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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来生-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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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小姨慌乱无助,而如今的她似乎在心里藏了个秘密,答案只有她一人知晓。
  我,也不再年轻。
  我把少女最好的豆蔻年华给了自己,而不是某个月夜某个背影。
  “阿嚏!”我突地打了个喷嚏,晴岚立刻紧张地皱眉:“受风了吧?在外面站这么久。”他话里满满的,都是不客气的责备。
  我抱歉地笑笑,摸摸肚子,“你是不是担心他比较多啊?”我也挑眉看他。
  他也不理会我,只抬眼对沈豫鲲说:“沈兄,今日难得一见,我和承欢也出来许久,不如一同到寒室一叙?”他看我一眼继续说,“承欢素来体寒,今天春雨潮湿,实在不宜……”
  沈豫鲲点点头,“改日再叙吧,我和雅儿也要早些回家,”他一边抬头看天气一边说,“况且今天恐怕路上耽搁的时间要再久一点。”
  沈豫鲲,他,还是不能直视我们这段无疾之恋。
  望着他抱起雅儿走进雨雾时,我深深出了口气。没有什么话语,我仍是痛快的放下了心结。
  “晴岚,”我靠在他身上说:“你当初有没有后悔答应娶我呀?”
  他紧紧怀抱,在我的发鬓轻吻了一下,哑声说:“后悔了。”
  不待我惊异,他沉厚着嗓子说道:“我后悔自己愚钝,没有给你一个求婚,反是委屈你来向我求亲。”
  我微微颤了一下,眼睫晶莹,视界模糊一片……
  雍正十一年时候,我兴冲冲地请了旨出宫。要到张大人家的府上找许久不来交辉园找我的张—若—霭。
  习惯他慵懒地倚在角落里,淡淡地给我讲故事,从汉歌乐府到文心雕龙,从梁祝到西厢。
  就在我守孝的最后一段倒数中,他却消失了。去问弘历哥哥,他只脸色一暗,推说不知,可他眼睛里明白的写着隐瞒。
  来到耳房,说明来意,门房竟然面露难色。我撅嘴:我一位格格亲自过府探望,他还有什么为难不成?
  “承欢格格?老臣叩见……”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的浑厚声音,我赶忙回身,扶住要行礼的张廷玉大人。阿玛在世时,他便是同僚,现在更是皇伯伯的左膀右臂,我怎能受得起他这一拜呢。
  “张大人客气了,承欢今天也只是微服拜访。有些时日没有看见晴岚哥哥,昨日画水墨时有些问题,今天顺路来请教的。”我恭敬地说。看他一身朝服,想是刚刚退朝回府的了。
  张大人并不说话,已经有些昏花的双眼慢慢地浸出些水汽,许久,他开声说:“格格屈尊降贵,来老臣的敝室,本当好好款迎的。这样仓促实属不恭了,如果格格执意要见犬子,还请进府一坐,我派人去叫他到前厅来。”
  我隐约听出什么异样,但是又说不准到底这种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我跟随张大人进来,但是没有到前厅等晴岚哥哥,而是径自去了他的书斋,张大人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应了我。
  “晴岚哥哥,你怎么……”我前脚迈进他寝室的门槛,高亢的声音就生生停在了那里。
  眼前,他歪靠着几个山枕,因我而抬头,却是一张衰败病态的面容。
  我整个人就呆在当地,静默的空气都停滞了流动,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地放缓沉重。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丫头,你肯来看我了?”
  我僵僵地迈步上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愉悦:“对啊,你不来找我玩,我就来问罪来了。”他,怎么可能病的如此突然如此严重?
