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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沐烟雨-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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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绍将她送回了宣府。
  自己则去处理高府的事宜。
  正在皇宫里等着亲眼去看一看高府那寓意极好的“枯木逢春”之景的皇帝,没等来皇城司上报一切安全无虞,倒是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高坤偷盗宫中贡品“优昙婆罗花”,并私自在自家花房中培育出甚多的子株。
  优昙婆罗花是西域奇花,一株已经是价值连城,高坤却私自在自家花房里养了上百株,且不孝敬给皇帝。且有人证实曾经宫中死掉的优昙婆罗花并不是真的死了,乃是被高坤偷走了。
  这罪可就大了。
  皇城司巡查之后,并没有人提到密室,更没有人提及密室中的琉璃棺材。
  但只那一花房的优昙婆罗,已经够高坤喝一壶的了。
  皇城司侍卫将优昙婆罗花送进宫中。
  皇帝看着多年前曾经见过的在宫中都堪称稀奇的之物,在高坤一个阉人的家里,却好似平常之物一般,上百盆的搬出来。
  皇上心中震怒可想而知。
  纵然高坤每日伺候在皇帝身边,非常得脸,甚至出门之时,大臣们都不敢乘坐的八抬大轿,他却做得稳稳当当的,当朝大臣在私下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
  但所谓伴君如伴虎,一旦惹了皇帝不高兴,能将他捧到天上,翻手就能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皇帝看着那枝叶翠绿长势喜人的优昙婆罗,冷声命人将高坤拖下去,重打八十杖,没收田产家宅,逐出宫闱。
  高坤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只是“枯木逢春”的吉兆,怎么临到自己头上,就是丢财丢命的噩耗了呢?
  他跪伏在地,头磕在青石板上崩崩作响,“皇上开恩,皇上饶命,奴才原是想将这优昙婆罗花养出花苞再呈给圣上。可这许多年过去了,奴才悉心照料,竟也没能养出一朵花儿来。所以奴才才没有禀报圣上。奴才愚钝,想来定然是上天觉得奴才卑贱,不配将这圣洁花草私自养在家中,所以才不肯让它开花。如今奴才已经悔悟,请皇上饶恕奴才吧……”共丰刚亡。
  皇帝看着昔日每天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高坤,心下又有几分不忍。
  高坤面容十分俊美,比男子少了几分生硬,比女子又多了几分清俊。时常在身边看着,也是分外养眼的。
  且高坤在他身边的日子久了,甚懂他的心思,有时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高坤就明白他想干什么,如此让人省心的奴才,也不是时常能有的。
  皇帝说出处罚之话时,是正在气头上,如今想到高坤的诸多好处,赶他离开又有点不舍了。
  一旁捧着净白拂尘的玄机子垂了垂眼眸,上前道:“启禀圣上,贫道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对玄机子是十分信赖的,玄机子不但道法好,炼丹的技艺更好,甚得皇帝欢心。
  “高总管此时虽然有错,但也难得对皇上一片忠心,高总管伺候皇上身边多年,若说有什么不忠的心思,想来皇上您也是不信的。贫道适才看过了,那百盆的优昙婆罗确实是没有一个花苞的,高总管想要等结出花苞再呈给圣上,也是一片拳拳之心,虽有不妥之处,不该隐瞒此事,但也并非罪无可恕。皇上宽仁大度,且体谅他这一片忠孝之心,莫要赶高总管出宫去了!”玄机子捧着拂尘,声音温缓的说道。
  高坤一怔,断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第一个为他开口求情的竟然会是他从来没看顺眼过的玄机子。
  他一向以为,玄机子不是皇后的人,就是宣家的人,皇帝要赶自己出宫,这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宣家,都应该是最开心的吧?玄机子为何要为自己求情呢?
  皇帝已然后悔,此时玄机子适时的求情,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皇帝看向玄机子的眼神,越发的温和,缓缓点了点头,“道长说的有道理,只是有错不可不罚,不然日后人人效仿,那还得了?”
