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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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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河对岸的桃花落尽,有了小小的桃子了。”
“娘,为什么有的桃花开得早,有的桃花开得晚?”
“娘,那位叔叔为什么一直看着你?他看了好久了,为什么看起来像要哭啊?”
女子抬起头。
对岸桃花落尽,一男子抱着肩,背着剑,倚树而立。
他还是初见时那身杏子黄的长衣,宽袍大袖,颇有点像江东晋朝的装束;他的眉目也不改俊朗,唇角笑意懒散而清爽,有细细的纹路隐约可见。
只那懒散的笑意中,为何有着那样交织着希望与悲伤的情绪?
他的明亮眼眸,明明该煦暖如阳,为何飘浮着晶莹的水光。
女子站起身来,手中的衣裳“啪”地跌落溪水中,连爱子在身后的惊呼都听不到了。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她。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条溪水,并不很深的溪水。
他能走得过来么?
或者,应该她走过去?
男子唇角一弯,抬起脚,踏入溪水。
女子笑了一笑,夺尽这岸桃花的艳色。
却有泪奔肆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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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局,有亲曾猜到过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实体版的最后几章,比这个结局要惨烈十倍,暂时不折磨大家,也不折磨我自己了。如果大家不满意,耐心再等一段时间,好么?]
撼庭秋 泪盈襟血霜刀冷(一)〖实体结局篇〗
第二日午时,碧落的水和干粮已经告罄。毕竟是从阿房城带出来的,虽然计划到了可能会离开,却没想过外面的粟米粮食,会这等紧乏。
这条官道,当年她和杨定来回走过,明明记得沿途人烟繁茂,堡镇颇多,可如今再来,居然十堡九空,唯一有人的那处堡镇,只有些老弱之人在挖些草根树皮充饥。过去细问时,果然西燕骑兵曾来过数次,稍弱的坞堡都被攻破了,财物粮食劫掠一空,男人捉走建筑防事,女人则充作奴仆娼妓,悲惨得不堪。
“现在稍强些的堡垒都在结盟互助,一处被鲜卑白虏攻打,其他几处见烽烟即刻相援,方才能保得一时平安。小些的堡垒就不成了,根本斗不过鲜卑白虏啊。”
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边将草根放在嘴里咀嚼着,一边喃喃地说着,脸上的皱纹一道深似一道,沟壑纵横。
“天王……不派兵来援么?”
碧落嗓中干涸,已经忘了自己的饥饿。
“天王……唉,天王怕也有心无力吧!这里离长安太远,太远了些。”
老头浑浊不清的眼闪了闪光芒,迅速又消逝了:“现在结盟的坞堡,听说推了平远将军赵敖为盟主,有什么事,也可向天王上书。可现在……那鲜卑白虏,可恶,可恶啊!”
这里离长安太远?
碧落苦笑。
她所知道的,长安城附近的居民,同样深受西燕军所害,阿房城附近方圆数十里,更无平民居住。
除了西燕军,还是西燕军。
慕容冲从来不曾对他们的行为加过一丝约束。
老头颠三倒四的絮叨中,一旁的破屋忽然传来幼女的号啕大哭:“奶奶,奶奶……”
“老婆子!”
老头儿叫着,转身时猛了,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碧落忙扶了他,走入那破屋中时,却见一个七八岁的稚龄女童,伏在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婆子身上大哭。那老婆子花白头发在凌乱飘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苇草编的漏空屋顶,却是死了。
老头儿自然伤心欲绝,可年纪委实大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嗬嗬地喘着,半天才挤出两滴泪来。
碧落再不忍见这生离死别的一幕,正准备悄悄离去时,那老头忽然一把将她拽住:“姑娘,姑娘,你行行好!”
碧落摸了摸自己的包袱,低声道:“老人家,我没有吃的在身边。”
老头摇着头,死拽着她的衣襟,道:“哎……我不要吃的,只要姑娘给我家小聆儿一点活路就成。”
“活路?”
