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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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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股奇臭。倌人们自经太监嫖过之后,身上沾了他这股味儿,一定要洗上五六回浴,洒上许多的香水,把牀帐被褥,通通换过不算外,还要熏上几天的香,方才销得尽这些臭气。看官们听了在下的一番说话,好像是信口编造的无稽之谈一般。究竟这黄油,是个什么东西,如何的一个样儿?在下做书的恰没有当过京城里头的窑子,没有身当其境,一时倒也说不出来。但是这句话儿,恰的的确确,是京城窑子里的姑娘们,亲口告诉在下。并不是在下做书的没有话说,无故撒谎。看官们不信,只要将来到了京城里头,细细的打听一回,便晓得在下的这些说话,并不是欺人之谈了。

    只可怜这些姑娘们,受了太监的这般糟塌,没处伸冤。这些太监们,一来仗着宫闱的声势,二来花着大把的银钱,把这些薄命女子,随着意儿,拼命蹂躏,你道可恶不可恶?

    且说吕仰正听了月香的一番诉说,竟是从来没有的新闻,不但眼内没有见过,就连耳内也没有听过,不由的替他们气愤起来。桂红听着月香向着吕仰正,细细的诉说这些苦楚,不觉提动他的满心委屈,越发呜呜咽咽的,泪流不止,几乎要哭出声来。吕仰正见她泪湿横波,愁频远黛,好似那风欺弱柳,雨打娇花,别有一副幽怨可怜的情态,心上虽是十分怜惜,却又想不出什么慰藉的话来。彼此默然相对,坐了一回,还是月香把桂红劝住,替他拭了泪痕,又把他拉到自家房内,委委婉婉的劝了他一回,桂红方才略略的有些高兴。  吕仰正坐了一回,也就去了。回到寓内,忽然又想起江念祖来,暗想:这个丧心卖国的奴才,怎么又跑到京城里头来了?

    我不晓得便罢,既然晓得了他住在此间,若不想个法儿把他驱逐回去,我也算不得个当世的英雄了。想了一回,被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暗想:何不发个传单,遍告同乡,把他驱逐回去?

    省得他又在这里害人。想罢,便立刻写了一张传单,把一班同乡京官的名字,都写在上头,还有些进京引见的同乡,也都请在一起。交代长班,各处去走了一遍,一个个都打上了知字。

    只有那位钦差大臣宣兰生,有公事不到。到了明日,果然的一班同乡,一齐聚到会馆中来。吕仰正大喜,一位一位的都见过了,说了几句闲话,便提起江念祖的事来。一班京官,都是少年盛气的居多,就是前几年,江念祖在东三省,逃走回来的时候,写公信给他,叫他自裁的那一班人,这班京官,也在里头。

    当时听了吕仰正的话,一个个磨拳擦掌的,要商议一个赶他离京的法儿。商议了一回,便公推吕仰正主笔,做了一篇檄文,把江念祖的那些丑陋历史,齐齐整整,详详细细的,排在上边。  后面又说:像这样负心反噬,贪生误国的庸奴,实是我同胞国民的公敌。现在既然他潜踪到此,一定又是想要谋干什么差馆,凡我同人,务当尽力驱逐,毋任逗遛的这些话头。吕仰正的文思本来敏捷,下笔如飞的,立刻脱稿。给众人看了一遍,大家齐声赞好。吕仰正略略谦逊丁几句,立刻誊真起来,叫长班拿到刻字店里头,照样刻好。印刷了几百张出来,各处传送。不多几天,早已传得京城内外,一个个都晓得了。

    又有人把这檄文,送给章中堂看。章中堂看了一遍,不觉勃然大怒起来。你道章中堂为什么这般动气?原来章中堂看了这一篇檄文上,把江念祖哄骗甄士贵,私自逃走的这件罪案,说得明明白白。这个时候,甄士贵是早已正法的了,章中堂还担了一个用人不当的处分,更兼甄士贵也是章中堂的门生,又是他从前统带淮军的部曲,眼睁睁的,看着他头颅落地,终觉得有些不忍,却又想不出个救他的法儿。现在看了吕仰正的檄文,登时提了他的心病出来。暗想:原来平壤这败,全是这奴才一个人的主谋,却送了甄士贵的性命。想到此际,不由咬牙切齿的,想要重重的办他。忽又转过头来,想道:甄士贵已经死了多时,又没有个对证的活口,就是重重的把他办了,于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难道还抵得甄士贵的命么?想了一回,便把那方才要办他的心念,不知销到那里去了,也就把他丢在一边。心上却总觉得有些恨他。

