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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春] 橱窗里的荷兰赌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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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国庆看了看手表,突然把他拉到角落里的桌子边坐下,旁边的几张桌子上正有人玩着“卡西诺”牌戏,远处还有人玩百家乐。欧阳国庆问:“朱俊华破产是不是就栽在赌上?”
水永志笑着摇头:“朱俊华这么轻易就输得倾家荡产,也不配我称他为高手了。他纯粹是由于其它生意上的原因,是个意外。不过,说起来也不是和赌没有一点关系。”
欧阳国庆:“我可不可以详细听听?”
水永志:“这没什么值得听的,他不能像我一样,我是一个荷兰赌徒,而他不是,我们两人之间根本的区别就在这一点。你懂这个别人给我起的荷兰赌徒的绰号吧?”
欧阳国庆:“我懂,但毕竟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能是荷兰赌徒。”
水永志:“别人不能,他应该能,因为他仅仅在我之后,就理解了我提出的概率上的‘弱差别原则’。传统的无差别原则和大数定律认为,先验概率和随机现象的大量重复都趋于1/2,而我用一种由简单的‘钟算术’发展起来的‘钟数学’原理,得出了不完全相同的结果。”
欧阳国庆:“你的这个结果我早听说过,很有名也很有争议,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水永志:“这不好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数学方面的基础和理解能力怎么样。”
欧阳国庆:“你就当我是个对数学一窍不通的人,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什么叫钟算术?”
水永志:“那好,在一般的算术当中,6加7等于几?”
欧阳国庆:“13。”
水永志:“在钟算术当中,6加7等于1,因为钟面上的数字只有12点,12点过后就是1点,所以6点钟加7点钟是1点钟,6加7等于1。注意这里是6点钟加7点钟,而不是6个钟头加7个钟头。同样,用6减7并不等于负1,我们可以想像在钟面上将时针从6点倒拨回7个钟点,结果是指在11点上,也就是说钟算术的6减7等于11。”
欧阳国庆提出异议:“1点钟正式的叫法其实也是13点钟。”
水永志:“这不影响钟算术的原理,就算6点钟加7点钟等于13点钟,那么我又问,16点钟加8点钟等于几点钟?你不能照这个说是24点钟,因为人们认为有23点钟,超出23点又是12点,或者说零点。钟算术的16加8还是等于12,我谈的只是一种原理。”
欧阳国庆:“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合情理,我还是可以接受,你又怎样用这个钟算术得出弱差别原则呢?”
水永志:“问得好,在一个有限的,12点也好23点也好的钟面上自然得不出弱差别原则,但如果把这个有限的钟面推广为无限的钟面,情况就改变了。这当中包含了十分根本的关于有限和无限、连续和离散,还有实无限和潜无限的一对对数学矛盾,我正是解决了这些基本的数学矛盾,才在无限的钟面上运用有限的钟算术原理步骤,最后计算出了弱差别原则,得出新的大数定律。”
欧阳国庆:“你说过,这已经不是1/2了。”
水永志舒了一口气:“不错,如果不是我使用四代和五代的计算机,经过艰苦的大量复杂的计算一步步得出来的,我简直怀疑这是我自己有意预先设定的结果。我又回过头去一步步复查,直到确定这当中没有一点人为的因素,我才发自内心地感叹自然与数的神奇巧合,这只不过是又一次证明了以前无数科学家已经意识到的科学在本质上的简单、优美、和谐,这本身就像一个孤波。这个结果你也知道了,它恰好符合黄金比,先验概率和随机现象大量重复的极限值不是1/2,而是2分之根号5减1,也就是约等于0。618。”
并非对数学一窍不通的欧阳国庆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使人屏息的简单到极致的美,任何一个人通过这样复杂的手续得出这样纯粹的结果都会由衷地发出感叹。水永志继续说:“掌握了这个小小的奥秘,就该知道世上为什么到处都充满不公平。沃尔夫冈·泡利说‘上帝是一个弱左撇子’,我看上帝不但是一个弱左撇子,还是一个偏心眼。你别指望他会给世上所有人一半对一半的平等的机会,有的人总是能得到大于一半的0。618的机会,有的人只能得到小于一半的0。382的机会。我看起来每次都像在对别人打荷兰赌,其实不过是我每次都掌握了0。618的先验的机会,朱俊华还只能掌握0。5的先验的机会,当然他成不了一个荷兰赌徒。”