“姑娘不是要向南行么?沿官道再前行十里,有个条岔路往西的,转过一个山包,有个三官坞,听说那里还没遭难,能不能麻烦姑娘把我这小丫头送她三姑那里去?我的几个孩儿啊,也就这三姑娘还活着了。我这把老骨头,我这把老骨头啊,为什么还不死,还不死……”
那哭不出来的号啕,如钢锯般一点点锯割着碧落的五脏六腑。
她忍了再三,终于没掉下泪来,可继续前行时,马背上已多了个叫小聆儿的八岁女童了。
“姐姐,我已经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可我还能见着爷爷么?”
小聆儿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圆眼睛,问着碧落。
碧落想起老头如风中残烛般的身影,很想给一个否定的回答,但她张了张嘴,却道:“会的,等见到你三姑姑,可以让她带你回来看你爷爷。”
小聆儿点点头,又道:“可三姑姑多半不敢……姐姐你看这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都给坏人吓得不敢出门了。三姑姑也胆小,这两个月都没敢回来看爷爷奶奶。”
的确,这样的战乱年头,敢出门的人越来越少了。敢孤身远行的女子,只怕碧落已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了。老头把孙女托付给这么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是不是觉得她不同于寻常人呢?
碧落握了握宝剑,久病体虚之后,手上力道已远不如当年,加上有孕在身,若遇到成队的骑兵,就真的麻烦了。
向前行了十里,果然有岔路向西,碧落早已饥肠辘辘,小聆儿则不断地转着灵活地眼珠,指点着一旁的树木,不断咽着口水:“那是榆树,榆钱可好吃了,唉,怎么连叶子也没有?那是槐树,槐花很香的,可早没了……”
碧落安慰她:“别急,快到你三姑姑家了,快有吃的了。”
她也必须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尽快补足干粮和饮水。难不成让她一路挖草根啃树皮前往淮北?
正要转过前面那个小山包时,忽见山包另一面掠起大群飞鸟,伴着惊惶杂乱的鸣叫,远远飞往别处。
小聆儿呆呆地望着那些鸟,忽又说道:“去年冬天下雪的时候,爹爹用竹筛捉了好多鸟呢,炖的汤很好吃。”
“你爹爹现在在哪里?”
盯着那群飞鸟,碧落心不在焉地随口问。
“不知道啊!爷爷说他打坏人去了。坏人还抓走了我娘亲。”
小聆儿终于不再流口水,拿了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睛。
碧落猛记起她爷爷曾说了,所有儿女,只这三姑娘还活着的话,心里揪了一下,摸了摸小聆儿蓬乱的头发,低声道:“有坏人过来了,我们打不过,只能藏起来,小聆儿别说话,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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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庭秋 泪盈襟血霜刀冷(二)〖实体结局篇〗
小聆儿一呆,忙乖巧点头。
碧落让她抱稳了马鞍,自己下马,牵了马,只往茂密的树林里躲藏。
不一时,果然大队骑兵杂沓行过,间伴着男男女女的哄笑和惨叫,应是有不少平民被捆在马匹上带走了。
小聆儿已经吓得浑身筛糠,在碧落怀中颤作一团,碧落静静地抱着她,背心一阵一阵地发冷。
只从这些骑兵的服饰队形,碧落已辨出必是西燕军中的一支,带了车驾,多半是被派出来搜集粮草辎重,那些平民男女,不过顺路带回去使唤。
待那千余骑兵行过,碧落才牵了马走出来,茫然站在灰尘漫天的路中间,再不知该往何方去。
小聆儿紧紧拽住碧落的袖子,慌张地催促:“姐姐,姐姐,我们快去三官坞,我们快去三官坞躲起来!我……我怕……我要到姑姑家去!”
