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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侧-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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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羊肉,过了油的,油汪汪红亮亮的一大盘。嘴里反着羊肉的膻,证明我刚才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吃过,现在却是再也下不去筷子,连其他的素菜也没了胃口,匆匆扒了几口白饭,应付差事先。
  
  到了书房先看见苍术守在门口,“你脸色不好。”苍术捅了捅我,很像小孩子拿根树枝捅毛毛虫。
  我也懒得躲,“没事,有点累了。里头谁伺候着?”
  “没人。厉大人和邵先生都在,你赶快进去吧。”
  我叫来两个小厮,吩咐他们去要几碟点心来,其中额外交代要一份咸葱油千层酥。这是我有一次听厉大人的小厮无意间提起的,说是他家老爷极喜欢这道点心。
  三位爷说的热闹,我听的烦躁。不是我不爱听,是肚子里的羊肉在跟我较劲而已。嘴里好像还残留着膻味,偷偷咽过几次吐沫,越压越难受。
  点心被送上来的时候,一闻到葱油味儿险些呕出来。拼命压抑着翻腾的胃,耳朵里嗡嗡响。
  僵尸似的立在角落,只觉得爷们儿们是不是要聊到地老天荒?秋天的夜里已经微凉,我却还能冒出来汗,密密的一脑门子,趁着转身取茶壶偷偷抹一把,粘唧唧的。
  现在我特别想跳进一个大大的热水池子好好泡泡,如果有冰镇柠檬汽水就更完美了。可惜这都是幻想,我只能在这个满是葱油味的屋子里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大人终于起身告辞,那一瞬间,丫的背影在我心中无比高大无比神圣,还冒着祥和的金光。
  邵先生也冒着金光神圣而高大的离开了,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两眼,刚才厉大人也是如此看了我几眼。难道我的脸出问题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也算是我生命中一次重要的“误打误撞”,集中精神跟自己的胃对抗的我,完全没有留意王爷和李大人以及邵先生的谈话,那是一次牵扯了很多机密的会谈,随便一个都可以让人色变,而我,一直木着脸像块冻豆腐。用邵先生的话说:“沉着的让人出乎意料。”
  跟着王爷走出书房,我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小甘草,今天的月色很不错呢。”
  “是。”不错个屁啊,跟个香蕉一样,呕……香蕉,不要想吃的!我警告自己。
  “你脖子上贴个膏药干嘛?”王爷突然回头冲我笑,很邪恶的样子。
  “呃……奴才,睡落枕了。”|
  “是吗?地方还真巧。”王爷伸手捅了捅,和苍术的动作如出一辙。
  我试图用憨笑把这个话题掩盖住,但是发现这种“嘿嘿嘿”的笑引起了我那纠结中的胃的震动,不嘿嘿还好,一嘿嘿从嗓子眼一路扭曲到了肠子,赶紧猛咽口水。
  “怎么了?晚饭没吃饱吗?”王爷微微低下头仔细看我。
  “奴才没,没事。”在与胃的第一局战斗中,险胜。深深的吸气,缓缓的吐出,夜露中有青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对了,这里是王爷的书房附近,周围有不少高大的松柏。抬头望去,漫天星斗。
  我记得地理老师曾经说过“飞马当空,银河斜挂”是秋季星空的象征,可惜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在满天闪烁着的星斗间辨识不出哪一个是飞马座。古代的夜空纯净的一片深蓝,即使是我这么缺乏浪漫细胞的人都不由得有些痴迷了。
  “在看什么?”
  王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我惊觉时又被他从后揽住我胸口的胳膊吓傻了。王爷的胳膊很健壮。这是我挣扎未果之后的结论,而且试图挣脱的行为似乎让这条胳膊搂的更紧了。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王爷热乎乎的气息就在耳边,我的胃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始第二轮进攻……
  “我有很久没仔细观星了。小时候特别喜欢听太傅讲星宿的故事,可惜太傅是个很严肃的人只肯在课余偶尔讲上一点。那些传奇的故事让我非常着迷,经常夜晚偷偷爬起来看着窗外,可惜宫墙高耸,总是看不全。”
  耳廓痒痒的,被很柔软的东西一碰一碰的。我的胃派出了酸水先锋官……
  “后来我终于出宫自立王府,却再没有时间好好欣赏。小甘草,你听,有虫鸣。”
  虫鸣?我现在憋的只剩下耳鸣了。“王爷,奴才有点难受,请您放开可以吗?”
  “不放,这样我很舒服。”王爷恶作剧的对着我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小甘草,我喜欢你。”……我想他应该很后悔这样做。因为下一刻,我和胃的第二次交战完败,喉咙里奔腾着烧羊肉的膻。
  在这样一个“浪漫”的时刻,在王爷的目瞪口呆下,我就像趵突泉一样喷发了……
  
