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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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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别来淌浑水!”
扎嘎可不是好惹的,“啪”地一鞭甩过来:
“怎么没关系?你绑我车上的旅客,往后谁还敢坐我扎嘎的车子?把人给我放下,我只保护我的旅客,不要你的命,快放下人,逃你的命去吧!再晚一步,你可就跑不了了!”
匪徒不理睬扎嘎,托着吴永刚管自继续往大门方向走。扎嘎又甩了几鞭子,但没能阻止他。扎嘎来了性子,把鞭梢顺过来,抡起鞭杆当棍子,就往匪徒身上乱抽乱打。匪徒被逼急了,就躲到了吴永刚身后,一面拿吴永刚当盾牌抵挡,一面继续往外走,企图在众人赶来之前,把“肉票”劫持走。
但是他来不及了。旅客们被这接连的喊叫声惊醒,胆子大的男人,大都开门出来了。连旅店老板都来了。特别是昭维和马哈,一人手里握一把手枪,对准了匪徒,昭维还厉声地说:
“我们是王家的,只要把人放下,我们不难为你,让你走!”
“王家的”,相当于中国大陆说“政府的”或“公安局的”,也相当于“朝廷的”,意思就是“我是公差”。但是匪徒不信这个。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放下吴永刚,人家就可以开枪,那可真的跑不了了。只有抓住人质,第一能全身而退,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弄好了,也许能把人质一起带走。于是他左手弯钩住吴永刚的脖子,右手的匕首正对着他咽喉,一面倒退着走,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喊:
“你们全退下,我们之间的梁子,与诸位无关,不要掺和。要是逼得急了,我就只好撕票了。”
匪徒劫持人质,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昭维和马哈虽然都端着枪,可谁也不敢放。第一,怕误伤了吴永刚,第二,逼得急了,匪徒走投无路,来一个同归于尽,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眼看着匪徒把吴永刚一步步拖近了大门,再走几步,出了这个院子,事情可就更不好办了。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一声“善哉”,冷不防一袭袈裟凌空飞来,把匪徒和吴永刚全罩住了。那匪徒急忙腾出一只手来去扯头上的袈裟,这时候马哈一个箭步窜了过去,飞起一脚,把匪徒手中的匕首踢飞,跟手一拳,再把他仰面朝天打倒在地,再跨上一步,一脚踩住了他胸口,两支枪的枪口,同时抵住了他的脑袋。
马哈一伸手拽掉了匪徒的面罩,旅店老板提过马灯来一照,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
“原来是他呀!”
摘去了面罩的匪徒,大家都认得,原来是同车来的一个旅客。一路上,他连一句话也没说,同车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马哈解下自己脚下的一根鞋带儿来,像他绑吴永刚那样把他绑了起来。扎嘎又去拿了根绳子,把他五花大绑捆结实了。两个人一起把他拖到马厩去,先绑在柱子上,再听候发落。
吴永刚嘴里的布被取出来,第一句话先说:
“扶梯那边还有一个,被匪徒扎伤了!”
大家急忙往扶梯那边走去,黑衣女子已经全身是血。在旅店老板的灯光下,大家都认出来了:她,就是在马车上老是半低着头,从来不说一句话,连微笑也不会的娜达莎。
匪徒为什么要杀她?
这许多人中,只有吴永刚似乎明白一点儿。但他不能说出她与匪徒不但认识而且是一伙儿的秘密。他只能说:
“是她第一个听见响动,开门出来救我的。快,快把她送医院抢救!”
