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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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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男人,敢做不敢当,还配叫个人吗?
在姜家人看来,自家姑娘遭遇到不幸,不论是谁的元凶,杨家都少不了担负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而杨老三作为始作俑者的亲爹,不但不认错,反倒理直气壮地大喊冤枉,妄图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简直可恶又可恨!
于是,事态迅速地恶化。
当杨大爷他们赶到的时候,姜家的四五个男人跟杨老三的冲突,已经发展到了互相抓扯的地步。
而当陶氏在儿女们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抵达混乱现场时,见到的则是另一幅惨烈的景象:丈夫像个血人一般,被一群男人围在当中,你一拳、我一脚,打得连声叫唤,毫无还手之力。
陶氏稳如磐石般杵在门口,目光凌厉地朝四下里掠了一遍,心里的新仇旧恨,登时就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
从来都是“旁观者清”,她现处的就是这样一个位置,可以将花厅里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杨家兄弟全都围在激战圈外,口中各种劝,脚下团团转,似乎急切得不行。也能看见他们一次次伸出手去拉架,但是,也仅仅只是伸出手去做了个样子而已。
事实上,他们的手指头根本连激战双方的衣衫都没有碰到。
在杨家大爷、二爷、四爷之外,是杨释英几兄弟。
巧得很,大房的二儿子释褐和四房的长子释珍都在。不得不说,县学放假放的真是时候。
但见父辈不动,这几位娇生惯养的哥儿便也谨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
倒是释珍,拧着浓眉、攥着拳头,几次跃跃欲试,想要冲进去,却给他母亲喝住了:“你一个书生,能帮上什么忙?伤到了哪里,回头先生问起来,不嫌丢人么!”
释褐紧挨着释珍,道袍下的一只手,及时地拉住释珍的袖子。
而上首的杨老太爷和老太太,就如同一对聋哑人,你喝你的茶,我装我的咳嗽,活脱脱就是一双反应迟钝来不及阻止混乱发生的老人家。
至于下人们,那些所谓体面的婆子丫头,全都规规矩矩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充分显示出名门大家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气度与涵养。
但她们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在对上陶氏森森的目光后,一个一个地,纷纷收起幸灾乐祸的眼神。
陶氏便笑了,轻笑声满含畅快淋漓的欢喜,仿佛濒死人的回光返照,反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释怀、释容和肇事者释言目睹这一切,惊惧之余,就只剩下了哭泣。
“哭什么!”陶氏掷地有声地吩咐儿女们,“不许哭,把眼泪都给我擦干了,看仔细些。你们的爹今天要就死在这儿,这事儿就算了。倘若还能留一口气,记住了,看看都有谁动了手,日后给我十倍、百倍地讨回来!哪怕豁出性命去,也不准有任何的犹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听见没!”
末一句冰冷锐利,扎得释怀姐弟几个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大声道:“是,娘!”
老三听得分明,见妻儿非但不帮忙,反倒说出这种火上浇油的话,禁不住火冒三丈。狠狠地抹一把脸上的血污,冲着陶氏怒斥道:“陶之华,你当我是死人吗?”
陶氏不屑地挑眉,轻蔑地笑道:“一年三两银子,你也就值这个价儿。还想着用檀木棺材板?我呸!”
老三直着嗓子叫屈:“谁说三两?明明是六两!”
陶氏笑了,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杨正礼,你昧着良心说话,死也不得好死!当着你闺女、你儿子的面,你几时给家里挣过六两银子?红口白牙你说句人话!我们娘们儿要是污了那三两,就让我们娘几个出门就被车撞死!”
“那三两银子充了公,为什么就不能算?你意思是父母不用孝敬,是吧?”
陶氏冷笑道:“哦,原来如此!今天我才知道,敢情你杨正礼是有爹娘老子的。三两不多,确实不多。照我说,你要真是个孝顺的,就该把六两银子全部充公。”
“嚓!”
老太爷盛怒之下,抓起茶碗就朝老三砸过去,口中大骂:“我没你这样的孝子!你给我滚!”
老三躲闪不及,生生地挨了一下子。
萧墙内外之第74回
茶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原本就血迹斑斑的脸上,又荣幸地添了一道伤口,恰好在额头的位置,鲜血如注。
“爹、爹!”
释言虽小,但毕竟是男孩子,平时陶氏没少教导他一些男儿家的本分和责任。看到父亲受到围攻,释言的内心里,愤怒取代了恐惧。
他大喊大叫地挣扎着,试图冲过去解救父亲。
释怀却担心他过去会给混乱的人群踩到,使劲地箍着他,不让他躁动。
“我要告诉我外祖,我要告诉我舅舅,让他们报仇、报仇!”释容跺着脚、挥舞着拳头大声吼叫着,“坏人,你们全都是大坏蛋!”
“好,很好。”老太爷恻恻地笑了,猛地一拍桌子,摆出了地方“老人”的威严,“自古正邪不两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没你这样孝顺的儿子,你也不用再当我还喘气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等着你们。”
老太爷伸出一根手指,双目狞厉:“大门就在那里,这位爷,这位太太,请吧!”