    凑巧隔了一天,宣兰生来禀见老师,章中堂忽然眉头一皱,想起这个人来,便问宣兰生道:“你们阳湖有个姓江的,叫江念祖,你可认得这个人么?”原来吕仰正的檄文,宣兰生早巳看见,也有些半疑半信的,没有当真。这宣兰生本来最爱奉承,被江念祖几句马屁,拍得个不亦乐乎,所以虽然见了同乡的传单,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现在被章中堂突然一问,宣兰生一时摸不着头脑,呆子一呆,只得答应了一声认得。章中堂又道:“听说他现在此间,你可见过他没有?”宣兰生听了,更是胡涂,也不晓得章中堂问他是什么意思,便答道:“前天他到门生那里,去过一次。想要谋个铁路上的差使办办。”章中堂听了,故意又问他一句道:“你答应没有答应?”宣兰生只认做章中堂问他是好意,连忙说道:“这个人才干是有些的,就是外交上的工夫也很不差。门生打算先委他一个差使,叫他试办。”

    宣兰生一句话还未说完,章中堂更不让他再说下去,便急急地问道:“照你如此说来,你竟是全不知道的了?”宣兰生听了章中堂这样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说话,不晓得他说的是那一路的话儿。顿了一顿,不敢答应。章中堂又问宣兰生道:“你和这江念祖,可是同乡么?”宣兰生答应了一声“是。”章中堂冷笑了一声道:“亏你还说是他的同乡,怎么他的历史,你都不晓得么?”宣兰生听了,晓得事情不妥,一定有什么人在章中堂面前,说了江念祖的坏话了。正要开口,和他支吾两句,不防章中堂在袖中掏出一篇吕仰正的檄文,递给宣兰生道:“你看。”

    宣兰生本来已经看见过的了,现在章中堂递给他,又不能不接,只得立起身来,双手接过,假装着看了一遍。不觉面涨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暗想:这件事儿,真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个东西,竟到了他老人家的手中?我刚才还保举他的才干,想不到立时立刻的,当面驳了下来。今天这个钉子,可碰得不校正在想着,又听得章中堂冷笑道:“我不晓得你这个人,竟这样的胡涂。你想那平壤一役,竟全是这个奴才的主谋。生生的把一个甄士贵的性命送掉,还连累着我,得了个调度失宜,用人不当的处分。这样的人,你还想委他差使么?”宣兰生碰了这个钉子,局蹐非常,诺诺连声的,不敢言语。章中堂见他这样,也就罢了。宣兰生和章中堂说了几件公事,也便回来。

    一路坐在车中,想着怎么江念祖竟是这般的人物?我看他为人似乎还好,大约不至于坏到这般。又想自己手下枉多当差使的属员,却都是些掇臀放屁,捧卵呵脬的脚色,没有一个有用之材。正是:辜负温柔之夜,绿惨红愁;群驱卖国之奴,惊魑逐魅。未知宣兰生究竟肯委江念祖差使与否,请看下回,便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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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且说宣兰生想着自己手下许多属吏,都是一班庸材,竟拣不出个和江念祖一般的人物,要想委他一个差使,又怕章中堂晓得了,一定要不依他。想来想去,倒自家摇惑不定起来。想了一回,不觉已经到寓。宣兰生下车进去,刚刚走进去,大早又看见一个穿靴戴帽的人,从门房里抢步出来,迎着宣兰生,就请了一个安。宣兰生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又是江念祖这个宝贝。宣兰生觉得有些不耐烦,却又翻不转脸来,只得把江念祖让进花厅,彼此坐下。江念祖看那宣兰生的样儿,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放出全副的手段,竭力巴结了一回。不多几句话儿,早又把个宣兰生恭惟得满心奇痒,两腋生风,好似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些的一般。便竟把江念祖当做一生的知己,把吕仰正的檄文给他看了,又把方才章中堂的说话和他讲了一遍,道:“你可是和他们有什么仇恨么?为什么他们这样的拼命骂你?”江念祖听了,心上虽吃了一惊,面上却做得十分镇定,不露一点惊慌,装点了一番说话,说给宣兰生听。说自己在常州的时候,不合锋芒太露,把他们这一班不学无术的少年,都不放在心上,每每的扳驳他们的错处,把他们驳得闭口无言,他们一个个为了这件事儿,老羞成怒,有了这些心病,所以捕风捉影的,造了无数的谣言,要想坏他的名气。一面诉说,一面竟擦着眼睛,好像要哭出来。又和宣兰生请了无数的安,要求他洗雪这个名气。宣兰生被他一阵臭恭维,早恭维得满心欢喜,连头里也有些浑淘淘的了,便不因不由的答应了他,又答应委他差使。江念祖听了大喜,他顾不得脸面,竟自双膝跪下,叩了宣兰生三个响头。宣兰生连忙拉他,那里拉他得住,待要跪下回礼,又被江念祖跪在身旁,竟没有还礼的地步,只好立得直挺挺的,受了江念祖三个响头。江念祖磕完了头起来,嘴里还说:“大人这样的栽培,真是卑职的父母天地。将来卑职倘有效用的地方,定要矢慎矢勤,鞠躬尽瘁,以期仰报鸿恩于万一。”这几句话,连一个最爱奉承的宣兰生,也恭维得有些肉麻起来,只得倒谦逊了两句。忽一回头,见两旁站的当差人等,都看着江念祖的面上,格格的笑个不住,也有别转头去笑的,也有掩着袖子笑的。宣兰生见了,怪他们没有规矩,瞪了他们一眼,鼻子眼里哼了一声。众家人见了,连忙都住了笑,垂手站立,不作一声。却还有一两个,看着江念祖在那里暗笑。