  “是,皇上圣明!不如小惩大诫,并让高总管继续照料这搬进宫来的优昙婆罗,将功赎罪吧?”玄机子躬身说道。
  皇上也正有此意,当初宫里那盆优昙婆罗可是枝叶稀疏,要死不活的,比之从高坤家中搬来的这些花的长势可是差的远了,不曾想高坤还有养花的手段,让他既能留在宫中,伺候在自己身边,又能照料着稀世奇花,倒是两全其美。
  “甚好,来人,将高坤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收回田产家宅,发落御花房养花。”皇帝高声命道。
  “谢皇上恩典”高坤欲哭无泪。
  玄机子倒是转过身来,低着头,冲他笑了笑。
  高坤心下莫名,这玄机子是在向他卖好?
  只要让他留在宫里,凭着他夕日在皇上身边的位置,凭着他和皇上乳母的关系,不愁他不能回到皇帝身边来。
  三十大板对有功夫在身的他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田产宅子却是有些可惜,不过只要能留在皇帝身边,还怕钱财不送上门来么?
  经此一事,高坤的宅子暂归了皇城司监管。
  第二日皇帝带着亲卫大臣,浩浩荡荡的来了曾经的高宅,观赏了枯木逢春的景象。那槐树长得老高,只有最高处的细枝上吐出了点点鹅黄嫩绿之色。
  在一片枯枝之中,显得格外招人喜欢。
  皇帝难得出宫一趟,想在外多逗留些时候,但皇城司和随行大臣们,都以皇帝安危攸关社稷为由,劝皇帝速速回宫。
  皇帝被扫了兴致,也只好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烟雨心中挂念这母亲之事,一连两日又有些食欲不振。
  听闻宣绍讲了如何将高坤的宅子收到皇城司之事,烟雨有些不解。
  “那玄机子不是你找来的人么?为何要帮着高坤说话?”烟雨一手托着脸,一手拿着勺子,搅动着刚煮好的米酒圆子,无甚食欲。
  宣绍轻轻一笑,“树大招风,宣家屹立朝中多年盛宠不衰,已经让很多人红眼了。高坤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也是皇帝面前一大红人,且高坤行事做派乖张跋扈,在大臣面前亦不知收敛。倘若宣家借此机会铲除了高坤,那么皇帝面前最惹眼的便只剩下宣家,宣家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比起一家独大,还是让高坤存立宫中,招人嫉恨更好些。”
  比起权臣操纵朝政,朝中大臣们自然是更恨宦官当道。
  历史上并非没有宦官当权,误君误国之教训。
  果然留着高坤来招人恨,能分担宣家不少的压力。当然这只是其一,高坤伺候皇帝身边已久,在皇帝面前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会阿谀奉承,会讨皇帝欢心自然是有,更有他与皇帝信赖的乳母对食的关系。便是玄机子不求情,皇帝乳母客氏也会来求情,倒不如让玄机子来做这个人情。
  烟雨闻言点了点头,手中不停搅动着的米酒圆子已经凉透。
  “怎的,不想吃饭?”宣绍看了看她手边汤碗。
  烟雨微微蹙眉,“我在想母亲的事。你说安念之如今把母亲的心换在穆青青的身上了么?他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邪术,能将母亲借着穆青青的身体复活?如果真能……那究竟是穆青青还是我母亲?”
  烟雨说完,自己的眉头倒是蹙的更紧了,“不会的,世上一定不会有这种事的!”
  宣绍抬手握住她的手,“对,就像你说的,安念之已经走火入魔,已经疯了,不会有这种事的,咱们一定能找回被安念之偷走的心,一定能让母亲入土为安,不要想太多。”
  烟雨皱眉,“不如我画出安念之的画像,以皇城司逃犯的名义,全城搜捕,他说母亲的尸身不能离开曾经的丞相府。或许母亲的心也不能离开丞相府太远,他如今说不得还在临安城内,发出告示,说不定能更快抓捕到他!”
  宣绍闻言,看了看烟雨,又看了看她搅动着的米酒圆子。
  什么都不让她做,让她安心养身体,想来也是不能。
  人的情绪有时是最难控制的,越是不愿去操心的事,越是放不下来。
  倒不如,让她做些什么,也能安她的心。
  宣绍点点头,“也好,我怎么忘了你擅长丹青了呢!”
