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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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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我告诉你,这长白山呢……”

  白四老爷开始显示他那套有关满洲历史的学问,海蕖赶紧跑进屋给二位表姐妹递了个眼色,颖燕立刻接过话来说:

  “阿玛,我们要跟蕖表姐说会儿话,让表姐上我们屋吧?”

  “也好,今晚儿三姑娘就别回去了……”白四太太在屋里答话了,

  “咳咳……三姑娘快走了,姐儿仨说一晚上话吧,我打发人给老嬷嬷送个信儿去——咳……”四太太没提新二太太。

  “唉,这一走,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见面呢!”

  “瞧,太太又招三姑娘难受。”赵嬷嬷一挑门帘走里进来“走吧,三姑娘,上那屋去。”颖鸿、颖燕姐儿俩住在西厢房。西厢房只有两间,但是进身深,外间屋有一些箱箱柜柜,还有赵嬷嬷一副铺板。里间靠山墙是一铺大炕,炕上铺着“富贵长春”的炕毯,南北两头各有一张长炕厨。大炕四角各吊着一盏小红灯泡,当中是一盏大吊灯。海蕖常跟两位表妹在炕上自编自演即兴创作,或是把他们家的宝贝玩具拿出来“过家家”玩儿。

  今天,一进西厢房,颖鸿就又把那些玩具从炕厨里拿出来堆满一炕,说:“蕖表姐,你挑几件做个纪念吧。”

  “哟,咱们都这么大了,还拿这个送给表姐啊!”颖燕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

  “那怎么着了,这都是咱们玩儿过的,蕖表姐不管走到哪儿一看见这些玩意儿准能想起咱们来。”

  “颖鸿说的对,我也正有点儿东西送给你们呢。”说着海蕖从兜里拿出两枚刻着Don't you(勿忘我)字样的法郎指环,一人一个给她们戴在手上。

  “真是thank you了。”颖鸿中英文两掺着说话,很高兴。

  海蕖不客气的挑中那副小猴娶媳妇,这些前边二十多个小猴中有打锣的、打鼓的、吹笛的、吹笙的、打执手的,后头是一台八猴大红轿和两台猴绿轿,个个栩栩如生,神乎其神。看见它们,海蕖仿佛又看见了二太太的那堂喜事,不由地说:“真像!”

  颖鸿姐两并没有理会这句话,颖鸿把剩下的那些玩意儿扔进炕厨里,颖燕问:“娟表姐有信来吗?”

  “有,问你们好呢。”

  “那天我阿妈跟我奶奶还为你们的事儿抬杠来着。”颖燕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事?”

  “你跟瑞表哥的事呗,我阿玛说你们俩怎么怎么般配,说‘既然当年两家有过这句话,那就干脆把三姑娘给了瑞不就结了,海蕖哪儿也别去,就住在我们家等着往大长’,我奶奶说‘那可不行,哪有骨血倒流的?’我阿玛说‘表舅是抱养得,跟她们家压根儿就没有骨血关系,结亲不碍事。’”说完了姐儿两都笑眯着眼看着海蕖。

  “你瞎编呢。”海蕖的脸红了。

  “真的,不信你问我姐姐呀。”

  “是这么说的。”颖鸿笑着点点头。

  “他们走的时候你没送这种镏子?瑞表哥一定不能“forget you”。

  “你瞎说!”海蕖一把把颖鸿按在炕上,“我擂你!”

  “哎呀,颖燕,还不赶紧来帮帮我啊!”

  颖燕也上了炕,三个人滚成一团。

  这会儿,赵嬷嬷端着脸盆走了进来“哎哟,这是干什么呢?快洗脸、洗脚睡觉吧,三姑娘要外出了,别累着。”听了嬷嬷的话,姐儿仨才松手,赵嬷嬷看着姑娘们洗漱完,钻进被窝,伸手把中间那盏灯关掉,只留着四角的小红灯。

  “睡吧,不早了,有话明儿个再说。”说完就到外屋去了。

  这四盏小红灯给满炕罩上一层非常柔和而静谧的色彩,很快,颖鸿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睡着了。海蕖睁着眼看着小红灯,好像又看见了阿玛和新二太太对拜的那对大红烛……

  “蕖表姐,睡着了吗?”

