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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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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一重重地被关上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冷风中摇曳着几盏清冷的光,再敢不复素日里的那般眩目、亮堂,转入后堂,因着她的习惯,就连一盏灯都不曾留,四下里更是黑漆漆地一片,让年仅十六岁的李妍害怕地蒙住了大半边脸,双手紧紧地扯着被角,从露在外头的眼睛里看到一个黑影飘然而至。
“人走了,不用装了。”杨玉瑶习惯了黑暗,脚步不停地走到榻前坐下,借一丝月光,打量着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子。
“阿姑。”
“可怜哪,二八年华,又生得这般好,却要孤寡一生。”
她拉下被子,用指尖抬起那张略有些削瘦、却更显楚楚可怜的小脸,感叹了一句。
“我怕。”李妍的身子抖动不已,眼里珠泪欲铉。
“你都听到了,至尊大怒,张清杖决、你那阿姊赐自尽,多少人死于非命,你的父亲再一次失去妻儿,在府中闭门思过,若不是我的一句话,你连个自尽都得不到,要背着一个骂名去死,就是到地下,他也会嫌弃。可为了救你,我向至尊谎称你已有他的遗腹子,若是到时生不出孩子,你、我还有你的父亲,全都会受到牵累,你如今还有别的路吗”
李妍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在床榻上,哭着说道“我什么都听阿姑的,可背叛裴郎,万万不成。”
“你已经背叛他了。”杨玉瑶笑着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对你当真有那么好每次抱着你的身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要你的时候,喊着谁的名字李妍,你会不知道吗。”
李妍惊骇得全身发冷,身子抖得如同落叶,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咯咯”的娇笑,成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
杨玉瑶笑得前仰后合,珠泪横飞,指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样的畜牲,你还要为他守节他也配,做梦”
在她的大笑声中,李妍“呜呜”地哭出了声,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亡夫伤心呢,还是为一个惊人的事情害怕,或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担忧。
此时年不过16岁的李妍,还不是日后那个荒淫无耻的郜国公主。
夜色渐沉,月光清洌,只余了一人独处的杨玉瑶,依然像往常一样,抱着双膝,靠坐在床榻边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一轮似隐似现的明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那灵巧的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异味,脸色一下就变了。
“五五郎”
“又不是第一回了,你怕什么”刘稷坐在她的身边,看也不看那张惨白的脸,自顾自地说道“不错,府中的巡丁加了三成,府外还有金吾卫把守,不过可惜,这个点,他们不是抱着刀枪打瞌睡,就是躲在一旁避风,你觉得这样,就能难倒我了吗”
杨玉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像之前那样攀着他的手臂,柔声说道“五郎的本事,奴岂能不信,那些人都是他们安排的,怕府里出事。”
“能出什么事,你被人无声无息地取了首级”
“有五郎呢,奴不怕。”
“你当然不怕了,或许在你的心目中,我不过是个蛮夫,头脑简单容易冲动,被你一盅惑就敢杀人越货,连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利害啊,女子杀人不用刀,好一个虢国夫人,在下佩服。”
“你你疑心我”杨玉瑶惊异不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不该疑心你么,事前咱们是如何约定的,我杀人,你办事,现在人死了,你的事情呢,可曾做过一件”
杨玉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美目含泪,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你疑心我,你疑心我。”
刘稷任她抓着,眼神中透出阴冷,严庄的一席话,让人不得不多想一层,因为他记起来,历史上,这位虢国夫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京师沦陷,她带着家人出逃,并没有跟上天子的车马,从而幸免于马嵬坡一难,可在当地县令的追击下,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这就让人殊不可解了,一个母亲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舍身护子么,事实上,她的孙儿,也就是裴徽的儿子,一直活到了乱后,继位的肃宗皇帝也没拿他怎么样。
这个时代的女子,真不是不可小觑,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领教过了,哪里还敢盲目地信任,这一趟有些冒险,可他还是来了,因为事情已经做下,他需要知道结果,并判断会不会由此产生一些后遗症,威胁到那些在意的人。
当然了,外头已经做出了安排,最差也不过是胁持人质,杀出京城。
第二百三十五章 心慈()
听着她不断地重复那句话,刘稷有些不耐烦,正想甩开时,杨玉瑶抬起头,哭着说道。
“我若是想害你,只要一句话,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五郎可知?”
“裴府的事,至尊早有疑心,京兆府的差人前脚走,宪部和大理寺的人后脚就进去了,他们发现了遗落在柴房的木芨,还有水缸里的发丝、血迹,他是被你按入水缸里溺死,然后才推入池中的,奴说得对么?”
刘稷有些无语,这些痕迹不是他想不到,而是时间上来不及,其实他这么做,本就防了一手,可是眼前的女子说得没错,以她的权势,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一张嘴就够了。
见他的表情有所缓和,杨玉瑶接着说道:“要说什么也没做,也不尽然,那日不是奴,你能在宫里拒了天子的招婿么,不光如此,奴还帮你善后了呢,那天你本该杀掉的另一人,却因心慈放过了。”
刘稷心里一惊,顿时想起了那个在裴徽身下闭着眼睛哭泣的女子。
对方说得没错,心慈是他最大的弱点。
如果那个女子有她的本事,闻到了自己的味道呢?