这话极狠、极绝,包括姜家人在内,厅里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老四瞅瞅老太爷,只见他神情决绝,想必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转而怂恿老三:“三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赶紧回去拾掇拾掇,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敢再踏进这个门,试试!看不打折了你狗腿!”老太爷一声断喝,下人们瑟瑟发抖,不敢不谨遵指令。
老四还想争辩两句,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老太爷的眼神秒杀了:“你也想脱离父子关系的话,就情管和他一起走!你自然是不怕的,万贯缠身,走遍天下。用得着看谁的脸色吃饭?你就是王、就是老大!”
老四顿时就蔫了。
断绝关系?别吓他好么。
一旦被逐出家门,就意味着做人的失败,意味着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样一个缺德的人,日后还要怎么在地面上混?
脱离了家族,无异于自绝于人前。一个没有祖宗的人,死后将会无所归依,终将变作孤魂野鬼。
老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丁们半劝半赶地把三房一家子往外推。
花厅里好不容易清静下来。
婆子丫头们赶忙插空收拾混乱。
正沸沸扬扬着,忽然二门上传来消息,说是衙门来人了。
一听“衙门”二字,满厅的人都不由得神情一紧,暗中整顿衣裳的同时,一同扭头去看。
来的居然是位官媒,自称姓厉。带着个小丫头,举止言谈都比街面上做媒几十年的孙婆子体面、大气。面上也不见孙婆子那未语先笑、到处拿乔的骄矜习气。
似乎像杨家这样的,都是她司空见惯的场景。
老太爷已经换上了威而不露、彬彬有礼的模样。
在他暗中打量厉婆子的时候,厉婆子也在借着喝茶的工夫,打量此间。
茶是好茶,也就杨家这种大户人家,才喝得起。
茶碗是极好的青花瓷,这个,小门小户是难得一见的。
婆子、丫头不少,也有规矩,这一路走来,都是见识过了。光是养这些人,一月的开销也不少。
没的说,杨家的底子应该算是厚实的。
杨老太爷是秀才出身,虽说低了点儿,可也是读书人。往前推,祖父辈也曾有人中过举人;往下推,现下大房的嫡次子就在县学里读书,据说是个用功的,将来少不得要挣个功名在身,光耀门庭。
试想,整个一县,能够进入县学中读书的,也仅仅只有二十人。而杨释褐就占了其中的一席。不管是从学业、还是家境上说,杨家都是有一定的实力的。
厉婆子又把目光再次投向厅中的那座博古架上。通天彻地的高度,横格竖格几十格,全都摆得满满当当。好家伙,那叫一个绚烂夺目、流光溢彩。
光是这些摆设,也值不少的银子。
厉婆子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微笑着看着老太太。
其实,她关注的是老太太通身的装束。就说最常见的额帕吧,那是女子最常见的饰物,从老妇到小女,通用那个东西。
可是杨老太太的额帕显然就很与众不同。且不说绣工多么地好,就说那一朵一朵的祥云,竟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攒就的,若是拆下来,怕不得装满一饭碗?
厉婆子看得心头有几分嫉妒。可是越这么着,越不敢造次。
“几天前,跟贵府的姑奶奶在县里偶然见过一面。听贵府姑奶奶说,杨家大姑娘幽贞娴静,德容言功无一不妥。婆子受本县新晋正八品县丞孙大人之托,求娶贵府大姑娘为妻,不知老太爷、老太太意下如何?”
萧墙内外之第75回
当杨家上上下下在为大小姐杨释媛的好亲事奔走相告、欢欣雀跃的时候,一水之隔的三房却如同陷入到无底深渊之中,死气沉沉、油尽灯枯。
三日的苦苦等待,所有的幻想、憧憬与欢喜,瞬间被击得粉碎。
陶氏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好的,那明明是释怀的姻缘,是她三房的机遇,怎么忽然就变成了释媛的大造化?
“一定是弄错了,错了!”
桂月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哭得没个人形儿了:“姐姐别去!都已经下了小定了,生辰八字白纸黑字,错了又能怎么样?你觉得姓孙的能为了咱们姑娘,跟他们撕破脸皮吗?”
陶氏大怒:“那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桂月号啕大哭,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释怀弃了刺绣,面壁低泣。手帕子湿得能拧出水来。
她能怎么做?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难不成跑去跟人争、跟人抢去?
除了顾影自怜,还能怎么样?
