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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菡刷得一下抬起头，正要开口说“我愿意支付违约金”，一对上唐秋媗的目光，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唐秋媗那扬着下巴的神情分明在说，你丫的要是敢反驳我就捏死你。抿了抿嘴，又蔫蔫地低下头去。
　　　　“算起来你已经顶撞我两次了。第一次你喝醉了，我就当你是酒后胡言乱语，可以不追究。第二次，也就是昨天晚上，你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对我出言不逊，这笔帐我先记着。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否则我管你背后是林氏集团还是什么东西，咱新帐旧账一起算。”在林雨菡脸上扫了两眼，又补充道，“还有，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希望你安分守己一点，不要再来招惹我。”
　　　　林雨菡在心里喊冤，唐大小姐啊，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来，我何时主动去招惹过你啦，你要是不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啊。简直是六月飞雪啊！不，八月飞雪，更冤。
　　　　“听到没有？”
　　　　林雨菡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唐秋媗不再说话，往后一仰窝在真皮大椅里。之前光顾着生气了，还没想好怎么修理林雨菡。瞥了一眼桌上那封写的万念俱灰的辞职信，越想越气，两个鼻孔都在喷火。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雨菡心想大小姐的怒火慢慢褪去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料唐秋媗突然起身道：“还有一件事。”慢悠悠地踱步到林雨菡身旁，仗着身高和鞋子的优势，居高临下看着她，“说到LES嘛……我的确是，所以你打算怎么样呢？”
　　　　林雨菡眼皮一跳，感到脑门开始涔涔冒汗，办公室里的空调越吹越热。她默不作声，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唐秋媗那双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银色镶钻高跟鞋的鞋尖，换做平时还会去探究一下这鞋子的价格和做工，不过这个时候她只想时间快点过去。她想起以前电视上看到的机器猫动画片，里面有可以调控时间的遥控器，如果有这样一个遥控器，她绝对要把这一段加速跳过。哦不，要调到和大小姐第一次相遇的时间，然后阻止车祸的发生。要不是那场车祸，她就不会倒霉催地被大小姐逮个正着，她就能作为一个实习生小透明，偷偷地在远处欣赏大小姐这朵明媚勾人的带刺玫瑰了。
　　　　“把头抬起来。”微微提高音量。
　　　　林雨菡充耳不闻，依旧垂着脑袋。
　　　　唐秋媗啧了一声，突然，伸出她的纤纤玉指，点在林雨菡的下巴上往上一抬，让她对上自己的目光：“说啊，你打算怎么样？因为我是LES就看不起我了？”什么叫“我不像你，我可不是那什么蕾丝边”，昨晚这句话在唐秋媗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从小水花荡成翻江倒海之势。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可以全然不当回事，但是从林雨菡口中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她反反复复咀嚼，味道像酿坏的酒一样又酸又涩又苦。
　　　　林雨菡觉得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一双眼睛飘忽来忽飘去就是不看唐秋媗。一股微凉的清香像手臂一样环抱过来，身体有点发痒，意识也开始迷乱。她用指甲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唐总，我并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还无法接受。
　　　　唐秋媗没有接话，在等待她说下去。她要是敢说LES的坏话，或者拿那些所谓的道德伦理观念来规劝她，那么，哼哼，她接下来就会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雨菡把视线收回来，大着胆子和唐秋媗对视，想从她眼中读出一些信息，一些能左右自己决定的信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唐总，我知道以我的资质能力，是不足以让公司下功夫栽培的。可是，一直以来你都很包容我，带我去高档宴会，又安排高野那么优秀的业务员带我。我想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呃，这么敏感的问题怎么问得出口……万一人家大小姐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趣，像照顾小宠物一样照顾两下，挑逗两下，远远谈不上喜欢，那自己岂不是要无地自容羞愧而死。但要说不喜欢，她昨晚也不至于会来找她，用那样温柔而忧郁的眼神看她。如果大小姐回答是，呃，中间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人横着，是比不是更可怕！