旅店老板两手一摊:
“我们这里没有医院。有个门诊所,半夜里也不看病。”
人丛中挤出那个江湖郎中来。他弯腰一看娜达莎的伤口在胸膛的正中,血还在汩汩地流着,人已经昏迷过去了。一试鼻子底下,还有呼吸。他站起来对吴永刚和昭维等人说:
“这时候不能动她,我去拿药来,先止住了血,把人救醒。这一刀好像没扎中心脏,只要不割断大动脉,也许还有救。”
在这里,尽管他是个江湖郎中,但终究是个郎中,何况他说的话也还有道理。一会儿工夫,他抱着个药箱回来了。先把她的上衣撕开,露出两个丰满的但已经被染成红色的乳房来。在两乳的中间,有一个眼睛大小的伤口,还在流血。江湖郎中打开药箱,取出一团棉花来,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再取出纱布,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药水,把纱布浸湿,用镊子把药布塞进伤口里面,上面覆上干净纱布,在大家的帮助下,用绷带连肩膀带胸脯都裹了起来。别看江湖郎中的手那么粗糙,跟娜达莎那雪白、细腻的皮肤恰成正比,但是他操作起来,却很灵活,一点儿也不笨拙。最后,他取出一个药瓶,打开塞子,把瓶口凑到她鼻子底下,让她吸进瓶子里药水所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气味。一会儿工夫,她就微微地张开了眼睛。但是仅仅看了众人一眼,就又闭上了。
旅店主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地自言自语:
“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吴永刚从旅店主人的手上把马灯接了过来,对他说:
“失血过多的人,第一是渴,第二是头晕,第三是四肢无力。现在已经止住了血,暂时别再动她。你去拿一壶温开水来,最好能沏上些白糖。”
旅店老板诺诺连声地走了。
娜达莎似乎听见了吴永刚在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张开了眼睛。这一回,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盯住了吴永刚的脸。好久好久,她只是这样凝神看着,脸部肌肉没有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说一句话。人们很难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什么内容来。是惋惜,是感谢,是痛苦,还是什么都无所谓?
旅店老板提来了一把白色的瓷壶。吴永刚试了试外面,果然是温的;就着壶嘴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江湖郎中那双粗糙的手扶起了娜达莎的头。由于失血过多,她那张本来就很白的脸,变得更苍白了。吴永刚把马灯递给昭维,自己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瓷壶,把壶嘴凑到了娜达莎的嘴边,说:
“这时候,你一定很渴吧?先喝点儿糖水,恢复一下。等天亮了,再送你到门诊所去。”
娜达莎没有回答,却贪婪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许多水,这才歇了歇,轻轻地说:
“吴先生,谢谢你。”
“怎么还谢我呢!是你第一个开门出来阻止匪徒的嘛!要不是你冒死相救,我已经让匪徒劫持走了。”
“不,你不要替我掩护了。你知道我是谁。我开头误解过你,后来了解你了。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把乌冬送到外国去的红颜魔女,……”
“别说这些了。这时候你要多休息,要珍惜体力。有什么话,等你的伤好了以后再说。”
“不,我没有以后了。所以我也没有任何顾忌了。在我只有十五岁的时候,乌冬攫取了我的贞操。那时候我幼稚,容易轻信别人的话。我相信他真会娶我做姨太太。我并不苛求,我只想过人的日子。做小老婆,也将就了。没有想到的是,他把我送进了人间地狱,过了十几年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发过誓要亲手送他上西天。感谢佛祖,我的誓言实现了。我打听过,靠他有几个钱,已经把身体速冻起来,还打算等到下一个世纪,医学发达了,能够把他的病治好呢!……我渴,再给我点儿水喝。”
吴永刚赶紧把茶壶嘴塞进她嘴里,一面劝她:
“这些事情,我都能够猜想得到。你现在身体虚弱,这些话先不要说,可以吗?”
