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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的人如果因为得到了安慰就丧失斗志，死去的人要如何瞑目。
　　
　　但是，大概没人会觉得带着这样一个僵尸回中原是件简单的事。
　　宝瓷在树下抬头道：“笑笑，帮我把师父放下来，我带师父出去走走。”
　　笑笑一边迷迷糊糊的解绳子一边问：“不要紧吗……？”——带这种东西上街被人发现了会引起恐慌吧？
　　“我会很小心的。”
　　她拿了斗笠给东方狱华戴上，单单只是看着，倒与过去一般模样。
　　虽然僵尸也许听不懂，她还是对习惯性对师父说明道：“我们要多出去转转，至少在回中原之前练习到别人看不出你不是正常人。”
　　僵尸师父听不明白，但笑笑明白了。他在树上微微睁了睁眼睛便又合上了。
　　宝瓷高兴就好了……
　　
　　“笑笑，我会买好吃的给你呦~~走吧，师父——”
　　宝瓷刚出发，就听到扑通一声——身后的师父又连石头都不知道躲又平扑在地上了。嘴角抽抽——也许在回到中原之前师父就会把自己的脸拍到没人认得出来了。
　　
　　这里是关内关外的交通地，平安喜乐繁华安逸。宝瓷带着她的僵尸师父走在路上不得不格外小心——哪里有石头哪里有台阶哪里有人——她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师父就躲也不躲的跟人撞了满怀，硬实的身体把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抱歉，抱歉——”宝瓷赶忙拖着师父就跑，那被撞倒的人揉着鼻子差点以为撞木头上了……
　　这回她只能好好牵着师父……牵着……
　　有路人牵着马从她身边走过……
　　有路人牵着牛从她身边走过……
　　有路人牵着狗从她身边走过……
　　宝瓷囧……笑笑说的没错……这个壳子果断不是她师父……
　　
　　“都让一让让一让——”
　　不远处一顶步辇招摇过市，其实不用抬轿子的人喊街上的人便自动自发让开了路，宝瓷看了一眼步辇上的人，微微愕然，问身旁的当地人：“这是什么人啊？”
　　“他是我们这里的大地主，附近好多田地都是他的，人还是不错的，以前都不住在这里，最近才搬来。”
　　——嗯~~？
　　宝瓷拉上师父，“走了师父，会会老朋友去~~！”
　　
　　大地主家的宅子在一个背靠青山面向百亩肥田的地方，“大地主”正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吃完水果，半眯着眼睛看门外远处黄澄澄的稻谷整片整片的随风飘摇，好似催眠。
　　真是惬意的生活啊~~
　　
　　人正惬意着，悠闲着，往死里堕落着，突然墙头上冒出一个不明物体——宝瓷用力把师父推上墙，艾玛见过会爬墙的僵尸么？僵尸它就不会爬墙啊！
　　她费力把师父推过墙，却看着他一头栽进院子里发出了令人恐怖的碰撞声，她慌忙爬上墙头去看，就见院子里那位悠哉悠哉的小地主也正转头看着落地的重物，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到他脚边——低头，对眼。
　　“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小地主险些一蹦三尺，无奈腿脚不便跌在地上，只能看着不知从墙边滚来的头颅睁着一双死灰眼看着他。他拿了一旁拐杖便要抽飞，却见墙上一张熟脸慌忙爬进来——
　　“别打别打！”
　　小地主一脸愕然——“宝瓷？”
　　宝瓷从墙上下来，慌忙抢救过拐杖下的头，“嗨，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也在这里么？”——老相好，南宫雪雁？
　　南宫雪雁愕然片刻便又立刻板下脸，“我已经退出江湖了，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请。”伸手一指大门就要谢客，没错，他已经退出江湖了，不论以前是什么关系，对宝瓷有过怎样的心情，他现在只想全部忘记过他清闲的日子！
　　“哎哎——我来都来了，相识一场还真赶我走啊？”
　　南宫雪雁纠结片刻，他是真的想告别过去的一切的，都已经放弃了所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啦——
　　
　　下人许是听到了他的叫声正赶来，“庄主，出什么事了？”
　　“没事！”南宫雪雁皱着眉头纠结片刻，闷闷吩咐道：“去端些茶果招呼客人。”