  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在王爷说“我喜欢你”之后用呕吐来回答他的人。总之,王爷的表情非常挫败,而当时已经思维混乱了的我竟然还一边吐一边冲他说:“不关您的事,是奴才吃多了撑的。”
  所谓越描越黑,也就是如此了吧?
  


20

20、第二十章 。。。 
 
 
  重阳节。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还很少,但是不少店铺已经陆续开门。点心铺子开的最早,伙计们忙活着在门口摆放刚蒸好的重阳糕。一枚枚点心小心的给叠成九层塔状,最上头还插了只喜庆的小红花。
  我的马车先到了宫门附近,下车,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检查过一众随侍的仪表,正好看到王爷的仪仗转过街角。今天是众皇子们集体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的大日子,除了一些还住在宫内的小皇子公主外,外立王府的王爷们都会来。
  刚一下车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九王爷身边管事的小厮张小顺。说来也巧,我和这张小顺竟然是同乡,虽然只是上次九王爷来的时候见过一面,短短聊了一会却非常投机。
  张小顺冲我摇手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回应,冲王爷来的方向伸了下下巴他自然明白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给奴才们休息等待的那片房子,看他口型是要我一会过去。
  王爷的仪仗到了跟前,我率领一众奴才弓身行礼后立刻跟上一直到了宫门口。
  扶王爷下车的时候他的手在我肩膀上重重压了一下,我知道是他的气还没消。虽然前天晚上的呕吐事件之后王爷并没有难为我,甚至连句责备的话都没说,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那个绷紧的下巴很说明问题。
  要不是节日将至他的事务繁忙,我很怀疑会面对怎样的惩罚,或者……其他什么更不好的东西。
  
  目送王爷进入宫门,我带着人来到等候区。
  一进门就被张小顺拉到了一边,“哎哟!甘草小兄弟的新衣裳真体面。你们王府连小厮都给穿石青锻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白薯先冷着脸扒拉开张小顺握着我胳膊的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谁是你的小兄弟?这是我们礼亲王府甘副总管。”
  张小顺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升官了啊?好快。这个小子是跟着你的吗?真可爱啊。”说着还掐了下白薯的脸。这就是张小顺了,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乐天派。
  眼看着白薯就要发飙,我赶紧说:“他叫白薯,人小脾气可不小,你别逗他。”转头威胁性的看着白薯:“这位是祥亲王贴身的管事张小顺,和我同乡。还不快叫张大哥。”
  白薯圆圆的大眼睛里噼里啪啦的冒了阵火星,这才闷闷的喊了句张大哥好。
  张小顺笑着点头:“行了行了,我这个人就是混不吝的,刚认识的人都看不上我这样呢。小兄弟别跟我计较就行。但是以后你要是不喜欢有人碰你们副总管,大可以找个话茬把他叫开,可再别上手扒拉人了啊,今天赶上我就算了,换了别人你试试,丢你们副总管的脸呢。”
  白薯一愣。我在心里笑,王爷的贴身管事能是一般人吗?张小顺爱笑,但并不代表他就笨或者缺心眼儿。这种笑面虎似的人往往最难对付。
  可是我很喜欢他,因为他有种一心为主子的直率劲儿,跟我第一次见也是上来直接说:“咱两家的主子以后就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了,主子们做大事的忙着呢,咱们底下人多亲近,不敢说帮着分分忧吧,至少别因为小事出茬子就行。”
  敢把自己的主子比喻成蚂蚱的,我估计张小顺也是第一人了。
  
