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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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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敲门的。刚才送饭送茶,都是推门就进,好像她们这里女招待伺候客人,根本就没有敲门这种习惯。那么会是谁呢?是不是扎嘎来通知明天几点钟上路?可扎嘎是个粗人,敲起门来,恐怕不会这样文雅。不管他,开门看看再说。
吴永刚把房门轻轻拉开。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穿一身棉质的黑缦,一块丝质的黑纱龙,从头顶一直披到肩膀,只露出一张雪白的鹅蛋脸和两只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俗话说:若要俏,一身皂。这话也许有点儿道理。不过也有一个前提:脸蛋儿必须长得白。在全黑的背景下,才能衬托出那白玉一样的晶莹来。要是脸蛋儿长得像黑炭,再穿一身皂,那可真是乌鸦掉进煤堆里,分不清谁是谁了。眼前这个女人,就很能利用这种反衬的功效,不但把自己洁白如玉的脸庞全部衬托出来,而且显得端庄稳重,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跟玛妮那种上下色彩极不协调的“乡下姑娘怯打扮”和一脸挑逗性的淫笑比较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举止轻佻,热情似火;一个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吴先生,我可以进来么?”那人站着不动,只是怯生生地小声问。
“快请进来,你再不进来,蚊子可都进来了。”吴永刚轻松地笑笑,以冲淡刚才自己长时间注视她的失态。
那女人走了进来,随手又把房门关上。没有再问,随即在桌子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她的坐姿比较特别:上身挺得笔直,脸却不朝向主人,而是朝向房门,给人家看的,是一个侧面。吴永刚忽然发现,她的侧面像,比她的正面更好看,高而直的鼻梁,简直有点儿像维纳斯。整个身子,像是大理石雕琢的,或者说像是一尊蜡像。
直到这时候,吴永刚才想起来,她是和自己同一辆车来的。只是她在车上沉默寡言,从早到晚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总低着头。在车上,她穿的是一身灰色的布缦。
“外面雨下得很大。”她忽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令人不着边际。外面下大雨,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何用你巴巴儿地跑来通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依旧看着门,好像在自言自语,其实,明明是说给吴永刚听的。
“是,雨是下得很大。”他的回答也有些不着边际。其实,是他贪婪地在欣赏她这庄重的姿态和极美的侧面像,因此随口答应,有口无心。
“我住的房间,漏了。嘀嗒嘀嗒的,听得人心烦。地板上都是水。”她像在诉苦,又像在解释她为什么夤夜敲门,而且房内住的,又是一个单身的男子。
“是吗?”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废话来。
“不信,你去看看,我就住在你隔壁。”
“哦哦,不用了。这种小旅店,店房年久失修,也不奇怪。”
“我想在您这儿坐一会儿。”
“房间漏了,找老板换一间嘛!”
“您不欢迎我?怕我打搅您?怕我妨碍您?”这时候,她才转过身来,面向吴永刚,而且两眼深沉地注视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也不眨。又是一种特殊的美。
“哪里,哪里!欢迎,欢迎得很哩!”吴永刚有些惶恐了。他暗暗埋怨自己怎么这样不会说话,急忙转圜。“我正说长夜漫漫,无法消除寂寞呢,有您来聊聊天儿,太好了。”
“刚才,那个叫玛妮的姑娘,不是一直在您这里呆着,还给您唱了歌、跳了舞,您艳福不浅嘛,难道还寂寞么?”
“是,是。她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她是旅店的招待,是专门伺候客人的。”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言不由衷。
“应该说,她是专门伺候男客人的。从您的房间出来,她又进了我隔壁的房间。那房间分明没漏,可我的房间漏得哗哗的。她从我窗前经过,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是吗?”他嘴里随口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个玛妮,我好心好意放她一夜假,让她好好儿歇一夜,可她偏不愿意歇着,还要去挣一份儿钱。也难怪,那是她的职业,她是指着自己的身子赚钱的。放过该赚的钱不赚,岂不是罪过?