　　宝瓷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了~~”
　　“吃完喝完你就走！”
　　认识久了宝瓷才不在意他的傲娇呢，“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变成这里的大地主了？”
　　南宫雪雁哼哼唧唧道：“这里本来就是我娘娘家的产业，是她留给我的。南宫家反正已经完了，南宫麟川想要他就去要好了。我想开了，也放弃了，这样轻轻松松不用再去操心没什么不好。”
　　“哦……”
　　南宫雪雁又怒，“你又想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丫太敏感了吧？
　　
　　不过如今他倒真是过着小太爷一般的生活。
　　南宫家在江湖已无立足之地，他在那时曾深受打击，但也看清了那些执着是多没有意义。索性放弃一切，只带着亲信远赴此地，他的娘留给他的大片土地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每天晒晒太阳发发呆，凡事有管家伺候着，只要混吃等死就可以。
　　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跟过去有关的人，一点也不想见宝瓷——可是宝瓷来了，却也真有点不想赶她走。




☆、第七十二章＋

　　“喂；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路过而已。”
　　南宫雪雁看一眼宝瓷手里捧着的脑袋——从看见宝瓷的时候他也就不怕了。捧脑袋算什么，如果是她的话，就是双手捧一堆肠子都没什么可奇怪的。
　　“——那是……你师父？”
　　“嗯。”宝瓷随口应着，把师父的身体拖过来；研究着怎么安上脑袋——这个样子他们可回不去啊；要一个没脑袋的人招摇过市么。
　　“借点针线用用！”——看来下次出门得随身带针线包了。
　　南宫雪雁闷了片刻；还是转身去找人拿针线；吩咐下人不许进院子。这种场景他可不想让人看见。
　　拿来针线一边看着宝瓷用蹩脚的针脚乱七八糟的缝；一边轻叹。
　　“你其实也挺执着的；可是人都死了；还是放手比较好。”他自己已经放弃了轻松了；发现以前的执着有多傻多无谓；所以就很想宝瓷也明白这一点。若她也能觉悟这一点，留下来不再理会那些江湖纷杂，那她也就不在他“不想见”的范围内，还可以交流一下心得。
　　然而宝瓷却抬头，指着师父，“怎么放弃？他还在动哎。”
　　她不是不明白南宫雪雁的意思啦，如果师父没有变成僵尸，她也会选择让他入土为安的。可南宫雪雁不知道的是她找到师父的时候他已经变成僵尸，她不过是想把他重塑成活尸没有成功而已。
　　
　　“那——以后呢？你还要报仇？”
　　“嗯。”
　　“喂，你师父不是在这里了吗——”
　　“这个样子？”
　　——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会思考，没事掉掉脑袋给她缝？
　　她觉得师父如果知道了，恐怕情愿她把他埋了。她只是做不到。
　　她笑问南宫雪雁，“那你呢，决定留在这里了？”
　　“没错，这种清闲的生活才是我现在想要的。”他有大片的土地一辈子不愁吃，他有佃户给他种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收租有管家负责生活有下人伺候，他只要在这里当他的小太爷。
　　只是可惜，宝瓷不能留下来。
　　
　　“对了，你妹妹真的是明元老的侄女？还是——你？”
　　“什么？”
　　宝瓷一愣，这扯的哪儿跟哪儿？
　　“你还不知道吗？”想想当时的情形也是，东方狱华被杀，宝瓷中蛊被笑笑带走去治疗，她也许并没有听到后来的事——“明家说他们家的一个孩子在小时候被东方狱华掳走，认定就是宝珞姑娘，可是，也有可能是你……不是吗？你记得吗？”
　　宝瓷顿时怒——不要脸的老贼！杀了师父，现在还来抢宝珞！
　　她根本就无视掉了南宫雪雁的问题吧——“宝瓷，到底是不是你？”
　　“不知道！谁记得啊！”
　　——她要回去！回中原找宝珞！
　　南宫雪雁叹气劝道：“你看，对明家来说，东方狱华不也是抢了人家孩子的坏人……”
　　“那是他们先围剿师父！！”
　　“所以才说冤冤相报嘛，你去报仇，然后明家的人再找你报仇，永远不会了结的。”
　　宝瓷一顿，严肃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应该灭门，一劳永逸！”
　　“——才不是！！”
　　宝瓷拍拍他的肩，“稍安勿躁嘛，我知道不是。”