  “那我是不是还要亲自负荆呢?”他嘴唇干干的,没有半点血色。
  “你到底病了多久?什么时候会好啊?”我走近他,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草药味道,终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早些来看你呀!你……”我毫不顾及地边哭边喊,无边的恐惧无助侵袭而来。弘历哥哥说过,晴岚自小身体便弱,有道士卜卦说他命中若遇病劫,则无解无救无方。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费力地说:“你来了就好,承欢。”
  我抹抹眼泪,坐在他床侧,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竟就镇静下来了。他说:承欢,你来了就好。
  “晴岚哥哥,你好点了没有?你和我说说,谁把你弄病的?我怎样做你才会好过一些?”我柔声说。
  “你多叫我几声‘晴岚哥’就好,你这句哥哥,我是听一句少一句了。”他说的认真而荒凉。
  好熟悉的话语,若干年前,他半是埋怨地说着。原来他用来讽刺我的话,惩罚居然落在了晴岚哥哥的身上。
  “晴岚哥哥,晴岚哥哥,晴岚哥哥……”我鼻音厚厚的念着。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去的。步履维艰,抬脚落地都是那么痛苦。
  圆明园中,我居然习惯的踱步到了小姨的星月楼。“星月”,我又想起那次屋顶观星,李白那首《少年子》,晴岚哥哥仰慕的眸色,还有一宿甜睡。
  我还是推开了小姨的屋门,蹒跚着走到了小姨的面前。
  我的狼狈样子一定吓坏了她,小姨抬手缕缕我的头发,把我缓缓收入怀中,手指温柔地顺着我的背脊拍抚。
  我曾经起誓说,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的伤口,不论结痂,不论尘封,不论留痕。
  可是,现在,我是那么的想说给别人听,简单的说出来。
  小姨递给我一块热手巾,然后问我是否还记得以前曾经给我讲过的年轻画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
  我擦了擦脸,慢慢回忆起来:
  从前有艘很大很大的船,有许多游人坐着它高兴地出海旅游去了。途中,有一位富家的小姐小玫与一个穷小伙子小杰相爱了,深深地相爱了。小伙子很帅气很聪明,他教会小玫跳他家乡的欢快舞蹈,他为他的爱人画好看的画像,他们快乐地相知相许。可是,上天总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摧毁。那艘昂贵的大船遇难渐渐地沉入幽蓝的海洋中。人们疯狂地逃难,小玫和小杰爬在一块小小的舢板上,漂流求生。海水很冰,刺骨的那种。舢板很小,只容得下一人。于是小杰毅然跳下海中,留下空间给小玫。小杰嘴唇颤抖着和小玫说着情话,最后的情话。远处来了救生的渔船,但小小的木板怎样也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故事的最后,男孩请求女孩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后,松开了双手,惨白的俊容慢慢沉入了凛冽的大海中去。女孩获救后真的很好很健康的过日子,嫁人生子,长寿。
  眼泪汩汩的涌了出来,有某种流质溢出眼睑温湿了脸颊。
  小姨说:年轻时候,我们喜欢小玫小杰那般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为这便是生命中的刻骨铭心;现在,我们应该懂得,最重要的是爱人平平安安。一旦品到这层意味,那么其他都只是华而不实,而我们不要奢侈。
  小姨说:无论你信不信,晴岚哥哥只剩十二载春秋,也许他躲过了这次的劫难,但十二年后,他依然要到奈何桥喝上一瓢孟婆汤。
  自始至终,她没有说我们三人什么。但是句句震慑我的心腔。
  对于晴岚哥哥,我不是不依赖,不是不喜欢,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能不能支撑我同他执手一生不渝。
  对于沈豫鲲,我是在忘记,但我不能忘怀。伴随我成长的爱情,是深植骨髓的,铭刻血液的。
  嫁给沈豫鲲,三人痛苦。
  嫁给张若霭,至少有一个人开心。
  心底的他,心里有一个若涵小姨,身边曾有一个蓝宁小姨。但是小姨嫁给了深爱的皇伯伯,蓝宁为他黯然凋零逝去。
  失去——珍惜,组成了他的爱情主题。
  那么我的呢?虽然小姨的死亡预言那么的虚幻,可就是有股力量驱使我相信。如果一切成真,那么是不是我也要重蹈失去——珍惜的旧路?
