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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古拉斯没有参加讨论，他坐在一边，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好友，啼笑皆非。

　　　　他忽然理解了文学部那个老詹金斯说的那句话了：“这个故事引发了我家属于男人和女人的一场战争。”妻子和儿媳，自己和儿子分属两个阵营，从这个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吵到现实里的种种，最后竟然冷战了整整三天。

　　　　好吧，不论那个简。贝内特小姐是不是一个心理扭曲的老姑婆，他都要承认，她成功了。这些自诩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才女们，为了她几天写出来的一个故事就差抛开体面互相争吵了。

　　　　“亨利，那篇小说你也读过吧？”尼古拉斯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亨利，问道。

　　　　“是的，先生。”亨利回答。

　　　　“有很么感觉吗？”尼古拉斯饶有兴致的问。

　　　　微微皱眉，亨利似乎很少回答类似的问题。努力的寻找着词汇，亨利慢吞吞的说：“很闷。”

　　　　“很闷？”尼古拉斯挑眉。

　　　　“是的，先生。就是好像伦敦的天气更阴暗了。”亨利一字一句的说。

　　　　“哈哈，看来心里不舒服的不知我一个人，但是怎么办，亨利，我好像开始期待这位贝内特小姐的下一个故事了。”

　　　　*

　　　　其实您就是一个隐性的M吧。尼古拉斯。德。杜兰先生。但是没关系，虐是好事，因为虐虐更健康。

　　　　某个无良的作者在一旁推推黑框眼镜，阴险的说。

　　　　*

　　　　而在朗伯恩，简岚则在读着那位杜兰先生寄过来的一些读者的信件还有评论。

　　　　“果然是掐的的一团乱啊。”简岚笑呵呵的看着一封堆砌了各种华丽辞藻讽刺批评凯瑟琳的信，又看了眼另一封言辞犀利的指责尼古拉斯的信，看热闹一样，笑的很没心没肺。

　　　　还说人家不体贴，你们就体贴吗？怎么就没人给作者撒一把鲜花呢？简岚懒洋洋的靠在床上，晒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如此想着。

　　　　因为新闻业造纸业的发展，加上庞大的女性市场，十九世纪很多通俗小说就是针对那些中产阶级的女性而写的。大多数都是描写品德高尚才华横溢的小姐们，因为其自身美好的品格而获得一段美好的婚姻。而且那些小说会着重描写一些生活上，对话上的细节，很有些家长里短，种田文的感觉。当然，婚姻的对象一般是地位较高的绅士，那些故事或多或少都很有些灰姑娘的特点。

　　　　而简。奥斯汀和夏绿蒂。勃朗特，就是深受这类小说的影响。

　　　　掐吧，我左胸里面的也不是一颗玻璃心，被你们一掐就稀里哗啦的碎了。越掐才越火嘛，越掐看的人才越多嘛，越掐你们才越能记住这位新人艾克瑞斯。艾治啊。

　　　　深谙现代炒作之道的简岚毫无压力的将那些信收进一个小盒子里面，躺回床上，打算睡一个午觉。可怜伦敦那边杜兰先生还暗自想着贝内特小姐读到那些评论会是怎样一个郁闷的表情。

　　　　嗯，今天的阳光真不错。

　　　　逐渐进入睡眠的简岚昏昏沉沉的想。

　　　　*

　　　　另一边。

　　　　“达西，刚刚管家送来了上个月刚出版的几卷百科全书。”宾利兴冲冲的抱着两本书走进书房，对正在写信的达西说：“也许五月份可以拿到朗伯恩给贝内特小姐和玛丽小姐。说真的，我真没见过那么喜爱阅读的姐妹。”

　　　　宾利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面回响，达西手中的羽毛笔突兀的停了下来。

　　　　“说起来，我们国家出版的要比那些法国佬编的百科全书好很多吧。”宾利毫无所觉的翻着新拿到手的书，说道。

　　　　达西突然想起来有一天在散步的时候他同贝内特小姐说起过这一点。

　　　　“作为工具书法国的百科全书确实差太多了。如果它是正正经经的工具书反倒没那么好看了。”