欧阳国庆扫视了一下旁边玩“卡西诺”牌戏的桌子:“你常常赢的原因就是这个?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朱俊华不能和你赌了,要是你不觉得我不够格,我和你赌一盘怎么样?咱们玩小一点。”
水永志看着他:“赌博不论大小,只要愿赌服输。不过你当真不相信我的这个0。618?多少人包括你的朋友展建军不相信,他们都输了,这是你亲眼看到的。”
欧阳国庆:“如果你怕的话就算了。”
水永志:“笑话!我什么时候怕过谁?你有兴趣我更要奉陪了。”两人摆开了赌局。
几盘下来,都是欧阳国庆赢,他的面前很快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欧阳国庆舒服地仰身往椅背一靠,俯视赌局和对手,得意地说:“水先生,看来这个0。618不在你那边,到我这边来了。在你那边的是0。382。”
水永志微微一笑:“欧阳先生,先赢不算赢,先输不为输,打球要看后半场嘛。”
就在这当口,欧阳国庆另两名同事急急忙忙走过来:“欧阳,时间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牌?”
欧阳国庆一边站起来一边把钞票往兜里塞:“对了,我还差点忘记了有任务,实在对不起,下次接着玩吧。”
水永志看着他:“下次什么时候玩?”
欧阳国庆已经和那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有时间我会通知你的。”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水永志只有等着他这个下次,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欧阳国庆都没有回音。水永志亲自和他联系询问,欧阳国庆不是说工作太忙,就是说临时有点小事。时间一长,各种偶然非偶然的场合碰了面,有时是在互相都认识的朋友家里,有时同在参加一个展览或看一场演出,水永志都不失时机拉着欧阳国庆要把那场未完的赌局接着赌完,欧阳国庆总能找到种种借口,一推东风九。有一次水永志甚至找上纽约联合国总部要和他赌,又给他躲开了。更令水永志生气的是,欧阳国庆不但不和他赌,反而在背后到处扬言我赢了赌王,赌王是我手下败将等等。水永志明知自己想怎样赢他就怎样赢他,偏偏现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因为他确实赢了自己,并且老是这样不和自己再赌,自己也就没有赢回来的机会。到最后水永志也总算明白了:这小子是存心下半辈子不和我赌了,他赢了我这一次就算赢定我一辈子了。
水永志自己也感到有点好笑,欧阳国庆肯定知道自己和人赌惯用一招先输后赢,先输是为了“托”人进来,托别人进来陷深了之后再赢,别人就跑不了了,就像那次和展建军斗鱼一样。欧阳国庆将计就计趁他没有赢之前开溜,然后来个一辈子不和他再赌,吞了钓饵不上钩,欧阳国庆是在替展建军报仇。
水永志又好笑又好气,过几天他接到了朱俊华的网络电话。
“你还愿意继续我们约定的赌局吗?有个大富翁现在可以为我出赌资,他说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不应该失去看到一场精彩赌局的机会。”
水永志沉默了一下:“既然有人为你出赌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怪,想和欧阳国庆赌的时候他不和你赌,没想到和朱俊华赌的时候他却要和你赌了。水永志接通了一个网络电话,是打给他在秘密基金会的合伙人的:“我想是不是又得和老滑头上那三不管小岛赌钱了?这一次也到了我该输钱的时候了。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出门之前水永志上了一趟盥洗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啐了一口:“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啐完,感觉好受了一些。到了三不管小岛,他就卑鄙无耻地开始猛输钱给老滑头。大伙儿纷纷笑着说老滑头大转运了。上小岛几趟下来,老滑头不但扳回了以前输的,又多赢了不止一倍的钱。他虽然还是笑眯眯的,谁都看得出他笑得更轻松自在了:“是呀是呀,桃子红两天,李子红两天,是哪家的孩子天天哭嘛?”
