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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隐之间听到两人聊着什么，在沈倾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话题逐渐往苏卓靠拢过去。

　　　　“小师叔，你和苏卓那家伙，是怎么认识的？”

　　　　“在崇州看花灯戏的时候认识的。”

　　　　“这样啊，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没事，你问吧。”

　　　　“小师叔与那家伙是什么关系呢？”

　　　　商清璇想了一下：“朋友或是知己吧？”

　　　　她一时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儿来形容两人的关系。

　　　　沈倾则是惊讶不已，怎么看都与小师叔不沾边的苏卓，竟然会是她的知己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小师叔，为什么苏卓能够使用苍岚剑呢？”

　　　　商清璇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

　　　　那双翦水秋瞳微微闪烁。

　　　　苍岚剑沾了她的气运，除非有谁能与她的气运相配，否则不可能承受得了剑上的强盛气运，按理说，毫无气运的苏卓是最不可能驾驭她苍岚剑的人，可事实上，苍岚剑却与苏卓非常亲近，甚至是直接将苏卓当成了自己一般，这让商清璇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用“否极泰来”四字来解释。

　　　　不过真的是这样么？

　　　　商清璇目光略一恍惚，她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幕。

　　　　她隔着一条街，远远看着一身青衣染血的苏卓。

　　　　那是苏卓第一次杀人。

　　　　也是她第一次遇见苏卓。

　　　　她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人她以前似乎见过。

　　　　可是在哪里呢？

　　　　夜已深，偌大一座望海城仍旧灯火煌煌。苏卓独自一人站在街上，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像踩在云端一般。他微微眯眼，意识到了自己应该在梦境之中。抬头看去，漫天惊人的灰色气流从四面八方而来，百川汇海一般，汇聚到东面。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循着气息，朝着东面走去。没走几步，便觉心头一动，眼前一阵模糊后，他便已经站到东城城头。

　　　　蜇龙潮未至，他却先站在了这里。

　　　　往东面望去。

　　　　东海汹涌澎湃，大潮即将到来，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的气势，让他心神震撼。

　　　　无穷无尽的气流奔涌入东海之中，令浪潮变得更加放肆，一阵接连一阵拍打在城头，仿佛要把这座孤城拍碎。

　　　　他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到。

　　　　转过身，却怔住了。

　　　　这哪里还是望海城，而是一座遮天蔽地的囚笼，无数道生锈的铁栅栏将他眼前的世界笼罩起来，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只听得石子滑落，却没有听到落入水中的噗通之声，他心下一凛，猛然回头，却只剩下万丈深渊。

　　　　唯有前方一条路。

　　　　他提起神，一步步朝囚笼深处走去，越来越暗，有股恐怖到无与伦比的气息就在前方。

　　　　但牢笼内什么也没有，到了最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停住了脚步。

　　　　因为此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到，再继续前进的话，他会觉得很危险。

　　　　尽管这里只是梦境。

　　　　忽然来了光明，不过却与真正的白昼不太相似。

　　　　整个世界重新亮了起来，看了看脚下，他发现自己仍旧还站在城头，前方是灯火辉煌的望海城，再回过头，却不是东海。

　　　　而是一幅极为诡谲的画面。

　　　　一轮明月高高挂着，似是被人咬了一口，缺了小半，月辉如瀑布般从万丈虚空上倾泻而下，源源不绝，无穷不尽，照亮整个天地。

　　　　苏卓蓦然睁眼。

　　　　精致的天花板就在面前，外面天色微明。

　　　　冷汗浸湿了手心。

　　　　他却没有发现，就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刹，识海中那半颗妖珠也跟着将散发出来的妖异光芒尽数收敛。

第57章　暗潮（）　
距离蜇龙潮来临就剩下一天了，此时东海的潮水已经变得凶猛无比，掀起的浪涛已经有了七八丈的高度，一波又一波的拍击在墙头，站在东城墙附近，哪怕隔着那三十三丈高的城墙，却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墙外潮水的可怖，不由自主生出畏惧的心情，难以想象，当蜇龙潮真正来临的时候，又将会如何气势滔天。

