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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无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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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国事繁忙,快些回宫!此处庙小,怕辱没陛下贵体!”,我下了逐客令,多见他一刻,我便觉我心呛气短,有痛感蔓延全身……
  慕容冲眉宇不舒,对阿云道“好生照顾,要什么便去置办,稍后会多派些人过来伺候!”……
  阿云一一应诺,送慕容冲出庙门……
  我到师傅书房,将那些藏书上的落灰一一擦拭干净,见案旁以白绢裹着一物,展开一看,竟是一把瑶琴,轻勾琴弦,一声幽远清音,动我心弦。
  我抱琴到了院中,在竹下铺了一块草席,幼时师傅逼我在此写字念书,我却最爱在此偷懒打盹,师傅博学多识,却教出我这等不学无术,刁钻滥赌的徒弟,想来着实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瑶琴轻搁膝上,日光疏斜,雨后的叶面落下盘旋的光圈,五光十色,迷幻之美,琴弦抚过,琴声汩汩,许久未碰竟仍是指法娴熟,太古之音俆俆流淌,我不由阖目,琴音中我似走在巍巍高山之间,俯身可探山涧清流,回身可见空谷云雾,侧耳可闻回音盘旋……
  我至幼懒惰,不学无术,唯对琴有些别样的喜好,似天生便会一样,初次抚琴便已是流畅清音,师傅为此稍感欣慰,说我还不算太过无术,好歹还有一技傍身,我曾想将我这唯一见得人的技艺在“小堂叔”面前显摆,可他却断然拒绝,说最不喜听琴,我便从此也失了抚琴的兴致,都话欲将心事付瑶琴,却忧弦断无人听,想来我的人生真是荒谬得彻底……
  脚步声入门,“阿云,还好听吧!”,抬眼却险些惊断琴弦……
  一身着青袍的英俊青年双手抱剑立在庙口,笑脸吟吟的看着我,那极不正经的笑意,除了那登徒子拓跋仪,还有谁?
  我正了正神色,道“哪来的登徒子?”
  拓跋仪似很受用,嘻皮笑脸的迎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上下瞅我,瘪着嘴道“我可是借出使为名,特意来看你的啊!可我们之前打听到你竟然跳了城楼。
  呀呀,你说你看着挺机灵,脑子却怎么这么不好使呢?跳什么城楼啊?想来你即便活了命也摔得断胳膊断腿了吧……你这手脚还能使吗?这回不会真残了吧?”,他虽唠叨得很不正经,可我看他眼里就差飙出泪来,那是真的担心我……
  我白他一眼,嗤了一声,道“我打得你断胳膊断腿才让你看看我的手脚还能不能使?”,说着拾了案旁一根竹条便向他抽去,这是师傅以前削来备着吓唬我的,竹条细薄韧性在风中随手一扬便噼啪作响,气势非常……
  拓跋仪朝后一跳,嘻皮笑脸道“啧啧,手脚还是很灵便的啊!”
  我却一阵眩晕,双眼一阵刺痛,那登徒子跳动的身影竟是带了血色,模糊不清,近来常有这样眩晕眼痛的症状,我脚下如踩云间,软软一头栽倒……
  “怎么了?”,拓跋仪一把抱我在怀,焦急道“你唇角怎么有血?我就说那么高跳下来,怎么可能没事?”……
  “大胆狂徒!”,一声怒喝,慕容冲竟是震怒满面而回,将我从拓跋仪怀中一把拉过,几把随护的利刀架在了拓跋仪颈上……
  我忙道“他是我朋友,特意来看我的!”,想挣开慕容冲的手臂,却身子一轻,被他拦腰一把抱起,跨进庙外马车,朝榻上一搁,震怒道“管他是谁,非杀不可!”……
  我咬牙瞪着他悲怒道“好啊!那我这祭品怕也就熬不到十五岁了!”……
  慕容冲那绝世的容颜又似脱了血色,对外怒喝“放人!”,却将我一把紧箍在怀,怒道“刁钻古怪的妖孽,我就不该放你在此!”
