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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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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同行的安西诸将也都看出来了,等回到了自家的营地,一向话就不多的田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李嗣业则无言地叹了口气。

    “莫要灰心,事情还未见分晓。”

    意外的是,刘稷毫不气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当真吐蕃人能逃过此劫,使君可能够,再相信刘稷一回?”

    李嗣业被他的话惊到了,一路走来,对于他的性子,李嗣业自认了解了一些,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哪怕无人赞同,而结果却是,安西兵马在他的不懈推动下,竟然站在了吐蕃人的都城上,这等伟绩才是最终能取信于人的资本,有时候,都忘了,对方年不过十六岁。

    刘稷话里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如果哥舒翰答应吐蕃人的条件,与之谈和,他将单独率军出击,田珍自不必说,田珍部一动,梁宰、杨和等人只怕也会跟上,自己的选择就犹为重要了。

    因为,身后的近两万余诸国兵马,就是在他的旗帜下,一路随行而至的。

    刘稷的打算则是,在三十余国国王或是王子的眼皮子底下,造成一个既成事实,逼哥舒翰做出一个选择,是放任安西孤军没于吐蕃人之手呢,还是放弃和议,帮助他们一举歼灭吐蕃余部。

    有了这三十余国的证词,哥舒翰只怕没得选择,李嗣业不只一次为他的疯狂所惊到,然而,这一次,依然是不敢置信。

    因为,这不仅是公然抗命,还是一次非常大的赌博,赌上的,是已经到手的胜利,再加上安西、北庭、河陇四镇十余万将士的性命!

    或许还有十余万汉人、六万象雄人、近两万的诸国兵马,赢下来,未必有功,输了,肯定完蛋,是个头脑清醒的,都不会像那样去做,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就在李嗣业惊愕得说不出话时,刘稷已经翩然走过了他的身边。

    “使君若是想报与他人知晓,尽管前去便是,某家已经决定,明日一早,无论结果如何,都会领军出击,哪怕身后无人追随。”

    这个年仅十六岁少年的话,就像那把比他身体还要高的陌刀一样,斩钉截铁,李嗣业相信,他一定会这样做。

    第二日,小五便带着五万象雄人出了逻些城,留下了近一万人守城,当他们与率先出城的汉人会合之后,汇聚在城下的反吐蕃联军,已经高达二十二万之巨,分别从两个方向上,对吐蕃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居于前端的安西军阵中,从封常清到下面的军士,都在默默地等待着,刘稷的决心,尽显无疑,就连诸国兵马都蠢蠢欲动,河陇大军的到来,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没有人相信,吐蕃人还有什么指望。

    或许是大唐史书上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事,即将打响。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争辩() 
    这种诡异的形势,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身处哥部大营里的尚结息,他自以为条件已经开到如此地步了,唐人不可能不动心。

    结果却是,哥舒翰疑虑重重,迟迟没有下决心,哥部兵马,更是做出了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就连夜间都毫不放松,他突然明白了,由于自己急于求成,反而导致了反效果,人家以为是计!

    不得以,他连夜找到了苏毗人的营地,求见首领末凌替,后者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帐子里,多了一个人。

    “噶尔。旧久,我的老朋友,你一向可好?”尚结息想与他来一个吐蕃式的拥抱,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只能打消了念头,末凌替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只是一个新附的降人,如果你指望通过我去影响哥舒大夫,怕是不能如愿,论将军才是合适的人选,当然,如果你能说服他的话。”

    尚结息的心中一冷,噶尔家族与吐蕃之间的仇恨,可以说不共戴天,说服他比说服哥舒翰本人还要难,可都已经如此了,他又能怎么样?

