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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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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吉。”
从其中的一辆车驾上,走来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座敦实的肉山,加上长得又高,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
“郡王,这是。。。。。。”
安禄山每向前一步,地面都会发出轻微的震动,脸上肥肉一耸一耸地,鼻下的两撇曲胡,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微微,一双眼睛眯缝着,像是永远没睡醒一般。
“老高特意嘱咐的,严庄和阿浩不知去向,事情有些古怪,某家不得不防啊,你来了这些天,可曾查出些什么。”
吉温摇摇头:“杨大夫府上,都说不曾看到严先生离去,也不曾留书,某花了些心思,在市面上打探过,确实无人见过他出城,至于田都尉,他手上有三百余人,怎么也不可能出事,料想是出关去了,一时未能赶回来吧。”
“进去说。”
两人进到早已准备好的主院,为了容纳他的身体,这间屋子进行了特别地改造,高度和宽度都比寻常屋子大上许多,就连床榻也是加固过的,安禄山不习惯跪坐,盘着腿坐在上头,整个人靠在垫子上,却没有去解身上的衣物。
“杨国忠让某家解来李相国通敌的证据,你说,他会不会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郡王怀疑,严先生之事,另有内情?”
“老严心思缜密,无论发生任何事,绝不会如今日这般,无影无踪,又没个交待,老高怀疑,他出事了,放眼天下,能让他出事的,还能有谁?”
“可杨大夫为何要这么做?”
“哼。”安禄山冷哼一声,用胖乎乎的手指挠挠背,嘴里继续说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李相国一走,本王便是他最大的敌手,这一次入京,先是他想与某家联手,栽李相国一个通敌之罪,可那会子,李相国还没死呢,如今人都死了,再来这一手,又有什么意思,老高让某一定要防他,若不是事情太急,又何至于让阿布思那个贼子,逃出漠北?”
吉温点点头,安禄山两大谋臣,一名严庄,一名高尚,也就是他嘴里的老高,两人很少离开范阳,这次特意让严庄前来坐镇,便是为了与杨国忠合作,毕竟李林甫给人的压力太大,让安禄山寝食难安。
“你这里安排得如何了?”
“寿王有几分犹豫,不过某看他已经心动了。”
“当男儿当成他这样,真不如死了算了,若是到这地步,还不敢放手一搏,本王倒是真得打算捧他上位,只要想到,他不得不呼娘子为母,某家就兴奋无比,哈哈。”
安禄山仰天大笑,似乎真得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吉温干笑不已,好容易等他停下来,将朝廷后面的安排,一一说出来。
“代天郊迎?”安禄山再一次笑了起来:“想不到,当真便宜了他,也罢,先看看这位寿王,究竟有没有胆子罢。”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刺杀(二)()
灞桥驿外,南霁云的动作,有着与身形不相符的轻灵,刘稷不得不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起落,两人高的院墙,不需要搭人梯,一个起伏就能攀上墙头,然后伏下身将他拉上去。
“你不是说不来吗?”
“来让你死心而已。”
南霁云伏在墙头,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下面的驿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嘻笑喝骂、划拳猜枚的声响,以及穿梭往来的身影。
“看到没有,那些獒犬,是奚人牧羊所用,最是灵敏不过,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它们的鼻子。”
“为何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南霁云没有答他,自顾自说道:“周围这一圈,一共有36对这样的畜牲,几乎没有空隙,安禄山防得不光是外人,还有自己人,你挑驿馆下手,就是为了避开营垒,还有胡人侦骑,这一点很聪明,但是没有用。”
“就算你出奇不意,从天而降,避开那些畜牲,他的住处,明暗守卫不下三十人,从屋顶到地下,皆有。”
刘稷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的讲述,这些情形,严庄一早就同他说过,只是职业习惯使然,他还是想要亲自跑上一趟,以便取得最直接的印象。
“若是你以为,这些守卫就是最后的屏障,那便大错特错了。”
“安禄山是杂胡出身,从捉生将一路厮杀,立功无数,才得张守硅的看重,升到军使、兵马使,最是桀骜不过,刀头舔血,以命换命,你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刘稷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地说道:“有人雇你杀过他?还是,你与他有仇。”
“你猜错了,什么都没有。”
南霁云的脸被大块的黑布包裹着,看不到表情的变化,可是那双眼睛,募得收缩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告诉你这些,想到法子了么?”