　　道理谁都懂，可是有几个人能做到放下仇恨？南宫雪雁既然放下了，果断应该让他继续当他宝贵的小太爷，不要再卷进江湖事里。
　　宝瓷缝好了师父的脑袋就跟南宫雪雁告辞了，南宫雪雁纠结的看着那乱七八糟的针脚，很想说这样真的还会掉的……可是他自己也不会缝，又不能找人来缝，所以他还是沉默吧。
　　
　　“宝瓷，你以后还会来吗？——要一切都了结以后啊，不然我才不招待你！”
　　“当然，小太爷到时候要好好尽地主之谊啊，我会来蹭吃蹭喝的~~”宝瓷挥挥手牵着僵尸师父走了。
　　
　　回到院子时笑笑还趴在树上睡着，远远看去就如一只大白猫。
　　她对师父做了手势要他压低走路的声音，笑笑难得睡懒觉了嘛，就不要吵醒他。
　　可是笑笑微微睁了眼不满的趴在树上——他想宝瓷来叫他起来的，宝瓷怎么都不来……
　　等他闷吭吭从树上爬起来都要吃晚饭了，他闷闷坐在桌前不说话，宝瓷只当他睡迷糊了。盛好了饭递到他面前，“来，多吃点。”
　　笑笑很想再别扭一会儿，可是只有吃饭的时间僵尸师父是不上桌的，用这个时间来闹别扭也太浪费了。于是他的别扭就这么不了了之。
　　宝瓷把南宫雪雁那里听来的一番话跟笑笑说了，虽然很想跟笑笑求证，但恐怕笑笑也未必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笑笑的思维默默转过南宫雪雁，明家认女，最后落在一点上——“那么你和宝珞不是亲姐妹？”——所以你其实只关心宝瓷的人际关系吧？
　　“谁说不是？当然是！”
　　“但如果你们之中有一个是明家的女儿……”
　　“明你妹妹个腿儿，谁证明？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就算哪里搞错了是真的了，我和宝珞也还是亲姐妹无误！”
　　……这不是强辩么……可是笑笑当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所谓的亲姐妹，不就是基于血缘么？论血缘的话，我和宝珞不输给任何人啊。”宝瓷认真道：“我们可是师父挑选出来的孩子，从小师父就在我们身上种了双生蛊，用我们的血养出来的蛊胎让我们的血缘是相通的，那是比双生子更强的牵系。甚至只要其中一个人不死，另一个人即便受了重伤，体内的蛊活着对身体进行修补。很方便吧？”
　　笑笑半是茫然半是了解的眨眨眼，“所以你从来都不担心宝珞。”
　　“哪有，我现在就在担心她被拐去认贼作父！”
　　笑笑喃喃，“如果是真的呢……”
　　
　　师徒，仇恨，天伦……真的没人说的清谁对谁错怎样做才是应该。
　　但不管怎么样，宝瓷终归是要找回宝珞的。
　　师父，宝珞，展云倾……宝瓷的心思总不在他身上……笑笑淡淡垂着眼，他想人总有沮丧的时候吧。会觉得累，会失落会沮丧，娘说这样说明他还是个人——不是爹爹那种怪物。
　　可是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他的脸突然被宝瓷抬起来，两手捧着他的脸直直盯着他，盯得他茫然又莫名。
　　“笑笑，要不要跟我一起种蛊？”
　　……诶？
　　“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蛊。”
　　笑笑默默看她，不问是什么蛊，只问，“一辈子？”
　　“一辈子。”
　　“好。”
　　
　　一辈子不会分开，你只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




☆、第七十三章1

　　“明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有？”
　　明馨一身娇软鹅黄长裙提着几样精致点心柔柔走进院子，宝珞正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一听到她的声音只觉脑子里微微抽痛一下，细微而快速得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她微微茫然的看着在她身旁坐下的明馨；丫已经俨然是清尊楼的长驻户；日日必来报道。
　　“爹让我给你带了些点心；新裁了两身衣裳明儿就做好。你的头还痛不痛？爹四处托人找好药和名医呢；你要快点把身体养好啊。”
　　宝珞已经习惯了即使不搭话明馨也顾自笑语靥靥说个不停；其实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反而轻松；因为不必主动去想什么；不必做什么回应对方就什么都做好——这种感觉好像……嗯……为什么时不时的就会在恍惚间觉得曾经有过这种感觉……
