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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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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怔在当地的秦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随即马声长嘶,一道温暖而带着淡淡被阳光晒过的草木和松针清香的风掠过来,一只手突然递到她的鼻子下。

“来!喝水!”

俯眼,看了看水波平静,一滴水都没洒出的碗,如镜的清澈水面,照出他的笑眼,和自己同样染了灰尘的眉目,他目光明亮深黑,黑嚁石一般光彩流转,满满的喜悦和得意。

再缓缓抬眼,看着那双眼的主人,目光着重在他干裂起翘的唇皮上盯了盯,又转回去看那满满一碗水,半晌,才有点艰难干涩的问,“这水??????”

“你进城危机重重,疲于奔命,一定没来得及喝水是吧?”萧玦微笑看着她,一眼都不肯错开,连眉梢都挂满喜悦:“我本来想喝的,想着你还没喝,我怎么好意思独享?这井水看起来特别清冽,味道一定也最好,我带了来,和你一起喝。”

他把碗向秦长歌再递了递,笑道:“你先。”

不妨却看见秦长歌晃了晃,大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一惊,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有,”秦长歌盯着那长街奔驰辛苦送来,因为那人的牵挂惦记,因那人的不舍的独享而全然未动,不知道是珍惜是珍惜还是可怕的一碗水,强自按捺了心潮涌动,轻笑道:“我是在庆幸。”

“庆幸什么?”萧玦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在笑我多此一举,这边附近就有井,还要骑马送来,不过我觉得那口井的水,确实是看起来要特别好些。”

抬眼,仔细端详着萧玦,仿佛从没这般咱新明亮的认识他一般,秦长歌轻轻道:“我真喜欢你的多此一举??????”

萧玦目光亮了一亮,目中喜色更浓,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秦长歌看着他神色,有些心惊,立即问:“怎么了?”

萧玦想了想,才有些讪讪的道:“其实我忍不住??????有沾了沾唇??????”

秦长歌笑容一敛,急忙问:“喝下去没?”

“记不清楚了,”萧玦涩然道:“跑得太急,也许有咽下一点,唔??????我不是撒谎骗你欢心,啊,长歌你怎么气成这样——”

秦长歌扑过去,一把勒住萧玦咽喉。

“吐出来,吐出来!”

“呃??????”萧玦何曾见过秦长歌这般着急模样,立时觉得不对,长歌可不是会为了一口水撒泼的人,微一思索下神色大变,拨开长歌的手,沉声问:“怎么了?水有问题?”

“你觉得怎么样?”秦长歌一伸手就去把他的脉,“有无异状?运起真气试试?”

“没有,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萧玦答得肯定,一转眼看见地下完颜玉人,“到底怎么回事?”

秦长歌立即拍开完颜玉人的穴道,完颜玉人早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中涌动着难以形容的情绪,羡慕、嫉妒、苍凉、怀念、交织着属于自己记忆里不可磨灭的回忆,云烟般惆怅,她注视着地下那碗泼了的水,默然不语。

“到底怎么回事?”秦长歌蹲下身,盯着她的眼睛。

淡然一笑,完颜玉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知是讽刺她那草菅人命的狠毒“姐姐”还是讽刺自己,她淡淡道:“没有毒,没有。”

双肩一垮,秦长歌自己都觉得快要软到了,一口气提到现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身后萧玦一把扶住她,惊道:“她们有计划在井水中下毒?这得先以杜城百万人命陪葬!”

“有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死百万人算什么?帝王之业,白骨筑成。”完颜玉人笑得讥诮,“可惜,她是她,我是我。”

她遥望着素京的方向,淡笑如霜,“她忘记了,我在杜城呆了这许多年,这一方水土,这一方人,我再淡漠,也会渐渐生出感情的,我也有我在意的,不想她死的人,我也有我喜欢看见的那些少年,如果他们都成为尸体横陈于昔日繁华的杜城街道,如果那些和我交谈过的,对我展开笑容过的人们,或者我亲手抚摸过的孩童都死于我的手下,一座城因我而彻底死去,我想我这一生都不能再安枕。”

“她以为我是她?”完颜玉人笑声凄厉,“我永远成不了她,我还是个人,但她早已不是,所以她是纯妃,是家族寄以厚望的佼佼者,我却注定是被遗弃,被埋没在黑暗中的那一个。”

她的笑声渐渐沉下去,低低道:“我是被家族冷遇的孩子,愤而出走,是九夫人的娘,养育我长大,她是李府被遗弃的小妾,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到禹城娘家过活,三岁时九夫人走失,养母念叨了她好多年,等到好容易找到,她已成为了她父亲的妾,养母知道后,吐血而亡,临去时嘱托我照顾她,并且要我答应不杀李登龙,后来纯妃重新找上我,我才知道,家族一直知道我在哪里,并注意着我的行踪,我永远也不能真正摆脱家族的控制??????其实家族现在也只剩下了几个人,可我从小就怕他们??????我害怕完颜家族中人,那种永不消散的阴暗诡秘味道??????”