碧落无意识地应了,到底决定到三官坞看下,但愿,但愿她猜错了,那些燕骑,不过碰巧从这里路过罢了。
满天的落霞静静笼下,那座坞堡浮动在潋滟的红光中,连边缘都不甚清楚,仿佛整个坞堡都在缓缓地消融着,很快会化在那艳美如画的晚景中,不复存在。
可碧落沿着大敞的寨门冲入时,只看到了大片的血影,劈头盖脸地笼了下来,而耳边断续的呻吟求救声,却无限制地扩散开来,嗡嗡只在耳边回响,似要将脑袋胀得裂开。
无意识地抱住头时,似乎周围的血影都在晃动着,直到衣带被死死抓住,小聆儿的尖叫声才拉回了她的神智,发现自己身躯晃荡着,几乎要一头栽下马来,忙定一定神,稳了稳身形,不去看那些死状各异的死尸。
可惜那浓烈的新鲜血液气息,依旧扑面而来,让她无论如何抑制不住胸臆间的恶心,人在马上,便已干呕起来。
小聆儿已经哭了起来:“死了么?都死了么?我姑姑呢?我三姑姑呢?”
碧落勉强下了马,寻一处没有尸体的墙角,吐得昏天黑地,腹部阵阵抽搐,连小聆儿下了马向前奔跑,都不曾发觉。
一整天没吃东西,除了些透明的酸液,她着实也吐不出什么来了,终于稍稍平静,虚软地靠在墙上喘息,闭了眼不去看眼前可怕的一切。
觉得手足间力气略有恢复,准备叫上小聆儿快快离去时,她听到了小聆儿的惊呼:“姐姐,姐姐,快来救我姑姑!她没死!她们没死!”
碧落怔了怔,打足精神奔过去时,果见堡中有些民居尚有动静,隐隐的呻吟和低泣,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而小聆儿正在一处民居的堂屋前,抱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大叫着姑姑。
那妇人衣衫破碎,几不蔽体,脖颈尚有青紫的掐痕,眼珠却还在缓缓地转动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淌落,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三姑了。
碧落忙奔到内室,越过两个老年人的尸体,为她寻来衣衫披上,努力平静了音调,劝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活着便好,活着……便有希望……”
三姑喑哑着嗓子发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忽然之间便号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勉强爬起来,到灶间拨弄着草堆。
一双五六岁的龙凤胎,正在草中瑟瑟发抖,一见三姑,立刻叫着娘,奔过来抱住三姑的脚。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姑的那声号啕大哭,似让人意识到了贼人已经退去,此起彼伏,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哭。
家家都有死人,家家都遭了掳掠,家家都被蹂躏……
能有哭声的人家,已经算是好了,毕竟,那家还有人活着。
“来人哪,来人哪……”门前忽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呼唤:“有没有人救救我当家的,他还没死,没死啊!”
三姑颤声道:“是……是我邻居赵婶……难道赵叔他……”
碧落忙冲出去,扶住那个满身是血踉跄而来的中年妇人,问道:“人在哪?”
随了那赵婶奔过去看时,果然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躺在地上喘气,脖颈靠肩胛处正汩汩渗着鲜血,倒是手足和背部的几处伤口不深,要不了命。
碧落一闻着那血味,又忍不住胃部抽搐,可此时救人如救火,她强忍着不适,跑到马上取了包袱,拿了随身带的伤药,扯开一件单衣,即刻为那赵叔止血敷药包扎。
赵婶一边谢着碧落,一边在哭着絮叨:“天杀的,这群强盗,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还有辛家堡的,我们信号发出去那么久,怎么不来相救?……两个孩子都给他们带走了,谁去帮我们救回来,救回来啊?”
碧落一边为那赵叔包扎,一边只觉手脚越发无力,冷汗一层层沁出来,额上的汗水滴落,竟将眼睛都模糊住了。
小聆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用她脏脏的袖子为碧落擦着汗,担心问道:“姐姐,你不舒服吗?”
即便寻常人冲到这样一座人间地狱中来,都不会舒服,何况她饿乏已久,又有孕在身,惊怒忙碌之后,早已头晕眼花,只是不想让一个小小女孩为自己担心,勉强道:“我没事。”
撼庭秋 泪盈襟血霜刀冷(三)〖实体结局篇〗
这时,外面又是隆隆如雷的马蹄声,由近而远奔涌过来,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迅速逼近。
小聆儿惊叫起来:“坏人,那些坏人又回来了!”