刘稷摇摇头:“法子很多,只是看值不值得。”
南霁云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轻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就以这驿馆为例,想混过这些畜牲,只需暗地里打晕一个驿卒,换上他的身衫,既然知道有守卫,让人引开就是了,一个不行就两个,至于安禄山,我为何要同他打,下毒狙杀,只要能让他现形,一发弩箭,凭他如何了得,我也有把握伤到他,至于这伤口。。。。。。”
南霁云听得一惊,突然想起玉门关外的那一幕,对方根本不是一个正常行事之人,反而有一种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狠劲,他的心里不由得一寒,只听得刘稷的声音又传来。
“要杀一个人,可以跟上他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一年两年,摸清他的一切行踪,做到比他自己还要熟悉,总会有下手的机会,因为是人就会懈怠,八哥,你是游侠,不是杀手,这样的活,不适合你。”
南霁云总算知道,那股寒意从何而来,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此子的目标,他也不知道,会在何时飞来一支弩箭,或是何时饭菜里有问题,只有千里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你为何不做?”
“有计划,有应对,有退路,还要估算出成功率,才能确定值不值得去做。”
刘稷盯着驿馆的中心位置,那里多半就是安禄山的居处。
“要做,就要做到极致,首先要弄到驿馆的平面图,每一处屋子的结构,做到心中有数,进退有据,而不是凭空猜想,这样在进出的时候,才能不走弯路。每一个地方,在哪里接应,在哪里伏击,你比敌人清楚,就比他们更占先机,而每一个细节,都会决定成败,事先做好预算,将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你就能算出,成功的可能性,不至于因为过度冒险,而让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南霁云一愣:“杀便杀,还有这么多道道。”
“所以我的官儿比你大,走吧。”
刘稷拍拍他的胳膊,转身跃下墙头,南霁云在跳下去之前,眼中露出一个笑意,浅浅得一闪即逝。
安禄山没有给他们制定细节的机会,第二日,由百官组成的郊迎队伍,便在寿王的带领下,将他迎入了城中,安胖子入京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又多了一个可以说嘴的话题,那可是至尊和娘子,最为宠爱的胡儿。
安禄山的赐第位于东市一侧的道政坊,隔着横街便是天子驻荜的兴庆宫,另一头则是长安城的东侧门春明门,离高府所在的宣阳坊,中间隔着一个东市。
进了城,他的三千曳落河连同押解上京来的那些同罗部俘获,自然全都留在了外头,而刘谡的计划,从这时才刚刚开始。
宣阳坊虢国夫人府,崔婉清跟在母亲的身后,缓步走下车驾,连头都不敢抬起,只能从不大的视野里,看着脚下的路,和两旁满目的白幡。
“大娘,五娘也来了啊。”
杨玉瑶带着李妍迎出中堂,两人都是素衣白衫,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地,毫无笑意。
韩国夫人杨玉瑾上前执住她的手,关切地说道:“三娘,你清减了许多,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有劳大娘记挂,我好多了。”
“三姨。”
崔婉清低头与他见礼,杨玉瑶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上回五娘来,未能好生招待,今日可不许走了。”
崔婉清的身子微微一颤,杨玉瑾轻声接道:“三娘疼她,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正好留下来,陪陪郡主,你们是妯娌,好生说说话。”
李妍低头“嗯”了一声,拉着崔婉清,走入内室。
杨玉瑾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三娘,至尊究竟是个什么主意,若是真要易储,我的五娘怎么办?”