水永志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想到了即将开始的和朱俊华的大赌局。
大赌局分为三局,三战二胜。赌局第一站设在蒙特卡罗,朱俊华胜了。
第二站到了拉斯维加斯,水永志扳回一局。
一比一平,第三站澳门赌局是决胜局,水永志和朱俊华在开始之前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充分休息和准备。
就像一个杀人犯经过反复庭审,终于仍被宣判了死刑,反而平静下来一样;又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沉闷。平静和沉闷中都隐隐萌生着一种躁动不安,一个月转瞬即逝。
水永志请来展建军和欧阳国庆。
欧阳国庆缩头缩脑躲在展建军身后,看来他极不情愿和水永志见面,是被展建军硬拉来的。水永志看了他一眼,欧阳国庆急忙说:“你别看我,我是不会和你赌的。”
水永志:“你不和我赌就算了,可是你也别在人前背后老是造我的谣言,说我输给你有多么多么惨,脸都不红一下。你明知道那是我故意让你。现在我也没心情和你赌了。”他把桌上的一幅像框转朝外面,像框里的照片是一个金发女郎搂着一个漂亮的小混血儿。
“多可爱的小女孩,你看她长得有多漂亮,简直太美了!就像很久以前的秀兰·邓波儿,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水永志连连赞叹不已。
欧阳国庆:“我看倒也没什么稀奇,还算可以就是了,事实上哪个几岁的小女孩看上去不是一样可爱呢。”
水永志瞪了他一眼,展建军急忙把他拉开到一边,然后又把水永志的几句话奉还给他:“真是谁见了谁都喜欢,完全像很久以前的秀兰·邓波儿,简直太美了!看看她长得有多漂亮,多么可爱的小女孩。”
水永志:“她是我的女儿,半个月前和她母亲一起被绑架了。”
方块:蝴蝶效应和猴子怪论
展建军看了欧阳国庆一眼,伸手去掏腰间的手机。
水永志朝他摆摆手:“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按绑架者的要求一分不少交纳了赎金,她们母女俩现在已经安全了。”
展建军:“你为什么不通知警方?”
水永志:“通知警方?你以为我会拿我妻子女儿的性命开玩笑?绑匪要的只是钱,这一点我很清楚。”
展建军:“赎金的数目是多少?”
水永志转向欧阳国庆:“还记得我告诉你朱俊华破产的消息吧?人世间的事就这样变化无常,看来我真该像朱俊华一样信命 。现在轮到我自己来告诉你我已经破产了。”
展建军和欧阳国庆都不再问下去,一笔使得水永志破产的赎金,数目已经不需要再问了。“这些绑匪可真下得手啊!”展建军喃喃说。
水永志递给他一个信封:“你一直很想知道这几家国际博彩公司的内幕,以前问我我都替他们兜着。现在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了。我妻子女儿的被绑架和他们有关,他们一直认为我在以前的赌博活动中欺骗了他们。信封里面是我在银行租用的保险箱钥匙和密码,保险箱里面有关于他们的资料和光盘。”
展建军接过信封:“早这样就好了,你应该学会和警方合作。这里我也想劝你一句,你从事的职业赌博既违反国家法律,又有高风险,你应该为你的妻子女儿多作点打算。”水永志笑了笑,想说一句人在江湖,嘴还没张又懒得说了,等展、欧阳二人走后,他就启程去了澳门。
澳门的一家秘密赌场。
由于太空旷反而显得有点压抑人的大厅里,黑压压聚集了几乎所有在当今赌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个西装笔挺打着蝴蝶结,并且全是深色,把现场的气氛搞得像葬礼似的。水永志同样西装笔挺打着蝴蝶结出场,看着现场的情景和人们的着装,他不由得想,高级的赌博真是一种运动,一种最绅士的运动,比三大绅士运动的台球、网球和高尔夫球还要绅士。
豪华的绿呢绒台面大赌桌被束缚在雪亮的巨型罩灯光圈里,一切都经过高科技手段检测,确保没有任何利用现场设施作弊的可能。赌博用牌是临时派人到大街上随机购买。荷官是一个经过双方技术人员每根电路都检查过的机器人,它的程序保证了它在发牌时决不会玩假。
但是先到场的朱俊华等人静静地看着水永志,没有一点要开赌的意思。“我们都很抱歉。”朱俊华开口说,“由于你妻子和女儿的事,看来我们不能继续赌下去了,除非你也能像我一样找到为你出赌资的人。根据规则,这是由于你的原因造成的,你将在这次赌局中被判为输家。”
水永志:“这正是我以前在博彩公司的老朋友们所希望的,他们绑架了我的妻子和女儿,使我倾家荡产,而且恰好挑在蒙特卡罗和拉斯维加斯赌局之后,使我在接下来的这次赌局中按规则自动判为输家,不但一文不名,还要负债终生。可惜他们这一步早在我预料之中,我有赌本。”水永志丢上桌面一捆钱。
朱俊华扫了一眼:“这只是十万美元。”
水永志:“不错,只是十万美元,而且是我到澳门之后才向‘大耳窿’⑤借的,借了二十万美元。二十万我都嫌多了,所以在刚才进来之前我又把十万美元喂给了外面的吃角子的老虎机。”
朱俊华冷冷地盯着他:“你在开玩笑?”
