出来的“疯人日记”之类好多了。

我一面想著,一面和他随意闲谈著,过了不一会,看他十分疲倦,我就起身告辞,他要送我出去,我拦住了他:“不必了,我自己会出去,记得明天去找能帮助你的人。”

他疲倦得连点头的气力也没有,只是颓然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再客气,我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经过那个黑暗的大厅,我又在那四艘船只的模型前,停了好一会。

那几艘古代的中国式海船的模型,真是精致绝伦,我点著了打火机,仔细观察它们,发现船模型凡是用到木头的部分,全是上佳的酸枝红木,金属部分,全是铮亮的白铜。

那几艘船,若越来像是大型的商船,但是在两边舷上,又有著具体而微的大炮,最多大炮的一艘船上,有二十四门之多。

所有的帆,全都洁净如新,每一艘船上都有旗帜,旗上是精工绣出来的“胡”字,自然是胡怀玉祖先的旗号。

我看了相当久,才离开了那幢古老的屋子,驾车回家,回到住所,已经凌晨三点了。白素在看书,我把胡怀玉的情形,向她大致说了一下,她也同意我的结论:胡怀玉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我故意不望向白素:“看来我只好一个人到南极去了。”

白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我取起了电话来,她才道:“现在打电话给人,好像不是很合适?”

我道:“我怕他明天一早就去找梁若水,还是早点安排的好。”

白素蹙著眉:“我以为至少,他第一次见梁若水的时候,你要在场,或者,把梁医生约到我们家中来。”

【第五部:超级顽童胆大妄为】

我想了一想,放下了电话:“对,到南极去,路途遥远,也不在乎迟一天半天。”

当晚,我一直在想著张坚不知道是发现了甚么怪事,要我非去不可。可恶的是,他在电话之中,甚么也不说,叫我设想一下,也无从设想起。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梁若水通了一个电话,请她在家里等我,然后,我驱车前往。梁若水还是住在老地方,看到了我很高兴,我先问她:“陈岛的蛾类研究,有甚么进展?”

梁若水缓缓摇著头道:“很难说。人的脑部,肯定可以直接接受外来的讯号,讯号强烈时,甚至可以使人的行为整个改变,可是却始终无法找出甚么类型的讯号,才能肯定地被人脑接受,像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我问:“那么,在不断的实验之中,至少有过碰巧成功的例子?”

梁若水答:“是。所有参加实验研究的人,全是自愿的,因为在一切不可知的因素下,会有可能产生十分可怕的后果。”

我想起发生在“茫点”这个故事中的一些事来,由衷地道:“真是,要是人忽然在镜子中看不见自己了,或是老觉得有一只蛾在手,的确可怕。成功的例子是……”

梁若水道:“其实,不能算是甚么成功,参加实验的人,在忽然的情形下,会有十分怪异的幻觉,一个年轻人有一次,就见到了无数鬼怪。”

我不禁骇然:“无数鬼怪?那是甚么意思?”

梁若水摊了摊手:“他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只是在那一霎间,不知是甚么讯号,使他有了看到无数奇形怪状东西的感觉,而究竟是哪一组讯号使他有了这种幻觉的,全然找不出来。”

我想了一想,说道:“那只好不断研究下去。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一个朋友,看来像是患了精神病……”

我把胡怀玉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他坚决相信有甚么……不知是甚么东西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正在和那种他称之为妖魔鬼怪的东西作斗争。对他来说,这种斗争,像是非常剧烈。”

梁若水点头:“是的,世上最惨烈的斗争,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斗争--像那位胡先生这样的情形,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不知见过多少了,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好了,我可以扮演驱除他体内邪魔的角色。”

听得梁若水这样讲,我自然大大放了心,不过我还是说了一句:“他自己绝不认为自己有病,而且,还认为他自己和别的精神分裂症者不同。”

梁若水淡淡然笑著:“每一个精神分裂病者,都这样想,等他来了,我自有处置之法。”