“不,这些话今天我要再不说,没有时间了。我没有乌冬那样的本事,我没有资格把自己速冻起来。本来,我早就应该回到佛祖那里去的,可我报仇心切,我还要继续报仇。我恨一切男人。我要向所有的男人讨回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我的生命。我也真这样做了。直到昨天,不,前天晚上,我才知道我错了。‘坏人’和‘男人’,并不是同义词。至少您就不是一个坏人。而我,一个女人,就不是好人。……”
“我请求你,不要继续说了好不好?你不是坏人,你的心灵是纯洁的。你不要过份谴责自己嘛!从你挺身而出来救我,就充份说明了这一点。”
“不,您错了。或者说,您明明知道我是坏人,可您为了安慰我,您故意这样说。实话告诉您吧:这次我跟着您进山,是负有任务的。多洛怀疑您是国际禁毒组织的人,秘密到金三角去,是要查处毒品走私的路线和组织,所以派我和老李跟踪您。老李就是刚才绑架您的那个人。他早先是坤沙手下的,本来是中国人,不过到泰国来多年了,有个泰名叫达乌·李,不过我们都按中国人的习惯叫他老李。我的任务是摸清您的底细。如果发现您确实是国际禁毒组织派来的,就让老李把您干掉。前天晚上我试探了您一下,发现您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懊悔了,也感动了。我痛恨自己不是人,我要忏悔。我告诉老李,您没上钩,也不是国际禁毒组织的人。老李却说,正因为您不爱女色,不上这个钩,才更说明您一定是禁毒组织的人。他要我今天晚上继续进行‘火力侦察’。我说不必了,用不着了。他还不信,一定要亲自出马再侦察一次,或者把您押送到他们头头儿那里去审问。……”
“他的头头儿是谁,在什么地方?”昭维发现问题严重,打断了她的话,插问一句。
“我不是毒品走私集团的人,他们内部的情况,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让我知道的。只是我与多洛认识多年,他帮过我不少忙。我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我也帮过他的忙,彼此有些默契,所以有一些事情,他也不瞒着我。我要老李听我的话,他说我不是他的头头儿,不能听我的。又说像这一类关系到他们整个集团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听我一个外人的草率决定。还说离开南邦的时候,多洛吩咐过他,如果发现有可疑的地方,可以便宜行事,必要的时候,包括处理我在内。他的话刺激了我,所以我才真的火冒三丈,决心阻止他,保护您……”
说到这里,她已经支持不住,急速地喘气。吴永刚急忙把茶壶嘴塞进她嘴里。壶里的水已经不多,她三口两口就喝光了。吴永刚回头找旅店老板,想让他再沏一壶糖水来,却找不着他了。这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怪的是找遍了整个旅店,再也没有老板的影子。问伙计,伙计也说没看见。没奈何,只好让伙计给沏上一壶糖水,又兑上凉茶,赶紧提来给娜达莎喝,没有想到的是,等他把水提来,娜达莎已经不会说话了。江湖郎中急救了半天,说是可能血液倒流,灌满了整个胸腔,现在是回天乏术,无可奈何了。
正在这令人焦躁的时刻,马哈匆匆地走来,对昭维说:
“审问了半天,他一个字也不肯说。我没打他一下,这小子忽然死了。死后脸色发黑,分明是中毒死的,可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到现在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大概是自杀吧。这一点咱们疏忽了。他们这一类亡命徒,是有这样的规矩:为了保全一伙儿,宁肯牺牲一个。他以为只要他一死,线就断了。没想到娜达已经把全部秘密都说了出来,他算是白替主子尽忠了。”
“他两手都绑着呢,怎么自杀?我怀疑有人暗杀灭口,可又没找到痕迹……”
“这种亡命徒,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的。在他低头就能咬到的衣服扣子里,包的就是氰化钾一类的剧毒剂。你不妨回去看看,看他的衣服扣子,是不是少了一颗或嚼碎了一颗。”
吴永刚神色颓然地对昭维说:
“这场祸端,都是因我而起。如今死了两个人,怎么交待呀?”