她缩在朝阳的光辉里,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影子,阳光压上她的瘦削的肩,她似乎不堪沉重的往下一坠。

秦长歌和萧玦对视了一眼,萧玦缓缓道:“你,走吧。”

霍然抬首,眼神不可思议,完颜玉人道:“你??????放我走?你不想知道完颜家族的秘密?”

“我问了,你会说?你说了,你还能活?”萧玦朗然一笑,“说起来你对我西梁大军是有恩的,虽说那恩惠不是你的本意,但不管怎样,咱们托你一线之仁,留得性命,就凭这一点,也不当再难为你。”

“走吧,带着九夫人离开杜城,我会知会大军放你出城。”萧玦看着她,“完颜家族,迟早会毁灭于西梁铁蹄之下,你会自由的。”

完颜玉人怔了一刻,看向秦长歌,秦长歌微笑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什么都不想计较。”

她笑容浸在晨曦里,少年的脸,少女的眼,眼瞳里一抹清透娇艳的蔷薇般的丽色,完颜玉人微带酸楚和羡慕的看着,想着自己寂寞如深井,永无人真正关爱的一生。

良久,她一声叹息,微微施礼,决然而去。

长街上,只剩下相对的两人,风拂动彼此衣袂,一寸阳光照在彼此脚尖,以优美的姿态缓缓绽放,一时间两人都觉得这一刻的场景似曾相识,恍惚间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仿若前世,长街之上少年悲愤转首,邂逅阳光下清丽少女。

一段江山征途,由此开端。

如今兜兜转转,征途再启,昔日重来,一切都以不同,一切却又都是崭新的感受,十月异国之城晨曦下的长街之上,相视的两人,于铁血战火跌宕起伏沧桑之后,心境温软如绸。

半晌,萧玦微笑,道:“长歌。”

“嗯。”

“不打了罢。”

“哦。”

忍不住哈哈一笑,萧玦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秦长歌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白他一眼,道:“你当我是猪?说实在的,我本来就想和你说,先打到这里吧,现在补给线拉得过长,很容易出问题,接着又要入冬,北地气候严寒对我将士不利,如果退回禹城休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明天春天气候回暖道路翻浆,一样不利战争,倒不如就此罢手,隔段时间再来,把魏家这群男女彻底收拾了。”

“唔??????”萧玦状甚遗憾的道:“我还以为你在发痴,正想着趁机占你点??????啊哈哈。”他见秦长歌眼神已经开始阴险,立即改口,笑道:“杜城若是打不下来,那是无论如何不能退兵的,折戟于杜城,于军威有损,我军必将士气大沮,只有杜城打下,咱们才算此行有成,杜城的位置直瞰北魏腹地,如今归了我,哈哈,北魏疆域,指掌之间矣。”

“看来北魏三大主事人物对于杜城的态度不一啊,心不齐则必败,”秦长歌微笑,“再说,纯妃再怎么算计,始终漏算了一样,那就是,人心。”

她缓缓转身,看着城门的方向,那里硝烟弥漫,隐约间可见日光反射的兵器寒光跃动,西梁大军正在列队入城,胜利的号角悠长的吹起,那响彻天地的雄浑之声里,秦长歌悠悠道:

“天时、地利、行兵、列阵,都是战争决胜因素,都有一定之规可循,唯有人心如水,非巨力可主宰,无论谁,总有握天巨掌,亦不能轻易将流水握于掌心。”

萧玦默然颔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他笑容明亮而眼神深邃,一句言语沉在内心深处,无声而坚决的,一遍遍说给身边的人听:

“此生我唯愿以我足掌天下的手,握住你如流水般的心。”

乾元四年十月十四,杜城之战,主将李登龙死,副将章淮及北魏殿前副指挥单卓等被俘,是日,北魏纯妃完颜纯箴潜入杜城,谋杀西梁大军未成后联合杜城诸将踏营,偷袭反攻西梁大军,被早有防备的西梁军缜密布局请君入瓮,两翼包抄,灭杜城余军十万,完颜纯箴重伤率残部逃脱,自此,西梁大胜。