  我迷茫……
  我被自己的念头诱惑了。
  对沈豫鲲是习惯是梦想,对张若霭是感动是真实。
  如果和豫鲲哥哥在一起是热烈的要把每个人都燃尽的话,我选择和晴岚哥哥的踏实温暖。
  第二日,我冲到晴岚哥哥的房间,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安然喝药,心揪痛的紧。
  “傻丫头,皱眉干什么?看见我不高兴呀?”他就这样清明地说,眼睛里没有病怏的灰暗。
  “我以后都不想叫你哥哥了。”我郑重地说。
  “嗯……”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我想叫你——晴岚。只叫你晴岚。”我依旧郑重,神色严肃。
  终于这一次,他愣愣地看着我无语。
  “娶我吧!”我哽咽地说不下去了。刚刚的勇气,悄然无踪了。
  晴岚,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前半生没有机会,我会用我的后半生唤你的姓名,直至天荒地老。
  半年后,我嫁入张家,做了张若霭的妻子。
  小姨匆忙地打发我们出京游历,我隐隐的纳闷,可还是和晴岚南下三川北至塞外。
  再一年,皇伯伯薨。我当晚哭倒在晴岚的怀中。
  小姨没有听从皇伯伯的话,我也没能拦住她,她随着他一同走了。在意料外,又在意料之中。
  弘历哥哥继承了大统,年号乾隆。
  四年间,我和晴岚同家族中离群索居,在外流浪。只是每年清明时节,都会来到这个小山青水秀的墓地,祭拜小姨。
  小姨的旁边,是另一个美丽女子的坟茔,她们生前都妩媚的活过绽放过。苏轼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十年时间,物是人非。
  “傻瓜,哭什么嘛?”晴岚温柔地吻上我的眉心,安慰地说。
  “晴岚,你不欠我别的,只欠我一个来生。”我看进他的眼瞳,一字一顿。
  “承欢,我许你生生世世。”他喉头一动,沙哑了声音。
  雍正八年,交辉园。屋顶。
  “承欢,你知道吗?老人说天上的星星就是我们逝去的亲人爱人,一颗星代表一个人。流行滑落时许愿,就是用亲人的生命作底,上天是会答应你所有的请求。”
  “所以承欢,今晚一定有一颗流星是你阿玛替你陨落的。所以,为了他,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地嫁给你爱的人。”
  “承欢,我爱你。”
  一个男孩对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孩微笑地说着,说着……

  番外之年妃篇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我面前摊开的是白居易的《后宫词》,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飘忽的眼神早飞去了院子里,仔细聆听,等待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主子,歇会吧,您在窗前都坐了一下午了,”小丫鬟端了药碗走了进来,抽走我膝盖上的书,“您身子还病着呢。”
  容颜顿时黯然,流波似的眼转回了眼前的人身上,“药熬好了?”说罢我接过碗,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汤药,轻摇了下头,这一日三顿汤药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我仰脖将药喝完,搭着小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扶我到床上躺会吧。”
  靠着床头,我依然转头满脸期盼的看着窗外,静静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一边的小丫鬟看着自己我的痴迷样不禁红了眼,“主子好好歇息,奴婢退下了,”我看着她静静的离去,在转身的瞬间,她偷偷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只听到自鸣钟“克啦克啦”的声响。
  突然我感觉手腕一松,抬手看时,发现一直戴在腕上的碧玉镯子断成了两截。
  我颤抖着拣起断了的镯子,这还是在元年,二哥年羹尧平了青海的叛乱后皇上赏的,到如今也戴了快两年了,怎么会突然断了呢?难道是二哥又出了什么事?
  一时心情烦躁起来,连带着气血不顺,我又咳嗽了起来。
  “主子,”小丫鬟跑了进来,“主子怎么又咳了,要不奴婢再去请太医来?”她边说边给我轻轻顺着背。
  “不,不用了,”我摇了摇手,“云儿,你差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子,您自己的身子都顾不过来,哪儿还又心思去顾及二老爷啊,”云儿心一酸,泪又差点滴下来。
  “去,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我剧烈的咳着,每说一句话都是如此的艰难。
  “好好,云儿这就差人去打听,”不忍看我再受苦,小丫鬟含泪答应了。
  咳的绯红的脸终于展开一个笑颜,我就着云儿的手喝了口茶,顺平了气息后躺了下来。
  “云儿,你跟了我几年了?”我轻轻咳着,看着眼前的人儿问道。
  “自打云儿十七岁那年跟着主子,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吧,”云儿坐在床边为我摇着纸扇。
  我点了点头,“十年了啊,也该放你回家了,”我眼神迷朦,完全陷入了沉思。
  “不,主子,我不走,云儿要伺候您一辈子。”云儿激动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伸手抚了抚云儿的头发,“傻丫头,哪儿能跟着我一辈子呢,我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早点放你出去找个好人家吧。”
  “不,不,”云儿哽咽了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红颜未老恩先断,十六年了啊,”我喃喃低语,空灵的眸看向了别处,“云儿,皇上有多久没有来了?”
