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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上-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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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一直默不作声的丽娘总算开口,她失声低喝着,窜上来便扯住了房乔的衣袖,急声道:“您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这誓岂是能随便开口立的?”

  房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抚了她之后,扭头对卢智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便能明白。”

  “不用想,我已经明白了,”卢智在丽娘走上来时便低头开始饮茶,喝了半杯润喉后,轻叹一声,头也不抬地道:

  “十三年前,你之所以对我娘冷淡疏离,是因为安王的疑心,你想借那般护我们周全。那场接风的晚宴,是那叫芸娘的小妾故意害我,才致你不顾父子情分对我拔剑相向。我们母子出京之后,流离失所,是因为韩厉从中作梗。十三年的失散,你不曾找寻,亦是由于韩厉的坑骗——我说的对吗?”

  房乔虽察觉到他话中有不妥之处,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事实便是这样。”

  “呵呵,”哪知卢智竟是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一般,整个人都因笑声轻颤着,可他手中的茶杯,却捏的稳稳的。

  就在房乔和丽娘因他的笑声心生异常,皆不同程度地皱起眉时,笑声总算落下,换成了青年独有的清朗音调,虽他半垂着头,两人也能听出他括里流出的淡淡冷然。

  “你说完了,那便换我说。我五岁离家,至今已有十三年,许是遭逢大变,记性比起其他孩子来说要好的太多。离京头一年,我们在蜀中定居,娘人生地不熟,所带银钱大半是用来改名换姓,买间茅屋,置上几亩地做了女户。偏远的山村里,没有下人,没有锦衣玉食,喝的是河边的淌水,吃的是干糊稀饭,娘她挺着大肚子还要每日做活照顾家用,每每想到这些,我便会恨。”

  没有去看脸色开始变白的房乔,卢智头一个“恨”字落下,嘴角冷意便添了一分,继续道:

  “小玉是早产下来的,一直都又瘦又小,别家的孩子一岁大点就能走路,她却是到了四岁,还不会说话,吃喝拉撒都要人在旁看着,你打她,她不会疼,你骂她,她也不会哭,每每听到别人叫她傻子,我便会恨。”

  “为了给妹妹治病,娘将所有积蓄都花去,却不见她好上半分,那时家中最是贫困,娘顶着白眼到人家去借粮,说尽好话拖那些雇农们几日工钱,一个寡居的妇人,自然少不了被人调笑说些荤话,每每见着娘在夜深时候落泪,我便会恨。”

  第338章 说穿

  一连三个“恨”后,卢智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他轻吸了一口气,调匀了气息,才继续道:

  “儿时的我,总是想要日子过得再快一些,好赶紧长大,变成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大人。小玉神智清醒后,家里的情况慢慢好转,我十四岁进京赶考。娘她们因遭人陷害,逃到了龙泉镇,我因缘际会入到国子监,原想着再熬些时日便会苦尽甘来,谁曾想,那让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学府,对我这种平民出身又想要出头的学子,却无异于白骨魔窟。”

  卢智饮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看着杯中仅剩的一口茶水上漂浮着自己有些扭曲的倒影,声音中舍着一丝不明显的轻抖道:

  “房大人,国子监之于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你比我更清楚,我卢智眼下在国子监是什么样的地位,你也应该知晓。但你可知道,如今种种,都是我受尽了怎样的屈辱和折磨才换来的么?”

  房乔没有答话,脸色却变得复杂起来,就是不算国公府里的身份,卢智现如今也是这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国子监的那些积累,假以时日,只要他不出什么岔子,必成当朝良臣名士。身在长安这么多年,他什么弯弯道道没听说过,不用卢智讲明,单凭想象也可以知道他孤身一人在长安城闯荡,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知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讲这些?”