  烟雨闻言轻笑,在宣绍搀扶之下,起身去了他的书房。
  铺好了宣纸,宣绍亲自在一旁为她研磨。
  烟雨忽而想起,当初在春华楼里,她被杀了铃兰的上官海澜弄伤了肩膀,为救被抓走的穆青青时,也曾绘过上官海澜的面容。
  那时她肩膀生疼,连研磨都只能用左手。
  宣绍却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怜惜之色。
  见她吃力用右手作画,还冷嘲热讽。
  却不料他们两个也会有今时今日,宣绍亲自为她研磨的时候。
  想到那些过往,烟雨禁不住笑了起来。
  宣绍抬眼看她,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扬起温和的笑,一时间竟有些看怔住了。时光易老,他不贪念生生世世,只愿此生都如此与她相伴,携手此生,岁月静好。就这么简简单单相伴着,看着窗外阳光,听着偶尔的鸟语,嗅着清冽的空气,他为她研磨,看她笑脸作画。真好。
  烟雨迅速落笔。
  回忆起安念之的容颜,她脸上的笑便渐渐的消失了踪迹。
  一笔一划,她落得毫不迟疑。
  很快便将没有胡子的安念之画好。
  她想了想,安念之在城外十里亭自称安神医的时候,是喜欢带着大胡子的,她便又铺好一张纸,再绘出一张安念之有胡子的脸。
  刚落笔,正要抬头问宣绍她画的像不像之时,却听得有家仆脚步匆匆的往书房院中而来。
  宣绍见她凝神往外听,不由问道:“怎么?”
  “像是有人来寻你,许是有公务了吧?”烟雨淡声说道。
  宣绍想了想,算着时间,那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这许久不见,不知他们与当初可有了变化?
  宣绍放下手中徽墨,拿过一旁帕子擦了擦手,正看着烟雨的两张画,便听闻那脚步匆匆的家仆进了院子,“公子!公子!”
  家仆气喘吁吁,声音里却是有几分惊喜的味道:“路小大人回来了!”
  烟雨闻言抬头,有些不明所以。
  路小大人?路大人就路大人,怎么还路小大人?
  “人在哪儿?”宣绍却是问道。
  那家仆喘息了一声,“在正院花厅里。先拜见了宣大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烟雨听到有人过了宣家正院,相连宣绍院中的门,步履很快的往书房而来,不是一个人,两人一前一后,却是没有说话。
  靠的近了,烟雨听得两人步履虽快,呼吸却不急促,心跳沉稳有力。
  两人刚入了院门,她便临窗往外看去。
  正欲问宣绍,她需不需回避之时,看到先进院门那人的脸,整个人却是生生愣住了。
  路小大人,原来不是路南飞,是路南飞的弟弟路明阳!
  许久许久没有见过路明阳了!
  似乎是她身在春华楼的时候吧?似乎是那日他将自己从西子湖里救出,亲自给她送去醒酒汤以后吧?
  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分别时,她还是春华楼花魁身边的婢女,再见时,她却已经成了宣家少夫人。
  烟雨身子忽然一动,她扭头一看,竟是宣绍抬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禁锢在他的怀中。
  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溢满口鼻,嗅来让人甚觉舒畅。
  烟雨轻笑,“你这是做什么?”
  宣绍淡然道,“没什么,我发现胳膊放在这里,高度刚好,很舒适。”
  “公子!”路明阳和另一男子停在书房门外,躬身道。
  宣绍揽着烟雨的肩头,“进来。”
  家仆打起帘子,路明阳和那男子提步进了书房。
  路明阳抬眼便瞧见烟雨,嘴角溢出笑来,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烟雨肩头,宣绍的手上。
  笑容全僵在嘴角,他低下头去,“属下今日才回到临安,前来向公子复命。”
  “向公子复命。”他身后那男子也低着头说道。
  路明阳曾经对她有着怎样的心思,她不是不懂,不过不管是那时候还是如今,她对路明阳都并无不同。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和表哥携手到老。如今她已遇见自己的归属宣绍。
  所以路明阳僵在嘴角的笑容她全当没有看见,只把目光落在路明阳身后那男子身上。
  男子从进屋便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烟雨却觉得他的声音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想了一阵子,她才讶然道:“莫不是……是上官海澜?”