　　　　望海宴上败北给南宫不夜的月华宫弟子丹凤吟就在这东城墙附近，感受着城墙上传来的震撼之感以及这方天地的气机变化，心下没缘由产生几分担心，她望向坐在栏杆上晃着脚的小师妹赵芊墨，语重心长道：“这一次蜇龙潮妖孽众多，迎着第一浪惊蛰潮登上墙头后，你就见机行事，不要硬撑，省得受了什么伤，过了第一浪惊蛰潮，也能得到一些气运。”

　　　　蜇龙潮袭来之时，并非一口作气，而是一浪高过一浪。

　　　　第一浪惊蛰潮只是与三十三丈高的东墙齐高，第二浪云海潮的声势更胜，将会漫过东墙，直至第三浪腾龙潮时，浪潮势无可当，铺天盖地，所挟的天地威压也将远超惊蛰潮与云海潮，若非最顶尖的翘楚，根本无法承受。

　　　　赵芊墨眨巴了下眼睛，似是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位师姐说的是什么。

　　　　“师叔们没有告诉过你么？”

　　　　梳着两个羊角辫的赵芊墨露出思索，半晌才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好像说过，但我没听”

　　　　丹凤吟倒抽一口冷气，让这家伙上去，真的没问题吗？她更加不放心的望向赵芊墨，耐心道：“登城观潮，便能够得到蜇龙潮的气运，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赵芊墨一派认真的模样，睁大眼睛看着丹凤吟，点了点头。

　　　　“蜇龙潮共有三潮，分别是惊蛰潮、云海潮，以及腾龙潮，这个你应该也知道吧？”

　　　　赵芊墨再点了点头。

　　　　丹凤吟横了她一眼，心想这还差不多，继续道：“每次观潮所能获得的气运是有限的，登城观潮的人越多，每个人分到的气运也越少。尽管每次蜇龙潮，并没有几个人能够撑到最后，可是能够迎着第一浪惊蛰潮登城的却不在少数。这之后，登城的人便需要在云海潮来临之前，尽可能将其他人给挤下去，以免让他们分了气运。”

　　　　“今次蜇龙潮与往昔不同，像周策这样的人物，若是搁在三十年前，也就一两人。可这一次不得了，我给你算一算，书院那位落笔生风雷的书生渊明月，昊山剑宗的剑痴吴言还有萧尘，苍离宗那个听说足以跻身天下年轻一代前三人的张道陵，上清宫这个就不说了，你看看，光是看得见的，便已经五人了。”

　　　　“这五人可都是很可能观尽蜇龙潮的妖孽，他们不出手便已经极好，没有人会主动去招惹他们，但像你这样的软柿子”她没好气的瞪赵芊墨一眼。

　　　　赵芊墨让丹凤吟扮出来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嗫嚅道：“我想起来了，何师叔好像说我只要登上城头便好了。”

　　　　丹凤吟瞅了眼她这可怜样，忍俊不禁道：“看来我白费口舌了，有了何师叔这句话，依你的性子，估计上了城头就算了事，转头就下城头了。”

　　　　赵芊墨嘻嘻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师姐，我还有个问题。”

　　　　丹凤吟江湖气十足道：“说。”

　　　　赵芊墨抬眼望她，好奇道：“蜇龙潮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站在城头观潮会有气运，在城中观潮就没有气运呢？”

　　　　丹凤吟被问住了。

　　　　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知道每三十年望海城便会迎来一次蜇龙潮，届时天下翘楚都会齐聚望海城，在这里观潮获得气运。

　　　　在她看来，这就是理所当然约定俗成的事情，从未想过为什么。

　　　　是啊

　　　　蜇龙潮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登上城头才会得到气运？

　　　　好像从没有人解释过。

　　　　“为什么会有蜇龙潮，莫说是你，便是一千年前作为天浮剑宗宗主之女的我，对此也知之不详。只知道东海上聚有极强盛的气运，蜇龙潮来临之时，便有一部分气运会随着蜇龙潮涌向望海城，届时站在城头之人，只要能够承受住蜇龙潮的天地之威，便也能够得到气运。”

　　　　纤细优美的龙雀剑被搁在浴池里，剑身没在水里，剑柄惬意的靠在浴池边上。

　　　　氤氲的热气中，修长曼妙的剑身若隐若现，雕纹起伏之处，袅袅婷婷，青玉色的剑鞘此时光泽盈盈，显得娇媚无方。

　　　　周策被警告不能偷看，尽管他不太能理解大小姐每次沐浴时莫名其妙生出的羞耻心，都成了一把剑了，竟然还这么矫情，但他还是很配合的倚在屏风外，听完大小姐这句话，问道：“你确定此番蜇龙潮后，我可以彻底消除当年被夺走气运之后留下的后患？”