  感他抱我的手臂略有颤抖,我苦笑一声,心下一片荒芜……
  ……
  清晨又从恶梦惊醒,揉揉刺痛的双眼,双手却又是水渍……
  刚端了饮食而来的阿云担忧道“姑娘,又做恶梦了?这样下去,你身子哪时才能痊愈?”,想来他并不清楚慕容冲要将我当作祭品的戾事,这样也好,稍后我死了,他也只会以为是我伤重不治,而心无悲郁的安心跟着慕容冲……
  阿云似迟疑了一下,仍是问到“姑娘,昨日萨满庙遇上的那个,可是叫拓跋仪,魏国平原公?他真是你朋友?”
  我刚入口的汤水呛了一呛,道“是啊!怎么?慕容冲还是为难他了?”
  阿云道“不是!我刚见他以魏使身份上了大殿!”
  担忧慕容冲若是认出他就是昨日那个登徒子会为难于他,道“阿云,领我去大殿外悄悄看看?”,以为他要问个缘由,可他却只是俯身给我取来绣鞋,阿云就是如此,从小到大,我说什么他都照办,从来不问……
  ……
  大殿外门檐前,一棵梧桐枝繁叶茂,我倚树朝殿里望去,朝臣两立,可见拓跋仪那挺拔的背影。而慕容冲正坐宝榻之上,一袭玄底绣云纹袍更衬出他与生俱来的贵气雅韵,倾世绝美的容颜在旒珠闪烁的清辉后多了几分不可亵渎的庄严,我还没见过他穿冠冕的模样,竟比我所想的还要好看,可也更深刻的感觉到那人明明熟悉却分外陌生,他不是小堂叔,而是大燕的帝王,远在云端,遥不可及……
  见慕容冲淡看拓跋仪一眼,显是认出拓跋仪正是昨日登徒子,微蹙了下眉,似有不喜……
  而那平时嘻皮笑脸的登徒子正经起来却也是一派风度,恭谨有礼的奉上一份绢书,道“这是王兄亲笔书信,请求与贵国结为姻亲!”……
  慕容冲接过绢书,看也未看搁了一边,道“我慕容皇族与你们拓跋族过往多有姻亲,你王兄拓跋珪的祖母算来还是寡人的姑母!寡人会选个族女嫁于你王兄!”……
  拓跋仪又行了一礼,道“王兄在信中已然明言,请求迎娶陛下堂侄女玉瑶姑娘,因他年幼落难长安之时,幸得玉瑶姑娘相救,便以祖传之宝向玉瑶姑娘求婚,当时,玉瑶姑娘也收了聘礼,应了婚事!王兄有言,陛下许玉瑶姑娘下嫁,便以良马万匹为聘,与大燕永结秦晋之好!”,满殿顿时一阵唏嘘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凤皇凤皇停阿旁(6)

  慕容冲静了一静,冷冷道“年幼懵懂言语岂能作准婚姻?况且,慕容玉瑶重伤未愈,身子赢弱,不能远嫁!去对你王兄回话,要不同意娶个族女,要不就将婚事作罢!”,我想,拓跋珪会答应娶个族女的,因他深知这是乱世合纵常策,在拓跋珪心中江山社稷远重于儿女情长,不像慕容冲,将情爱视为朝圣一般。可慕容冲兴许不会是个好帝王,但他却该是世间女子乞盼的良人,若被他爱上,便是海枯石烂唯此一人了,而我没有清河公主那么好运,眼又有些刺痛,我用力的捂住眼,泪却是不自觉淌出指间……
  鼻见有淡淡的竹香,松开手来,见慕容冲竟是负手而立,深看于我,眸底暮霭不清,淡冷道“没同意你嫁给拓跋珪,你很难过?”