  烟雨惊讶问出。
  站在路明阳身后的男子嬉笑着抬起头,桃花眼,柳梢眉,阴柔之态不减当初。
  “少夫人好记性,当初不过匆匆两面,少夫人居然能认出在下。”上官海澜笑嘻嘻没什么正形的说道。
  烟雨指了指自己的右肩,笑道:“不敢记不住,当初那一掌,可是让我疼了好久的。”
  闻言也不见上官海澜面色尴尬,只听他笑说:“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要不是遇见你,后来也不能认识宣公子,更不会有机会能到建宁府去!收拾贪官污吏,替百姓出力,提拔有志官员!以前只觉得官僚都腐败的很,如今咱也当了一把官儿才知道,原来当官也可以这么爽快!唉,只可惜当初杨大哥不知道,官还能这么当!不然也不至于劫了朝廷赈灾的银子……”
  上官海澜叹了一声,脸上略有些悲戚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又扬起笑脸来,“现在好了,建宁府全都是咱们信得过的人,都是在五年前那场水灾之中收过苦难,也救助过百姓的人。有他们在,不愁建宁恢复不起来。想来杨大哥在天之灵看到这些,定然也会深感欣慰的!”
  上官海澜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分外的轻快。
  即便说到已经不在人世的杨霄,也不见他郁郁不欢,只有些惋惜罢了。
  烟雨似也受他情绪感染,心中轻快了些许。
  “建宁府的事都安排妥当了么?”宣绍拉着烟雨,在一旁坐了下来,指了椅子让路明阳和上官海澜也坐着。
  路明阳别扭着没坐。
  上官海澜拉他一把,却被他甩开了手。
  上官海澜倒也不在意,笑了笑,自己倒也没坐,倚在桌案边,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如今建宁府的商会,衙门里都是心腹之人,可以放心。若是有时间,偶尔去勘察勘察,倒是更稳妥。”
  宣绍点了点头,“是心腹就好,建宁若非出了水灾,可谓富庶之地。只要经营的好,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元力。”
  上官海澜点了点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路明阳一眼,微微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的从烟雨脸上扫过。
  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
  他转过身,信手拿起桌案上的画像看了看。
  宣绍正要说什么,却见上官海澜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
  “这是谁的画像?”上官海澜皱眉问道。
  烟雨见状,忽而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你认识?”
  “上官海澜!”宣绍亦起身,唤了一声。
  上官海澜看了看宣绍,又看了看烟雨,放下手中画像,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不认识……”
  烟雨走上前去,“不对,你说谎了,你认识画像上这人对不对?”
  上官海澜看了看宣绍,又摇头,“不,我真的不认识,只是看着有些奇怪罢了。”
  “你忘了,我耳力过人,如果你说谎,我能听出来的。”烟雨沉声说道。
  见上官海澜抿着嘴不说话。
  烟雨转过身来,看着宣绍,“是你不愿让他说,对不对?为什么?你不想找到他么?不想找回母亲的心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宣绍目光复杂的看着烟雨,一时没有作答。
  “宣绍,你说过,我们夫妻一体,要坦诚相待,曾经我瞒着你我的过往,对我们之间造成莫大的伤害。如今你既知道了什么,为何不愿告诉我?”烟雨的声音很冷静,既没有被蒙蔽之后的愤怒,也没有不满和伤怀。
  如今她信得过宣绍,知道他这么做,定然是有理由。
  也知道他十分紧张自己腹中孩子,紧张自己的健康。
  “我若没有发现便罢了,如今我已发现你瞒着我,若是不告诉我知晓,只能让我胡思乱想,所以……”烟雨抬眼看着宣绍。
  宣绍冲上官海澜点了点头。
  上官海澜指着画像上的说:“这张画像上的人,并非他的真面目。”
  烟雨闻言一怔,并非真面目?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家有祖传秘术,易容术,不知少夫人可听闻过?”上官海澜说道。
  烟雨点了点头,她听宣绍提及过。
  “还记的当初我寻去春华楼,劫走花魁,逼公子与我相见么?公子迷恋春华楼花魁的消息便是璇玑阁卖给我的。”上官海澜声音很轻的说着,还不忘打量着烟雨的神色,“当时,他们卖给我公子的消息,条件便是让我用祖传易容术交换。易容术乃是上官家的奇术,绝不外传。我岂能轻易教出?所以当时便于他们打了商量,我为他们做出一张可以以假乱真的假面来,他们告诉我公子的消息。”
  上官海澜说到这儿,指了指桌案上的画像,“这张画像上的脸,便是我当时做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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