  “没有,你也没睡着?”她们俩把脑袋凑在一块儿。

  “你们走后,三表哥星期六上哪儿呀?”

  “就在学校里吧,不过,那天娟表姐信上说我舅舅给我阿玛写了信,叫三哥也跟我们一块儿走。”

  “干嘛让三哥去,不让六哥去?”颖燕从小就跟三表哥亲近。

  “说六哥小,不懂事,让三哥给我保镖。嗳,你干嘛光关心三哥?说啊。”说完捅了颖燕一下。

  这会轮着颖燕脸红了:

  “去你的,人家不就是问问嘛,你阿玛来回信了吗?”

  “算计着也该来了。”

  “那你们到底哪天动身啊?”

  “初六,还有四天。”

  “要是来不了信呢?”

  “那谁知道哇?”

  “唔……”,颖燕若有所思。

  “我嬷嬷也说让我三哥去合适。我真不明白,把我留在北京我阿玛不放心,把我一个人带走,舅舅又不放心。我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在学校一天价说男女平等、自由,这算什么平等自由啊,这书是约念越糊涂了。”海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徜徉在一座大山的前面,这座山一望无垠,半山腰上飘着几缕云彩,仿佛知道那就是温泉中学的“水流云在”。她正要上去,不知怎么一来就又置身于一座宫殿里了,这很像天坛的祈年殿。宝座上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地坐着母亲,她既不高兴,也不悲伤,海蕖立刻要扑上去,一看却又不是母亲,而是嬷嬷了,她看了海蕖一眼,就背过脸去。海蕖想叫却叫不出来,一下子又独自个站在了旷野荒郊里,展眼一望,四周都是水,仿佛知道那是莫愁湖,又仿佛是北海……湖心站着一个人,仿佛是瑞表哥,在向她招手,可转眼又不见了,海蕖一急就喊了出来,一下子把自己和颖燕都喊醒了。

  第二天,吃过饽饽,海蕖去向表婶告辞,两位表妹依依不舍,一直把她送出大门,洒泪而别。

  果然,海蕖到家就看到了二老爷的回信,同意海林偕行,只把海森一个人留在北京,告诉他假期可以住在白四老爷家。海林眼看着就要毕业,可为了给妹妹保镖,他只得半道辍学。于是,在“九一八”那撕心裂肺的歌声中,海蕖就要跟着继母,在三哥海林的保护下,向生养自己十三年、刻着童年欢乐与忧伤、友谊与亲情的北京城告别,到被小日本侵占,又被溥仪帝所青睐的东北——满洲国去了。

  海森回家送行,辛亮前来来话别。他一再嘱咐海林

  “无论如何也要到大姐那个地方去。长春只是你们的过路站,千万不要把它当作终点啊!”又说:

  “小蕖也不算小了,把她带上,别忘了你是他的保镖。”

  海森突然大声说:“嗳,我书桌里还有那副象棋呢,桌子卖了,棋子儿呢?”

  “象棋?谁瞧见了?”

  “准让娘一块儿给卖了。”

  是啊,什么是该卖的,什么是不该卖的,没有人告诉新二太太,这里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也就一样的没有留恋和感情,现在既然二老爷把这个“卖”的权利给了她,那就只有由她的性子来了,只要能换成现银的都卖了。可也难怪,打发所有的债主子、还有几个人的路费开销,也够为难这位新二太太了,不卖,不卖又能怎么办呢?兄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在新二太太的指挥下燕宅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只剩下了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的影儿和二太太那张摆在影厅子里,受过路祭的遗像,既然无法带走也只能都请到了本家的老祠堂里。现在只有后罩房西墙上高悬着的祖宗板子无法处理,新二太太压根儿就想不到该怎么办,是把它焚了还是弃之不管?因为他换不了钱,那就连一个小板凳都不如。于是,这块受子孙供奉几十年的老祖宗板子,依旧高居在那里,俯视着那间已经属于别人子孙的空屋子。

  临行那天,只有骆校长来接管房子,捎带送行,董嬷嬷等着小熊来拉走那张被她留下当纪念的连三,没走。趁大家忙忙乱乱的搬东西装车的时候,海森神秘的跑过来对海蕖说:“走,咱们探险去!”说着就拉着海蕖一路小跑的进了后罩房。这间海蕖和哥哥们玩儿了多年的屋子里,除去那张连三还放在祖宗板子下面之外,已经空无一物。海森在地下捡了几块半头砖垫在脚下,蹬梯爬高上了连三,去搬那曾经神圣不可侵犯而今又被又弃之不管的黑匣子。

  “哟,你这是干嘛呀?你知道那里边放的是什么东西呀?”