我自然没有理由不放心,我们又闲谈了一会,梁若水忽然感慨起来:“人脑的构造,真是复杂。像精神分裂症,已经有了不知多少宗病例,它的症状,甚至医疗方法,也都被固定了下来,治疗的百分比高。可是,导致一个人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原因,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只知道脑部有甚么地方不对头,可是病因、病源,完全不能寻找。”

我同意她的看法:“是啊,构成人脑的几十亿个各种不同类型、不同功用的细胞,只要其中单一的一个出了点毛病,整个脑部的功能运行,就会出差错,总不能把人脑的几十亿个细胞,逐一检查。”

梁若水叹了一声:“就算能逐一检查,也没有用,因为即使在放大了几千倍的电子显微镜下,也无法知道何者是正常,何者出了毛病,就算是专家,也未必能真正了解自己,唉。”

她神情伤感,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她的好友,因为脑部活动受了不明讯号干扰而堕楼致死的张强,只好陪著她叹了一下,然后告辞。

离开梁若水的住所,我的心情倒相当轻松,因为我知道胡怀玉必然会去找她,听她的口气,胡怀玉的症状不算是严重,可以治疗。那使我可以放心到南极去。

我赶著去办各种手续,到南极去见张坚。早若干年,我曾到过一次南极,几乎没有在冰天雪地之中死去,这次再去,自然不会有甚么恐惧,但是多准备一下总是好的。

我在中午时分回到住所,订好了下午起飞到纽西兰的班机,所余的时间不能算多,我才到门口,就看到门口停著温家的车子。

我不禁皱了皱眉,一进屋子,看到坐在客厅中的,又是温宝裕的父母,我更是厌烦。虽然,我看到温太太双眼红肿,温大富一脸凄惶,看来有相当严重的事,但是我不打算理会。

白素也没有陪著他们,在我进来之后,她才在楼梯上出现,温大富一见我进来,就站了起来,语带哭音:“宝裕……失踪了。”我向楼梯走去,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道:“你可以通知全市的警察到我这里来搜,看他是不是在这里。”

温大富急忙道:“卫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找一找他,他还小,现在社会又不太平,他离家出走,唉,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真是……”

温大富真是急了,竟然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他一哭,他那位肥胖但十分美丽的妻子,也跟著哭出声来。一时之间,客厅之中,大有哭声震天之势,我真不知道是生他们的气好,还是同情他们好,只好向白素望去,白素叹了一声:“我劝他们报警,他们却不肯听,一定要等你回来,请你帮忙。”

我已经上了几级楼梯,转过身来:“你们最好报警,我想他不会走远。”

温大富连连摇头:“他昨晚回家,一进房间就没有出来,看来连夜跳窗子逃走,警方说,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不受理。”

我一挥手:“那就等到满了二十四小时再去报警,我立刻有远行,不能奉陪。”

说著,我就自顾自上了楼梯,半小时之后,当我提著手提箱下来时,发现他们还在,白素正在打电话,我只听到最后一句:“黄先生,多多拜托。”

白素放下电话,望向他们两夫妻:“我已对一个高级警官说了,他叫黄堂,你们这就可以到警局去见他。”

我闷哼了一声:“黄堂是警方特别工作组主任,一个少年离家出走也去找他!”

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温氏夫妇千恩万谢,走了出去,白素摇著头:“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哼”了一声:“天下也有不是的父母。”

白素瞪了我一下:“至少他们两夫妇不是,宝裕这孩子也真是,上哪儿去了?他父母说他把自己名下的存摺带走,他们到银行去问过,相当大的一笔数目的存款,全叫取走了,他们担心是受了匪徒的胁迫。”

我笑道:“对,就像他拿了犀角,他们以为是我教的一样。对了,梁若水……”

白素接过了话头:“梁若水打过电话来,胡怀玉已经去找她,她说没有甚么大问题。”