“别哭了,好好说话。”刘稷换了个表情,拍拍她的手。
“五郎不信奴嘛。”杨玉瑶收声,娇嗔道。
“你是丧子之人,能不能装出个悲戚的样子出来。”
“奴的悲戚用不着装,全在心里。”
杨玉遥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悠悠地说道:“你疑心奴会害你,奴不怪,你我相识不过一月,这是人之常情,可奴要你做的事,并无他意,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有心人推波助澜,非是奴的本意。”
“五郎,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他死吗,天宝四载,奴刚刚丧夫,身边只有一个未长成的孩子,他是奴家最大的倚仗,心里想着这一生,或许守着他,长大、成亲、生子,为他操持后府,了此一生,哪怕孀居几十年,奴也守得住,你信么?”
刘稷没有说话,大唐不禁再嫁,从皇家到百姓都是鼓励的,因为需要人口,贞节牌坊不是什么流行于世的准则。
“你不信?想我杨玉瑶也是清白人家出生,从小识字,背过女诫、女德,听着那些贞女故事长大的。”
“我信,没有人天生如此。”见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刘稷只得出言说道。
“你不必忌讳那两个字。”杨玉瑶凄然一笑,美目闪着晶莹的泪花。
“也正是在那一年,小妹被接入宫里封为贵妃,消息传来,无人敢信,因为她明明是寿王妃啊,后来,我们几个姊妹被接入京城,封了国夫人,时时进宫,人人称羡,可是谁又知道,第一次进宫面圣,竟然就。。。。。。”
杨玉瑶咬着下唇,声音变得低沉无比:“竟然就被他看上了,他是天子啊,奴能怎么做,奴能怎么做,忤逆他,陪上一府的性命么?为了我那孩儿,奴从了,从此成为他的禁娈,成为这长安城中的笑柄。”
刘稷听着她的讲述,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不过脑一般地得脱口而出。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杨玉瑶面上一怔:“你都知道了?还有呢,一并说出来吧。”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果然是状元之子,书香门第,这般丑事也能作出好诗。”她轻轻地笑了:“不错,他夸赞奴生得好,素面也比几个姊妹强些,就连小妹都不及呢。”
这话,刘稷信,因为他亲眼所见,难怪这个女子很少涂脂抹粉,天生底子就是好啊。
“生得好是奴的错么,奴索性就放荡一回,也不白白担了这名声,可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个逆子他竟然。。。。。。他竟然。。。。。。”
杨玉瑶“嘤嘤”地哭出了声,那种压抑让刘稷的心沉了下去,忍不住将她搂住。
“别说了,都过去了。”
“不,奴偏要告诉你,那一夜,奴的心死了,人也死了,你知道为何奴会在黑夜里一人独坐么,奴怕啊。”
“世上有这样的畜牲么,说什么娘给别人,为何不能给他,这是老天的报应啊,我杨玉瑶合该生出这样的畜牲,所以他一定要死,他不死,奴便永远活不过来,五郎,是你拯救了奴,奴就是粉身碎骨,也决不会害你的。”
在男子宽厚的怀抱中,杨玉瑶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男子,目睹了她的一切,世上从未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毫无保留,把那些不堪、压抑,全都说出来。
刘稷默默听着她的发泄,从咬牙切齿的痛恨,到自伤自怜的哀泣,伤害自己的人,偏生是她最爱的人,这样的痛苦,造就一个偏激的性子,再也合理不过,由不得他不信,因为在那一夜,他亲耳听到了女子口中的畜牲,是如何污言秽语侮辱自己母亲的。
这个女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你恨他吗?”等到哭声渐歇,刘稷摸着她柔顺的青丝问道。
杨玉瑶摇摇头,她知道对方说得是天子。
“奴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有时候,他待奴是真好,让人恨不起来。”
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
“他一死,奴现在谁都不恨了,同你讲个笑话吧,你知道方才谁过府来探望么?”
“看形制,是宫里那位贵妃吧。”
“就是她,可你知道她同奴说什么么,今日,至尊将寿王招入宫去了。”
我靠这么劲爆,刘稷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可算是京城头号八卦,分分钟能上头条的。
杨玉瑶泪眼朦胧地展颜一笑,看得他心头一荡。
“一听到小妹的事,五郎就如此坐不住了,莫非你的心里,存着一分别样的心思,不成?”
刘稷唬了一跳,伸头轻轻打了打她的头。
“听笑话呢,别打岔。”
“哎哟。”杨玉瑶故作夸张地叫出声,媚眼流波,声音酥软入骨。
“你们男子啊,全都是口是心非,若是,奴有法子,让你遂了心愿,可否算做,奴对五郎的报偿?”