  “主子,”云儿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里又一阵酸楚,“主子,云儿去找皇上去,就是拼了云儿这条命,也要给你把皇上请来。”
  “不,别去,”我翻手拉住了正欲起身的云儿,“别去,二哥的事弄成这样,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现在一定不想见我,否则不会这么久都不来的。”
  云儿悄悄回头抹了把泪,“主子,睡吧,您今儿都没好好休息过。”
  “好,”我柔顺的闭上了眼,“云儿,别忘了去打听二哥的消息。”
  “奴婢知道了,”云儿答应着,她的眼角又湿润了。
  “主子,主子,”一个小太监慌张的跑进了院子。
  “瞎诈唬什么啊,没看主子正用早膳吗?”云儿板起了脸,教训着他。
  “小顺子,什么事啊?”吞下一口粥,我问道。
  小顺子“嗵”的一声跪了下来,“主子,奴才刚打听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下旨将二老爷抓起来了。”
  “噗~”一口鲜血从我的嘴里喷了出来,我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襟,头晕目眩,脸色惨白。
  云儿尖叫着,“主子,主子,小顺子,快去请太医来,主子晕过去了。”
  小顺子一溜烟的跑去找太医,云儿扶着我躺下,“主子,主子,您醒醒啊,可别吓唬奴婢啊。”
  我幽幽的睁开眼,眼神涣散,“断了,断了,真的断了。”
  “主子,您说什么,主子,”云儿在一边焦急的低喊。
  血不断的从我的口中溢出,手摸索着往枕边去,一边仍在喃喃自语:“镯子断了,跟他也断了。”
  “主子,别说了,”云儿流着泪,擦拭着我唇边的血渍,心如刀割。
  “云儿,镯子,镯子,”我气若游丝,指着自己的枕头。
  云儿从枕下摸出个用一方丝帕包的的东西,打开一看是那断了的镯子。
  我颤抖着双手从云儿手中接过,却因体力不支差点晕过去,虚弱的手垂在了床沿,却紧紧握住丝帕包裹着的镯子。
  太医赶到,仔细诊了脉扎过针后,眉头深锁。
  “林太医,娘娘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啊?”云儿在一边催促。
  林太医看了云儿一眼,“我这就去禀报皇上,你小心伺候着,”说罢起身走人。
  “主子,”云儿颓然的跪在了我床前,看着迷惘的我,泪水汹涌而下,就连她也看出了我时日无多。
  “云儿,怎么哭了?”我纤瘦的手指轻抖着抚上云儿的脸颊,“云儿,扶我起来,我要写信。”
  “主子,您好好躺着啊,您的身子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云儿轻压住我欲起身的举动。
  “我要起来,让我写,我怕没有时间了,”我无力的挣扎着,泪水划过削瘦的脸庞,“云儿,再不写我就没时间了,扶我起来。”
  似不忍看我再挣扎下去,云儿上前扶起我,搀我在书案前坐下,将一个大软垫枕在我的背后,动手磨墨。
  我颤抖的手拿过毛笔,蘸满墨汁,缓慢的落下了笔。
  写了没多久便停下休息,思绪飘到了远处,我想起了往昔在潜邸的时候,皇上还只是个亲王,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们在桂树下赏月,品尝桂花酿,皇上说过,最爱看我娇羞的笑和清亮的眼,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没有那么多东西梗在我们之间。想到这里,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再写了主子,歇会吧,”云儿用丝帕轻拭我的额头,心痛的说。
  我点点头,“好,歇会,一会儿再写。”
  这封信一写便是整整两个月,我的病时好时坏,信也时断时续,到了十一月,我完全只能卧床了。
  “云儿,皇上来看过我吗?”每日昏睡后醒来,我总会问这样一句话,得到的却总是否定的答案,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憔悴不堪。
  云儿轻轻唤醒我,“主子醒醒,王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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