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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关于她的记忆，却有人始终记着。
　　

第三部地狱谷（1）

　【于寂静的冰海里沉眠，将宿命的影子冻结。】
　　今年才进入十一月份，上海的天气就仿佛进入了数九隆冬，冷得人只想缩成一团。
　　孤儿院里自然没有先进的暖气，摇摇晃晃的木制椅子上没有坐垫，荒芜的院子里，只有两棵长着紫叶的李子树，角落几处杂草。
　　几个小孩挤成一堆紧挨着，直搓小手。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褐色大眼，一头黑发，一看就是混血儿。他本来想挤进去，但大家推了出来，不让进。
　　“杂交种，离我们远点！”
　　小男孩用外国人特有的褐色眼珠瞪着大家：“我有名字，我叫若特！”
　　“哈哈哈哈……杂交种！”小孩子们觉得这个名字叫着很好笑。
　　“别笑了！你们都是屎！”小男孩受不了地咆哮。
　　一个叫“小鹏”的男孩从堆里挤出来，说：“院长都说了你是杂交种，你就是杂交种啊……”
　　小男孩眼神一眯。
　　“杂交种，杂交种，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声音像尖锐的刺狠狠扎进脆弱的心灵里。
　　“啊——”小男孩终于冲了过去，把大家撞开，然后厮打成一团。
　　后院的吵闹越来越大声。
　　“喂喂喂喂，再吵的话就把你们全扔出去！”院长微醺地走来，“你们一个个，还敢给我打架！是不是嫌一天吃一顿日子太好了？”
　　“院长，是他先动手的！”小鹏脸上都是淤青，先跑过去告状。
　　院长定睛一看，盛怒：“杂交种，又是你！”
　　小男孩除了脸上淤青更多，连手臂都被抓出了血痕。
　　他静静站在那里，咬着牙不说话。
　　“好你个杂交种！”院长借着酒意，扯住小男孩的头发，伸手往他身上狂揍，嘴里不停念叨：“该死的杂交种！从小被扔在孤儿院，长得一副卖国脸，母亲肯定是被外国人玩得抛弃了，生出来没人要的。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敢打人！看我不打死你……”
　　小男孩咬着牙，没有反抗。
　　旁边的孩子们比较小的只有三岁，看到这个场面就哇哇大哭起来。
　　因为小男孩嘴角流血了。
　　“哭什么！”院长粗暴地喝道，“又不是没见过！再哭下一个就惩罚你！”
　　小孩马上噤声，但身子还在颤颤发抖。
　　“全都给我回屋睡觉！”
　　小鹏眼里有惧怕的神色，吞吞吐吐说了一句：“冷。”
　　“冷？”院长一听就来气了，“还想要被子，那就给我表现好点，让人家收养了！省得我还得出钱管你们吃喝！”
　　说完，院长气呼呼地回屋继续躲被窝喝酒了。
　　小鹏和其他几个孩子乖乖挤成一团，用拿出来的唯一一件薄毯子披着所有人。刚才哭的小团，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院长……把捐钱……都拿去喝酒了……我们……没被子……”
　　“小团不要说。”小鹏小声道，“如果在收养的叔叔阿姨面前不小心说了，你会被院长惩罚的！”
　　回想刚才院长打人的画面，小团立即捣蒜般点点头。
　　“咦，杂交种呢？”有人问。
　　大家环视院子一圈，才发现被打的小男孩不见了。
　　“他肯定又偷跑出去了……”说起他，小鹏的语气就无比蔑视，“杂交种真是笨蛋，外面那么冷，还跑出去。”
　　午夜的街边小道，因为天气突然降寒，偶尔有几辆车和人经过而已，朦胧的夜灯照耀着孤冷的道路，听不到任何风声。
　　流血的小男孩独自低头走着，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
　　尽管身上的伤口很痛很痛，但觉得自己的胸口里好像更痛。
　　“该死的杂交种！从小被扔在孤儿院，长得一副卖国脸，母亲肯定是被外国人玩得抛弃了，生出来没人要的。”
　　院长的那番话好像就在耳边一样纠缠着，他拼命摇摇头，喃喃自语：“不……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
　　走着走着，小男孩竟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是什么东西？
　　好奇心的他蹲下来，眨着眼盯着绊他的“东西”。
　　那“东西”慢慢抬起一张脸，脸色苍白，看不出血色，头发凌乱，披着黑色的衣服，没有穿鞋，就那样直接坐在路灯下。
　　原来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
　　而且，他的眼睛竟然是“幽蓝”色的！
　　“你是乞丐吗？”小男孩开口。