　　　　他当时只要微微侧过头，就可以看见简。贝内特小姐的脸庞。能看见因为运动两颊上泛起的红色，甚至脸上细微的绒毛，长而卷的睫毛和明亮的双眼。

　　　　“是因为特殊的历史背景吗？”达西收敛心神，想了想，问道。

　　　　“对啊，尤其是政治部分，编者在编写的时候写了很多时事进去。虽然因为立场原因而在一些方面有失客观，但是读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想起政治部分刚好是昨天宾利拿给她的，目光落在她的眼下的青黑，达西的脸色一沉。

　　　　“贝内特小姐还是这样废寝忘食吗？”达西先生的语气平淡，却不客气的问。

　　　　那时贝内特小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伊丽莎白，接着看着自己对自己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从小看惯了这些的达西忽然感到这样的表情，放在特定的场景里面，竟然也能显得可爱。

　　　　那时他为自己的荒唐想法而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得板起了脸，不再说话。

　　　　他想，如果贝内特小姐再说些什么，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继续陪她聊天。

　　　　可是贝内特小姐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了，更不用说刚刚一直挂在嘴边清浅微甜的笑容。

　　　　达西觉得很懊恼，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些什么，不由得脸色更加不好了。

　　　　紧接着贝内特小姐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远离了自己两步，还以为自己不知道。

　　　　达西握着羽毛笔的手紧了紧。

　　　　现在看来自己应该庆幸当时没有多说些什么，这样也没有给简。贝内特小姐造成什么错觉。

　　　　造成什么他爱慕她的错觉。

　　　　“你说是不是，达西？”

　　　　“什么？”达西忽然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达西，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宾利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难道像我一样得了相思病吗？”宾利先生开玩笑的说。

　　　　“你说什么？”达西的眼神忽然很严厉的看向宾利，厉声问道。

　　　　开玩笑的宾利先生被吓了一跳。

　　　　达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折起信，蜡封再印上印章，递给在一旁候着的仆人，然后理了理衣领，走到宾利的身边，停下，说：“那都是你的错觉！”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我是开玩笑的，菲茨威廉。”宾利先生愣愣的看着达西的背影，发觉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僵硬。

　　　　*

　　　　“咣咣咣咣——”

　　　　“进——”睡眼朦胧的简岚懒洋洋的说。

　　　　“简！”伊丽莎白推开门，进了简的房间。

　　　　“怎么了？”简岚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伊丽莎白。

　　　　“刚刚从卢卡斯家传来的消息，夏绿蒂答应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伊丽莎白瞪着眼睛说。

　　　　“哦——”简岚又闭上眼睛。

　　　　“她怎么能嫁给那个全英国最愚蠢的男人？！”伊丽莎白不解的喃喃说道。

　　　　“她倒是全书里我最喜欢的人了……”简岚迷迷糊糊的嘟哝着。

　　　　“快醒醒，我亲爱的简。”听见简岚在说胡话，伊丽莎白扯了扯简岚抱的很紧的被子，说道。

　　　　“啊！这究竟是为什么，柯林斯先生！啊！谁来救救我脆弱的神经~！”

　　　　贝内特太太的嚎叫声从楼下起居室，势不可挡的传来。　
Chapter23

…
　…
　…
　

　　　　“简！难道你不觉得惊讶吗？夏绿蒂她那么聪慧，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那么愚蠢并且自大的男人！”伊丽莎白表示不理解。

　　　　“聪慧又怎么样呢？我亲爱的莉奇，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好运的。”简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

　　　　“——啊！等你们的父亲死了，我们就会被那个可恶的柯林斯先生赶出去了——”

　　　　“可是柯林斯先生——他实在是太……”伊丽莎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位先生。

　　　　“不论怎么样，柯林斯表哥将来会继承朗伯恩，然后夏绿蒂就成了一个年收入两千英镑的庄园的女主人了。”

　　　　“——莉迪亚，快把胡椒瓶给我嗅一下，啊！啊！我不行了——”

　　　　其实在读《傲慢与偏见》的时候，简岚最欣赏的就是这桩婚姻了。不仅因为这桩婚姻最为现实，更是因为这场婚事充满了技术含量。

　　　　莉迪亚那个全凭借姐夫堆钱才堆出来的婚事就不需要说了，简和伊丽莎白那两个被作者开了金手指的就更不用提，单说夏绿蒂。原著中她是怎样的呢？二十七岁还是二十九岁的老姑娘？没有多少财产，并且不美，可能还不如玛丽漂亮。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没有玛丽漂亮。但是她却适时的为自己寻到了合适的因缘。