“其实我也就坐一会儿,不会打搅您很久的。”她特别重读“一会儿”这三个字,似乎在暗讽吴永刚方才说的“玛妮是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的自我解嘲。“单人房间已经没有了。除了您这间头等的,二等客房一共只有六间,我占的是最后一间。要换,只能去住三等统铺了。其实,床位那里并不漏。我烦的是那嘀嗒声。它令我想起童年时代我家的那间破屋子。”
“哦,哦!”他不敢随便表态了。怕再次被她抓住什么,令自己难堪,甚至下不来台。
“我叫娜达莎。”她见吴永刚被自己噎得有些难堪,也不敢动问她芳名,只好自报家门了。
“您是俄罗斯人?”他有些惊讶。
“不,我是泰国人。不过我奶奶是俄罗斯人。尽管我有一个泰族人的名字叫‘娜达’,可我奶奶总叫我‘娜达莎’。”
听她这样一说,他倒不感到惊讶了。原来她是一个隔代的混血儿,难怪她的皮肤这样白皙,又有一个既高且直的鼻梁!
“请恕我冒昧,我猜想,您奶奶一定是俄罗斯贵族吧?”
“不错。她出生在俄罗斯大公的贵族家庭,还是一个小公主呢!不过她从懂事以后,就没享到贵族的福,而是在颠沛流离中穷困地度过了她凄凉的一生。俄罗斯革命以后,她父亲带领军队上了前线,让她和全家人随着大管家离开莫斯科,撤退到西伯利亚。那一年,她只有七岁呀!不久,她父亲死在战场上,她只好随管家流浪到中国的东北,后来又流落到越南、泰国,在酒吧间里卖过唱,最后被大管家卖到歌舞团里当个小演员。我出世的时候,我奶奶已经老了。我爸爸是一半儿泰国人一半儿俄国人,我妈妈是日本歌舞伎,所以我从小既会泰族歌舞,也会俄罗斯歌舞,还会日本歌舞。歌舞团的人,不论大小,都很喜欢我。他们给我起了个艺名叫‘百灵鸟’。”
“这样算起来,您是二分之一的泰国血统,四分之一的俄国血统,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不过从性格看,您继承的是日本女性的温柔文静,而不是俄罗斯女子的热情奔放。”
“是吗?您真这样认为?热情嘛,有人热在心里,有人热在外表。您喜欢的热情,大概是外向的奔放型。我是个热在心里的人,不过要奔放,也很容易的,我马上可以热情一下给您看。”
说着,她站了起来,把披在头上和肩上的大纱龙一摘,旋风似的在地板中心跳了一曲急促奔放的热情波尔卡。没有伴奏的音乐,她就两手捻着脆响的“榧子”作为节拍,嘴里轻轻地哼着优美的主旋律,脸上的笑容随着节奏的加快而逐渐绽开绽开,终于开成一支鲜红欲滴艳丽芬芳的花朵,妩媚万分;目光左右顾盼,如寒星,如流萤;腰枝轻柔扭动,如柳摆,如蛇行;特别是两条雪白的玉臂,每一挥动,每一上举,哪怕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所传达的,都是她如火的激情。整个舞蹈,动中有静,刚中有柔,热得像一盆火,几乎能把人的心儿熔化,但并不失优美与和谐,依旧是婀娜一曲婆娑舞,而不是痴女发疯学颠狂。跟玛妮那扭捏作态的摇摆晃动比较起来,又是一个天上地下。这见所未见的艳舞,看得吴永刚眼睛都直了,不由得站了起来,心里赞叹:啊,真正的玉树临风,果然是翩若惊鸿,舞蹈中的娜达莎,与马车上的娜达莎,与刚进门时的娜达莎,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吴永刚正在恍惚迷离中,冷不防娜达莎一个旋风,卷到了他的面前,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钩住了他的脖子,鼻尖儿几乎碰到了鼻尖儿,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火燎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那眼光热得烫人;鲜红的嘴唇,像两瓣刚刚绽开的花儿,耳语似的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儿:
“吴先生,你说我不热情么?”
吴永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昏了头脑迷住了心窍,两手拢住了她的纤腰,嘴里忙不迭地回答:
“你热情,热情,你太热情了!”
“你说,我可爱么?”
“你可爱,可爱,你太可爱了!”
“你说,你喜欢我么?”
