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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闹官场一〗识汝不识丁-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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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端扣押朝廷命官本就是错。”顾射道,“只是如今还是小错……”
“不行。”老陶不等他说完,就断然拒绝道,“少爷体弱,在那等地方呆上天已是煎熬,如何还能呆上十天半个月?”
顾射道:“我又怎会想出这等简单之法?”
老陶狐疑地看着他。
顾射面无表情道:“既然要错,便让他错得不得不放人不计较,甚至……反水。”
大清早,街上行人寥寥。
顾射披着大氅走到衙门口大鼓前,拿起鼓槌。
顾小甲把抓住他胳膊,焦躁道:“公子,你,你真要上公堂?”
顾射道:“嗯。”
顾小甲道:“公子从未上过公堂,不如回谈阳县请锤先生出马吧?”
顾射道:“你不信我?”
“并非不信,只是……”顾小甲低声道,“以公子身份,实不该沾染衙门公堂这等污秽之地。公子若真想救陶墨,不如由我出马,去劝说劝说知府。”
顾射默然地看着他,面沉如水。
顾小甲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抓住胳膊手慢慢松开。
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鼓声如雷,声声震天。
知府急匆匆地上堂,瞪着站在堂下顾射,手娴熟地拿起惊堂木拍,道:“堂下何人?”
“草民顾射。”
“见到本官为何不跪?”知府问道。
顾射道:“我来伸冤。”
知府道:“既来伸冤,为何不跪?”
“因为我要状告正是大人。”
“放肆!”知府惊堂木重重拍,“你可知民告官,是要挨板子。”
“那官告官呢?”
知府冷笑道:“你是什么官?”
顾射道:“我不是官,不过我东家是。”
知府心里隐隐有了底,“你东家是谁?”
“陶墨。”
知府道:“陶县令玩忽职守,贪赃枉法,已经被我拿下。你莫不是替他来伸冤?”
顾射道:“正是为他伸冤。”
知府挥手道:“他罪证确凿,无冤可伸!”
顾射道:“既是如此,还请大人将他罪证罗列,以便让我们心服口服。”
知府心头火起,指着他鼻子道:“放肆!本官既然敢抓陶墨,自然是有证据。只是你是何人?本官为何要给你过目?”
顾射道:“我不过介草民。不过既然大人说抓了陶墨,那么草民敢问,大人究竟是依照我朝哪条律法敢不经吏部批核,不受刑部允准,便私自扣押朝廷命官?”
直站在外堂听顾射与知府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金师爷、老陶和郝果子都看得叹为观止。他们头次知道顾射竟然能口气说这么长话。
77、 先发制人(五)
知府被问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抓陶墨之前,他派人打听过陶墨的背景,说是出身商贾之家,现已没落,父母俱亡,无亲故在朝。这样一个人摆哪儿看都是一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怎么突然跳出一个咄咄逼人的讼师?
他瞪着顾射,眼睛往师爷那里一瞟。
师爷干咳一声,起身走到知府身边,“大人,这个顾射在谈阳县有点名气,但听说从未上过公堂。”顾射在谈阳县的名气是靠着一锤先生以及他的门下耳口相传传出来,本身倒无惊天动地的事迹。出了谈阳县,顾射之名便淹没在茫茫人海,即便被别人提到,也不过一句从未上过公堂的一锤先生弟子。这位师爷知道的也仅仅如此。
“没上过公堂?”知府精神一振,被顾射刚刚一连串质问问得发懵的脑袋总算找出一丝清明来。“看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师爷道:“此事宜快不宜慢。”快刀斩乱麻,趁清晨还没什么人旁观的时候一棒子打死,以免拖得久了,生出事端,引起轩然大波。
知府也是此意,闻言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桌案,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泼皮!竟在公堂之上公然污蔑抹黑本官!你可知这里是何地方?也能让你这等无知草民大放阙词?本官念你初犯,不予计较。你还不快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顾射淡然道:“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说正题。”
知府气得胸口发闷,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两下出气,“你真当本官不敢对你动手?”