　　　　可这层窗户纸，总需要一个人来捅破。
　　　　是不是什么？唐秋媗等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双眼睛清亮地如同天上的星辰。
　　　　正在两人对峙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咳嗽声，吓得唐秋媗立刻松手，抱着手臂端端正正、女王范十足地站好，才朝门口看去。
　　　　助理阿清神色有些尴尬，一张俏脸上飘了两片红晕。“唐总，会议四十分钟后开始。这是秦副总刚刚发过来的文件。”说着瞅了林雨菡两眼。
　　　　唐秋媗松了一口气：“阿清，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
　　　　阿清心里那个委屈，自己什么时候不敲门了，刚刚那是因为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往门口一站就能看到这场景。不过遇到唐秋媗这么骄傲又霸道的女人还是少说两句为妙。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是她的金主。
　　　　林雨菡叹了一口气，幽怨地瞥了阿清一眼，心想电灯泡的特质就是会在最不该亮的时候亮起。既然公司高层要开会，自己呆在这里就显得碍手碍脚了。唉，大约是天意如此。“唐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唐秋媗愣了两秒，脸上扬起她招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好。刚刚还有些事没说清楚，等公司的事务处理完了，我再来找你。”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可惜。
　　　　林雨菡点点头，刚转过身，身后又传来大小姐那温温凉凉的声音：“雨菡，在公司注意一下形象，眼睛还肿着。”

☆、第十六章

林雨菡感觉到大小姐来了之后，公司的氛围有了明显的提升。上至公司高管下到普通员工，都干劲十足。这一来归功于大小姐自身的领导魅力，二来则是因为采取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当然，她自己除外。那天的事悬在心上，一想起来就觉得整颗心乱麻麻□□痒的，像被调皮的小猫时不时挠一下，连工作都无法集中精神。
　　　　大小姐每天都很忙，这公司事务一处理起来就没完没了，在同一幢办公楼却连一次面也没碰上。早上她开着小MINI来上班，看到大小姐的车孤伶伶地停在公司领导的专用停车区，边上一圈位置都还是空着的。想起初遇那会儿，助理阿清就说过大小姐每天六点就起来工作，不由得感叹女强人还真不好做。
　　　　高野只是在第一天瘪了一个早上，很快又生龙活虎，成天在MSN上缠着林雨菡问她那天被唐总叫去办公室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提到自己说她坏话的事。每次林雨菡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没事”。高野发个翻白眼的表情过去，心想信你才有鬼。第一天在餐厅偶然撞见，那表情跟撞破负心汉约会小三似的，那叫一个悲痛欲绝。第二天去了趟办公室，回来又变得失魂落魄，整个人都不太正常。连辞职信都交了，现在却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不过能让面瘫冰块脸的林大小姐屡屡破功，唐总的功力还真是深不可测。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周一，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林雨菡刚一开始收拾东西，高野立马闻风而动挤过来。
　　　　林雨菡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唐总没为难我，也没提你说她坏话的事，你放一百个心吧！”
　　　　高野道：“翻白眼，毁形象。嘿嘿，不过对我翻没关系，爱怎么翻就怎么翻，你在我心目中……”
　　　　“打住！”林雨菡打了个寒颤，拎着包包站起来，“有事快说，没事别挡路。”
　　　　高野一拍脑袋：“啊，那个……上次送你的花怎么样了？”
　　　　“很好啊，花瓶里一插就不用去管它啦，省心又美观，还是干花好。”
　　　　高野又是嘿嘿一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那么，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事？”
　　　　高野头顶飘过几道黑线：“就是，你和我交往的事啊！”
　　　　“呃，那个……”最近光顾着烦恼大小姐的事，居然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再一想，后来高野又送花又送礼物旁敲侧击好几次，自己愣是没领悟过来。
　　　　果然是这样！高野看着林雨菡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就知道她完全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心里有一点受伤。
　　　　林雨菡收到从自办公室各个角落射过来的八卦眼神，歉意道：“这里说不方便，今天我送你一程，路上再说吧。”