“大姐,咱们女子,不都是随波逐流的么,你的五娘,我的大郎,当初至尊想让杨氏与太子交好,一道旨意,便让他们嫁娶,何尝问过,你我这些做母亲的心。”
杨玉瑾握住她的手,恳切地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应承我,保住她。”
“我会尽力。”
杨玉瑶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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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刺杀(三)()
“安府很大,左右各有两个偏院,里面住的是他的卫士,主院深逾五重,前后都是三进,中间只有一间庭苑没有引水筑池,在他入京之前,都是其妻康氏与长子安庆宗在住,此人年纪约摸三十不到,妻子去年死于难产,还未曾续弦。”
许光景带着另一队人,将一早就打探来的消息,进行了一个汇总,由他们所绘制的平面图,看着就像是鬼画符,如果不是由他们本人来讲解的话。
“府**有下人二十七人,护院的家丁三十人,侍女四十一人,做事的婆子十九人,安胡儿入京之后,府里增加了不下百人,那些獒犬,被布置在府中各处,没有机会下去,因此,也无法探知,内院的情形。”
刘稷在那张图上做了一个标注,随口问道。
“坊外是不是右羽林的军士在巡视?”
“是右金吾卫的人,羽林军只负责宫墙。”许光景说着,恍然大悟:“从兴庆宫的宫墙,到道政坊的坊门,只有一街之隔,一旦有什么动静,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何只是羽林军,惊动了圣驾,飞龙骑和龙武军也会出动,那一里将被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都插翅难飞。”
刘稷在那上面打了一个叉,不得不说,安胖子选的信处,简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基本上属于地狱级难度,就连进宫,也只需要经过一段很短的一个路口,在这段短短的路口上,布满了军士,根本无从下手。
他在那张示意图上涂抹了一会儿,将可能的巡兵全都标注在上面,包括他们换防的时间和人数。
“右金吾卫,是不是程疯子在管?”
许光景一拍脑袋:“对啊,小的怎么没想到,东边这一片的坊市,都是他的管区。”
“你说,他履新不到十天的功夫,难免会有点什么纰漏吧。”
许光景会意地点点头:“那是难免的。”
“戍主,你想怎么做?”
“安府不成,离宫里太近了,让弟兄们盯紧一些,我就不信,他还能一直呆着不出门了。”
刘稷在那张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直接否决了之前的计划。
安禄山进京后第二天,便当真出府了,不过去的是位于十王府当中的寿王府,这一路上同样扈从如云,他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近前都十分困难,因为这里不是皇城,却胜似宫城。
“安郡王。”
李瑁与王府属官降阶迎在了大堂外,安禄山做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快走了几步。
“怎敢劳动殿下亲迎。”
“你是我邀来的,就是小王的贵客,请。”李瑁侧身将他往里面让,安禄山也不推辞,呵呵一笑,走在了他的前头,引得几个王府属吏吃惊不已。
李瑁却是毫不在意,随着他步入大堂,结果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自己并不是今天唯一的宾客。
“哥舒瀚!你这老儿。”
哥舒瀚似乎并不习惯他这种自来熟,站起身,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得殿下之邀,还以为是以陪谁,原来是你。”
“哈哈,可不就是某家。”安禄山放肆地大笑。
李瑁在一旁打趣道:“二位郡王都是我请来的,没有陪客,要真有,那也是小王,请入席吧。”
安禄山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与哥舒瀚遥遥相对,李瑁自是坐了主席,随着他的示意,府中侍女很快便将酒菜端上来,两人面前的都是一样,用草原上的胡人法子调制的肉类。
“这是至尊赐下的一只云鹿,听闻是芙蓉园里所养的,刚宰杀不久,这鹿血还是新鲜的,由宫里的御厨所制,二位尝尝。”
“谢过殿下。”
哥舒瀚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这次的宴请,只有他们二人,多半就是出自至尊的授意。
“嗯,味道不错,哥舒老儿,你吃得这般斯文,莫非将祖辈的那些技艺都忘了么。”
“某家自出生伊始,便是唐人,骨子的东西,自是忘不了,可恕毛饮血,莫非你还能做得?”哥舒瀚一口就怼了回去。
“老子饿极了人都吃过。”安禄山阴测测地笑道:“哥舒老儿,你父是突厥人,母是胡人,我父是胡人,母是突厥,咱俩才是同样的种,今日蒙寿王殿下相邀,自然该多亲近一二,你说呢?”