顾射道:“公堂之上不说敢不敢,只说应当不应当。大人不知是照着我朝律法哪一条要对我动手?”
知府猛然站起来,怒道:“便冲着你以一介布衣之身,状告我堂堂四品大员!”
顾射冷冷地盯着他。
知府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透出来,竟是不敢再对视下去。
“既然如此,你动手便是。”顾射道。
顾小甲吃惊地大叫道:“公子?”
顾射抬手,轻轻一摆。
顾小甲瞪大眼睛,冲知府射出杀人般的凶狠目光。
知府哪知眼前这个人看似冲动莽撞,实则……这般冲动莽撞!此刻他已是作茧自缚,骑虎难下。若是打,事情怕是要闹大,若是不打,他堂堂知府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搁?
师爷溜着小步靠过来,低声道:“大人,不如打个两三下装装样子。文人从来都是骨气高,皮肉薄,只怕两三下下去,这薄薄的皮肉该将那骨气给挤兑下来了。到时候大人再免了他后面的板子,岂非更显宽宏大量?”
知府觉得大为有理。他初见顾射还被其风采所慑而心生好感,但如今被顾射连番抢白下来,他心里头只剩下想将对方痛打一顿的怨气。
“来人!”知府拿起红头签,“重打二十大板!”
顾小甲等人俱懵了。
顾射倒是老神在在,不等衙役们上前,便坦坦荡荡地匍匐在地。
直到衙役举杖落下,顾小甲才如梦方醒,大叫道:“谁敢动我家公子?!我家老爷是顾环坤顾相,谁敢动他!”
知府原本看着顾射的脸,琢磨着几下喊停,但顾小甲撕心裂肺的一顿吼顿时把他吼懵了,等衙役打到第三下才回过神来,忙叫道:“停停停!”
他白着一张脸,看看顾小甲,又看看顾射,半天才道:“你刚刚说,你家老爷是谁?”
顾小甲被衙役们拦在外头,只能张牙舞爪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公子是顾弦之!”
明明挨打的是顾射,但知府的脸色看上去比他还要苍白,“你,不对,你不是说你叫顾射吗?”
顾射缓缓张开嘴,刚才为着忍痛,他将下唇都咬破了,血水沾着下唇,艳色逼人,却看得知府又一阵心惊肉跳,但更心惊肉跳的是顾射接下来的话。“姓顾,名射……字,弦之。”
知府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师爷见知府神魂俱失,连忙指挥衙役放人,让顾小甲等人将顾射抬出去,然后又吩咐衙役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若是顾射真的在覃城出了事,那么不止是知府,只怕如今堂上堂下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他越想越懊悔,恨不得将适才教唆知府将顾射打一顿的那席话给吞回去。不过此时不是懊悔的时候,想着如何补救才是正道。
他连忙去推知府。
知府已经吓得魂儿都没了,被推了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人,人呢?”
“被抬走了。”师爷道,“我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伤势如何?”知府眼巴巴地看着他。
师爷道:“还不知。”
知府猛地一捶脑袋,哭丧道:“这次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大人,我们还不知那顾射是真是假。”师爷道。
知府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湮灭,“敢在公堂之上呼喊出来,只怕假不了。”
“即使不假,所谓不知者不罪。我想顾相未必会……”师爷看着知府绝望的脸色,默默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知府双手按着额头,叹气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报应啊。”
师爷见他只会唉声叹气,不由着急起来,“大人,此时不是自怨自艾之时,我们还是想想对策为上。”
“对策?还能有什么对策?我打的是顾弦之,天下第一才子顾弦之!就算顾相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计较,但天下学子能饶了我去?”顾弦之在天下学子眼中堪称楷模,莫说被他打了三下板子,哪怕是被他碰了三下说不定都会有无数学子扑上来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师爷听得也是后背凉意一阵翻过一阵。他想了想道:“事情也未必到如此田地。那顾射不是有求而来吗?我们不如先遂了他的愿,再负荆请罪。”
知府一呆道:“愿?”