　　　　屏风内传来大小姐的声音：“应该没问题，只要你能够观尽蜇龙潮，便能够让你的苍龙气运彻底复苏，而且你也能够顺势踏入无一境，要知道，观尽蜇龙潮所能得到的气运，是相当惊人的。过了惊蛰潮，有望瑶真，撑住云海潮，知神可期，三潮观尽，即便是破妄，也是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如今这世上妖孽辈出，此番观潮的人里面，有望观尽蜇龙潮可不少，到时候你能够分得多少气运，我也说不准。”

　　　　周策目光闪烁。

　　　　有本事观尽蜇龙潮的人，都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想要借着登城之后的那点时间，将他们挤下去，并不太可能，若是耗费了太多真元，腾龙潮来临的时候，很可能力有未逮。

　　　　“算起来，你还得感谢苏卓。若非他在听潮楼议事时得到了上清宫那位小师叔的剑，兴许还要多出两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到时候可真的不妙了。”商清璇与李虚放弃登城，如今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因为苏卓的原因。

　　　　周策点了点头，笑道：“这倒也是不过说起他，我还挺想知道蜇龙潮上他能够走到哪一步。”

　　　　“本事还凑合，加上用的是苍岚剑，惊蛰潮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云海潮或许他还撑不到云海潮来的时候，毕竟再厉害，也只是如念境的修为。”

　　　　周策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能撑过云海潮。”

　　　　“为什么这么想？”

　　　　周策轻声道：“他这么特别，按理说也该是有大气运加身的人，但为何没有一丝一毫的气运？”

　　　　林依陌没好气道：“还不都是我告诉你的。”

　　　　周策微微一笑，感慨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苏卓，不简单啊。”

　　　　“对付苏卓？”

　　　　萧遥生负手望向不远处的一位文士，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大皇子陈王延身边的幕僚，被称为拥有王佐之才的燕春堂，他平静道：“我不想动手，燕先生还是请回吧。”

　　　　道宫这年轻一代中出了几个惊才绝艳的弟子，这萧遥生便是其中一个，二十二岁，灵桥境巅峰的修为，深得道宫的青灵长老器重，在道宫中也颇有名望。

　　　　燕春堂微微一笑，看着不远处这个身形颀长，面容俊逸的男人，轻声道：“萧道友不急着拒绝，此番自然不会让萧道友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苏卓，让萧道友为难。只需要萧道友顺水推舟帮个忙便可以了。”

　　　　萧遥生神色微微一动，问道：“让他落下城头？”

　　　　燕春堂点了点头，道：“不错，以萧道友的本事，这应该不难吧。更何况，在城头上交手，只要不太出格也是王朝宗门都默许的事情，苏卓被你逼下城，也只能自认倒霉，谁也不会说什么。”

　　　　萧遥生皱起眉头：“你认为他一定能登城吗？”

　　　　燕春堂道：“如果苏卓连惊蛰潮都过不了，那自然是更好，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大皇子殿下并不想要有这个万一，因此我才找到了萧道友。”

　　　　萧遥生看着他。

　　　　燕春堂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似是一卷淡青色书卷，看似寻常，却让萧遥生目光微微一缩。

　　　　“参加常青宴的资格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即便以萧道友在道宫中的地位，也难啊。五年一次的常青宴，永徽皇室都有极少数的举荐名额，适逢大皇子殿下就有一个。”

　　　　萧遥生缓缓说道：“我不会让大皇子殿下失望的。”

　　　　燕春堂道：“若是不得已，萧道友可以用激烈一些的手段。”

　　　　他走近一步，作了一揖，轻声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第58章　惊蛰在即（）　
苏卓一直认为蜇龙潮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自从那个诡谲无比的梦境之后，他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

　　　　只不过他现在还看不透这些。

　　　　梦境里有不少让他很在意的东西，比如灰色的气流，遮天蔽地的囚笼，还有蓦然回首后看到的那轮能够泻下银辉、好似被谁咬了一口的明月。

　　　　苏卓醒了后问过张行远，这位出身道宫的侍从并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亦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感觉。