　　他目光幽幽的，没有任何反应。
　　小男孩把自己身上唯一破旧上衣脱了，小脸冻得通红，“这给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冷。”
　　冰冷的目光渐渐从衣服移到小男孩身上，他看见了那些淤青和伤口。
　　小男孩摸摸鼻子，“呵，没事，习惯了。”
　　说完，小男孩就坐在了他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若特。这是一个好心叔叔给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对方依旧是冰冷的沉默。
　　不过小男孩貌似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有了朋友。
　　“你知道吗？我在孤儿院一直没有朋友，他们骂我杂交种，我和他们打架。你别看我脸上都是伤，其实是我打赢的！”寒冷的路灯下，若特嘴里不停地对新认识的“朋友”说心里话，完全忘记了寒冷。
　　直到若特发现，那双幽蓝眼眸一直注视着他的胸口。
　　“你是看这个啊！我也看不懂什么图案，好像一朵花……旁边是一把剑。”他打了一个哈欠，“好困……我要回孤儿院了。”
　　起身，若特正要走，又回头。
　　那个被黑衣包裹的男孩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肯定也是被父母遗弃的，跟自己一样是混血儿。因为眼珠不是黑色的。这样想着的若特，再次走到男孩面前。
　　“你跟我一起去孤儿院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
　　只是，若特当时没注意到，路灯旁边花丛角落那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只死狗，以及男孩嘴角的血滴。
　　隔天，孤儿院里又传来了暴吼。
　　“自己就是个不顶用的孤儿，还敢给老子带孤儿回来！”院长直接将若特踢了一脚，“杂交种就是杂交种，连带回来的也是杂交种！”
　　黑衣男孩冷默地看着这一幕。
　　若特被打得再痛也咬牙不掉一滴眼泪，还冲黑衣男孩扯了一下嘴角，脸上有伤连笑起来都有点别扭。
　　从此，孤儿院又多了一个人。
　　若特每天都把一顿吃的让给黑衣男孩，可是他每次都没吃。
　　其他小孩子们就好奇了，“他怎么不饿？还不会说话？”
　　“杂交种带回来的，是个怪物！”小鹏肯定地推测。
　　“杂交种的朋友是怪物！杂交种的朋友是怪物！”于是小孩子们故意嬉闹地叫着。
　　“你们够了！”若特生气地推了小鹏一把。
　　“我又没说错！”小鹏大叫。
　　“你是屎！”若特冲上去和他扭成一团。
　　其他一些孩子马上像以前一样加入，去帮小鹏打若特。
　　渐渐的，由于伤还没好，若特越来越趋于下风，被围攻得快喘不过气。
　　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中间，同样是小孩，一脚踢中小鹏的胸口，一手推开围住若特的人，只要是被黑衣男孩打中的，都飞出去两米。
　　“哇！”若特捂着脸颊惊呼。
　　当所有围攻的孩子们都被打趴下了，黑衣男孩一步步走向地上胸口痛得想打滚的小鹏。
　　没有穿鞋的脚，在他面前停下了。
　　“叫——若特。”
　　冰冷的嗓音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却直侵入人心。
　　一旁的小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若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说话？！”
　　小鹏被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盯着，心里毛毛的，终于慢慢吐出两个字：“若……特……”
　　“听到了吗？”若特开心地笑了，“以后都要叫我的名字，我也有名字的！”
　　说起名字，若特顺口向那个帮自己打架的黑衣男孩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拓羁。”
　　无思城中央，建有一座巨大的石像。
　　石像是一个女子的造型，长发及腰，身着修长衣裙的模样。
　　杀手训练的地方叫地狱谷，只要能从地狱谷出来的，就能进入无思城。无思城的杀手每次行动前，都要集体在石像面前跪拜，才能出去行动。
　　有人说，那是因为无思城老大要纪念一个帮自己夺得地位和权力的女人；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以前无思城老大派出去的杀手杀死了他最在意的人，于是建立石像让后来的杀手们警戒；