　　　　下了电梯，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阵异动。林雨菡回头望了望，就看到大小姐的两个保镖从公司高层专用的电梯里跑出来，一边喊“让一让让一让”，一边隔开人群开出一条路。林雨菡赶紧贴墙站好，给公司的大佛们让道。紧跟着一个英俊的陌生男人从面前闪过，神色慌慌张张的，怀里横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朝停在大楼门口的救护车跑去。
　　　　林雨菡眼皮一跳，那男人怀里抱着的，好像是大小姐。
　　　　“奇怪，秦副总怎么来分公司了。还抱着唐总。发生什么事了？”高野在一旁好奇地嘀咕。
　　　　“你说刚才跑过去的人，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秦懿风？”
　　　　“嗯，视察那天他也来了，你没来上班，所以没看到。你不知道，他一来就色胆包天想去招惹外贸部颜姐，据说颜姐和唐总有点交情，一状告到唐总那里，唐总下午把他打发到老大楼生产车间去了。”
　　　　林雨菡搜索了一下记忆，外贸部颜姐，公司出了名的御姐美人儿，据说已经快四十岁了，因为保养得好完全看不出年龄。至于和大小姐的交情嘛……八成是大小姐看人家长得漂亮进行特殊照顾了。色迷心窍色胆包天见色忘义，在这点上其实那对堂兄妹还挺像的。秦副总动歪脑筋动到大小姐的人身上，自然吃不了兜着走。
　　　　林雨菡看到秦懿风把人抱上救护车后，自己也钻了进去，车很快发动开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高野啧了一声，凑到林雨菡耳边小声道：“不会是秦副总那咸猪手伸到唐总身上去了吧！都把唐总气晕了！”
　　　　林雨菡责备道：“哪有这么夸张！这种事你可别乱说，对公司影响不好。”
　　　　“咦咦，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这份工作啊，前两天还说要辞职走人，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公司的名誉来了。”高野抱起手臂，右手托着下巴，每次他思考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做这个动作。“不过，我真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人员都来不及疏散，这么直接出来，就算我不说什么，公司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会在背后胡乱猜测散播谣言的。根据我的直觉，最近公司有大动作，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些跟我们这样的小员工没什么关系啦，只要公司正常运转，谁坐在上面都一样。”
　　　　林雨菡秀眉微皱：“什么意思？”
　　　　“这个说起来太复杂，我的直觉也不一定准。不管他了，我们先去吃饭吧，今晚我请你吃晚饭，你送我回家。”高野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林雨菡还呆在原地，眼睛直愣愣地凝视着大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走回去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手，“嘿，车已经开走啦，你这是担心公司还是担心唐总啊？呃，你不会是对那个秦副总一见钟情吧！喂喂，虽说那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肚子里可是整一副花花肠子！”
　　　　林雨菡很无奈地瞟了他一眼，开起玩笑来没下限。“走吧！”
　　　　林雨菡开车送高野回家，刚走到一半，就接到林之道的电话。自从跟大小姐撞了一次后，她再也不敢边开车边接林之道的电话，情绪一波动影响注意力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把车停到路边，才接起电话。
　　　　“喂，雨菡，你赶紧联系一下秋媗，如果她人还在公司里，直接把电话交给她，别让其他人转接！”
　　　　突然听到林之道这么着急找人，林雨菡愣了愣：“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我在回家的路上。”
　　　　“那就回公司去！这件事很重要，必须立刻联系到秋媗！”
　　　　“啊，可唐总她、她被救护车接走了。今天秦副总突然来公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被救护车接走！？那个秦懿风来了？”林之道紧张得声音都变了，“你赶快问一问，秋媗在哪家医院，我自己过去跟她说。”
　　　　“唐总曾经提到过，市中心医院五号楼的011号VIP房间是她包下来的，我想她应该在那里。”
　　　　“好，我过去找她。”
　　　　林雨菡急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说。”
　　　　林雨菡怔怔地看着挂断的电话，怎么今天人人都把话只说一半，高野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而自己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被大人们撂在一边。
　　　　高野坐在一旁，奇怪道：“你哥找唐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雨菡心中突然莫名地懊恼，思忖几秒道，“高野，你自己回去吧，我得赶去医院一趟。”