  我抹了抹泪,嗤了一嗤,道“是啊,好难过啊!我前世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此生才会无人真心爱我!”,转身离去,感有目光一直追随,回头望去,慕容冲仍负手静立那梧桐树下,枯叶飘零中,颀长身影格外孤独,我的双眼又是刺痛……
  夜幕深沉,我了无睡意,看着窗外那阙残月,莫名想起小月,掏出那块狼纹牌饰轻轻抚摸,小月,恐怕此生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阵浓重酒气,抬眼见慕容冲脚步虚浮踉跄而来,玉白的容颜如抹胭脂般艳红,这显是大醉了,我正想唤人来伺候,他却眉宇一蹙,倾身覆下,唇压上了我的唇畔,我惊得睁大了双眼,这太出乎我意料了,而那醉眼朦胧的双眼却尽是魅惑,我竟如着魔一般不能动弹,任他的手轻抚过的脸颊,任他的唇在我唇上辗转,冰凉而柔软,我更惊讶的发现我竟一点也不反感,反倒觉得这个吻是我期盼了千年一般,任他的舌挑开我的唇畔倾入我口与我舌齿交缠,醇香酒气和着他的气息喷渤入我口中,我竟也是醉了般的头脑眩晕,竟有想要擭取更多的渴望。他更倾身而来,手托住我的后颈,将那个吻狠狠加深,绝世容颜绯红艳丽颠倒众生,鎏金眸中却竟是山雨欲来前的浓浓雨云,可我是疯了么?他是醉了,可我明明清醒……
  而他是将我当成清河公主了吧?想到此生发出一阵怒气,想要推开,却被他紧紧拢在怀中,看着我的神情如受伤的小鹿,齿间沙哑悲戚“我爱你,只要你也爱我,我便管不得他人世的什么人伦纲常……”,我那颗假心竟也有若被刀剜之痛,他是多爱清河公主啊,他这些年是多么痛苦思念,而他对我的残忍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太爱清河公主而已。
  那刻我忽然发现,对这个人,我竟是无法去恨的,即便他要我的命。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不是她!但她很快就会活过来了!”,他的眼眸浮过一片沉沉的暮霭,深深黯黯看不真切,终是颓颓醉倒在我颈窝,可他的手仍拢着我,鼻息轻轻喷渤在我耳畔,侧目看他,那倾绝天地的容色,让人心伤……
  那夜,竟是没有恶梦,睡得极好,就如他是我梦魇根源也仿是我安宁的美梦,这真是混乱无比的心绪……
  宫婢捧了不少鲜丽的衣袍佩饰,道“这些是陛下令奴婢们赶制,用于公主及笄礼时穿戴!”,这些就该是我的丧服吧,那些鲜丽的色泽纷杂入眼,分外刺目,眼珠竟都有了破碎的痛感,豁然落泪,眼前一片血红,怒道“拿走!拿走啊!”……
  宫婢却是连声惊呼起来,“公主,你双眼流血……”……
  我眼前越渐被红雾迷朦越来越黯,若那夕阳搅起最后一抹红霞之时那渐灰霭入暮的天色,
  我惊叫起来,在所见的最后一抹血霞之中,我见那玉树芝兰的身影奔进殿来,倾城绝世的容颜尽是惊慌……
  黑暗之中,无边的恐惧将我掩埋,我迷朦听见独孤殁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她是重伤后又流泪太多,将眼给生生哭瞎了,真是可惜了那么特别的一对眼珠子啊!不过,陛下放心,只要她能熬到十五岁那日,那还魂之法我仍是会完成的,报偿就换成她那双手吧,她那双手不但好看,还能抚一手绝妙好琴,世间难觅第二双!”