    “论将军。”尚结息叫着对方的汉名,诚恳地说道:“无论吐蕃人曾经做过什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甚至还没有出生,而这里的吐蕃人,大多数都和我一样,他们不应当为父辈的仇恨,付出不应有的代价。”

    “这话,你应该去和我的祖父说,当年,他为吐蕃四处征战,功勋卓著,就连唐人也畏之如虎,恨不能生而睒之,可是这样的一个英雄,竟然会死于自家人之手,上万噶尔家族的血,染红了草原,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族人,你现在告诉我,谁才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论诚信毫不妥协的态度,让他感到无言以对,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说服对方。

    “我没有想过祈求你的谅解,无论有多少仇恨,总要开出一个条件来,我只希望,两国之间能暂时放下兵戈,把事情放在桌面上来谈,请将我的诚意转告哥舒大帅,这一次,我们决不会出尔反尔。”

    尚结息不得不放低姿态,做出更为谦卑的模样,论诚信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决定只能一个人来做,他不过是个传话的人。

    对方离开之后,尚结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次对末凌替说道:“感谢你的帮助,赞普理解你的举动,并不会因此加害营里的苏毗人,请放心。”

    末凌替露出一个苦笑:“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我们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哥舒翰的部下,渴望军功,你的条件他们很动心,但是,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什么都可能发生,没有人知道哥舒大夫,会怎么想。”

    “我们做了所能做的一切,结果,就交给天神来判定吧,如果他认为吐蕃人应该灭亡,那么,我会像一个战士一样死去,几十万吐蕃人也会是一样。”

    “你们就不能先退走吗?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末凌替劝说道。

    尚结息叹了一口气:“四面都是敌人,唐人走了,还有象雄人、尼婆罗人,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一旦像个丧家之犬般地逃离,人心就散了,各个部族会离心离德,争相投入唐人的怀抱,求得他们的收留,那样的吐蕃会连一点残渣都剩不下,还不如拼死一搏。”

    的确是这个道理,残酷的自然法则,在草原上是如此,在高原上也是一样,弱肉强食,一个失去信念和战斗意志的民族,会很快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像汉人曾经的敌人,匈奴、鲜卑等等一样。

    当论诚信前来求见哥舒翰时,后者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用这样的办法,去逼迫他做出决定。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欣赏的。

    军中自有法度,对于一个大唐军人来说,那是比性命更要紧的存在,违抗命令、要挟上司,都是他最为痛恨的行为,一如去年安思顺搞出来的那场风波。

    “一个小小的戍主,竟敢裹挟百姓,阻挠和约,大夫,诸位,这等狂妄之辈,岂能容他,你等要尽快处置才好啊。”张博济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想到那天晚上,狼狈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时身处河陇大军营地,还有什么顾忌。

    “可是这个小小的戍主,带着一群百姓,拿下了我们想都不敢想的逻些城,并守住了他,把吐蕃人逼上了绝路,少卿以为,该如何处置他?”

    哥舒翰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李光弼开口说道。

    张博济顿时就是一阵语塞,程千里不得不助他一把:“此子这种行为,已非一日,当日在贡塘城下,他的人悍然夜袭吐蕃使团,差点连我等都不能幸免,后来又在城中私匿要犯,可笑他名义上属我北庭序列,某这个节度使竟不能节制,令人好不羞愧。”

    “是啊,他如今属封中丞麾下,就是某也只有建议之权,少卿让我等如何处置于他。”

    程千里的话,倒是提醒了哥舒翰,无论刘谡的品级有多低,都断断不是他这个河陇两镇节度使所能管辖的,那是友军。

    那么问题来了,友军不听他的建议,想要出击,自己又该怎么做?按兵不动,还是坐视他们覆亡,没有了安西镇,吐蕃人挟大胜之余,还会和自己谈吗?

    他的犹豫,看在张博济等人的眼中,就是另外一番解读了,虽然不通军事,但是人情事故,是一脉相成的。

    “大夫此话虽是正理,可身为友军,不加知会,擅自行动,就是闹到天子那里,也没有理,大夫援助是情义,不助是道理,就算相助,什么时候去,不也由不得他们吗?”