“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你了。”
“那么,你怎么不吻我?”她闭上了眼睛,嘴里微微地喘着气,丰满的胸脯,却急促地一起一伏,激动中仍有平静,等待着的,是他那疾风暴雨般的狂吻。
但是这时候吴永刚却猛然醒悟:在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面前,我怎么不能自持了?怎么失态了?她的这一通表演,是被我将出来的即兴发挥呢,还是事先策划好要我入其彀中的圈套?
这样一想,他不但没有低头去吻她,搂着她腰枝的两手,也逐渐放松了。
娜达莎意识到自己的进攻要失败,立刻变被动为主动,搂着他脖子的两手往上移动,捧住了他的脑袋往下一扳,嘴唇就要往他的嘴唇上贴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吴永刚不得不放开了抱住她的两只手,去扳她的头。娜达莎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一下子软瘫下来。但是她并不松开捧住吴永刚脑袋的两只手。吴永刚头重脚轻,反而被她扳倒,两人一起摔跌在地,吴永刚却正好压在她的身上。
“哈哈,哈!”娜达莎两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就势一滚,两人的“上下级关系”迅速变换,正好把吴永刚压在自己的身下,两人又一次脸对着脸。她神经质地纵声大笑。“你终于承认我可爱,也说出你喜欢我了!我胜利了!”
“你究竟是谁?”吴永刚意识到自己被人玩弄了,怒形于色。
“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发火,她却依旧嘻嘻地笑,而且笑得更欢,笑得更响,笑得粲然,笑得陶然,像摇响了一串银铃,笑声在夜色中回荡,与天然乐曲《雨打芭蕉》相应和。突然,银铃停止了摇晃,却响起了唱歌似的话音:
“你问我是谁吗?我呀,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是带给你福音的安琪儿,是真主派来保佑你旅途平安的天使,是为你歌舞的仙女,也是你的保护神。……”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吴永刚气儿不打一处来,用力把娜达莎一推,把她推了个仰面朝天,自己滚起身来,坐在椅子上,恨得咬牙切齿,连连发问: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大的玩笑?”
娜达莎被推倒在地,干脆就半躺在地上,用一只手支起了脑袋,另一只手理了理前额披散开的头发,一本正经却又带几分玩世不恭甚至是危言耸听地用她本来的嗓音说:
“怎么可以这样武断,说是我跟着你呢?扎嘎的马车,可不是你包的。你坐得,我也坐得。你去清莱有事,就不许我去清莱办事么?如果你一定要说我是跟着你,也可以。我说过,我是保护你旅途平安的天使,我是你的保护神嘛!不跟着你,我怎么保护你呀?”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要你保护?这不是笑话么?你不要我保护,就算不错了。”
“吴先生,谁保护谁,这可不一定哟。来日方长,咱们还是走着瞧吧!要说你与我无冤无仇,可我却与你有冤有仇呢!跟你开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目的是想考验考验你,在我的诱惑面前,你究竟是真的不动心还是假的不动心。昨天晚上,我要你欣赏一下我的歌舞,遭到你的一口拒绝。实话告诉你,在我的一生中,这可还是第一次。不是我自吹自擂,凡是男人,只要听见我说话,没一个不想见见我的;只要他们见了我,特别是欣赏过我的歌舞之后,又没一个不动我的脑筋、打我的主意、一心想占有我的。
昨夜遭到了你的断然拒绝,是我一生中的奇耻大辱。我一定要你亲口说出你爱我、你喜欢我这样的话来,一定要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今天,我终于听到你这样说了。我感到非常高兴,十分满足。所以我现在要捧着后脑勺仰天大笑。笑天下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凡夫俗子,没有一个在我的诱惑面前不动心、不丑态百出的。不过你是我所遇见过的男人中唯一的一个例外。马马虎虎,可以算你是半个‘鲁男子’。你是中国人,总知道贵国有个鲁男子吧?风雨之夜,邻女屋漏,扣门借宿,他先是闭门不纳,见邻女站在风雨之中,于心不忍,开门纳之,却自己站到门外淋雨。整整一夜,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后世有人说他是正人君子,也有人说他是傻瓜。你呢,是半个正人君子,半个傻瓜。你与凡人一样也爱美,也欣赏美;但是凡人不能悬崖勒马,你却能。就凭你的这张考卷,我给你打60分,不但放你一条活路,还尽量保你过关。要知道,我可是立下过宏誓大愿,要杀尽所有打过我主意的男人的呀!只有你,是唯一一个得到了我的饶恕,可以活命的人。如果你要感谢,那就感谢你自己的悬崖勒马吧!“
这一篇说辞,可笑而又可怖,说的人依然满面含春,侃侃而谈;听的人却如堕五里雾中,莫测深浅。吴永刚凝神敛眉认真分析她所讲的话,前面半篇,说得倒还有理,但是后面半篇,简直不知所云。就凭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还想杀尽所有打过她主意的男人?做梦去吧!