　　　　因此他可以做出判断，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些东西。

　　　　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梦境？梦中的意象又都各自代表着什么呢？

　　　　苏卓没有想明白。

　　　　不过，现在登城头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兴许等他登上城头后，会得到一些答案也说不定。

　　　　蜇龙潮就在今日，即将到来。

　　　　即便是远在西城区，他也能够感受到东海那边带来的压力，偌大一座望海城沉闷到仿佛要凝固了一般，那种无形的威压有如实质，无处不在。

　　　　张行远推开门走了进来，问道：“少侯爷，差不多该出发了。”

　　　　苏卓点了点头，他提了苍岚剑就准备出门。

　　　　张行远有些担忧的看了苏卓一眼，他可不知道苏卓已经与徐凤莲交过手，更不知道在西大街上苏卓还与那位北祁大皇子周策有过交锋，只知道卓在望海宴上胜了南宫不夜，还得到了商清璇的苍岚剑，他相信苏卓有实力迎着惊蛰潮登上墙头，可却不认为苏卓能够撑到云海潮到来。

　　　　从西大街走，沿着中轴线笔直延伸过去便是听潮楼。

　　　　上次来到听潮楼下，苏卓没有剑。

　　　　如今苍岚剑在手，而且还看到了小师叔商清璇，她正从听潮楼中走出来来。

　　　　人海如潮，涌向东面，她一袭白衣自听潮楼西门高台逆流而下。

　　　　上清宫小师叔的大名张行远一直是如雷贯耳，可来到望海城，他却从未见过商清璇，可在商清璇沿着龙尾道一步步拾级而下的时候，他却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商清璇。

　　　　因为她实在是太完美。

　　　　从陵江到望海城，张行远见过不少令他惊艳的女子，可这些女子的美丽，并未超出常理，她们的身上，往往会有一处特别美丽的部分，或许是脸蛋，或许是婀娜的身姿，或许单独看她们的某处并不会显得太出众，可若结合一起，便会给人惊艳的感觉。

　　　　正逐渐走来的这位女子不一样。

　　　　高挑的身段儿加上惹人遐思的曼妙曲线，还有那如画一般的容貌，无一处不美，不论是单独看哪个部分，还是以整体来看，都无可挑剔。

　　　　她确实很年轻，正好处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可正是如此，才更为动人，因为青涩与成熟这两种风韵在她身上并存，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住这份诱惑。是以，哪怕她现在黛眉微蹙，并没有展露笑靥，却依然给人极美的感觉。

　　　　更别提这位美人，可不只是姿色厉害，修道天赋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蜇龙潮在即，三十年一遇，尽管此时天刚亮，可街巷四处也已经人头窜动，不少人都看了商清璇，只觉无比惊艳，然后又看到了苏卓，他还带着商清璇的那把苍岚剑，这时候众人的表情，便复杂多了，有人艳羡有人嫉妒。

　　　　凭什么商清璇要对他青睐有加？

　　　　商清璇看到了苏卓，正朝这边走来。张行远没敢再看，生怕再看下去，以后去勾栏寻乐子的时候都索然无味，于是笑道：“少侯爷，我去酒肆买些酒水，一会儿便顺道直接去东墙了，不必管我。”

　　　　他朝苏卓使了个眼色。

　　　　苏卓点点头，然后望向迎面走来的商清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商清璇只是道：“我陪你走一段。”

　　　　苏卓先是一怔，旋即眯眼笑了起来：“你在这里特地等着我？”

　　　　商清璇不置可否，只是来到苏卓身畔，与他并肩而行，眼前这一幕，更是羡煞了旁人，在他们看来，商清璇便是特地在这里等着苏卓的。此时看苏卓越发得意的模样，他们不由期待看到当蜇龙潮来临的时候，苏卓当众出丑的场面。

　　　　商清璇道：“你不要勉强。”

　　　　这是她第三次这么说，不过这一次却较之先前，更认真了许多。

　　　　苏卓道：“我有分寸，你放心。”

　　　　商清璇道：“尽管我没有见过三十年前的蜇龙潮，不知道当第三浪腾龙潮来临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场面，可我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苏卓心中一动，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商清璇摇头道：“说不清楚，就是一种直觉，可单凭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

　　　　她确实有这么说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