  房乔回神,看向那挂着山水字画的墙面下,在孤零零的一张椅子上端坐的青年,笼上了一层阴暗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我说了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恨了那么些年,怎么可能就这样随便放过你们,你也不要再妄想我们一家会同你来个什么欢喜重聚。我刚才给你机会解释当年的事,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承认过错一一”

  卢智冷笑,“你却告诉我,是安王的错,是芸娘的错,是韩厉的错,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呵呵,我用恨意麻痹自己,你却用推脱自欺欺人。别说我不讲父子情分,今日我便好心让你清醒清醒,顺道算一算你欠我们母子的账。”

  说着他便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只信封来,甩手丢了过去,信封飘飘落在房乔脚边,被紧绷着的脸的他,弯腰捡了起来。

  丽娘将父子两人的对立,看在眼中,愁在脸上,却喜在心上,她站在一旁看着房乔将从信封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纸张泛黄,边角有些磨损,字迹却清晰可辨,看着便是存放多年的模样,因灯光照着,她站的位置也能看清楚几句话,只是那几句,便让脑子转的快的她明白那张纸是什么——芸娘死前留下的遗书,她当年曾被房乔喊去辨认过的东西。

  隔了这么些年,她还记得,那封遗书上,芸娘字字都透着对房乔和安王的恨意,一个强行在别院占了她的身子,一个则是不闻不问地任由这些发生,讲明了因此她才会陷害卢智又投湖自尽,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两个男人。只是这东西不是应该韩厉手上么,卢智又是从哪找到的?

  房乔将手里的信纸匆匆扫过一遍,同记忆中的那张东西贴合之后,眉头紧紧揪在一起,望着卢智,有些急迫地沉声问道:“你见过韩厉!”

  将他的急切看在眼中,卢智不置可否地一笑,道:“还认得你手里的是什么吗?”

  “正是芸娘的遗书,十三年前韩厉曾经让我看过。”当年为了辨别这封遗书,他不光找来丽娘,更是仔细查看了芸娘生前的留笔,对心中的遣词造句记忆犹新,眼下这手上的东西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

  “智儿,既然这东西到了你手上,我知你定是和韩厉有过交际,你莫要听信他胡言,你想想,芸娘当年身在我房府,韩厉又是如何能在她死后第一时间拿到她亲手所写的遗书,她的所作所为必定和韩厉脱不了干系,”房乔语中带着些许怒气,“他为了算计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却是连累了你们母子那晚遭逢变故。”

  听着房乔住韩厉身上抹黑,卢智眼中划过一抹讽笑,道:“你既认得,那便好说,今日咱们什么都摊开来讲,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身边这个女人,同韩厉,是什么关系?”

  刚刚还在窃喜父子两人矛盾的丽娘,当即僵了脸色,房乔听闻卢智这冷不丁的一问,神情一滞后,一时间,竟是因为犹豫答不上话。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卢智半眯起眼睛,盯着一脸为难地看着他的房乔,道:“是不好讲,还是不能讲?说起来,我都要同情起你们两个,你为了能从她身上套消息,竟是和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床共枕了十余年。这自作聪明的女人,亦是傻子般地以为你全然不知情,被韩厉和你捏在手上摆布了十余年。”

  闻此言,房乔和丽娘几乎同时将目光移到对方身上,仅这一眼,他从她眼中看到了震惊,她则从他眼中看到了闪避。

  “你一一”视线僵着了片刻,两人又是同时出声,又同时闭上了嘴,丽娘暗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冲着卢智愤声道:“你这孩子,为何要血口喷人,我和韩厉才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从你爹口中听闻了一些这人的事情罢了!”

  卢智看也不看她一眼,嘴角勾起,对房乔道:“真是不容易,瞒了这么久,下面是你来说,还是要我帮你说?你若坦白些,我或许会考虑将韩厉的消息说给你听,你若不打算坦白,那便由我来说,不过我说话难听,可不保证她听了是否会在这里发癫。”

  “你在胡说什么!”