  吩咐白薯去照应着其他人,我和张小顺坐在一角聊天。
  他特别好奇紫苏,上次九王爷走的急没聊痛快,今天能踏踏实实的坐下,这家伙果然又开始八卦。
  “你们那个紫苏真有本事,从来没见过我们王爷对男人感兴趣过,那天听他弹个曲儿就迷上了。不过那小子也确实长的好。”
  “是,他还很有才。琴棋书画这些都拿的起来。”
  张小顺眼睛一转:“十年前盐铁司盐运使谭邦营私舞弊出了事儿,我记得他家一些女眷和少爷们都被充了官奴,大一点的还有发配关外的。这个紫苏……”
  我点点头:“他就是谭邦的小儿子谭秀。”
  “怪不得了。”张小顺贼兮兮的笑着:“我就说咱们奴才堆儿里也出不来这么个凤凰。他进你们王府的时候才多大点?这么小就会琴棋书画了?了不得的大人才啊。”
  听他说的滑稽,我忍不住笑:“他进来之后王爷也没轻贱他,还按着少爷的待遇,只不过身份是入了奴籍而已。”
  “哦?这少爷待遇来得不容易啊,”张小顺眼睛里藏着鄙夷:“拿自己的身子换可够笨的。”
  原来紫苏的事已经传到外头去了。“也不全是他自愿的。”话说到这我也不能再说,但是看张小顺的神态,心里微微替紫苏担忧。祥亲王府里的人似乎更不好对付……
  
  我们说话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来了些各王府的侍卫奴才,屋子里乱哄哄一片。张小顺好像非常喜欢这种乱糟糟的环境,压低了声音一个劲儿的跟我说话,说他们家九王爷如何英武,说现在的局势如何混乱,嘲笑人群中长相古怪的几个侍卫,讽刺六王爷家的奴才们是如何嚣张无耻。
  他语言生动活泼,挖苦人的时候尤其犀利,我全当是听相声一样的,有他这么个活宝在时间过得飞快。
  突然他冲两个穿戴很体面的青年打招呼:“小刀,小剑,我们在这儿呢。”
  我确定没见过这两个人,但是他们俩过来的头一句话就是:“这个就是礼亲王家的甘草吧?”我赶紧行礼,好神秘的两头。
  “他们是和亲王府七王爷的贴身侍卫。”张小顺一副尊敬的样子,真难得。
  “在下伏刀。”
  “在下醉剑。”
  这两个人都是高大身材,直挺挺的腰板,随着抬手抱拳的动作,隔着衣裳都能看出胳膊上的腱子肉。“在下甘草。”非常想加上一句“在下对二位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什么的。怪只怪这两个人太有江湖味儿了。
  苍术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离着还几步远就高声招呼:“就想着你们俩也得来,果然让我找着了。”啊!奇了,苍术还有如此热情的一面吗?怎么在府里都是死人脸呢?
  “我们特意来见识见识小甘草。”号称自己叫醉剑的那一头笑着瞄了我一眼。
  小甘草??!!肯定是苍术这个大白痴在人前这么叫来着,虽然我站在这几个人面前确实跟进了森林一样,但是我矮并不代表我小啊!
  “哎?小甘草生气了。”醉剑突然贴过来瞪着我:“听苍术说你特别贫,怎么半天也听不见你说话呢?认生吗?不要怕,我们和苍术是从小就一起学武的,他平时欺负你吗?告诉我今天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这是什么语气?哄小孩子呢?好啊,那就叫你痛快的哄一回:“醉剑哥哥,我要吃糖。”
  嘿嘿,看着石化状态的三个武夫我心里这个得意啊。“苍术哥哥,我要吃糖。”再恶心你一下!让你给我到处乱说话。
  张小顺在一边贱嗖嗖的笑了一会才过来打圆场。等我们坐下聊了没几句时,房门突然“咣啷”一下开了,冲进来三五个小厮打扮的人,只见他们飞快的扫视了一下房间,然后直盯着我们几个的方向走了过来。
  “劳烦各位让个座儿,给我们管事歇歇脚。”
  我和张小顺对看了一眼,他歪头伏在我耳边说:“六王爷家的。”
  苍术,伏刀和醉剑屹然没听见的样子,尤其是醉剑,悠然自得的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无比欠抽的样子。
  六王爷的人……这个事可不好办了。我有点犯怵。据我观察,现在屋子里职务最高的人就是我了,我又代表着礼亲王府。而三王爷和六王爷又是素来的明争暗斗,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对方看我们没反映,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压进一步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我听着自己的声音一惊,干巴巴的很陌生。“干什么事还不得论个先来后到?如果你们管事的年纪大了我让一让到无妨。”
  “臭小子你是哪根葱啊?好大口气。”一个长脸少年歪着头上下打量我。
  “在下礼亲王府副总管甘草。”
  对方的人一愣,随后轰然大笑,还是那个长脸少年:“礼亲王府人都死没了是怎么的?弄个小毛崽子上来做副总管,耍猴吗?笑死人了。”
  邓春秋说的好:你升了官儿手底下可就有了人了,这些人里头有卖嘴的,有卖力气的,有卖脑子的,得学会了使唤。
  “苍术,愣着干嘛呢,什么下三滥的东西就敢污蔑咱们王府,教训他。”
  苍术的功夫真不是白练的,对方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抓住了手腕,一瞬间的一翻一卷,那个长脸少年已经被拧住了胳膊跪在地上嗷嗷直叫了。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其他小厮一拥而上三四张嘴在我面前开开合合的一通嚷嚷。
  “都闭嘴!叫你们管事的来说话。”邓春秋说过,有了地位再跟平头小厮纠缠是最有失身份的事,而且难为底下人是最没本事的表现。
  老不死的,今天就试试你教我的东西,如果成功了过了重阳节我拎着重礼去看你,如果失败了等我挠不死你的!
  
