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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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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奔跑了多久,叶风兮在一处山崖前停下:“抓紧。”说着便纵身一跃,身形矫健如飞鹏。
  女孩子尖叫一声,立刻抓紧她的领子将脸埋在她胸口。
  “别怕。”头上传来叶风兮的声音。
  被她一说,女孩真的放松下来。
  叶风兮稳稳地落地,小心地将女孩放下:“你看。”
  风在山谷间温柔的回旋,大片大片的红散落在雪里,嫣红的梅花拥挤在枝头,开的正艳。偶尔有花瓣被风吹起,悠悠地盘旋在半空,像是美丽骄傲的蝴蝶,迎着风飞舞。料峭的岩壁之下竟有这样一处人间仙境!
  被冰雪隔绝的世界,沉默寂静的仿佛死一样的苍白是唯一的色彩。梅林却是活的,热烈鲜活,鲜红是生命的颜色,肆意招展,张扬的盛放着,惊心动魄。
  “好多梅花,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梅花”她轻声道,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叶风兮向梅林深处走去,轻吟:“终南山兮终年雪,绝壁空谷雪吟梅。爹说,这片梅林是娘种下的,你看到那边的乱石吗,娘她就葬在这里。”
  “你娘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出生不久娘就走了。爹爹说,娘生前最喜欢吃烧饼,以前和爹来的时候,总会买些烧饼给娘。”
  女孩僵了一下。她走到那堆乱石前,从怀中取出已经冷掉的半块烧饼,默默地放在石头上。
  “只剩下半个了。”她歉意的看向叶风兮。
  叶风兮摸摸她的头:“谢谢。”
  她蹲在女孩身边,以指为笔。地上慢慢出现了一幅简单的画。
  那仿佛是一朵花,无数滕蔓交织在一起形成的花。
  “这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花,荆棘花。据说这种花只生长在悬崖绝壁,象征着顽强不屈的气节。”她回头看着女孩:“和你很像。”
  对活下去强烈渴望,倔强又顽强。
  女孩呆呆的看着半空中的花,露出惊艳的神色:“好美!”望向叶风兮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稀薄的暖意。
  花瓣在一瞬间散开,鲜红的漫天落英里,她兴奋地的跳跃着,挥舞手臂抓去风中的花瓣,落英簌簌从她掌中流过。忽然她止住了笑,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血。”
  “什么?”叶风兮诧异。
  “我还有一个仇人活着,我要报仇。”她轻声说,眼神再度恢复冷酷。
  叶风兮沉沉的叹了口气:“沉迷在仇恨里只会让人失去自由。”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仇恨的滋味。”她平静的说。
  多么深沉的嘲讽,让叶风兮无言以对。
  眼前的女孩经历过的鲜血和烈火,是她无法想象的。
  “我希望你幸福。”良久,叶风兮轻声说。
  “风兮姐姐,给我折梅花好吗?”
  女孩望着叶风兮浅笑,然而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她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笑了吧,因为有那样的经历,所以有一双不会笑的眼睛。
  “好。”叶风兮应道,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她顺着女孩的指引,在树上腾跃,折了一支又一支,满满的一捧,放在她的怀里。
  “喜欢吗?”
  “嗯。”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花,身前的女孩子笑得轻浅,可她的心却是冷的。
  从爹娘死去的那一刻,我便注定了一生在仇恨里颠沛流离,背负着自己的恨和别人的恨,再也不会幸福。
  回到山崖上的时候。天色已渐暗,雪势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山巅响起了钟声,辽远且苍茫。
  “这是什么声音?”女孩问。
  “大概是纯元宫的钟声。”
  “纯元宫?那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很厉害的武林门派,有许多厉害的功夫。”
  “就是你会的那种?”
  叶风兮宠溺的揉揉她的头:“纯元宫的功夫,根本不是我能比的。”
  “这么厉害?那我若是学了,是不是就能报仇了。”她望着纯元宫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叶风兮爱怜的看着她,叹息道:“下山吧。”
  客栈里,王叔看到叶风兮回来,如释重负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王叔,给这孩子要间房,再留些银两。”
  王叔这才看到那个瘦弱的的孩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小乞丐竟还穿着小姐的衣服。
  女孩毫无顾忌地对上王叔的视线,双眼里潜伏的凶狠,看的王叔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撇过头,表情更加嫌恶。
  “小姐,这是什么人?”