师爷手指往旁边一指,“陶墨。”
这三下板子可不是虚的。当时那些衙役看顾射与知府针锋相对,个个摩拳擦掌,唯恐打得轻了让知府不快,虽是三下,分量却不轻。
顾射回到客栈时,意识已经有点迷糊了。
顾小甲完全慌了神,趴在床边嚎啕得天昏地暗,连大夫来了都没反应。还是郝果子和金师爷一人一边将他拉开。
由于顾射伤得位置较隐秘,所有人都被请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满头大汗地出来,递了两张药方,一外敷,一内服。
顾小甲连泪都不擦,夺过方子抓着大夫就往外跑。
郝果子见他跑得跌跌撞撞,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老陶和金师爷对视一眼,都是暗自摇头。
金师爷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位隐居在谈阳县的顾射竟然是顾弦之,但很快他就被顾射这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做法给震住了。其实以顾弦之的家世身份,他若是亲自与知府商谈,知府未必不卖面子,但顾射这样一来,却让知府反过来要求着他。
打了顾弦之。只怕知府现在正满大街地找绳子上吊吧?一想到知府当时的面色,金师爷很是幸灾乐祸。在官场混了这么久,难得见到如此大快人心之事!
老陶推门进房。
顾射睁开眼睛。
“何苦?”老陶低声一叹。明明有更多的解决方式。
顾射慢慢地闭上眼睛,少顷方道:“我从不求人。”
对他来说,这已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让他用顾环坤的名头去吓唬知府,他做不到。而且对方也未必买账。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对方先惹了他,然后反过来求着他。
老陶道:“你受的却是皮肉之苦。”
顾射道:“值得。”
是为了陶墨值得,还是能够用这等方法解决问题值得?老陶盯着顾射因为疼痛而不经意皱起的眉头,暗暗猜测。
顾射道:“陶墨回来,莫让他过来。”
老陶道:“你怕他哭?”
顾射道:“我不愿趴着与他说话。”
老陶道:“你现在不正趴着和我说话?”
顾射淡淡道:“你无妨。”
老陶不解道:“这又为何?”
“我不在意。”顾射眉头又是一紧。
老陶听他说话都打着颤音,知道痛得厉害,索性坐下来,与东拉西扯转移他的注意力。
顾射也不赶他,静静地听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事。
78、先发制人(六) 。。。
说到后来,老陶说得困了,见顾射也是副欲听不听模样,索性抹了把脸出门来,留他人休息。他刚踏出房门,便闻到走廊饭香浓郁,阵阵勾人,忍不住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客栈食客满堂,正是午饭时分。
老陶刚刚说得口干舌燥,腹中空空,不由犹豫是否下楼用膳,恰逢顾小甲从楼梯下方上来,眼红如兔,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热腾腾药,生恐洒了滴半点。郝果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双目不离顾小甲,也不知是怕他摔了药,还是怕楼梯摔了他。
等两人走得近了,老陶微微侧开身子,让出路来。
顾小甲突然住了脚步,两只红通通眼睛自下往上,直盯盯地望向老陶道:“以你武功,阻止公子被打应当是轻而易举?”
老陶道:“是。”
顾小甲恨恨地瞪了他眼,“你,哼,好!”
听着顾小甲踩着愤怒脚步离去,郝果子对着老陶叹气道:“你何必直言?”谁都知道顾射挨打是顾射自找。顾小甲怪不到顾射,就只能拿老陶出气。
老陶道:“我若说谎,他会信?”
“……不会。”只怕不但不会,而且还会更愤怒。郝果子叹气。
老陶道:“你去让店伙计烧桶洗澡热水。”
郝果子张大眼睛道:“顾射伤成这样还想着沐浴?”
