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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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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有信心让“六出寺”重新复苏起来,并且决心要让寺庙香火旺盛、财源滚滚。
试想,以后若是寺庙收入一吊钱,刨去寺庙日常开销,刨去寺庙的修缮维护,盈余的,多少她都会有收入。
这个钱相当于是白来的。这叫什么?
借鸡生蛋。
面对那十文钱,大白叫她“活菩萨”,她没有推辞。
出家人遇见女施主,不都称呼“菩萨”吗?
雪中送炭、暑天送冰的,可不是菩萨?
做个千面千手的观世音也是件考验人的活儿。
释然停在树林边,抖着领子凉快。
掌心碰到胸前松软的一团,面纱后的笑容就更加地深沉了。
那里除了有一份合约,还有一叠厚厚的文稿,是她彻夜未眠炮制出来的。
是一部禁书。
此刻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更加地坚定。
单纯地靠天吃饭是不成的。“青茅寺”的兴旺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期间里,她不能够守株待兔、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她还不到十岁,她等得起,二舅等不起,大姐也等不起,释言也等不起,为生活焦头烂额的爹娘也等不起。
她必须抓紧时间赚钱,改变家里的困境。
对穷人而言,最渴望的不过是饮食上的富足。但对于生活富足的人来说,空虚无聊千篇一律的平庸麻木才是亟需排遣的寂寞。
她的目标,就锁定了这一群人。少数人,但是掌握着大把的金钱。
从来富贵都要险中求。她决定赌一把。
萧墙内外之第50回
只一把,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只这一把,她的命运、三房的命运,就有可能被扭转。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中……”
春色无边,谁人不爱?
“朝朝琼树,家家朱户,骄嘶过沽酒楼前路。贵如何,贱如何?六桥都是经行处,花落水流深院宇。闲,天定许;忙,人自取……”
愉快的哼唱,轻松的脚步,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总不脱烂漫天真。
尔雅含笑自交椅上徐徐起身。
有风吹过,巾带飘摇,如暖玉生烟、溆浦兰芳。
释然登时就恢复了呆样儿。
直到尔雅走到了跟前,才恍然有所醒悟。
“吓着了吗?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只是你一直没有出门。”
他娓娓道来,那感觉就好像被吓到的人是他。
释然有点语结:“你知道我没走?”
“嗯。无患打水的时候,碰到了寺庙里的人。”
那就是初七他们说话漏了口风。
不过无所谓了,就算张先生知道她拿他作幌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她能感觉得到,张先生对她、对整个三房都没有什么恶意。
“你在这儿很久了?”释然有些后悔下山太晚。
“还好吧。看看书,就不觉得了。”尔雅的温温一笑,有着春满人间的感觉。
他牵着她走到树荫下,问她:“太爷让我给你带几本书来,我想问问,你喜欢看什么?”
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去,抚过每一个茧子、每一条细小的伤痕。
释然就觉得犹如艾灸,从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温热的水流潺潺地涌到四肢百骸中。
这真是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感觉,以前,从不曾有人给予过,令人怦然心动,想要躲避,却又有些舍不得。
她不敢抬头,只好盯着那把交椅。
是一把五节圈背绳编座面可折叠交椅,松鹤延年雕嵌背板。凡交关之处,都用金属件榫接,美观亮丽的同时,还兼具着耐用耐磨损的功能。
这种坐具极适宜露天使用,可繁可简,是行军、打仗、郊游的必备用品。
哎,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一点都不靠谱。不是应该想想,刚才他在这里都看到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吗?
尔雅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沉沉地,让她有点站不稳。
“想看哪一种呢?传奇?志怪?笔记?比方说《山海经》之类的?”
尔雅颇有耐心。
他的声音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释然很快地就跟上了他的节奏:“农书,方志,工程,医书,都可以的。如果不好找,能不能带一套读书人要读的书来?开蒙的那种就不用了,县学里的就行。新旧无所谓,只要没有缺失。”
“好。”
不问原因,不问结果,仿佛不管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很寻常的。
不设防线的人,最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释然觉得她没有看错人,尔雅会是一个很友善、可以交心的朋友人选。
尔雅从袖中摸出一支笔,告诉她说:“我给你留了一些纸,没事的时候,请太爷指导你学写字。这是全新的,就当是对你的一点点的感谢之意。砚台也给你留了一方,是我平时惯用的。墨条有两条,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多带几条给你用。”
他说一句,释然就应一声。
说到后来,尔雅忽然就哽住了。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
尔雅的指腹徘徊在她的鱼际处。轻抚越来越慢、越来越飘忽,终至于缓缓滑落。
“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释然没有吱声,没有说好。
实际上,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才懂相思,便要相思。转身之际,已开始怀念。
分手处,绿林深深。
忽然想起来,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她曾经邂逅过另外一拨人。
三个来历不凡得让张先生自始至终都含混其辞的男人,一主、一仆、一卫。
北地的口音,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张先生。
据说,是想跟张先生讨要一副字画。
那个年轻的主子,是个丹青高手。
不得不说,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扯淡。为了一副不能吃、不能穿的翰墨,居然舍得花费大把的时间、金钱和人力畜力。
钱多的没处使,是吧?