碧落已为赵叔包扎停当,闻言立刻握住剑柄,正要立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周遭一切迅速灰暗下来,连赵婶惊喜的叫声也越飘越远,渐渐听不清晰:“辛家堡的人赶来了!啊……姑娘,你怎么了……”
碧落再醒来时,身体晃晃悠悠,如在秋千上跌荡着,没个着落,忙睁眼细看时,才见自己已在一辆牛车之上,小聆儿偎抱着那双龙凤胎表弟妹,正靠在一边壁板上睡得正香,倒是三姑坐在她的身侧打盹,见她一动弹,即刻上去挽扶:“姑娘,你醒了?”
碧落勉强坐起,忙问道:“这是去哪里的车?”
“辛家堡啊!”三姑忙忙地从一旁的包袱下捧出一蛊粟米粥来,道:“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方才随军大夫来看过,说姑娘是累饿体乏,这才晕倒,让姑娘好好休息呢!”
她不经意地瞥一眼碧落的小腹,干笑道:“还说姑娘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经不起奔波,所以我就自己做主,收拾了姑娘的东西,把姑娘一并带辛家堡去休养。”
碧落捧了粥,见那粥极稀薄,映得出自己苍白的面容来,知道三官坞已被劫掠一空,这么点粥,也不知三姑是从哪里寻来的。此时饿得极了,捧来一气喝了,居然觉得味道甚是香甜。
三姑叹道:“姑娘,再忍一忍,听说辛家堡存粮甚多,辛堡主才敢叫三官坞幸存的人暂时都搬辛家堡去住。到了那里,我们便能吃饱了。”
碧落已经几次听三官坞的人提起辛家堡了,此时精神略复,只是手足依然无力,可能的确得休养一阵了,遂问:“辛家堡……是什么地方?”
三姑的夫婿早年便在伐晋时死在淝水,只她带了儿女侍奉二老;如今虽逢大变,但一双儿女俱保全下来,比起举家遇难或只剩伶仃一身的孤寡之人来,自觉是不幸之中大幸,心境倒还平和,遂细细告诉碧落关于辛家堡的事。
辛家堡在三官坞西北三十余里的地方,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坞堡了,堡众有数千之多,若逢动乱,堡中男子即刻可组成堡兵有两千余人,又养着七八百匹好马,堡墙坚固,便是有敌来袭,也可放手一搏;淝水战后,北方大乱,中原一带百姓频受后秦、西燕军队袭击,许多堡镇纷纷加固城墙自卫,一些大的坞堡,更是结起联盟,约定互助互援,近日更是推了平远将军赵敖为联盟之主,共御外敌。
这辛家堡人数众多,自然也是结盟的主力堡垒之一,三官坞距离辛家堡较近,两处居民的儿女姻亲结得不少,碧落所救的那位赵叔赵婶的一个女儿,就嫁给了堡主辛牧的四公子,故而三官坞虽然人少力薄,不在联盟之内,但一旦有难,辛家堡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次虽然来得晚了,但见堡中还有百余伤弱之人,料留在三官坞中定难存活,便决意带回自己堡中了。
论起坞堡聚居的民众,大多为同族甚至同姓之人居住,鲜有收留外人的先例。
后来苻坚将凉、燕、仇池、渭北等地的五胡部众迁入关中后,同在异乡,这些例便渐渐的破了,只要是故乡相同,便聚集作一处,奉其中一位德高者为主。
辛家堡之人,便大多为仇池国破后从陇西一带迁来的,诸姓杂居,以曾在仇池为将的辛牧为堡主。三官坞虽非陇西人,却也是仇池迁来的氐人,故而辛牧和部众略一商议,便能确定收留三官坞幸存者。
让他们迟疑片刻的,是碧落和小聆儿,他们不是三官坞的人。
三姑问明小聆儿,碧落虽是过路人,却是特地送她来寻亲的,又见她似病得不轻,显然无法再孤身上路,忙一口咬定,说小聆儿和碧落都是她的娘家侄女,家里委实没人了,才来投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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