他已经听见昭维自称是“王家的”,但不知道他的官儿究竟有多大,能不能把这场事端很快就“摆平”。如果自己因此拖在这里打人命官司,可就糟了。
昭维考虑了一下,请江湖郎中找块门板把娜达的尸体抬到马厩去与达乌的尸体停放在一起,请扎嘎与托钵僧暂时看守;其余人各回本房休息;又吩咐马哈带领旅店伙计再去找一找老板。如果他因此潜逃,则很可能他与这件案子有牵连。最后请吴永刚和他一起到他的房间,避开众人,进一步细谈。
第二个故事:帮派内外两父子
昭维的父亲,就是乌冬当议员时候的秘书。他一辈子与帮派打交道,希望帮派在他的努力下经过改革,从黑道变为白道。
但是他失败了。
他儿子继承父志,继续与帮派打交道。但他绝不是改良主义者,他主张能改造的就改造,不能改造的就斗争,绝不妥协,绝不手软。
昭维请吴永刚到他的房间,俩人席地坐下,昭维先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吴先生,您大概已经知道,我不是教地理的中学老师,而是王家的工作人员了。那么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好在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您听我慢慢儿跟您说。
我父亲,就是四十年前给乌冬当过秘书的那个学政法的大学生。当时他少年气盛,有志于帮会的改革,想把所有的帮会都改组成同业公会,使他们从黑道转变到白道上来。因此,他才接受了乌冬的聘请,想从乌冬这里开始实现他的理想。
乌冬这个人功过参半,作为帮会头目,有他开明的一面,例如他能够接受新思想,肯把摊贩的行帮改变为摊贩协会,从帮主变为会长。但是他也有无法改变的一面,例如他好色,始终把女人当作玩物。最后他死在女人手里,应该说是他不肯听我父亲劝告的报应。
我父亲改造了摊贩行帮,雄心勃勃,还想照方抓药,继续他的改造旧帮会的事业。他离开乌冬以后,就到别的帮会去当“师爷”,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先游说帮主,让他们主动地进行改革。如果推不动,就发动底层的群众“闹革命”,迫使帮主退位或者接受条件,进行改革。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我父亲的事业受到了两方面的阻力。一方面是许多帮主思想顽固,不像乌冬那样开通。他们热衷于当皇帝式的帮主,习惯于专制统治,而不愿意当总统式的会长,在帮会内讲什么民主;另一方面,有许多帮会,是无法组织同业公会的。例如:我父亲曾经协助码头帮公开组织码头工人协会,也曾经协助车轮帮成立三轮车工人协会,甚至还帮助伴舞女郎成立过“舞女互助联合会”;可是总不能帮助卖淫者成立妓女协会,协助抢劫者组织强盗协会吧?
从国家民族的进步着眼,我父亲终于认识到:黑社会的帮派,有一些可以改革,有一些必须取缔,而有一些还要大动干戈用武力消灭。
改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一改革,必然要影响到帮主的权力和利益。例如码头工人,以前控制在行帮手里,什么都得听帮主的,同一个城市的几个码头,互相争夺,经常发生械斗;进行改革,组织统一的工人协会,有了章程,会长或由工人中选举,或从几个帮主中产生,身为会长的,就不能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了。
有一些行当,本身就是非法的。但在我国的特定条件下,却又得到王家的特殊允许,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允许营业。例如妓院、赌城,这些行业的老板,绝对都是黑社会中人。他们有自己的行帮,在“不违法”的幌子下,干的必然是违法甚至是绝灭人性的勾当。但是这些行帮,既不能改革,在我们这个国家又暂时还不能取缔,在一段时间内,只能让他们不合法地存在。
有一些行当,既不合法,也不为王家所允许。例如走私、贩毒、抢劫、偷盗、贩卖妇女儿童,等等。那就不是改造的问题,而是必须取缔的。有的由警察系统执行取缔就可以,有的还必须动用军队。问题就复杂了。
时代在前进,泰国虽然是个王国,不过已经君主立宪,带有民主的色彩,在不损害王家利益的前提下,政府各部门也在逐渐改革。由于我父亲与乌冬共事多年,所以他与各帮各派的头面人物之间至少都有一面之交。凭他的这些有利条件,接受了王家枢密院的聘请,专门从事于政法系统特别是与帮会有关的建立、整顿工作。
从前我们国家的审判机关和制度十分落后,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改革,应该承认还是有些改进的。但是我们国家的经济命脉长期以来掌握在外国人手里,国家军事实力也非常薄弱,警察部门的从业人员长期不足。所有这些,都为我国的法制建设和打击地下黑势力增加了许多困难。
乌冬的一生,解决过许多帮会之间的纷争。但是有两个帮派其实是两个集团,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个是金三角地区的国际贩毒集团,一个是东南亚公海海域的海盗集团。
自从五十年代初李弥兵团的残兵败将强占了缅东北和中国、缅甸、泰国、老挝的四国交界地区,大量发展罂粟的种植,泰国政府就感到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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