  我全身颤抖,失声尖叫,被那淡淡竹香的怀抱紧箍在怀,急喝道“快端药汤来!”……
  “我不喝,不喝,求你让我这就死了,我熬不下去,我怕黑,怕黑……”,唇上一重,冰凉的唇将那苦涩的带着血腥的药汤渡入我口中,在舌齿蔓延缓缓下喉,我的身子渐趋无力,神志渐趋浑沌,却仿感觉那冰凉而柔软的唇仍是久久停留在我唇畔,反复辗转,一遍一遍,越来越重,我想这只是幻觉,幻觉……
  醒来时,令我窒息的恐惧再度来袭,我觉我如一叶在无尽黑海中飘摇无依的浮萍,战栗颤抖,然后被那个带着淡淡竹香的怀抱紧拥,略有嘶哑的声音“很快会过去的!”,是啊,待熬到十五岁,我就解脱了……
  我努力适应那无边的黑暗,似看见黑暗中有对碧玺忽闪的双眼,白狼披着一身月光朝我奔来,“小月!”,我颤抖摸出那枚狼纹牌饰,紧撰在手,心里似也安宁了些许,那紧拥着我的怀抱却缓缓松开了……
  阿云从萨满庙取来了我的琴,抚过琴弦,在汩汩琴音中,总能熬过那无边的沉沉暗黑,可我越来越食难下咽,还有心痛呕血全身碎痛的症状,我想上天这是觉我受的业障不够,还要让我临死前再惨受一些人世病痛折磨。
  可却在一次痛得昏沉间听独孤殁告诉慕容冲,人心乃精魂元归之处,而眼却是精魂灵睛,我之前能无心而活,是因我这双眼珠有吸聚天地的灵力,留住魂魄驻身不去,而我如今双眼已瞎,魂魄便该抽离,要无比艰难才能熬到十五岁……
  ……
  我终于明白何为度日如年,别人迫不及待的求生,我却是一心等死,只是每日都要饮下一碗极苦的微带血腥的药汤……
  “姑娘,今日是你十五岁生辰了!”,阿云将我最爱吃的糖饼放到我手边……
  我苦笑一声,轻轻推开,我的口舌早已尝不到味道,不是为了熬到今日,早已不必再吃了……
  听宫婢们的脚步声而来,“奴婢们为公主梳洗,将行及笄礼!”,我想,哪是行什么及笄礼,不过是充当祭品,将行还魂之术。不过,死得干净一些,也是好的……
  任宫婢们替我梳洗更衣,似还挽了发髻,忙了许久,听她们纷纷惊叹道“公主真是太美了!如同神女一般绝美!”
  我摸摸头上的高髻,身上的绫罗,今日精神竟也是特别好,道“那该是回光返照吧!”……
  “陛下!”,听宫婢们道“没留意陛下驾到……”
  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向我踱来,在我面前坐下,“这是送给你的及笄礼物!”,似将某样物什置进了我的发髻,我抬手细细抚摸,该是一枚雕花的玉笄,手感温润,该是上好的玉质,静了片刻,想是在端详于我,忽听他微有些嘶哑的语声“真美!果然是适合你的!这样就一模一样了!”
  我想定是说我今日这样的华贵装扮与那清河公主一模一样吧,将玉笄拔下扔回给他,悲怒道“我才不要跟谁一模一样!”
  他却似是有些虚脱无力,“最后一回了!再让我好好看看!”,感他将玉笄重置我髻间,手似有微颤,我刹那竟是无力拒绝,好,最后一回,能在临死前让他看到我美的模样,总也是好的……
  静默片刻,竟有一丝琴弦的颤音,是他拨了琴弦,“玉瑶,为我奏一曲吧!”……
  “你不是最不喜听琴么?”,我淡冷回应……
  “再不喜,这些日子也听得惯了!”,他淡淡缓缓的说着,手轻握了我的双手引到琴上,我想这也将是我此生最后一曲,确有莫名便盘桓心中想好好奏于他听的一段绝响……
  琴弦轻动,琴音而出,却不是平日的行云流水,而是清柔泛音,思绪幽远,似那童年之时,他温柔唤我,声音清朗温润。琴声流淌,似感花开花败,风起风停,步过险峻高峰,淌过急深水流,似见云雾萦绕的一汪玉池,一只绝美凤鸟冉冉而落,随我琴音翩飞起舞,羽翼翻飞,有竹香氤氲盘旋,深深落落,绵邈千年。琴音越渐流亮顿挫环转,竟又凄迷,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何日再见,慰我彷徨。凤飞翱翔,四海求凰,不得于飞,使我沦亡,我不知为何竟随心奏出了那旖旎缠绵的意味,都说将琴代语,聊诉衷肠,我蓦然一乱,将琴弦用力一勾,一声如诉咽声之后,琴音而停,那心口处却是被一阵碎痛填满,骤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到行法时辰了!”,独孤殁那阴凉的声音从外飘来……
  “好!”,慕容冲淡淡应着,有一碗似有血腥气的药汤喂到我嘴边,耳畔却是如我记忆中那般温和的语声“好好睡一觉,便过去了!”
  总算是熬到头了,我一饮而净,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嗅见那抱着我的怀抱淡淡竹香以及一声轻叹“玉瑶,我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m。。………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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