她的话,让刘稷的心,“扑通扑通”,难以抑制地跳了起来。
那可是杨玉环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看透()
太子府上同样有丧事,可是不光没有披白、没有哭声,就连府门都是紧闭着的,因为这位张良娣是畏罪自杀。
偌大的中堂上坐满了人,却是个个低头不语,正位上的李亨看着憔悴无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白发凌乱、神情呆滞,一股压抑的气氛,在堂上弥漫着,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并非东宫属官的大理司直元载左右看了看,发现由他这个第三者开口,最为合适。
“殿下,诸位,事情或许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糟。”
他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眼光,都看了过来,元载十分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清了清嗓了继续说道。
“至尊虽然做了处置,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否则也不会让我等复查,如今事情很明显,裴徽并非酒醉失足溺水,而是他人害死,凭着这些疑点,追查下去,或许就能真相大白。”
“什么真相?至尊如此果决地处置张清等人,就是为了打压我等,那么多条人命,不经三司不经复核不到秋后,一句话就全杀了,又怎么会容你翻案。”
“关口是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咱们府上倒霉,有人得意,便脱不得干系。2yt”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讨论起来,李俶看了一眼上座的父亲,又扭头瞧了瞧下首的李泌,后者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让他的心中一紧。
“够了。”
只听得一个悲凉的声音打断了堂上的声音,李亨像是从睡梦中醒过来,无力地摆摆手。
“孤累了,诸位都回去吧。”
堂上众人依言退下,来瑱、元载等人走出门口,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等着最后出来的李俶。
“听闻殿下府中还有江南陈酿,不知可否叨扰一二?”元载朝他一拱手。
“正要请教。”
李俶带着他们走向自己的院子,本想去到大堂上的,想了想,转了个圈子,径直来到书房,朝着下人吩咐了一句。
“去沈氏那里,将上次送来的杏花白拿一坛来。”
下人很快将酒送来,李俶摆手让他退下,亲自取过几个盅子,拍开泥封,为他们几个一一倒上。
“果然是江南的味道,别有一番妙处。”来瑱拿鼻子闻了闻,赞了一句。
“可惜,不知明年还没有机会吃到。”
“殿下何出此言?”
“你们也看到了,父亲意志消沉,连话都不想听,真有一天,一道敕令,被贬谪出京,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2yt。org”
元载叹了一口气:“殿下伤心良娣之丧,精神不济是有的,至尊又发了话,让咱们离开,也是为了防止宵小作祟,这个时候,谨慎些好。”
“事情就这么算了?”李俶不甘心地说道。
“昨日,新设的镇蕃大都护竟然落到了寿王头上,已经令人吃惊了,今日,寿王便被招入了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啊,谁也没料到,居然是寿王。”
来瑱等人都是心有戚戚,只有李泌坐在那里,毫无所觉一般地端着盅子,似乎对这美酒情有独衷。
“长源,为何一言不发?”
“因为看不透。”李泌思索着说道:“抬出寿王,或许只是为了给太子一个警告,可万一,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三人一齐惊呼失声,因为这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昨天以前都不可能,某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裴徽一案,杨国忠骤然发力,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事情来太过突然,咱们的消息又少,应对上难免有所失当,可这么明显的构陷,咱们看得出,天子会看不出么?”
“只凭京兆府的口供,一下子处置了那么多人,天子的意思,并不是为了处罚太子,而是保全他,因为人一死,线就断了,杨国忠想从张清等人身上牵出太子,便落了空,为什么就变了呢?”李泌苦苦地思索着。
来瑱与元载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头都是一震,这位神童的思维敏捷,反应神速,连他都想不通的事情,必然有着绝大的干系,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等着他的答案。
李泌自言自语地说道:“从处置张清等人,到寿王出任大都护,中间一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至尊的判断,会是什么呢。”
他的视线在手中的酒盅子上停下来,突然想起,方才李俶是让下人从一个姬妾那里取的酒,恍然大悟。
“某知道了,某知道了,这期间,只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女子死了。”
“张良娣?”来瑱接口道,他不明白,这和至尊的处置有什么相干。
李泌看着李俶,后者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动作和李俶的反应,在来瑱二人的注视下,也相继明白过来。
张良娣并非是自尽,而是那位太子殿下,为了消弥祸端,自行处置的!
宣阳坊虢国夫人府,杨玉瑶掩着嘴吃吃直笑,刘稷被她的话弄得心痒难当,一时间又不得消解,再看着身边的玉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压到了床榻上。
在他雨点般地热吻下,杨玉瑶热烈地回应着,动人的娇躯渐渐有了反应,嘴里发出醉人的呻吟,就在刘稷脱去衣衫准备入巷时,突然发现了不妥。
“五郎,对不住,奴的月事来了。”
刘稷的动作一下子停在了那里,无处发泄的激情,在身体里撞来撞去,似乎马上就会涌出来。
杨玉瑶的脸上满是红晕,一双玉臂攀着他的头,吐气如兰地在耳边说道:“奴倒是不介意,换个方式为你泄火,可今日,奴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当作是之前的补偿,相信她定能让五郎满意。”
“她?”刘稷一怔。
“嗯,一个妙龄女子,让她代替奴服侍你,可好?”
刘稷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位名叫舒云的侍女,印象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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