  “我妹妹。”叶风兮淡淡道。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王叔愤愤转身,语气却依旧恭敬:“是,我知道了小姐。”
  女孩用有些湿润的眼睛定定地仰头看着她,忽然取下颈中的木牌:“这是我娘娘给我求的护身符,送给你。”
  叶风兮吃惊:“这怎么行!”
  “我想也姐姐记得我,看到这个就会想起我……不要……忘了我。”
  “我不会忘记你。”叶风兮道:“等我忙完了,就来接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诗雨蝶。”
  “蝶儿,等我。”
  然而叶风兮不知道的,那一次离别,竟成了永诀。这一场相遇是一场梦幻般的雪,当太阳升起,薄雪蒸发的那一刻,便消散无踪再也寻找不到,若不是颈间木牌真实存在着,叶风兮甚至会想,那场风雪里的偶遇,那个坚强冷漠如荆棘花的孩子只是她的幻想出来的旎逦。
  “那后来呢?”雪吟问,声音有一丝异样。
  “后来啊。”叶风兮仰起头,跃动的火焰映在她的眼里,晶莹明亮:“后来,我回去找过她,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年大雪,镇子闹饥荒,他们说,蝶儿死在了那个冬天里。”她沉沉的叹了口气:“如果那一天我若带她一起走,也许她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这些年,她一直怀着这样愧疚的心情怀念那个还来不及幸福便已死去的孩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有温暖的液体滴落。阴阳两隔的痛苦和遗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味。
  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思念可以跨越时间,乃至生死。
  “那个孩子如果知道你一直记挂着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这一刻,她的眼睛是温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七)

  两天后。
  视线里隐隐约约出现了火光和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苗疆独有的吊脚楼的阴影。
  “就要到了。”叶风兮说。
  “你要找的人就在凉夷寨吗。”
  那日交谈之后,两人的关系无形拉近了些。雪吟开始同她说话。
  “我不知道,也许她会来。”
  “你要找的人,是谁?”
  “千烬。”
  雪吟一瞬间僵硬:“你是纯元宫的人?!”
  “嗯。八个月前,千烬在洛阳杀我二师叔。我奉师命寻她以半年有余,如今终于有了些头绪。”
  “原来如此啊。”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包含了无数的情绪,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嘲讽。
  “雪吟,你可是识得千烬?”叶风兮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不知道。”无所谓的、漠然的又有某种戏谑的神情。
  叶风兮有些不知所措。她一向都看不懂这个神秘,冷淡的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复行几里,二人在寨子前停下。叶风兮冲着寨子里抱拳朗声道:“在下叶风兮,受莫清河将军所托来此,请寨主出来一见。”
  寨墙上竹楼里张弓搭箭的苗疆汉子戒备的打量这两个身穿汉人衣服的女子:“可有凭证。”
  叶风兮亮出腰牌:“有莫将军腰牌在此。”
  “扔上来。”那人喊。
  叶风兮信手一抛,被那人稳稳接住,他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一番说了句:“稍等。”吩咐好余下的几个兄弟严加戒备便匆匆下了竹楼。
  不多时,寨门打开,出来几位苗家汉子将腰牌还给叶风兮道:“寨主有请。”
  叶风兮和雪吟被那几人引领着往寨子深处走去,一路上遇到的苗人对她们指指点点,面露狐疑,目光戒备地打量他们。不远处的吊脚楼门打开一线,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身着苗服的孩子透过门缝小心地看着二人,雪吟望过去,那女孩一慌,碰地一声关上门。
  叶风兮尴尬地收回目光,低语:“都说蛮夷之地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怎么这里的苗人对我们都很排斥?”
  “寨子偏远,排外也是情理之中。”
  二人被引入一座竹屋中,头发灰白的老者坐在主位上,见二人进门,客气地行了一礼:“二位远道而来,老朽便是这凉夷寨的寨主田翁,身子不便未能远迎,怠慢了两位,恕罪恕罪。”
  叶风兮客气地回礼:“田寨主客气了,在下叶风兮,这位是雪吟。”
  “二位请座。”他朝旁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吩咐人上茶,这才道:“不知二位到此所谓何事?”