    张博济阴测测的话语,透着一股杀气,哥舒翰焉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是想让安西镇与吐蕃人拼个你死我活,等到两败俱伤之际,才去捡现成的便宜,这比不帮,还要让人齿寒,他如何敢做?文人的手段,还真是阴险至极啊。

    “不可。”李光弼急忙出言说道:“且不说如今的局面,本就是他们打下来的,吐蕃人尚有数十万之众,一旦安西镇不支,他们势必士气大振,到时候,咱们要迎上的,就是一支死战之师,谁敢言必胜?”

    张博济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军中大忌,还待要强辩,程千里暗地里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他的说话。

    “李帅说得极是,两军对垒,最忌相互猜疑,他们虽然事先未曾与我等相商,然而毕竟也算使人知会过,应与不应,都当明白相告,真要有个闪失,让吐蕃人得了逞,我等受点责难事小,这里的十多万将士,要如何活着回去?”

    帐中的另一个文人,掌书记高适说道,他的话,说到了哥舒翰的心坎里,当下便有了决断。

    “老李,事情紧急,某就不同你客气了,赶紧去军中布置,做好出击的准备。”

    李光弼一惊:“大夫意欲何往?”

    “去会一会那个小子,一切待某回来再说。”

    哥舒翰站起身,脚步不停地朝外走去,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这个名为刘稷的家伙,为什么,对吐蕃人毫不留情,一定要除之而后快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仇恨() 
    高原的清晨,来得特别早,初生的朝阳驱赶了最后一丝薄雾,现出青青的大地之色。

    这一夜,刘稷睡得特别熟,起得也特别早,没有人来打扰他,这说明安西诸将已经有了决定,他自行穿上衣甲,将那把长长的陌刀挂在身后,拿起铁盔挟在肋间,一把掀起帐帘,清新的空气补而来。

    帐外,张无价、许光景和乾坑戍一众军士早已肃立两旁,前者牵过他的马,后者执蹬侍卫,刘稷就着他的手跨上马背,从手下的面上一一看过去。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打马前行,一众军士纷纷跟上,他们所驻之处在大阵的最前沿,临时的营地就设在阵内,人一睡帐子一拆,卷起来捆在驮马的背上,就完成了整军全部过程,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有伤,他连甲胄都不会卸下。

    吐蕃人依然在数百步之外,没有动作。

    刘稷等人,策马穿过层层军阵,这些军阵全数都是由汉人组成,他们用吐蕃人留下的武器和装具将自己武装起来,只是在颈下系着一条红色的飘带,以示区别。

    看到他们一行的到来,汉人们无不是翘首以待,无数双眼睛紧随着他的动作,步步向前,一直来到全军的最前面,他勒马停步,眺望了一下吐蕃人的动静,然后便拨转马头,看着面前的数万汉人。

    原本还有些嘈杂喧闹的声音,在他的到来之后就消失了,此刻,更是人人瞩目,全都望着这个年青的唐人。

    “你们有些人,我认得,有些认不得,但今日站在这里,就是兄弟,就是生死袍泽,就是我刘稷的人。”

    他的声音被山风一吹,四散开去,无论听得清还是听不清,都让所有人明白,战事就要开始了,他们的面上也更为紧张。

    “你们曾经跟着我,一路横穿整个高原,夺去吐蕃人的牧场、牛羊,杀死那些奴役你们的所谓贵人,直到这逻些城,我们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做同心协力,什么叫做众志成城,什么叫做。。。。。。”

    “人定胜天!”

    “今日,我要求你们,再一次跟着我,打完这最后一仗,让吐蕃人的血,染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就像当年,他们所做的那样,所谓天理,就是如此,无论再过多少年,无论我们还有多少人,都誓要将这血仇一一还报,因为我们是。”

    他的声音骤然放大,双臂高高举起,就像是后世那个有名的手势。。。。。。v。

    “汉人!”

    “我们是汉人!”无数双手,托举着各种武器,高高地举向空中。

    “我们毫不畏惧!”