　　　　梅里顿附近肯定没有合适的青年，不然以卢卡斯爵士在附近的地位夏绿蒂肯定早就订婚了。所以夏绿蒂就应该抓住每一个外来的‘资源’。毫无疑问，柯林斯表哥就是这样一个合适的资源。

　　　　简岚总觉得在伊丽莎白第一次表露出不喜欢这位表哥的时候夏绿蒂就暗暗留心了，并且在伊丽莎白拒绝柯林斯的那天适时的邀请了恼羞成怒的柯林斯表哥去卢卡斯府上做客，然后成功被求婚。

　　　　这是怎样的行动力和效率啊！而且绝对每一步都走得刚刚好！

　　　　简岚简直想要膜拜一下了~这样的女人放到现代，简岚绝对不是对手。

　　　　就算再不爱，毫无疑问夏绿蒂是可以享受很好的生活的。这对于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完美了。爱情？真的不太重要。就连简岚都觉得，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

　　　　完美如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婚姻在简岚看来不过存在小说里。更何况以伊丽莎白和达西两个人倔强又闷骚的性格，谁也说不清婚后是不是真的会完美。

　　　　“好吧，不管怎么样，这是夏绿蒂自己的选择，我都要祝福她。”善良的莉奇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的上帝！我们以后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天啊，谁来救救我——”

　　　　“是啊，婚后夏绿蒂肯定会邀请你去她家做客的。”简岚眼睛亮晶晶的说道：“说不定你有机会欣赏一下罗辛斯凯瑟琳夫人那花费了六百英镑的窗子！”

　　　　“哈哈，是啊，那可是我的荣幸！”伊丽莎白倒在简岚的怀里，两人笑成一团。

　　　　*

　　　　“我亲爱的表弟，我给你带来了个有趣的东西。”尼古拉斯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埋首书本的带着大大黑框眼镜的男士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口。

　　　　“你又来干什么？”男人推了下自己的眼睛，瞪着一双死鱼眼，问道。

　　　　“给你看个小说，不长，不会耽误你很久。”尼古拉斯把一沓剪报拿到男人面前，说：“然后给写个评论吧。”

　　　　“报社连载的小说？”男人大略的翻了一下，挑起眉毛，有些惊讶，道：“还让我给写评论？这个故事这么得你的眼缘？”

　　　　“什么得我的眼缘？！”尼古拉斯夸张的否认道，说：“你没看到最近的那些读者回馈，有趣的很，所以想看看我们的大哲学家约翰。沃尔特三世的意见。”

　　　　“好吧，这是什么小说？”约翰摘下眼镜，揉揉眉心，问道。

　　　　“嗯，大概是哥特爱情小说吧。”尼古拉斯想了想说。

　　　　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约翰有些厌恶的表情。“你的品味还真是越来越超然了，尼古拉斯，看来那些满脑袋只有蕾丝，珠宝和布料的女人彻底把你的品位带到了她们的档次。”

　　　　“我只是享受生活，难道你要让所有男人都像你一样过苦行僧的生活吗？”

　　　　“所以享受到女人堆里去？布莱克，怀特，格瑞，瑞德，布鲁，格林，布朗小姐们？”

　　　　“男人压力大的时候总需要放松的，不是吗？”

　　　　“我可没看出来那些聒噪的女人哪里能够让人放松。”

　　　　“所以说你不懂得享受啊，约翰。”尼古拉斯吊儿郎当的靠在书架上，嘴角略有些痞痞的挑起，说：“得到姑娘们的爱慕是一件很快乐并且有成就感的事情。”

　　　　约翰看着尼古拉斯，摇了摇头，说：“我有预感，当你遇到你的爱情的时候，会很可怜，很可怜的。愿上帝保佑你。”

　　　　“还是愿上帝保佑被我爱上的那位姑娘吧。”尼古拉斯大笑着说：“她会因为我的风流和受欢迎而每天嫉妒的心口疼的。”