那她就再做一次善事儿,帮他们花,如此,才对得起她“菩萨”的名誉。
萧墙内外之第51回
还没踏进家门,释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喜气扑面而来。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陶老太爷和大舅、二舅都过来了。
一家子围坐在紫藤架下吃西瓜。
西瓜可不是外祖带来的,而是母亲陶氏买的。
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儿。平日里吃顿饭都要算计用几把面的陶氏,居然奢侈得肯买西瓜吃!
当然,这个喜庆可不是因为吃西瓜,而是因为这个西瓜是为释怀买的。
说起来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早起,陶氏就开始为午饭作打算。忽然想起粮屋的墙角旮旯里还有小半坛子前年剩下的虾蜢子酱。贮存了这么久,那虾酱的味道可谓是香飘满院。
陶氏大喜过望,就想着炒来就饭吃。因想着娘家院子里常年种着南瓜,眼下正是打岔的时候,那鲜嫩的蔓尖若是就那么扔了,未免可惜了。拿来摘把摘把,切成菜碎,跟虾酱一起,再加个鸡蛋,下油锅炒熟了,可不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她就打发了释怀去东街。
不料,外祖家竟然有客。
两下子未曾防备,释怀就跟那位孙先生来了个“相见欢”。
孙浣裳,祖籍徐州。六年前赴京赶考,途经莱阳县境的时候,遭贼偷光了身上的盘缠。正巧被拉乡经过的陶老太爷遇见,听说了他的遭遇后,老太爷慷慨解囊,这才使得他能够顺利北上,最终顺利地完成大比。
功名在身的孙浣裳,此后的仕途并不顺畅。断断续续给人做过西席、幕僚,也曾赋闲在家种过地。
期间娶了家乡的一个女子。前年,妻子病故,身后没有留下一点血脉。
重新变成孤家寡人的孙浣裳,在历经了重重的坎坷后,终于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窘状,必须要站到高处去。
于是,他开始专心于仕途的经营。几番周折,终于定下了莱阳县丞的差事。不日,就会随新任县令钟鹿鸣一同赴任。
因念着莱阳乃是恩人的故乡,经多方探寻,孙浣裳终于找到了陶老太爷的家门上。
……
南瓜秧是孙先生掐的。释怀亲眼瞅着他登梯、做事,行动间毫不含糊,并不像有些书生,连只鸡都杀不死。
释怀离开的时候,孙先生一直送到胡同口。
这么明显的示好,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陶老太爷一向本分内敛,但是二舅是个心眼儿活络的,见此情景,就有意无意地跟孙先生套近乎、拉家常。
得知孙先生早有续弦之意,奈何忙于公事,一直不得空闲。也曾看过几家,都是差强人意的,便都不怎么在意。
今天瞧见了恩人的外孙女,不但相貌出色,言行也是极为顺眼的。又听说做的一手好针线,同样的绣活儿,因为绣工巧妙,倒是比别人要多赚点钱。
虽然是姨娘生的,但是自幼由主母教养,完全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对待。
算起来,在栖凤镇上,也是个足不出户、美名远播的好闺女。也就是家境太一般,不然的话,早三五年就给人抢着定走了。
又听说,陶老太爷的女婿现就在县衙作杂事,相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杨老三的熟门熟路显然能够帮助他尽快了解当地的民风民情,从而融入到各项日常事务中去。
至于恩人陶老太爷本人,早在查访初期孙浣裳就了解到了,老太爷德高望重,十里八乡有名。
尤其是老太爷的亲家杨家,那可是地方上的“老人”,跟县衙常有来往。财势皆备,人脉宽广,对他日后的升迁只有好、没有坏处。
双方经过一番权衡,都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孙浣裳父母双亡,此地也没有亲属,基本上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因此,很多曲里拐弯的过场都可以省去了。
既定下心意,孙先生当时就表了态,留下了一方家传的鱼佩作为信物,并约好三日内,请官媒过来合八字、正式下小定。
……
“我寻思着吧,要说不合适,就只有年纪了。孙先生今年虚岁二十五,确实不小了。”
作为功臣的二舅,似乎经过这件事,忽然长了几岁,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同于往日的持重深沉了。
陶氏不以为然道:“男人大点儿怕什么!赶找个差不多的、年纪轻的,人事儿不懂,孩子得操多少心。大个十来岁,不大。”
当娘的都这么说了,二舅自然是没有异议:“人品好才是真的好。知恩图报,到底是读圣贤书的。”
陶老太爷眉头一拧,不快地闷声喝斥:“什么恩不恩的!这种话以后别再让我听见!”