　　还有人说，那是镇住无思城的石像，因为自从石像建成之日，无思城里面再无内斗。
　　只是，每到半夜，总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石像底下，默默出神……
　　“找到叶枫了。”沙哑声音的主人，脸上有着被雷劈过的痕迹，平静地报告消息，“就在南方江西，一家三口，两个儿子，一个叫叶斯特，一个叫叶枫貂。”
　　“除掉叶枫，把那两个孩子带过来。”
　　“是。”

第三部地狱谷（2）

　紫叶的李子树，依稀还有几颗残落的李子，寒风一到，就会有李子坠落。
　　若特坐在拓羁旁边，开心地讲着一些趣事。
　　“看到那些李子了吗？有一次我爬上去采李子，一下来就被小鹏他们抢了吃，结果他们个个肚子痛！笑死我了，原来这种紫树李的果实只能看不能吃的……”
　　一阵寒风刮过，噬骨的寒冷爬上他的身子。
　　他转头看拓羁：“你为什么都不觉得冷啊？”
　　拓羁慢慢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到了一个垃圾桶前，他停下脚步，一下子将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垃圾桶推到。
　　“哇，你要干什么？”若特上前帮忙抬起垃圾桶。
　　“带回去。”
　　“额？”
　　有时候，若特深刻觉得，自己交了一个冰块做朋友。但不可否认，冰块做的事总让人无比感动。
　　比如现在——
　　火柴在铁质垃圾桶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火光映着两个单纯小孩的脸庞，在入夜的孤儿院里，显得特别温馨。
　　其他小孩子也发现了，都围了过来取火。火焰，向上冒出，变换着各种形状，成了小孩子眼中神奇的事情。
　　晚上，回到屋里睡觉的小孩子们，都挤着一块睡。
　　而拓羁，又进入了那个清晰的梦中。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就站在悬崖顶，黑暗的夜空和悬崖下黑色的潮水在远处相连，潮水翻涌，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整个世界寂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最近，上海市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在城市的街角，有很多猫狗的尸体出现，死状极其恐怖，血完全被吸干。
　　孤儿院里，一大早小鹏就四处找小团。
　　“院长！院长！”小孩拼命敲着门。
　　“吵什么？”宿醉的院长打开门，喉咙有些干。
　　“小团不见了！我们都找不到！”小鹏着急地说。
　　院长不耐烦地道：“不见了就不见了！整天吵吵吵！最好死了不要回来！”
　　小团的失踪，在孤儿院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外面有人说出现吸血的鬼，会不会小团……”
　　“不会的，小团会回来的……”
　　刚起来的若特就听见了大家的交谈。小团，那个一直喜欢哭的三岁小肉团？
　　“啊啊啊啊啊——”
　　蓦地，院子里传来了小孩惊悚的尖叫！
　　大家纷纷跑了过去，若特冲在第一个，刚到院子时，他顿时傻眼了——
　　烧火取暖的桶里，竟然倒着一具残缺的弯腰骸骨，依稀看得出来是一个被挤扔进去的小孩的身形，被烧黑的头骨还耷拉着，几片树叶散落在了上面。
　　小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哭了起来。
　　“小团……”小鹏惊惧地后退，“小团死了……”
　　若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拓羁最后一个走了过来，沉默。
　　是夜。寒风习习。
　　白天的一幕，成了孤儿院的秘密。院长说一旦传出去，就没父母愿意来这里收养孩子了，而且近几年孤儿很多，死一个警察也不会上心的。倒是造成市民恐慌的吸血鬼，让警察十分头疼。
　　可是，那幕惨状在若特脑海中一直徘徊不去。
　　其他小孩哭完累了，自然就睡了。若特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安静得一点气息都没有似的。
　　他的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伸，却扑了个空！
　　拓羁？
　　回想起小团不见后的惨状，若特飞也似的下床冲了出去。
　　孤儿院里，没有。
　　经过院长房间，若特还听见了里面酒瓶破碎的声音。应该是院长又喝酒半夜踢到空酒瓶了吧？
　　若特小心地打开大门，决定自己出去外面找。