    “我们毫不畏惧!”

    他再次振臂高呼,手下的乾坑戍军士们也争相呼应。

    “随我,杀贼!”

    等到呼声渐歇,刘稷立刻拔马转身,缓缓朝着敌阵而去,而经过一番整训的汉人大阵,也在各自统领的指挥下,依次前行,在他们的后头,是为数多达五万的象雄人,边上就是由三十余国组成的联军,汉人的呼声,声震四野,连天竺人的战象都有些不安地低声咆哮,似乎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安西镇布置在中央偏左的位置,封常清默默地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在汉人大阵有所动作之后,他抬起手臂。

    “传我军令,击鼓。。。。。。”话还没有说完,忽听得段秀实的声音,急急地响起。

    “中丞快看。”

    封常清愕然相望,只见远处驰来一队飞骑,而他们打出的旗号,竟然是河陇两镇节度使哥舒翰的中军节度牙兵!

    那也就意味着,带领他们的,是哥舒翰本人。

    封常清立刻停止发令,让众将在原地待命,自己带着牙兵迎了上去。

    五十余岁的哥舒翰,快马加鞭,一路飞驰,径直从双方的战场中间穿过,恰恰挡在了刘稷的马前。

    他的节度牙兵,在一个彪形大汉的带领下,一字排开,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壁,横在了前面,而那个大汉,扛着一柄长长的铁槊,压得马身都沉了几分。

    刘稷毫不意外地停下马,朝着身后打出一个缓行的手势,数万人的汉人,随着统领们一声声号令,逐步停了下来。

    这种场景,给了哥舒翰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知道这些汉人的由来,也明白他们组成不过一、两个月,如今,却已经有了一些令行禁止的行伍气象。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官不过郎将,职不过戍主的中下级军官,竟然有着如此之大的号召力。

    “哥舒大夫。”刘稷在马上一拱手,以官职相称,隐晦地点明了一点,他不归对方节制。

    哥舒翰何尝听不出来,并未托大,拱手还了一礼。

    “某也是安西人,算是你的前辈,你的用意,某已经知晓了,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形势紧张,他只能单刀直入。

    “若是大夫问我今日之举,稷便同你说说罢。”他在马上一欠身:“我与吐蕃人无怨无仇,相信大夫也是一样,却为何要年年领兵出击青海之地?”

    “戍边之将,职责所在。”哥舒翰言简意赅地答他。

    “大夫说得好啊,边将有戍边之职,这是国势使然,并不是私怨,吐蕃为祸大唐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以来,他们做了什么,哥舒大夫不知么?”

    刘稷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汉人大阵的中间,随意地指了一个汉人。

    “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被吐蕃人掳来的?告诉他。”

    那是一个中年汉人,还会说汉话,当下朗声答道:“小的,原是河州人氏,六年前被吐蕃人掳来,家人死的死,不见的不见,如今只剩了这条贱命。”

    “你呢?”刘稷指着另一个年青一点的汉人问道,那人显然已经不会说汉话,只能吐蕃话答道。

    “我不记得了,那年我才五岁,爹爹被杀,娘被捉去了哪里,再也没找到,有时候梦里想起,似乎家中附近有一条小河,我与村里的孩子,常在那里面玩耍。”

    “我是肃州人氏,被掳来有八年了。”

    “甘州人,家人都死光了。”

    “廓州。”

    “沙州。”

    。。。。。。

    被刘稷问到的,几乎遍及陇右道与吐蕃人相邻的沿边各郡,最近的只有两年,最远的达到了二十年,哥舒翰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因为其中的许多人,就是他的治下。

    刘稷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这是国仇,还有。

    家恨。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阻拦() 
    唐人的动静,一早就被报与了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他在阵前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进自己的寝帐,将所有的大臣、将领全都挡在了外面。

    “过来,我的孩子。”

    帐中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便是年仅十岁的挲悉笼腊赞。

    少年依言走到他的身前,赤德祖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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