李瑁也在一旁说道:“二位都是国之栋梁,至尊亲信,莫要生了嫌隙。”
哥舒瀚端起酒盅,在手中转了转,面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俗话说“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
安禄山先是不解,既而大怒,因为狐、胡同音,这是在讥讽自己,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拍案而起,震得汤水四散。
“你这个突厥杂种,竟敢出言不逊!”
哥舒瀚哪里会所他,当下也是挺身而立,一张嘴就打算骂回去,李瑁眼见不好,赶紧上前制止。
“二位切莫做意气之争,看在小王的面上,少说几句吧。”
哥舒瀚气鼓鼓地与他对视良久,朝着李瑁一拱手。
“年纪大了,有些不胜酒力,今日承殿下厚赐,多有得罪,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门请罪。”
“哥舒郡王,这都是小王怠慢了。”
“哪里,告辞,殿下留步。”
哥舒瀚竟是说走就走,不等李瑁起送,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堂,看都没看安禄山一眼。
“这老儿,走便走吧,殿下又何必在意。”
安禄山坐在那里大块朵颐,吃得啧啧有声。
“本想让你二人交好,不曾想,反生了嫌隙。”李瑁叹了口气,返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都看到了,不是某家不愿,是他心思太多。”
李瑁一愣:“难道他是有意为之?”
“殿下难道忘了,他可是王忠嗣一手提拔之人,拼了命也要保住其人,又怎会上咱们的船。”
李瑁的手一抖,盅子里的酒荡来荡去,洒了几滴在衣袖上,没曾想这个胡儿看似粗鲁,心思却不输于他口里的哥舒老儿。
谁不知道,王忠嗣,是太子的死党!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刺杀(四)()
与刘稷一样关注着安禄山动向的还有杨国忠,他得以避开郊迎,用的借口是与哥舒翰、封常清一样,都是外镇节度使,而非京官。
从对方进入京兆府的地界伊使,便有探马不停地送回消息,毕竟鲜于向是府中主官,做起事情来要方便得多,也显得更为师出有名。
“。。。。。。他此次带了三千兵马,皆是军中精锐,多为胡儿,号为“曳落河”,与前次进京的那三百骑,是同属。”
“领军的是谁?”杨国忠读着书信里的内容,意有所指地问道。
“射生将孙孝哲。”
“不是田乾真?”
鲜于向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杨国忠的疑惑,田乾真是范阳节度押衙,素来为安禄山亲信,若是他已经回归,肯定会随侍左右,难道此事还未了结?
“严庄也无踪影?”
“无有,随侍人中,并无严庄此人。”
那就奇怪了,如果安禄山真有什么防范之意,也用不着将人藏匿起来,因为这根本没有意义,事情是私底下做的,上不得台面,他想以此来要挟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一时间杨国忠沉吟不语,鲜于向也默默无言,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蹊跷,若真是为人掳走,对方究竟意欲何为?绑票不像,因为这么久了,也未曾有人来追讨赎金,既非绑人,费尽心思将人劫走又是什么原由,要杀人,直接在别院里一刀就完事了,绑出去宰了,不是多此一举么?真是左思右想都不明白。
“算了,若是安胡儿真想做什么,某家等他上门便是,瞧瞧他会有有何话说。”
“下官倒是以为,大夫应该上门去拜会拜会,有无蹊跷,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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