  “田寨主可知西江城外两座寨子被人荡平一事?”叶风兮问。
  “有所耳闻,莫将军已经吩咐各寨严加防范。”
  “风兮此次前来便是协助莫将军捉拿凶犯,守卫凉夷寨。多有打扰,望寨主见谅。”
  田翁连忙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你们是莫将军派来的人保护我们寨子的人,怎会打扰,倒是我们寨子小,平时也没什么客人,寨中没有客房,可能要委屈二位姑娘了。”
  “寨主,苗老二家可能有住的地方,要不要派人去叫苗老二来。”旁边一人低声道。
  田翁迟疑了一下:“苗老二古怪得很,只怕未必肯呐。”
  “他一个外来能住在咱们寨子全是寨主恩赐,寨主的命令他岂会不听。”那人又说。
  “那你便请苗老二过来一下吧。”田翁吩咐。那人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他冲叶风兮二人歉意的笑笑:“实在对不住二位姑娘了,咱们寨子只有苗老二一个人独住,可能会有多余的房间,但这苗老二脾气古怪,若是他不肯的话,老朽再另作安排。”
  “有劳”叶风兮道。
  “你是这一寨之主,寨中还有人敢违抗你不成。”雪吟冷冷道。
  田翁叹了口气:“二位姑娘有所不知,这苗老二并不是我们寨子中人,他是三年前才来到我们寨子,我看他一个人可怜便让他在寨子落脚,这人脾气乖张得很,就算是我的话也未必肯听。”
  “寨主,苗老二说,让我们带二位姑娘过去。”半盏茶的功夫,先前离开的一人已经回来。
  “如此便好。”田翁颤巍巍的起身:“你带二位姑娘过去吧,别怠慢了贵客。”
  叶风兮作了一揖,二人跟随那男子离开。
  几人在一处简陋的吊脚楼前停下。吊脚楼前后再不见任何的院落,格格不入的耸立着俨然独立在寨子边缘。
  “苗老二,人来了,寨主吩咐这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你可别怠慢了人家,丢咱们寨主的脸。”
  “寨主,寨主,你们这些人张口一个寨主闭口一个寨主,烦不烦,人既然到了,你可以走了。”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口探出头,扫了两眼叶风兮和雪吟:“你们两个自己进来。”
  男人不屑的哼了声:“要不是寨主收留你,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当乞丐呢,哼。”她冲叶风兮二人拱了拱手:“我家住这里不远,二位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便不打扰二位姑娘休息了。”临走时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雪吟一眼,难掩目光中的惊艳之色。
  雪吟一贯冷然,理也不理,径自走进去。
  进门便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弓着背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的编竹筐,他头也不抬道:“左边有间屋子给你们住,后房里有吃的,你们饿了自己拿。”
  “有劳苗伯。”叶风兮客气道。
  苗老二抬头看了眼叶风兮:“你们是谁来寨子做什么?”
  “受西江城莫清河将军之邀,捉拿连灭西江城两寨的凶手千烬。”
  柔软的竹条“喀”地一声断成两截,苗老二霍然起身:“你说谁?千烬?毒女千烬?”
  叶风兮点点头,奇怪道:“正是,苗伯知道她?”
  “昏官!”苗老二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叶风兮大惊,连忙追出去:“此言何意,莫非苗伯知道凶手是何人?”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绝不会是千烬!千烬是个好人绝不是你们口口声声的凶手!”苗老二气的声音也颤抖着。
  “你见过千烬?”雪吟问,声音带着些微的惊讶。
  苗老二摇头:“我是没有见过她,可她救了我侄子的命!”