娜达莎见他沉思不语,也知道自己的话他理解不了,就梗了梗脖子,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用极为鄙夷的口吻说:
“我憎恨世界上一切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我自己的爷爷和爸爸在内。男人只爱两样东西:第一爱金钱,第二爱女人。钱越多越好,女人也是越多越好,而且越漂亮越好。两者发生矛盾,只能放弃一样的时候,他们宁可放弃女人,绝不放弃金钱。我爷爷爱过我奶奶,可是为了金钱,他可以把我奶奶出租给许多人。我爸爸也爱我妈妈,更爱我。他可以跪在地上,吻我妈妈的脚;他可以趴的地上,让我拿他当马骑。可是为了钱,他比我爷爷更狠,不但哄着我妈妈去干她十分不愿意干的事情,还把我这个他最喜欢最宝贝的独生女儿拿去当赌注。本来,他也许想利用一下我的美色,设一个骗局,从人家那里赚一大笔钱回来的,没想到人家比他更精明,结果我到了人家的手里,钱他一个也没捞到,落了个人财两空。……”
从她的叙述中,吴永刚已经理解到:这是一个在下层社会中畸形发展的家庭里长大的女人。由于偶然的原因,上帝给了她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却因为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原因,上帝给了她一个十分贫穷的家。于是她的父亲就想利用女儿的美丽来求得经济上的彻底改变。但是他的计划落空了。从此她在许多个男人的手里转来转去,最终百灵鸟变成了夜莺。她的堕落,与她的父亲甚至爷爷有关。因此她才会得出“天下没有一个好男人”这样错误的结论。他打断了她的话,解劝说:
“出于许许多多我不了解的原因,大概主要是为了钱,你爷爷做过对不起你奶奶的事情,你爸爸比你爷爷做得更甚,也许都是事实。可这总是个别事例,不能用你爷爷和爸爸来概括天下所有的男人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的父亲,还能叫做人么?”她见吴永刚居然出来为天下的男人打抱不平,倏然变了脸色。“他后来落一个走投无路,卧轨自杀,完全是咎由自取,是作恶多端的报应,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只恨他死得太晚了。像他那样的恶人,佛祖怎么不早十年把他打入第十八层阿鼻地狱?他要是早死十年,至少我不至于受尽人间的一切苦楚吧?我曾经想过,哪怕父亲把我卖给人家当丫头做小老婆呢,都算他还长着一颗人的心。我也曾经有过你这样的想法,以为天下就我爷爷和我爸爸最坏,是我的命不好,让我赶上了。别的男人,不一定个个都坏,更不会个个都这样坏。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见识的男人越来越多,才发现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男人是好的。……”
“你这一棍子,打击面未免太广了吧?”吴永刚忍无可忍,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是你了解男人还是我更了解男人?”娜达莎呼地坐直了身子,怒形相向。“男人在男人面前,一个个都装得那么一本正经,一个个都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只有在女人面前,只有在最漂亮、最具有魅力的女人面前,他们才能够原形毕露。所以说:女人就是男人的照妖镜。女人越漂亮,照妖镜的法力也越大。我不幸是个混血儿,是男人们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之一。更不幸的是我干上了出卖色相这一行,所以在我这面照妖镜面前,男人们所显露出来的丑态也更彻底。”
“那么说,你是阅尽了天下男人的女中豪杰啰?”
“不敢当。我不是女中豪杰,而是个女中魔王。不瞒你说,十多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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