乾元四年十月十六,征北主帅玉自熙在杜城西部的百丈山筑长围,又在西面的襄山、龙头山筑城,连接诸堡,完全切断了杜城与北魏腹地的联系,杜城,禹城,卫城、廉城、昶城、定阳六大北魏重镇,至此全部陷落西梁之手,随即,西梁开始迁居边境民众,两族杂居,驻军镇守,重设管辖机构,并制定颁布一系列免税减赋优民惠民政策,迅速安定下惶惶不安的北魏降民人心,自此,北魏版图上三分之一疆土,从此属于西梁,那块典图划分出的枫叶状的江山,从此成为西梁大帝九龙冠上的最新点缀。

原本就是第一大国的西梁,如今更是将疆土向北扩张到了内川大陆的三分之一,如一处巨大的阴影,虎踞龙盘于诸国之上,西梁大帝一声长笑,四海震荡,晃晃不已。

各国的密探,由此往西梁派得更多更积极,诸国之间,也开始试探交联,寻求合纵连横,共御强敌的可能。

萧玦尚在回銮途中,一道圣旨颁行天下,杜城一战,论功行赏,玉自熙郡王那个郡字去掉了,成为西梁首位外姓亲王,建翎将军赵莫言,封太师,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诸臣之首,再次神奇诞生了。

乾元四年十一月末,除去派驻诸城大军,六十万大军在帝驾率领下得胜凯旋,回归郢都之日,合城欢庆,黄土垫道,清水洒地,监国太子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郊迎,上万百姓将入城大道的两侧挤了个水泄不通,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午时,大军缓缓进城,百姓们热烈盈眶的争相一睹铁血依旧风采不改的西梁长胜之师,奇怪的是,除了玉王爷骑着他那匹火红如焰的妖娆桃花马妖娆的出现在大军之前,接受众人“兴我国威,西梁万岁”之类的膜拜欢呼之外,陛下和传奇新太师赵莫言,始终都没有露面,御驾车辇上的明黄垂帘严严密密,据说,陛下和太师正在抓紧时间,研究最新的对敌作扩张计划。

百姓和诸将齐齐肃然,为西梁国能有如此勤谨奉业,热爱本职,着迷扩张,夙夜匪解的皇帝和太师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午时,礼乐齐名,金鼓三响,难得一身正式太子衣冠的萧太子亲自上前,万众屏息之中,轻轻掀开辇帘。

众目睽睽下,将帘子微开一线的萧太子,小手突然顿了一顿。

随机立即将帘子放下。

姿态清闲的转身,萧太子面对瞪大眼睛殷殷期盼的民众,笑嘻嘻的摊了摊手,道:“陛下和太师太累了,正在假寐,本太子不忍心吵醒他们,庆典照常举行,咱们都轻些。”

众人恍然,频频点头,理解理解,陛下和太师太累了,也该休息休息。

于是接下来的锣鼓罢歇,百姓齐齐只做动作不发声,郢都京城大道外,出现了万众无声舞蹈,张嘴欢呼不发生的诡异一幕。

没有人发现,马上玉自熙似笑非笑对萧太子比了个手势,萧太子满脸乌云的瞪了他一眼。

更没人知道。

当夜,冷冷清清的御书房内。

包子一脚跳上堆积得如山高的奏章堆,将奏章踩得邦邦响,大骂:

“丫的搞空城计!丫的居然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溜了!留我在这里继续当苦力,臭爹坏娘,太过分了!”





    卷二:六国卷 第四十章 绮兰

“你说同样的季节,为什么换了个国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客商打扮的秦长歌今天第二次解开上衣一个扣得严密的领扣,用手小小的扇风,透过时处冬季仍然深绿的丛木,很哀怨的对着那些虽然只是细碎的透过来,却仍然显得灼烈的阳光叹息。

穿着普通,也是行商装扮的萧玦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先仔细的盯了一眼那个解开的扣子,顺便联想了一下去年凤仪宫断桥雪地上,少女横陈的晶莹的玉体,胸前那一点艳红如雪中梅……不由得喉头有些发紧,目光向下延了延,心里想着:这太阳不妨再大些……嘴上却正色道:“北魏地处偏北,南闵却是往南而行,自然越来越热。”