　　明馨也已经习惯了宝珞这种茫然的呆呆的根本不知道在不在状态的样子；扯了一会儿便提点她回神；“呐，爹要我问问，你跟君公子什么时候成亲？”
　　——诶？
　　宝珞微微愕然的瞧着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说到这上面。
　　“你瞧，君公子留你在清尊楼也住了两年多了，虽然以前你不怎么露面，但自认祖归宗以后全江湖也知道你是清尊楼未来的少夫人了。你跟君公子感情一直也都不错，为什么不早些成亲呢？一起住这么久，江湖上也会传闲话的吧。”
　　“成亲是要生小孩么？”
　　“咦……也可以这么说……”拜托就算是明馨，也终究是个没出嫁的姑娘，突然蹦到这个话题……
　　宝珞“哦”了一声，淡淡道：“我才十六岁也不用急着生孩子，所以那些以后再说吧。”——至于闲话还是什么其他问题，宝珞根本没打算考虑吧。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这么没用孩子为什么会是必须的呢？
　　虽然君箫凌屡屡有退出江湖的意思透露出来，但明家不信这样天下第一楼就当真能彻彻底底退出江湖，即便隐退对江湖的影响也还在。如果明家出了一个清尊楼少夫人，那对她当上盟主夫人也是大有用处的！届时有盟主夫人和清尊楼少夫人的明家，在江湖的地位也就……
　　结果虽然认下了这个丫头，却跟木头一样怎么抽都不带动一动的！
　　算了，认下来就不会是毫无用处的，反正不管怎样明家也不会吃亏。
　　“好吧，婚事就先不提了，但身体总还是要养好的——昨儿我见过晴颜姐姐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娘家的姐姐，她的杀父杀母之仇，也是你的仇。养好了身体，才能一起报仇啊。”
　　又是这个吗……宝珞觉得从醒来以后，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了。
　　一遍又一遍，如同要替她洗脑一般……
　　
　　好容易等到明馨走了，宝珞靠在躺椅上放空了脑袋。
　　她是明家和沈家的孩子，因为她的归来而让两家间隔了多年的情谊再次连接——不管这是不是明家对已经无主的沈家的假惺惺。
　　她的仇人是那个杀了她的爹和舅舅舅母还把她从小掳走的恶人的徒弟，她迟早还会回来替恶人报仇，而那时能对付她的人就只有她——宝珞大概听过很多很多遍，虽然每次都左耳进右耳出。
　　那些事她又想不起来，每次明馨在她耳朵边儿上念叨这些她的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痛。跟魔音灌耳没有区别。
　　清静的世界真是美好嗯……
　　
　　“宝珞！宝珞！”君安宁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捧着宝珞的脑袋左瞧瞧又瞧瞧，“明馨又来了吗？还真是坚持不懈，你要不要紧？头痛不痛？”
　　——没人知道为什么宝珞一听到明馨的声音就头痛，而这件事也只有清尊楼的人知道，宁宁本能的觉得还是不让明馨知道的好。可就委屈了宝珞一遍遍被她魔音灌耳——
　　宁宁略显紧张兮兮的问：“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还是那些事。”宝珞看着他问道：“——宁宁，绑走我的，真的是那么坏的人吗？”
　　“才不是！东方师父是个怪人但不是坏人！明馨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
　　宝珞虽然点了头，可是宁宁每次都这么说，却从来不告诉她真相。只能听着宁宁那用了几百回的理由：“大夫说你的头伤的很重，不能伤神，那些事你现在都不必去想，只要知道明馨说的话不用听就可以了昂？”
　　宁宁也很无奈，他怎么能跟宝珞说真相？难道要她每天对着一个或许是她的堂姐但却又是杀了她师父的人的女儿？以宝珞的性子，又没心眼儿又不懂得应付人，若知道了真相，在明馨面前一定没办法隐瞒。到时候明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所以保持现状就好了。在宝瓷回来之前……
　　最近他越来越常常想起两年前，十四五岁的他们在一起时那么单纯自在的日子。不知道宝瓷和笑笑，现在人在哪里呢？
　　
　　——※——※——※——
　　
　　葛大牛只是个车夫。
　　他以为他接了一趟好差事，雇主看中了他那辆又宽又大的大板儿车，可以搭上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