  苗老二慢慢走进院子,在院子里的大青石上坐下,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投下斑驳黯淡的光。
  他望着夜色,眼神苍茫悠远:“我并非这凉夷寨人,三年前家乡大旱,我随乡亲们逃难来了这西江城,才在凉夷寨落脚。我有一个侄子,几年前生了场怪病,寨子里的人都以为是瘟疫,要按照老规矩活活烧死他。他才六岁眼看着就要被架上柴堆,他娘哭的都昏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吹来一阵风,那火居然被熄灭了。寨里人连影子都没看到就看到孩子被救下火堆,那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话,整个山谷都在回荡她的声音,就像天上的神在下达神谕。那人说,孩子并非瘟疫而是中毒,要我们去后山寻药。我等问起名姓,她说她是毒女千烬。我们按她的话给孩子找到了草药,我侄子果然就好了。
  “在我们家乡人人都叫她是圣女,可她说自己是毒女,我们也只好从了她的意思。你们现在去我家乡还能看到我们为她建的庙。”
  “千烬绝不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你们一定弄错了!”苗老二近乎咆哮道。
  叶风兮连忙说:“您别动气,说不定是有人冒用了千烬的名字,我们来次也是为了捉拿真凶。”
  苗老二半信半疑的盯着她,一字字认真叮嘱:“你们千万可别冤枉了好人!”
  “这是自然。”叶风兮道。
  陈设简单的屋子里,一点豆子般的灯火兀自燃着,灯芯发出滋滋的微响,叶风兮沉默的望着油灯,眼神却穿过油灯,带着些许茫然投向未知的虚空。
  雪吟默默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风兮抬起头,对上雪吟的眼睛,借着微茫的光,那双毫无情绪的冷淡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迷茫:“雪吟,你说千烬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千烬?”她默默咀嚼这个名字,神情微妙:“江湖中人不是一直传说千烬蛇蝎心肠,神鬼难测吗。便是那样的人吧。”
  “她曾一夜之间血洗江南浪里蛟参家,无论老弱,五百四十二人无一生还;她杀我师叔,师叔身中奇毒全身关节几乎尽数粉碎,割喉致死。她在苗疆被称为圣女,被当成神明一样供奉。却是为何。”
  “我只知道,世上并非只有黑和白两色,善与恶也并非可以轻易评说。”
  叶风兮沉默。
  “若你怀有一种执念,你便无需考虑过多,迟疑会动摇你的信念,会钝化你的剑。”平静的语调,带着理解、包容、宽恕的力量。
  叶风兮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漂亮深邃的眼睛深处泛着没有温度的光,却仿佛洞悉,宽恕一切。
  好奇异的女子。冷淡、不动声色,仿佛神佛。
  她自嘲一笑:“我发现,我也不曾懂过你。”
  雪吟默默看着她,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八)

  清晨的光破开浓重的夜色,山谷里泛起微微的白雾。山路阡陌,偏僻的苗寨此刻焕发出宁静安然,恍若世外桃源。然而,有又谁能想到,命运的阴影已然笼罩,叶风兮每每回忆起这个曾片刻逗留的村寨,眼前唯有满目的火光。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这一场烈火里扭曲、错乱。
  叶风兮一早便去练剑。雪吟独自在河边梳洗。
  一大片水花溅开,湿了她一身。青丝沾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落入水中的孩子。
  大约五六岁的模样,捧着一盆衣服,小心翼翼走到河边,却不想一个不稳还是将衣服带人一齐摔了水里。
  女孩怯生生的看着她。雪吟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正是昨夜的女孩儿。
  两个人,一人在岸上一人在水中,全身濡湿,相视而望。
  女孩似乎很怕她,一双乌黑的眼睛满是水雾,莹莹欲坠。
  雪吟伸出手,女孩惊呼一声:“不要打我,我不是有意的。”说着便把头缩入水中,却狠狠的呛了水。
  雪吟揪住她的衣领,轻松便把她提到岸上。
  “只是想将你拉上来,怕甚么。我长得很丑吗。”雪吟问,冰雪容颜上,罕见有了些柔和笑意。
  “不是,姐姐,姐姐长得好漂亮的。”孩子说。
  “那为什么怕我?”
  “因为……姐姐你都不笑的,感觉好凶。”孩子带着天真的眼神望着她。
  雪吟哑然失笑:“那,告诉姐姐名字,姐姐笑给你看好吗。”
  “好!”孩子雀跃道:“我叫芊芊,姐姐给芊芊笑一个嘛。”
  真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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