  听着丽娘的怒声,房乔带着纹路的眼睛紧紧闭起,长出一口气后,又重新睁开,深深看了一眼卢智,扭头对着神色已经有些惊慌丽娘,低声道:“够了,不用同他争辩,他说的是实话。我一直都知道你同韩厉有联系,不论是你早年在我书房里面偷翻信件,还是后来你用着特殊的手法同府外的人联系,走漏一些朝廷秘闻和府内消息,我都知道。韩厉背后隐藏极深,我一直抓不到头绪,便只能从你这里着手,调查了多年。”

  听他承认,刚才还怀有侥幸心理的丽娘,当即浑身一震,拾手捂着嘴瞪直了眼睛看着房乔,目光有些呆滞,心中想要流泪,可眼睛却干涩地挤不出任何东西。再没有什么比听到所爱之人亲口承认他利用了自己十几年,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同这相比,被亲口拆穿自己背着他所做的那些事带来的后怕,就不值一提。

  房乔将丽娘饱受打击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不忍,虽她这么些年来背着自己暗动手脚,可归根到底,这个女人却没做出什么伤人之事,他故意借着她的手走漏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将近十三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是一支笔、一张纸也该生了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帮她打点府务,嘘寒问暖,又痴恋他多年的女人?

  想到这,他心中便一阵复杂,扭头对卢智道:“我这样说,你可满意了?韩厉之事,干系重大,我想你一字不落地把你所知有关他的消息告诉我。”

  “满意?我可没那么容易满意。”卢智笑着摇摇头,“你是老实说了,可这女人却还不够老实啊。”

  在房乔再次皱眉时,卢智不慌不忙地又从袖中,用两根指头夹出一张折叠后的纸张,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既认得刚才那封遗书,那便看看这个吧。”

  “这是?”房乔走上前,伸手接过卢智递来的折纸,一边询问一边打开来看,耳中响起卢智冰冷的腔调:“韩厉为了算计你,的确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而有人为了陷害我们母子,亦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可怜你自以为将所有事情都控制在股掌之间,到头来,终是被人愚弄在手。”

  泛黄的纸张,同刚才那封遗书如出一辙的笔迹和用纸,却没有什么爱恨憎恶,所书不过一首像是概括了芸娘那貌美又苦命的女子一生的短诗:“丽容天生浑难弃,爷娘遭冤早离家,都言害人终害己,生死由我自归去。”

  第一遍,房乔并未看出什么,可知道卢智此举定有深意的他,却在默念到第三遍时,瞳孔微缩,飞快地又看了一遍,方抬起头来,目光从卢智的脸上扫过,而后转身落在了丽娘的身上。

  卢智摩擦着冰冷的茶杯边缘,道:“这一张,才是那女人真正的遗言,什么怨憎,不过是拿来掩人耳目罢了,你不妨亲口问问你的爱妾,哦,现在是爱妻了。你不妨亲口问问她,芸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再问问她,当年我娘还在府里时,你这柔情蜜意、贴心温暖又一心为你的小妾,在你一心忙着家国‘大事’的时候,背着你对我娘做过什么,才致我娘早产,我小妹生而痴傻。”

  第339章 死不了

  同冰冷的客厅中三人的相峙不同,一墙之隔,温暖的里卧却是另一番景象,遗玉跪坐在铺着两层被褥的软榻上,正两手趴着窗台朝外瞧。软塌的头起,站着那名带着黑白面具的男子,两手环臂,背靠着窗栏,听着屋外的动静。

  对卢智拿出芸娘的遗书,遗玉并不奇怪,韩厉让人送到怀国公府的东西,卢智昨晚让她看过一些,除了那块玉璞外,还有一些红庄和朝廷不为人知的事情,仅是那些消息的价值,恐怕就十倍于现在戴在她脖子上的美玉,因此才让她有种韩厉是在用这些金不换的秘闻来当做聘礼的可笑想法。

  然而,她只是仔细看了那封遗书,别的东西都没有细究,就在卢智刚开开口之前,还不知道,原来她幼时的痴傻和卢氏的早产,也同丽娘有关?

  看似是因为对房乔和安王怀恨在心,才走上绝路的芸娘,竟然在那一首短诗里面,用藏序的手法,道了一句“丽娘害我”,本以为是因为颠簸劳碌才会早产的卢氏,竟也同丽娘有关?

  这个女人到底做过些什么,就连貌似对她了若指掌的房乔,都有不知情的时候?