    宣兰生不晓得他们笑的是什么,便端起茶来,想要送客,刚喝了一口茶,在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时候,猛然抬起头来,看见江念祖的头上,有一块核桃大小的黑影,四围的皮肤,好像还有些浮肿,隐隐的一块红痕,沾着些儿灰土,那样儿甚是可笑。

    原来方才江念祖向宣兰生叩那三个响头,头上就沾了好些灰土,江念祖自己却一些也不晓得。宣兰生见了他这副腔调,方想到家人们大家匿笑的缘故,不觉自家也好笑起来,一时忍耐不住,“扑哧”的一声,把口内的茶一齐喷了出来,一半喷在炕桌上边,一半竟喷在江念祖面上。宣兰生见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笑,只好别转头去,勉强忍祝江念祖见宣兰生喷了他一脸的茶,却不慌不忙,慢慢的自己用衣袖揩抹干净,口内还连说:“这总是大人的恩波。”又请了一个安,方退了出去。宣兰生只送到花厅门口,便不送于。回身进来,止不住纵声大笑。家人们立在旁边,也都抿着嘴窃笑。

    按下不提,只说江念祖走到外边,一班差官们,见了他这样奇形怪状,一个个都望着他,指手划脚的笑。江念祖不晓得他们笑的是什么缘故,又不好问他,只是自家纳闷。直走到号房门口,笑他的人越发多了。幸亏一个接帖家人,受了他两次门包,总算和他有些交情,连忙招招手儿,把江念祖招到号房,请他坐下,又取了一面镜子给他,叫他自家照看。江念祖接过镜子来,自家照了一照,方才看见自己头上,留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影儿,那形状十分难看。此时,江念祖见了自己这般怪相,不觉有些天良发现起来,面上一红,觉得甚是惭愧。连忙向那接帖家人,要了一块手巾,把头上的灰土,一齐拭净。谁知刚才磕头的时候,要想声音响亮,碰得重了些儿,头上碰出了一块红影,再也揩洗不脱。江念祖只得老着脸皮,坐车回去了。

    宣兰生见江念祖去了,想着章中堂教他不要用这个人,京城里的一班同乡,又把江念祖当作反叛一般,要把他赶出京去。自己虽然不怕他们,究竟委他差使,有些不便。况又碍着章中堂的面上,万一被他晓得风声,一定又要碰他的钉子。若竟是一口决决绝绝地回报了他,好像受了他的恭维,又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一回,究竟那国民的公理,抵不过一己的私心,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章中堂既然有了这句说话,自然不便用他。想起两江总督庄制军,和自己甚是要好,平日间又有些银钱往来,这位庄制军老借不还,宣兰生却从来没有问他要过,所以庄制军待他十分要好。宣兰生便想要把江念祖荐给庄制军,料想他万不会推却的。便自己亲笔写了一封信,等江念祖再来的时候,交代了他。又叫他早些出京,免得被人暗算。江念祖也晓得自己一身,做了众人的公敌,恐怕再住下去,要闹什么乱子出来。便谢丁宣兰生,连夜赶出京城去了。