　　　　“啊？送佛送到西，你要半路赶我下车啊！”对上林雨菡那不容反驳的眼神，立刻开门跳下车，“好吧，这次你没把我送到家，我可记下了，连本带利，你得送我两趟。”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你要去医院看唐总？我总觉得你跟唐总的关系不一般，有空跟我说说呗，我也好攀攀关系。哈哈，开个玩笑，那我先走喽！”
　　　　“嗯，拜拜。”林雨菡调转车头，迅速向市中心医院赶去。哥哥一向遇事沉着稳重，不是会轻易慌乱的人，这次表现地如此焦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这事和盛世有关，和大小姐有关。

☆、第十七章

下班高峰期，市中心医院地段被堵得水泄不通，林雨菡把车停在两公里之外的地下停车场，步行过去。来到五号楼三层，果然远远就看见大小姐的保镖笔挺地站在门口。心想大小姐包下病房的行为真不吉利，这才没多久就已经“二进宫”了。
　　　　林雨菡给林之道去了条短信，朝011号病房走去，刚巧有一男一女两名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一边交谈一边摇头，林雨菡心中一沉，迎上去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瘦高的男医生打量了她两眼：“你是唐小姐的家属？”
　　　　林雨菡硬着头皮道：“是、是啊。”她向来不会说谎，一张脸立刻飘起两片红晕。
　　　　男医生眉头紧皱，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怒气，责备道：“人不是机器，怎么能这样没日没夜工作，饮食还不规律。就算是机器也得歇一歇。身体养不好，病来如山倒。你得劝劝唐小姐，她这段时间必须好好调养，情绪波动也别太大，否则积劳成疾，以后就有的受了！”
　　　　林雨菡有点郁闷，这语气怎么好像不爱惜身体的是她似的。但面上还是摆出谦逊恭敬的样子，将医生的教诲全盘接收，好不容易送走了医生，回头一看，助理阿清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林小姐，唐总请你进去。”
　　　　咦，这么快就醒了，看来也不是很严重嘛。
　　　　林雨菡忽略掉阿清探寻的目光，走进病房的外间。这屋子跟医院里其他屋子不一样，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凉之感。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熟悉的香水味，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内间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总之，爸这回做的太过分了！媗媗，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处理。我好歹还挂着盛世集团副总经理的职位，也该为公司出点力。医生说了，你不能太操劳，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修养吧。”
　　　　原来那个秦懿风还在屋子里，林雨菡心中生出一种厌恶感，听哥哥的语气和秦懿风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什么叫“好歹还挂着盛世集团副总经理的职位”，大小姐忙死累活地工作，你倒好，尸位素餐坐享其成，好意思说出来！
　　　　唐秋媗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东西是拿不回来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财富周刊放弃刊登，但是……谈何容易。”
　　　　秦懿风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媗媗，我现在就去找财富的人，你等我的消息！”
　　　　“也只能这样了，你先去探探口风，再作下一步打算。”
　　　　内间被打开，秦懿风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地走出来，看到林雨菡的时候，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林雨菡从秦懿风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冰冰冷冷甚至怀有敌意的神情，对不喜欢的人要她摆出好脸色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低下头，退在一旁给秦懿风让道。
　　　　阿清为秦懿风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说了声：“秦总，慢走。”等秦懿风出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雨菡一眼，也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林雨菡只听得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敲了敲内间的门，走进去，唐秋媗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身上，没有了平日的清亮锐利，像冬日的阳光般温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