　　　　“那不是爱情，尼可。”约翰看着尼古拉斯，冷静的反驳着。

　　　　“也许最后心口疼的人会是你。”约翰在开始读小说前，淡淡的陈述了一句。

　　　　*

　　　　晚上，简岚转着羽毛笔，对着一沓纸张发呆。下一个故事究竟是悲是喜呢？

　　　　十九世纪的英国文学被称作是女性作者崛起的时代，除了少数像《呼啸山庄》这样的通过爱情表现阶级矛盾的小说，多数还是像《简。爱》和《傲慢与偏见》这样欢喜的大团圆结局。第一部好看，第二部有趣，第三部就开始乏味了。这也是为什么简岚喜欢同时期法国的文学作品。为什么？因为法国文学作品苦逼啊！也不知道是资本主义过渡没太成功，平民被复辟贵族反扑的太厉害了，还是被普鲁士打的太惨了，法国那些有名的小说无不是苦大仇深的。跟《傲慢与偏见》这种乡村爱情型的小说真是天壤之别。

　　　　简岚自己高雅的低俗的故事都读过不少，相比于达西先生的完美爱情，她更喜欢看希斯克利夫的挣扎和痛苦，仇恨和爱恋。相比于罗切斯特先生最后得偿所愿，简岚更喜欢玛蒂尔德效仿玛格丽塔皇后，亲手埋葬爱人的头颅。一人绝然的死而一人痛苦的生，才是简岚认知里的极致的浪漫。

　　　　如果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那简岚喜欢的就是那种把美好的东西揉成粉末给人看。就拿达西先生引用的那个让简岚风中凌乱的《威尼斯商人》来说吧，安东尼奥就应该让歇洛克挖走一磅的肉，然后流血不止而死，让巴萨尼奥一辈子怀着对安东尼奥森森的爱和愧疚活下去……

　　　　故事要有爱才能写下去，所以，还是写个悲剧吧。

　　　　简岚沾了点儿墨水，提笔开始写故事大纲。

　　　　*

　　　　“达西，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在自己的庄园里弄出一个彭伯利那样的书房。”从小梯子上下来，取下两本书的宾利先生信誓旦旦的说。

　　　　……

　　　　“玛丽，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弄一个大大的书房。”某人抬起手，尽力往高了比划，满眼满脸的兴奋。“最好是圆形的，除了门口那一小块，整个墙壁都是书架。”

　　　　这时正是两曲舞之间的时间，所以他听见了两个姑娘的对话。

　　　　“当然了，最上面还是要有两个小窗口通风的，但是最好不要日光，这样会损坏书籍。”某人很认真的描述，仿佛那个书房已经近在眼前了一样。

　　　　“玛丽最爱的哲学摆在这里，然后是美学，然后是音乐，接着是文学，历史要留出很大一部分，法律太枯燥，一点点就够了。哦，还要给时政评论留出一部分，还有剪报。对了，还有科学，不过科学论文大多都是拉丁文写的，这样的话还要学习拉丁文。牛顿先生的物理学和微积分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也还是值得收藏的。哦，对了，还有人物传记！”

　　　　“简，看来你要嫁给一个足够慷慨并且富有的丈夫才能够实现你这奢侈的愿望了。”玛丽摇摇头，说。

　　　　那句话说完，达西发现某人神采飞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变的恹恹的没有精神。

　　　　接下来音乐声再次响起，达西便再也听不见某位小姐的声音了。那时他忽然很想走上去跟她说些什么。

　　　　可是说些什么呢？

　　　　即使是现在，达西也不清楚。

　　　　……

　　　　“达西，你说这次远东的商船回来会有什么新鲜货物吗，感谢国会取消了东印度公司的垄断。”宾利翻了翻书，忽然天外飞仙的来了一句。

　　　　……

　　　　“达西先生真的吃了一个月黑面包？”那时某位小姐还试图同他讲话来缓解两人之间沉默的尴尬。

　　　　她的眼睛是海洋一样的蓝色。当她看向他时，他很想抬起手将那双眼睛遮起来。

　　　　“我似乎没有说谎的必要。”达西别过头，淡淡的回答。

　　　　“这样，那达西先生您试了印度当地的食物了吗？”某人想了想，满眼期待的看过来。

　　　　“如果你是说那种特殊且辛辣的烹调，我试过了。”达西先生回忆了一下，说道。

　　　　“叫咖喱对吧。”某人的眼中仿佛闪着能发出blingbling声音的小星星，笑着问道：“是不是特别的辣？好像胃部都烧起来了一样？”

　　　　回忆了一下当初的情形，达西点了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说：“不过当地人是佐米饭或是特制的面包吃的，所以还可以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达西在说到米饭的时候，某位小姐极不优雅的吞了口口水。

　　　　微微偏过头，达西的目光落在不知在想什么的某个人的脸上，又极为迅速的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