老陶道:“不是顾射,是少爷。”
“少爷?”郝果子猛地跳起来,脸上藏不住喜色。不过,他随即垮下脸来,“连顾射都被打了,少爷如何能回来?”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顾射顾公子竟然是顾相爱子,天下闻名顾弦之。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种种不敬,他就感到阵阵后怕从心底窜起来。他如今唯值得庆幸是少爷和他交情不错,看在少爷份上,顾射应当不会对他过去所作所为太过于计较吧。
“你放心便是。”老陶脸莫测高深。
郝果子感叹道:“不过谁能想到,他居然是顾弦之,顾弦之!啊,我若是能得到他只字片语,岂非终身受用无穷?”那些出名已久作古更久名师大儒他是无缘得见了,但能够见到当代第才子,他已无憾。
老陶见他兀自沉醉在自己成功之中不可自拔,也懒得搭理,径自往下走。刚走两步,就看到几个衙役模样人前呼后拥地送个人进来。那人虽神情萎靡,却掩不住眉宇之间股纯净之气,不是陶墨是谁?
“少爷!”老陶激动地迎上去。虽然猜到知府亡羊补牢,为了讨好顾射必将人送回,但猜到到底不如亲眼看到这般踏实。
郝果子蓦然个激灵,立刻转身跟了过去。
陶墨看到他也是阵激动,当即跑上前,看看老陶又看看郝果子,问道:“大家可安好?”
老陶嘴角僵,眼睛余光朝他身后衙役看去。
衙役们面色讪讪,忙上来对陶墨阵嘘寒问暖,显是来之前已被提点过番。
陶墨被问得莫名其妙,只能个劲儿地答道:“好好,切都好。”
老陶皮笑肉不笑道:“此时问起,是否有些晚了?”
衙役们自是懂得他言下之意,道:“诸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必不会计较小人过失。”
老陶看他眼熟,想了想,才忆起眼前这两个人正是今日为顾射杖刑执行之人,心头阵冷笑,暗道那个知府果然好手段,先释放陶墨示好,再用这两个衙役来探探他们态度。若是他们对衙役态度僵硬,显是记仇颇深,那知府自当另想办法。若是他们这边松松口,知府那边自然也就松了口气。
如此这般想,老陶心中有了主意,道:“我不是宰相,船不船也闹不清楚。正主儿还在床上躺着,有事等他醒了再说。”
郝果子不甘心地又补了句,“这种伤他这辈子大概还是头回受,也不知道要养到几时!”
衙役们听他们语气不善,个个脸色发僵。
饶是陶墨也听出了几分火气,问道:“发生何事?”
郝果子望着衙役冷笑。
衙役不敢再自讨没趣,纷纷告辞。
老陶看陶墨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叹了口气道:“少爷刚从那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晦气,不如先沐浴梳洗番再说。”
陶墨刚要点头说好,转念想起顾射,问道:“弦之呢?”
老陶城府极深,听到此句还未如何,郝果子却是浑身震,惊道:“少爷早知他是顾弦之?”
陶墨迷茫道:“当然知道。弦之是他字。”
三人此时还堵在门口,长谈不便,老陶便道:“我们先回房再说吧。”
陶墨看着郝果子和老陶都是欲言还休模样,心头惊,待他们进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弦之出事了?”
老陶看向郝果子,郝果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老陶叹了口气,遂把今日顾射上堂之事道来。
他这边还没说尽,陶墨眼眶就红了。等老陶说到顾射此时不愿见他,陶墨眼泪便如滚珠般默默地掉落下来。
郝果子忙找巾帕给他擦眼泪。但不等他找到,陶墨已经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道:“我,我先沐浴。”
郝果子愣。他还以为少爷会冲过去看顾射。
陶墨道:“他救了我,我应该听他话。”顾射既不想现在见他,那他便不去,尽管心里已经飞去了千次万次,他也会忍住。这次能够顺利出来,是顾射用他伤换回来,所以他更不能糟蹋自己,沐浴,更衣,睡觉……他希望下次见面,他干干净净,而顾射,健健康康。
但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等陶墨真沐浴完躺在床上,才发现疲惫身体不足以将他拖入深沉梦乡。顾射弦之四个字如纠缠藤蔓,死死地盘踞脑海,他越想入睡越是挣扎,藤蔓便绕得越紧,越发不肯松开。
这样睁眼躺了个时辰,终于有了点惺忪睡意,就听外头阵嘈杂,门板被种种地踹了脚,然后听到顾小甲高声叫道:“陶墨。你没良心!”
随即是七手八脚纷乱声。
他依稀听到郝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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