水永志:“一点不开玩笑,因为我会在这次赌局中每一把开牌都赢你,也就是说不会跟错牌输给你,所以只需要十万美元跟牌下注就够了。你别忘了我叫做荷兰赌徒。”
朱俊华脸色发青,突然站起身要走,水永志又叫住了他:“当然十万美元还是不够,所以我特地请人在美国买来一张给死刑犯坐的电椅。这张电椅连接了一个智能小摄像机,只要拍摄到一次我在赌桌上的牌输给了你,摄像机就会通过一个微型电脑自动接通电源,把坐在电椅上的我殛死。规则没有规定不准拿命来赌,你如果放弃和我赌,规则将判定你为输家。”
朱俊华摇着头:“水永志,你我无冤无仇,你的命对我毫无价值。我需要去问一问背后给我出钱的那些人。”
朱俊华很快出来,他看上去很疲惫,脸色由青转白:“他们都同意我和你赌,这些人不在乎钱,要的是刺激。你也明白,我和你一样处在破产的境地,这事实上是给我一次机会,我赢了你也就重新赢回了自己的财产地位。但我还是不能和你赌,我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不和你赌,我最多破产还是破产。你想自杀那是你的事,我不能让你借我的手白送性命。”
水永志朝着他准备离去的背影大叫:“朱俊华,你是害怕了。你明知道我是一个荷兰赌徒,我的命还没有那么贱,想白送就能白送了的。别人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一向掌握着0。618的机会,这对于我来说就相当于百分之百。你知道自己百分之百要输,所以我拿命来跟你赌你都不敢赌了。”
朱俊华转过身来,眼喷怒火:“水永志,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力,但不能侮辱一门科学。我清楚你的0。618是怎么回事,即使0。618的机会在你那边,那也不等于百分之百。我哪怕只有0。382的机会,也决不可能一把都赢不了你,你只需要输一次就够了。这是你自己非要找死,不是我逼你的。”他走回来坐在了赌桌边。
现场朱俊华一方的技术人员仔细检查了水永志的电椅,证实了水永志所说,并且没有什么其它的机关。水永志坐上了电椅,用电带扣住双脚,橱窗里的荷兰赌徒成了电椅上的荷兰赌徒。现场的人们都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有几个人带来的女伴甚至不敢看即将发生的场面,退出去了。而更多的人在等待着,尽管他们心里都充满种种猜测、疑虑,有人认为水永志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也有人要冷静地看下去看个明白。一场世纪大赌局拉开了帷幕。
“黑桃Q说话。”
“红桃10说话。”
现场几乎鸦雀无声,只有机器人荷官刻板而无生气的声音不时响起。这次赌局约定的是普通的“梭哈”赌法,内地又叫“抬梭”,因为它关键在于一个“抬”字上,就是抬注,牌不好的时候也可以靠抬高赌注把对方吓退,全看各人怎样玩心理战术。如果水永志被这样吓退一两次不跟——甚至用不着两次,他那十万美元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水永志跟到最后开牌,只要输一次他就死定了,这完全是朱俊华打他的荷兰赌而不是他打朱俊华的荷兰赌。他除了每一次都不跟错外别无办法。而每一次跟到最后开牌果然都是他的牌大,一个小时后他的十万美元已经翻了几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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