秦长歌瞄他一眼,用目光逼得他红着脸掉转头去,才若无其事笑道:“北魏十一月已经开始飘雪,南闵却还是夹衣,可惜了新添置的那些皮袄和水貂围脖,东燕进口,油光水滑,毛皮特别丰美,我本想还穿穿皮草找点贵夫人的感觉,这下没戏了。”一边转头对身后马车里道:“非欢,你若是热,可别脱衣服,我把帘子给你支起来就成了。”

车里楚非欢淡淡的唔一声,再无动静,萧玦嫉妒的扭头看一眼,却亲自过去支起车帘,一变笑秦长歌,“什么贵妇人,秦太师,你自己现在已是天下最高层的人物之一,什么贵夫人能及得你一根手指?”

“有,”秦长歌一扬马鞭,笑吟吟道:“完颜纯箴,纯妃娘娘,还是及得上我的手指的。”

“她算什么?”萧玦立即摇头,“心地下乘,草菅人命,这样漠视苍生的人,苍生怎会选择她?”

“群雄并起,枝高者的白鹿。”秦长歌微笑,仰首看天际浮云飞卷,“说起贵夫人,我倒想起各国政坛的女子……非欢,建熹公主楚凤曜,你那宝贝妹妹,如何?”

“她不是我的宝贝妹妹。”半响,车内楚非欢沉静的答:“凤曜个性刚厉,眼光高远,她若真有心逐鹿天下,倒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我觉得她未必愿意参与诸国之战。”

“哦?”

“我说件事给你听,”楚非欢声音安详的道:“父王当年五十大寿,诸子献礼,凤曜当时年纪最小,不过八岁,排在最后,二哥先献,献的是玉雕天下疆域图,那图上衣水晶为海,黄玉为地,碧玺为山峦,极其精致,尤以离国疆域更为精美庞大,父王极喜,直赞诸子之中,唯二哥龙章凤姿,深肖朕躬,众臣也连连逢迎,说我离国疆域广大,水军雄厚,离国男儿尤其壮健,他日挥师天下,区区山海,不当健儿一踏矣,但当时我却看出了,二哥故意将隔开离国和诸国之间的离海以及离山,都造得小了许多,看起来,我们离国并不是远远僻处海疆之一隅,也并无飞鸟难渡的高山阻隔,倒像战船一启,便可挥师西进,参与逐鹿一般。”

他语气淡淡,却有藏不住的讽刺,西梁的皇帝和太师兴致勃勃的听着海疆之国的皇室秘事,秦长歌笑问:“凤曜做什么了?”

“轮到她献礼,她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帕,帕上绣着金龙飞舞,她立于殿中,昂然对父王道:陛下,这绣帕是凤曜绣了整整一个月,和来自中川的最好绣娘学绣的,戳破手指很多次才绣成的。”

“父王当时很欢喜,他一向宠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便伸手去接,凤曜却突然扭身,将绣帕往还站在一边洋洋得意的二哥眼睛上一蒙。”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对视一眼,秦长歌想了想,目中生出激赏之色。

“当时满殿的人都怔住了,父王怒道,曜儿你这是做什么?凤曜不急不忙的答,女儿觉得,这个礼物,现在献给二哥更合适。”

萧玦咦了一声。

楚非欢冷笑一声,语调悠悠,“满殿愕然中,凤曜笑道,女儿是觉得,二哥被帝位这东西,给迷昏了头,闭目塞听,自以为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离国真正的状况,全国的人都知道离海茫茫,万顷之远,离山巍巍,万仞之高;轮到他,离海就成了水池,离山就成了土坡,只看得见帝位看不见事实,他要眼睛何用?不如小妹把这飞金龙的遮眼布,直接送了他罢!”

“好!”萧玦大笑,“久传凤曜公主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如今听来,果然不虚!”

“凤曜说完,不管慢点静寂,又是一笑道:给父王的寿礼,虽然给二哥抢去了,但不献礼是女儿不恭,女儿现金就送上女儿认为的最好,最合适,最珍贵的礼物!”

“她霍然拔出腰间短剑,一剑砍碎玉雕典图!”

萧玦啊了一声,秦长歌短暂的赞叹了一句。

“真乃非凡女儿也!”

“……当时满殿人都呆住了,凤曜的母亲华妃几乎急晕过去,真要请罪,便听八岁小女朗声道:父王,女儿今日为你,碎去这用心恶毒,完全失真的典图,是为免我离国上下夜郎自大,自娇自矜自我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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