白素和我一起上车,直驶向机场。上了飞机之后,我只是看书,没有甚么事可做。

长途飞行,十分乏味,唯有看书,才能打发时间,飞机在纽西兰著陆,我还要转搭小飞机到因维卡吉弟去,等我到了因维卡吉弟时,有两个人,举著有我名字的纸牌在接我,我向他们走了过去。

两个人都年纪很轻,体魄强壮,面色红润。他们自我介绍,是纽西兰国家南极探险队的工作人员,和我用力握著手,指著一架小飞机:“张博士说,卫先生自己会驾驶这型飞机。”

我向飞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两个人,忽然之间,像是十分有趣地笑了起来。

我有点莫名其妙,向他们望了一眼,他们立时敛起了笑容,鬼头鬼脑。

二人其中一个,把一大叠文件交给我:“所有飞行资料全在这里,你和控制塔联络,就可以起飞,经麦克贵里岛,到巴利尼岛。到了巴利尼之后,会有探险人员再和你联络。”

我把飞行资料接了过来,先约略翻了翻,和他们一起到了那架小型飞机的旁边,在我登机之际,我又发现他们两人,有点鬼头鬼脑的神情,这使我感到有点难以忍耐,我陡然回头:“你们有甚么事瞒著我?”

那两人吃了一惊,忙道:“没有。没有。”

他们这种态度,真是欲盖弥彰,可是我想了一想,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的言语之间,又对张坚充满了敬意,实在不可能害我的。

他们看来有点鬼祟,但是却并不像有甚么恶意,我一面想著,一面指著他们:“真有甚么事,还是快些讲出来的好。”

两个人一起举起手来作发誓状:“没有,真没有,我们有甚么事要瞒你?”

我心中仍是十分疑惑,但一时之间推究不出甚么,总不能一直向他们逼问下去,只好瞪了他们一眼,上了机。我在驾驶舱中坐定,看到那两个人你推我打,嘻哈大笑著奔了开去,而且频频回头,望向飞机,这更便我疑惑,他们可能在飞机上做了甚么手脚。

但是如果他们在飞机上做了手脚害我,神态又不可能这样轻松,这真叫人有点摸不著头脑。

我开始和控制塔联络,不多久,就滑上了跑道,起飞,小飞机的性能极好,速度也极高,三小时之后,就已经在麦克贵里岛降落,增添燃料之后再起飞,又三小时之后,到达了巴利尼岛。

巴利尼岛在南极大陆的边缘,我到的时候,算来应该是天黑了,但是整个空间,却弥漫著一种如同晨曦也似的明灰色,这正是南极大陆的连续的白昼期。南极的白昼期,也是南极的暖季,可是所谓暖季,温度也在摄氏零度之下,我打开舱门,寒风迎面扑来。

我才一下机,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热烈地和我握著手,这个人留著浓密的胡子,胡子上全是冰屑,以致连他的面目也看不清楚。

他操著浓厚的澳洲口音的英语,对我表示热烈的欢迎:“张博士已经回基地去了,我是探险队的联络负责人,张博士吩咐过,你一到,就有适宜雪地降落的特种探险用的飞机给你使用。”

他说著,向停机坪不远处的一架飞机,指了指。我知道这种专为探险用而设计的飞机,可以在天气恶劣的南极上空飞行--南极大陆上空,不论是寒季还是暖季,终年受西风寒流所笼罩。

在那里,就算是最“风平浪静”的日子,风速也达到每秒钟二十公尺,风大的时候,风速可以高达每秒七十公尺以上,普通飞机无法在南极上空顺利飞行。

这种特殊设计的飞机,也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中,降落在南极的冰原上--整个南极大陆,有百分之九十三长期受冰雪覆盖,只有少数边缘地区才在一年之中,难得有零度以上的天气。南极的冰封面积比北极大五倍左右,想找一个没有冰层的地方降落,几乎不可能。