    只说宣兰生自江念祖出京之后,心中暗想:究竟江念祖这个人,总算还有些才干,怎么他冤家竟这样的多?正在心上转念,蓦然见一个人,掀起门帘,走将进来,面有血痕,神色匆遽。一见了宣兰生,便跪在地下,号啕大哭起来。宣兰生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倒着实地吃了一惊。连忙带上老花眼镜,仔细看时,原来不是外人,就是他的女婿孟少英孟观察。宣兰生见了,更觉疑惑起来,忙忙的双手把他扶起,问他为什么这个样儿?孟少英立起身来,还红着眼圈,呜呜咽咽的哭个不祝宣兰生大诧道:“看你这个样儿,想是吃了别人的亏。不要紧,你只顾和我说明,我自然想个法儿和你翻本。”孟少英听了,方住了哭,吞吞吐吐的半晌,方说道:“若是吃了别人的亏,也不敢来惊动岳丈。无奈这件事儿,就是府上的小姐。小婿平日之间,诸事忍耐,不敢和她计较。那日常的吵闹,也说它不荆今天更把小婿面上砍了一刀。小婿看着岳父的分上,又不好将她怎样,只得跑到岳父这里来,诉说情形。还求岳父把小姐接到此间,劝劝她的性子才好。不然,这天长地久的日子,叫小婿怎么过得下去?”宣兰生本来不喜欢这个女儿,听了孟少英这般说法,直气得胡须倒竖,两眼圆睁,一片声叫人来。

    就有几个家人走进来,垂手候示。宣兰生叫立刻套车,到孟府上去接大小姐回来。一面又迫问孟少英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这般反目?孟少英便一一地诉说出来。在下做书的写到此间,不得不把孟少英以前的事,细细地叙说出来,好叫看官们心中明白。

    宣兰生的元配夫人童氏,是童太史的女儿,娶了不多几年,便死了。宣兰生便买了两个姨太太,都是倌人出身。一个叫做高文兰,一个叫做白素秋。后来到了津海关道任上,又续娶了一位太太张氏。这孟观察的夫人,宣钦差的小姐,便是那童夫人生的女儿。从小失母,不知教训。宣兰生又是马马虎虎的脾气,那有工夫来管教女儿。渐渐的就把这位大小姐娇纵起来,一天娇纵一天,把脾气惯得十分恶劣。任什么人,也不放在她心上。宣兰生有时说她两句,她就要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一塌糊涂,把宣兰生吓得怕了,从此赌气不去管她。这位小姐小时丧了生母,自己怕痛,不肯缠足,又没有人苦苦的去勉强他,到了十七岁上,还是一双天足。后来跟了宣兰生到津海关任上,更是闹得出奇,常常的扮了男装,走出衙门,不知去向。直到晚间两三点钟,方才回来。也不晓得她出去做些什么。她又极爱赌钱,见了赌钱,就是她的性命,不论什么摇摊牌九,不顾什么人品高低,只要有人在那里赌钱,她就一屁股坐将下去,赌在一起,混作一堆。有时身边没有钱的时候,便把头上的珍珠,手上的金镯,一齐取将下来,算做本钱。每每的输得精光,空身回去。在天津的时候,更是和一班轿夫小子们,赌在一处。不论大堂旁边,台阶底下,都是她的赌常天津一城的人,没有一个不晓得这位宣大小姐的名气。同寅中也有晓得的,都在背后议论宣兰生的家教不严。后来渐渐的风声传得广了,直隶总督章中堂,晓得了这些笑柄,也说过宣兰生几回,叫他回去好生管束。宣兰生因为前两回被她吓怕了,竟不敢得罪她,到了实在看不过的时候,说她两句,她非但不服,倒反拿了一把剪刀,要和她父亲拚命。要死要活的,闹了几天方才罢了。后来被章中堂晓得了,也就不去管她。幸而章中堂和宣兰生本是师生,素来浃洽,所以不肯参他。若是换了别人做了直隶总督,早已把他参掉的了。  闲话休提,只说这位大小姐胡闹了几年,早又到了标梅年纪,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宣兰生虽是恨她,却又免不得要替她择配,托了别人和她做媒。谁知天津的人,听了这位宣大小姐的名气,真个如雷震耳,一个个摇头吐舌,推让不遑,竟没有一个人,敢答应这头亲事。做媒的见了这般光景,只得回报了他。宣兰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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