  满脑袋疑问的遗玉,忽视掉面具男子时而投来带些探究的目光,继续从窗洞中看了下去。

  ……

  丽娘刚才还沉浸在被房乔利用了十几年的打击中,听到卢智突然出声质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她,愣愣地对上房乔投来的目光,那双平日温文的眼睛,片刻前还是歉意和无奈的眼神,此刻却尽是隐忍。

  她心中“咯噔”一跳,想要开口替自己辩驳,却怕越抹越黑,殊不知她眼中的闪躲,已经透漏一二。

  房乔就这么盯着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虽只是短短一刹那流露出的惊慌和闪躲,也足以告诉他答案了。

  这身型消瘦,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站在厅中,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翻腾,被袖口盖住的双拳紧紧地捏在一处,脑中一片混乱。他知道她同韩厉那一方有联系,还是在卢氏离开的半年后,因着芸娘的遗书,他压根就没怀疑过丽娘在此事上有所插足,而是将矛头完全对向了韩厉。

  这么些年,他在明知这个女人并非表现出来的温良的情况下,依旧待她如斯,虽说是有着从她身上调查线索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卢氏母子离去后,她在自己最孤单的时候陪在身边,和自己共同承担了那些沉甸甸的秘密,这份情意,是无法当做不存在的。

  然而,他待她如斯,亦是有前提条件的,那便是,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踩踏到他的底线!

  “怎么,不敢问她,还是根本就不用问?我方才同你说了那么多的恨,可你知道么,十三年前的种种恩怨,这些年来我的恨意,是从何而起的?我告诉你,是因为芸娘那个女人的死,那天晚上,你那一剑,刺去了咱们的父子情意,你将我打飞的那一巴掌,打出了我的恨意。”

  卢智斜着身子,换了只腿跪着,一肘搁在扶手上,手背托着下巴,看透房乔内心的挣扎,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上因为笑容的古怪,图生出几分妖异来,他嗓音刻意放的很轻,带些诱导地缓缓道:

  “你自己也清楚吧,若是芸娘不是在那个时候那种死法,一切也许都会不同,你会稳妥地将我们送到别院去暂避,当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儿女环绕,贤妻在侧,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变成整个长安城茶余饭后的笑料,等到你老的那日,连个送终的儿子都没有。”

  “你说当年种种,是芸娘的错,是安王的错,是韩厉的错,前面两个人早就死透了,韩厉你抓不到他。如今还有一个错的人,害的你妻离散的人,她就站在你面前,你待如何?”

  房乔听了卢智的话,脸上再也挂不住,当即便沉了下来,若说当年最让他后悔到呕心的事,那便是没有看顾好,出了芸娘这么个意外,才让他本来稳稳当当的安排出了差错,最终无法挽回。

  可人死不能复生,他便将怒气都转移到了同芸娘之死有关的韩厉身上。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却被告知,他怨恨了十三年的罪魁祸首之一,正是陪在他身边十三年的女人!

  尽管理智告诉他,卢智是故意说这些给他听的,可在感情上,他却没办法压下此刻的愤怒和难堪!事到如今,他已隐有所感,自己恐怕是被韩厉,被那个他最不想被比下的男人,当傻子看了十三年的笑话!

  丽娘敏锐地察觉到房乔的变脸,心道不妙的她,再顾不得会说错话,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

  “老爷,你莫要听他胡说,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芸娘的死怎么会同我有关?我承认自己是同韩厉有联系,可那也是在大夫人离家之后,一时迷了心才会做错事,被他拿了把柄要挟,一错再错,我不敢求你谅解,可你要信我,我知道夫人少爷于你是有多重,怎么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老爷,你要信我,芸娘的死,真的同我无关,你、你说句话啊?”

  已经十有八九确定此事和她有关的房乔,见她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绷着脸,将手里捏着的当年韩厉不曾给他看过的,芸娘的第二张遗书,摊给了她看,忍着怒气,道:

  “白纸黑字写着,‘丽娘害我’,你、你要我如何信你?”

  一首短诗,在房乔的明说下,丽娘看了看,便发现各种玄机,刚才还哭不出来她,眼泪“唰”地一下便潺潺流下,缓缓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期期艾艾地哽咽道:

  “我、我知道自己从没被你放在心上过,只是这一首来路不明的诗,你便怀疑是我害的人,半点都没有信我的意思,我这十几年来的痴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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