我也知道这种飞机有完善的救生设备、通讯设备和食物,可以供在万一失事的情形下,作最长时间的坚持,便得救援队能够救援失事者。

这种飞机,全世界不超过五架,全供各国在南极的探险队所用,由各国政府,不论政治立场如何敌对,共同出资建造--在南极,有著人类在科学上高度合作的典范,即便是在美国和苏联的冷战最激烈的时期,在南极的美国科学家和苏联科学家,还是抱著共同目标在努力工作,并无歧见。

所以,我看到张坚留下了这样的飞机供我使用,觉得十分满意,那人又邀我去休息一下,我也表示同意,和他一起步向一幢建筑物。

在休息期间,我试图在那人身上,多少问出一些张坚究竟遇到了甚么奇事的端倪,可是那人却甚么也不知道。我休息了大约一小时,享用了一顿味道虽然不是很好,可是却热腾腾的饭餐和熟读了飞行资料。

然后,他又送我到了那架飞机之旁,有两个地勤人员正做好了最后的检查工作,做著手势离开。他们向我望来,我又在他们脸上,看到了那种似笑非笑、鬼头鬼脑的神情。

这真使我疑惑到了极点:为甚么老是有人用这种神情对我?

这使我不能不警惕,因为根据资料,从这里飞到张坚所在的基地,航程超过一千公里,需时六小时,如果飞机上做了甚么手脚,在辽阔的南极冰原上,救生设备再好,流落起来也绝不愉快。

所以,我一看到两人有这种神情,就立时停步:“飞机有甚么不妥?”

那两个人呆了一呆,一个道:“没有不妥,燃料足够一千五百公里使用,你的航程,只是一千两百公里,没有问题。”

另一个也道:“没有问题,你一上飞机,立时就可以起飞,没有问题。”

这两个人的神态,和上次那两个人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空气冰冷,我还未曾再问甚么,他们已急急走了开去。

那个联络主任看来像是全不知情,只是说著:“现在是南极的白昼期,你不必采取太高的高度飞行,可以欣赏南极冰原的壮丽景色,甚至可以远眺整个南极上最高的维索高地的冰川。”

我“嗯嗯”地答应著,有点心不在焉,可是想来想去,又想不出甚么来。

由于心中有了疑惑,所以特别小心,对救生设备作了详细的检查,又从电脑上确定了机上的各部分都操作正常,才开始起飞。

一切都没有甚么异状,我只求飞行平稳,倒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欣赏到壮丽的景色,把飞行高度尽可能提高。

望出去,不是皑皑的白雪,就是闪著亮光的冰层。高山峻岭,从上面看下去,显不出它们的高峻,感觉上看来像是一道一道的冰沟。

一切正常,再有一小时,就可以降落了,我尝试和张坚的基地通话,不多久,就有了结果,基地方面说天气良好,随时可以降落。

在南极冰原上降落,不需要跑道,只要在基地附近,找一幅比较平坦的地方就可以了。

看来,我的疑心是多余的,或许是寒冷的天气,使人会有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在叫著“卫先生。”

那是极普通的一下叫唤,我一生之中,被人这样叫,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像这次那样吃惊过!

在南极冰原的上空,明明只是我一个人在驾著飞机,而忽然之间,身后有人在叫我,这怎能不令人吃惊?我一面陡然回头,在回头去的那一霎间,心念电转,已作了许多设想,其中的一个设想甚至想到了,是不是胡怀玉所说的“那个东西”在我身后呢?

可是,当我一转过头来时,我却在刹那之间,甚么都明白了。

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是吃惊好,还是生气好,或者是大笑好!

在我身后,站著一个人,一副调皮的神情望著我,这个人,竟然是温宝裕!

我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甚么可笑的,但可能是由于我那种错愕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滑稽之故,所以温宝格一和我打了一个照面,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著,一面挤了过来,就在我的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说道:“你无法把我送回去了--回去燃料不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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