萧墙内外之第52回
陶氏领会得,赶忙回道:“这个事儿我回头也跟怀儿嘱咐两句。有些事儿,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别让人家以为,好像欠了咱多大的一个人情似的。”
大舅咳嗽暂停,弱弱敌说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是要这么着才好。”
陶氏扭身寻了一圈,纳闷道:“然儿呢?给她留了瓜,怎么还不过来吃?”
西厢里。
桂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释怀笑:“好了,好了,这么多年,咱家总算是熬出头了。大嫚,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释怀的脸红了一整天,绣活儿也没法做。心不在焉的同时,那绣花针老往指头上招呼。春天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好像仍想看到桃花朵朵开似的。
释容一脸惆怅,为没有亲眼看到未来的姐夫而感到深深的遗憾:“早知道,我也跟着你去了……”
她有太多的问题亟需解答,比方说孙先生好不好看?长多高?穿什么衣服?多大的官?
释怀羞得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去,哪里还有心情谈论些这个?
倒是桂月一贯好脾气,一一地替她解答,同时也在给释怀作必要的交代:“一县最大的官儿,就是县令……”
县令也分级别,有正五品的,也有从七品的。正五品的年俸近二百石,而从七品的一年的俸禄只有不到一百石。
莱阳县令为正七品,月俸是七石五斗。
县令的助手有县丞一人、主簿一人。县丞是正八品,月俸六石六斗。主簿是正九品,月俸为五石五斗。
如果会过日子,这个收入养活一家几口是没有问题的。
住的地方也不必操心,县衙都安排有家眷居住的院落。
释怀嫁过去虽为填房,可也是正经的当家主母。做丈夫的若有升迁表彰,做妻子的也要跟着荣光的。将来生的儿女,都是嫡出的,可以正正当当地读书、科考。
孙县丞父母早亡,虽然失了长辈的庇护,但也少了最让人头疼闹心的婆媳纷争。
若是遇上像杨老太爷、老太太那样霸道偏心的公婆,任你山珍海味摆在眼前,吃下去怕也要变成绵絮、石头。
“你爹恰好又在衙门里做事,这次的事儿若是成了,以后相互照应,慢慢地给转正了都是很正常的。若是有个做官的亲戚照拂,以后言哥儿的前程也能顺利不少。最起码,读书考试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摸黑,到处抓瞎……”
释容颇有些依依不舍:“大姐几时出阁?我不想大姐走……”
桂月微笑道:“可能很快吧?没听说吗?孙家很着急。三天内就要派人来确定了这事儿。”
说着,把怀里带着体温的鱼佩摸出来,交给释怀。
释怀扭着身子,不肯伸手去接。
桂月故意生气地拽过她的手,重重地把鱼佩拍在她的手心里:“是你的,自己收好!又不是叫你牵他的手,怕什么!”
释怀低垂着头,越发地连额头都瞧不见了。
“男人一诺千金,这种人才值得依靠。老天保佑,这事儿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要不说,人还是要积德。你外祖父当年要不是帮了他,怎么着也不会有今天的皆大欢喜。这就是缘分。”
孩子们频频点头。
“要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怎么这也要耗上个一年半载,慢慢看、细细选,最起码,先把你祖宗三代查问清楚吧?你这边因为你外祖父摆在那儿,一下子就省去了好些个麻烦。”
桂月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整衣:“说了半天,说得我口干舌燥的。我再去吃块瓜,还有什么该注意的,回头你娘会教给你。别担心,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才刚开始?确实。
释然默默转身,贴着墙边走出屋子。
对于三房这样的情况,嫁女就如同过关。有太多的嫁妆需要准备,每一样都要用到钱。
释然很怀疑母亲会不会出去借钱?要嫁女,前头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以及四太太她们,应该多少会表示表示吧?
但是,人家送了礼,以后都是要还的。
况且,也不能指望她们能帮到什么忙。从铺的盖的、从头到脚四季穿的,大到家具,小到一块香胰子,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嫁妆的多少,直接决定新娘子日后在婆家的地位。
嫁妆丰厚,公婆自然会欢喜;反之,就会被亲戚们瞧不起,往后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释怀是没有公婆的烦恼,可是,过门后用不了多久就要生儿育女,养孩子是需要花钱的。没有足够的嫁妆,急切时,就会连象样的典当物也没有。
若是逢着孩子有个差池,可不是要人命么!
所以,早在宋朝的时候,就有一位进士袁采告诫过世人,说是如果养了女儿,就当及早为她储蓄衣衾、妆奁之具,等到了出嫁的时候,才不会费力。
好些人家因为没有预先准备,到女儿出嫁时一时拿不出足够的钱,只好去做典当,甚至于把自家房子典押出去。
京城里的富裕人家给女儿置办的嫁妆,时下一般是二十四抬、三十六抬、四十八抬,取的都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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