  一个神色倨傲的青年被请了进来,屋子里静的放个蔫儿屁都能听见。
  “他是宁亲王府外务管事柳东。”张小顺就像个百科全书一样,好像没有他不认识的和不知道的人。
  “把人放开。”柳东皱着眉毛没正眼看我。
  “你不问问他为什么被按在地上?”我挂起假笑。事到临头了,反而平静许多。
  “没时间跟你废话,快点把人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更笑的欢实了:“我以为刚才这小子骂我们王府已经算是不客气的了,合着跟您眼里礼亲王府是可以随便骂的,不算个事?”
  柳东神色微变,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哼唧的少年。
  我继续:“忘了自报家门,在下礼亲王府副总管甘草,刚提上来没几天,好多规矩都不懂。比如,今天这事儿……是不是咱们有这传统啊?”
  这个柳东可能平日也是个霸道的主儿,被我挤兑了脸上一寒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我赶紧抬手:“别忙着动呢,咱们把话先说清楚。敢问柳管事您是要小事化大还是想小事化了?您手下的人辱骂我们王府在先,所以这个事我还真不怕闹大,讲出去也是你们宁亲王府没脸。但是前提是有没有闹大了这个必要?”
  柳东眯起眼看着我不吭声。正好我继续说我的。
  “咱们做奴才的不是应该尽量把大事化小替主子分忧解难吗?要我说,今天这个事很没有必要闹腾起来,又赶上这么个喜庆日子,我也不想在主子们高兴的时候出幺蛾子。您贵人事忙,手下难免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们一时逞口舌之快,到给您的脸上抹了黑,平白被我抢白几句也真是冤,在下先给您赔不是。”作个很没诚意的揖。
  柳东面色稍霁:“免了。”
  “不能免不能免,”我继续笑,争取笑成一朵向日葵:“该做的必须做。比如,这个小子随口乱喷,咱们就得给他长点记性,免得以后再犯还得给您找麻烦。”
  冲那个跪着的招招手:“来来,你过来。”
  那少年好像看到了猛兽一样,一个劲儿的摇头。我靠的,我笑的很难看吗?“过来!”
  柳东上前一步,“你要干嘛?”
  “给这个小子一点教训,让他记住以后话不能乱说。然后咱们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全当没发生,怎么样?”
  柳东怒目圆睁:“你敢!”
  “我不敢,而且我也犯不上跟一个小厮计较。但是我们王府敢!堂堂礼亲王府被个奴才羞辱诋毁,我到要看看谁敢拦着我收拾这小子!”我也瞪回去,而且咬着牙齿笑。邓春秋说我这样笑的时候显得特别阴险。“柳管事,孰轻孰重,您心里好好想想。”
  就这样和柳东绷着块儿较着劲的对瞪了两分钟之后,他终于想通了。真是乖孩子……
  我再次冲那个少年招手:“来来,好小子,跪好了,抽自己十个嘴巴。每抽一下说一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长脸少年哭丧着脸跪了下去。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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