  “管他是什么呢,先拿下来瞧瞧再说。”

  “你拿得动吗?”在海蕖心里一直觉得那里头一定有很多神秘莫测的东西。

  去年过年二老爷不在家,行前也没向二太太传授“米勒“的知识,也就是说这祖宗板子已经小两年没人动过它一掸子了。海森没搭碴儿,双手使劲儿把它往上一托,没成想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托了起来,因为手劲儿使得太大,那上面足有一寸厚的尘土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立刻迷了海森的眼睛,

  “快接过去,我眯眼了”海森手里托着那个黑匣子,大声喊。海蕖赶紧踮起脚去接,可飞起来的灰尘也挡住了她的视线,两个孩子一递一接,谁都没拿住,这黑匣子就在飞扬的尘土中“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并且立刻就唏哩哗啦的散了架。两个孩子吓坏了,使劲的揉着眼睛往地上瞧,这一瞧不要紧,一下子傻眼了:只见散碎得木板儿中有四个小木头人儿——两男两女。男的穿補服,戴翎子,女的穿宫装、戴钿子,同时,一股醋味儿扑鼻而来。海森定了定神,又乐了:“嘿嘿,闹了半天,大哥每年端着醋碗进去,是往小人儿身上浇哇!和着咱们就是冲着醋浇小人儿磕了这么多年头啊,真冤!”

  海蕖却笑不出来,她冲着那堆散乱的木板儿木人儿发了一会儿呆,说:“ 六哥,你说这个家就这么完了?不总是求祖宗保佑吗?就这么几个木头人儿,怪不得保佑不了呢?”

  “走了!……姑娘……”外院传来了董嬷嬷的喊声:“到时候了,该走了……!”

  是啊,到走的时候了!这所居住了燕宅几代人的肃宁府已经不再是燕家的了,这里的主人已经改名换姓了……

  离京的火车是晚上九点多的,燕宅最后的留守人员是在傍晚的时候动身的。前来接管的骆校长站在大门口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高大。两旁是在这所宅子里工作、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仆董嬷嬷和王先生,他们默默的看着新二太太带着老亲太太和海林、海蕖上了洋车,看着送站的海森骑上自行车。骆校长挥着那只男人似的大手,老嬷嬷不停的揩着眼角,王先生一动不动的站着,海蕖不忍再看那扇熟悉的大门,那条熟悉的甬路,闭上眼扭过头去。 等到车子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海林、海森、海蕖兄妹三人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想再看看那所生他们、养他们、在这里度过他们童年、少年时代的宅院,然而,大门已经关上了,只有几片纷飞的落叶在秋末的冷风与残阳中飘零……
  作者题外话:《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的第一部《正黄旗下》已经全部发表完毕,第二部《白旗下》将陆续发表,现将第二部目录告知读者:

  第一章  祖宗的发祥地

  第二章  二老爷的“衣锦还乡”

  第三章  这口“气”怎么争?

  第四章  被出卖了的天使

  第五章  抢婚——机枪架在北京机场了

  第六章  转战南北的安逸日子

  第七章  饿死的天潢贵胄

  第八章  故土难离 。。

第一章  祖宗的发祥地
原作 颜柏君   满名  叶赫顏扎。毓荷

  改编 整理  续写 姜姗

  本书谨献给八旗子弟的后裔们

  内容简介

  《白旗下》是长篇小说《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的第二部,约十二万字左右。

  《旗妞三部曲》的总主题思想是写历经了三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在不同年代所受的不同教育影响与磨砺成长的过程。它的第一部是《正黄旗下》,第三部是《红旗下》。