陶氏咬牙切齿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恶狠狠的:“一定又是这个起事精干的!”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最大的一种可能:八成是丈夫得意忘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坏了女儿的婚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事事不如人,处处瞎抖擞。统共就那么点福气,全给他抖擞干净了。
“然儿,去,请外祖和舅舅们过来。”陶氏压抑着胸腔中火山般的愤怒,喃喃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与其被他活卖了,不如早了早清闲。杨正礼,我要跟你和离。”
老三觉得十个窦娥加起来,都没有他冤。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挨骂、挨打。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妻子又要闹着跟自己和离。
都说死也要死得明白,对此,他感到十万分地不服、不甘、不忿。
陶氏恨透了他的死鸭子嘴硬,两口子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跳着脚地对骂。
陶氏开始翻旧帐,从五百年前开始清算。
“整个栖凤镇,谁不知道你那张臭嘴!早就嘱咐过你,谁问都说不知道,问什么都不要说。你那耳朵是驴耳朵,根本就听不进去!没吃过囫囵饭的穷叫花子,捡个囫囵馒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你到处瞎咧咧、大吹大擂,能招小人算计?天杀的,不把妻儿老小作践死,你就不舒坦是不是!真是家门出、辈辈出,好的你不随,就随了杨家那点子烂根子、坏根子了!”
老三被季远志拦在院子里,一边昂着头清理着伤口,一边直嗓子叫:“别再拿杨家说事儿了,人家都说了不认你了,这下你满意了?”
“你舍不得是吧?”
陶氏一个板凳甩出来。板凳蹦跳着冲向老三,早被他眼明手快地一抬脚,踩在了脚下。
“你舍不得,情管贴上去!一年三两不够,有本事你就挣个十两八两,让他们把你当爹对待!不认你?不认你活该!看你那点出息!三两银子,当是打发要饭的呢!”
老三恶声道:“是,跟着我还不如要饭去!当初是谁非要结的这门亲?你要算旧账,今天咱们就好好算算!”
他的口无遮拦揭破了陶氏的伤疤,也触及了陶老太爷父子的心病。
陶老太爷恁好脾气的人,也登时阴沉了脸。
二舅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冲向前去,朝着老三的胸口连捣三拳,口中大骂:“姓杨的别欺人太甚!我姐怎么了?没有陶家,你早死干净了!你们杨家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二舅、二舅,息怒、息怒!一家人不能动手的。”
医生季远志慌忙腾出手来劝架。
得了信赶来的陈屠和谭麻子,也相继加入到劝和的队伍中去。
桂月也不劝架了,坐在檐下哭得声嘶力竭。哭自己命苦、女儿命苦,哭老天爷不长眼,欺负好人。
和离了好,最好是把她变卖了。卖到谁家,都比留在这个家好。
这日子,根本就没法儿过了!
院里院外一片嘈杂,一种天要垮、地要陷的末日气息笼罩在三房上空。
偏就有人对此无动于衷。
释然瞄准草垛的一点,行云流水般拉满弓。
初七候在五十步外,随时把没入草堆里的竹箭抽出来,再小跑着交回到释然手边。
十支箭,反反复复射了三次,释然出了一身透汗,这才住了手。
初七这才有机会靠近前来,抽出腰间别着的破蒲扇,殷勤地替她打风。
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力道恰到好处。
从这个位置,仍能够听到三房的吵闹声。
但是一水之隔的杨家人,肯定是听不到了。
萧墙内外之第76回
这样的耗时耗力有什么意义呢?
释然微哂,在菜园外的大石头上坐下来,蹭掉布鞋,光脚揉搓着温热松软的细土。
初七斜眼瞅着她的一双天足,恍了下神:不知道四爷裹了脚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大概最多也只能走到这个地方吧?想要跟现在这样,上山过河、爬树打鸟,简直就是不可能了。
远处桂月的号哭拉回了初七的心神。望着身边雷打不动的四爷,初七很想知道,到底她在想些什么?
家里乱成一锅粥,她怎么就一点也不感到沮丧?反而,反而好像还挺开心的?
“四爷,你不回去看看?”
三老爷和三娘都在闹和离了,这个家,很快就四分五裂了,怎么四爷一点也不担心?
还是说,心里头早就有了算计?
想到“算计”二字,初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去挑战身边这位小爷的底线。
“拼命四郎”的本事,他可是亲身经历过了。不要命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有心眼儿也就算了,偏偏还有能耐骗过身边无数人。
这是个能让死物变活,也能让活人变死人的可怕的主人。
跟着这样的混,吃亏也是占便宜。终归不用太担心这辈子会混得很难看。
“四爷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好回去劝劝?”
不用问原因,初七就是相信,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本事。
释然享受般仰望着上方灿若云霞的蜀葵花,几只金黄色的蜜蜂正唱得欢快。
这可比爹娘的吵闹声好听多了。
“不吵不闹,不痛不痒。”
她百无聊赖地丢出来一句。
是的,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当她忽然想到这一句的时候,就油然想起了秦尔雅。
生活应该就像尔雅那样,温和、平静、富足。
这可是她的梦想呢。
“有太爷和二舅他们拦着,应该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
初七小心地揣度着她的心思。
在四爷心里,离了好,不离好?
这其中的得失,他初七可算不清楚。
“你这次做的不错。”释然扭头扫了他一眼,不吝赞美,“我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子。”
结果,当天吩咐下去,次日,初七就把姜蓉受伤的消息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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