　　“冰块——你在哪里——”若特叫了几声，寒冷寂静的街道，只剩下了回声。
　　好冷哦，小若特拉紧衣服，呼了一口气。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道身影快速从屋子上空翻越而下！
　　“该死，又让那个臭小子跑了！”黑暗中有人气急败坏。
　　“好不容易从天山找了个好种子带回上海，又让他跑了！这下怎么跟魁交代？”黑衣杀手问。
　　若特一听见他们奇怪的交谈，马上躲进了旁边的一个狭窄小夹道里。
　　黑影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几年世界各地寻找犯罪种子，都辛苦死兄弟们了！找了那么多有几个能熬过地狱谷的训练？”
　　另一个黑影道：“只要找到那个天山臭小子，他决定是老大希望的人才！”
　　“最近那些事不会是他干的吧？”
　　“极有可能，而且就在这一带！”
　　交谈突然停止，原来附近传来了一声狗的呜嚎，声音渐弱。
　　黑色身影马上消失。
　　“地狱谷？是什么？”若特纳闷地爬出来。
　　他想起自己是出来找伙伴的，刚要转方向走，没想到一道小身影从天而降！
　　若特连忙退回小夹道出口，震惊地望着那个奇怪的“东西”。
　　“快！他在那边！”几道黑影追了过来！
　　若特定定地站在那里，看清了眼前站起来的小孩。
　　“拓羁？”
　　拓羁没有反应，只是迅速和他一起躲进了小夹道里。
　　那些看似杀手的黑影一直在附近走来走去……
　　若特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因为，他的好友嘴上都是血！
　　而对方依然目光冰冷，靠在墙上，不发一语。
　　黑影搜寻不到就离开了。
　　若特终于从小夹道爬了出来，第一动作就是趴在路口吐。
　　“唔——”
　　拓羁静静站在他旁边。
　　“你……你……”若特虚脱地抬头，“小团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不是。”
　　“你嘴上都是血，还说不是？”若特站起来，“你是个坏孩子，那些大人在抓你！”
　　拓羁眼神一凛。
　　“他们是无思城的人。”
　　“啊？”若特似乎听别的大人说过，上海最大的地下组织，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来着。那他刚才听见的那几个人，都是坏人？
　　坏人抓的，肯定就是好人了。
　　“那你为什么嘴边还有血？”
　　“想喝。”
　　“啊？你喜欢不吃饭就喜欢喝血啊？那些猫猫狗狗都是你杀的？”
　　拓羁点头。
　　“那……”若特小心问，“没喝过人血？”
　　“不能喝。”
　　“还好。”若特像保住自己性命似的放心了。不过，他看看冷冰冰的好友，说了一句：“血的味道，真臭。”
　　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深夜。
　　两个小男孩快速从过道跑着，要回屋子。
　　猛地，若特撞到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身上！
　　“院长！”
　　男人身上都是酒气，正准备去小解。
　　“你这个杂交种，不睡觉还敢出来撞我？看我不宰了你？”说着院长马上抓起想逃跑的小若特，用力揍着他的头，完全不顾小孩子的挣扎。
　　“拓羁快走！”
　　院长每次发酒疯打人特别可怕，他可不想拓羁像他一样被揍。
　　可是，拓羁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院长的手臂。
　　“放开我！”若特挣扎。
　　院长发了疯似的往死里揍，殊不知脚下传来一阵剧痛。
　　小拓羁扑过去把院长的脚给咬破了一个血洞！
　　血流了出来……
　　院长恼怒了，放下若特，想去抓拓羁。
　　拓羁马上往院子跑。
　　若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感觉骨头快碎了。
　　不远处屋里的小孩听到声响，都醒来了，以为人们说的吸血鬼来了孤儿院！
　　“院长发酒疯了！”小鹏道。
　　大家刚来到院子里，就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院长正举着拓羁，准备把他往火还在烧着的铁桶里扔！
　　由于天气冷，这个铁桶里的火都会烧到天明才熄灭，维持温暖。
　　火势中等，还没冒上来。
　　而最可怕的是，那个被抓着的小孩，竟然在笑。
　　那是若特第一次见到拓羁笑——充满诡异的笑容，眼里似乎放着幽蓝色的光，像地狱里来的小魔鬼！
　　下一秒，他就反扑到了院长头部，咬了下去！
　　“啊——”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