  《旗妞》三部曲的第二部《白旗下》的时间跨度为1932年至1949年。这17年里中国经历了日寇入侵,八年抗战,四年内战、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岁月,也看到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事实。在这个历史坏境中,满清的大多数遗老遗少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只能过起自食其力普通百姓的日子。而燕二老爷在无靠可靠之后只能把最后的靠寄托在了海蕖的身上,为了养活两杆烟枪不惜投敌卖女,最终将海蕖逼上了反叛逃婚的路,也正是这个噩运不仅成就了海蕖的自立梦,也成全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奇遇幸福婚姻,而最自信“饿死谁也饿不死自己的皇亲贵胄”燕二老爷,最终却确确实实是饥寒而死了。小说还写了海蕖生命中两个品行截然不同的男人带给她人生的苦辣酸甜和人生的重大抉择……

  第一章  祖宗的发祥地

  第二章  二老爷的“衣锦还乡”

  第三章  这口气也是争得?

  第四章  被出卖的天使

  第五章  不是英雄也救美

  第六章  转战南北的安逸日子

  第七章  饿死的天潢贵胄

  第八章  故土难离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一章  祖宗的发祥地

  1932年,也就是民国21年,国民党的党旗已经在替代了黄旗、替代了八旗之后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飘扬了整整21个年头,在这个的秋风萧瑟的季节里,13岁的海蕖告别了肃宁府邸、告别了生于斯养于斯的北京城,在三哥海林的保护下,随着新二太太——最终被他们称作娘的那个汉家女人和小脚姥姥,前往祖宗的发祥地、伪满皇帝溥仪小朝廷的所在地、也是二老爷谋生的处所——东北长春去。

  火车经过4个小时的漫步跋涉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天津,这让海蕖再一次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想起了一心想开轰隆隆的六哥。为了节省开销他们在天津没有多停留,当天下午便直奔塘沽港口,准备登上开往大连的轮船。大海、轮船,海蕖都只在童话故事里看见过,看到过这样的描述:蔚蓝的海水、壮观的海上日出、鸣着雄壮笛声的海轮……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情景啊,现在她真的看见了大海,看见码头、看见海上行驶的这种庞然大物了,也听到海轮起锚和进港时的鸣笛声了,海蕖望着他们即将登上的上下三层的被称作什么丸的日本海轮,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一心想着登高望海,想着躺在最高一层俯瞰万里波涛的情景了。她的眼睛不停的瞄着旋梯,恨不得一步跨了上去。然而等他们剪完票登上甲板时却被粗鲁的指向了甲板下面,在岸上没有看到的底层——统舱。海蕖一瞬间愣住了,一下子还明白不过来为什么要坐统舱,她使劲儿拉着三哥的手不肯往前走,一个劲儿的问:

  “三哥,咱们干嘛要坐这儿呀?干嘛不上顶层去啊?”

  海林并不回答,只管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生恐挤丢了或被躺着的人绊倒。

  “别问那么多,看道儿!”

  新二太太从不放过发泄的机会:

  “哟,顶层,那是头等舱,您坐得起吗?还以为您是格格呀?什么贵胄!”

  一句话噎的海蕖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到这会儿,海蕖才真的开始明白了那个皇亲贵胄的家是实实在在的不复存在了,他们已经沦为了底层百姓,海蕖的眼前又晃动起了姑父那张满是眼屎的浮肿的黄脸。

  这统舱是票价最低、当然也是条件最差的一层,它是为底层百姓准备的。才一到统舱门口,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各色人物进进出出、摩肩擦踵,有穿长袍的也有短打扮的,还有短袄长裙尖尖鞋的高丽女人和短袄肥裤尖尖鞋的高丽男人。统舱里人挤人、人挨人即闷热且难闻,海蕖突然想到了罐子里的沙丁鱼。虽说已是秋末季节,不少人都已经换下夹袄,穿上了棉衣,可经现在这么一挤,脸上脖子上就都直冒汗了。海林紧紧地拉着海蕖、新二太太搀着小脚姥姥在人群里挤着找铺号。这算什么铺啊?一层离地不过五寸高,二层也大约只有半人高,铺上铺着些草袋子,中间有条两人宽的过道儿。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就是日本的榻榻米。已经找到铺号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或躺着或坐着,一个人的地方宽也就不到二尺,只能僵卧,不能翻身。

  从塘沽到大连要走两天一夜,海蕖不寒而栗:“这人挨人的两天一夜,成何体统、怎么忍受啊?”然而她没有发感叹的时间,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就身不由己的在挤挤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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