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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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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祖听了又逼他一句道:“总统若不肯退回,明天等他们大队到了,再说退避的话,可是来不及了。总统请想他们的兵士,何等精强,这一班老弱营兵,那里是他的对手,这不是安心送死么?至于上头追问的一层,倒可无须虑及。为什么呢?如今世上的事情,只要有了情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兼总统是木中堂的旧部,又是中堂荐引的人,将来就是有什么处分下来,有中堂在里头照应,料想不要紧,不知总统心上何如?”甄士贵原是一个武夫,那有什么见识,被江念祖一派危言耸动,想想他的说话,倒也不差,有中堂在里面招呼,料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罪,比到那和他开仗的危险,死生就在目前,终觉得平稳些儿。想着,便不因不由的,点头称是。江念祖见总统答应,甚是高兴,便详详细细地写了一封信,给那日本的司令官小田介雄。信上只说情愿把平壤一带地方退出,退到金州扎营,并不和贵国开仗。

    但退兵之际,还望贵统帅通饬各营,勿行追击,免至两败俱伤,实感大德。差不多一封信上,都是这样摇尾气怜的话头,一时在下也说他不荆只说江念祖写好了信,给甄总统看了一遍,又盖了军营的关防,急急的差人送去。那日本司令小田介雄,还只认是中国打来的战书,及至拆开一看,方才晓得,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传给合营将士看了,没一个不好笑。当下小田介雄就提起笔来,草草的写了一封回信,给来人带去。甄士贵和江念祖,正在那里眼巴巴的等着,心上还有些摇摇不定的,惟恐小田介雄不肯答应,一定要和他开仗那就糟了。现在忽听得有了一封回信,好似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登时放下了几分烦恼。这一来有分教:青磷尸烂,难招杜宇之魂;黑塞苍茫,泪洒苌宏之血。不知小田介雄的信上怎生说法,且看下回便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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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且说甄士贵和江颖甫见了小田介雄的回信,心中大喜。连忙拆开一看,里头草草的写着几句,说贵统帅既然知难而退,把平壤以西的地方一律让归敝国,敝国自当略顾邦交,不行追击。但平壤西面敝国已经立有炮台,现在中日既成敌国,不能以一己之私情废国家之公敌。请贵统帅由小路绕过于壤,退入金州,便可全师而返。那意思甚是轻保甄士贵看了大喜,便和江颖甫商议,怎样的退兵。江颖甫道:“这个容易,只要明天传齐了各营提镇,叫他们一律退兵,再找几个本地的土人,叫他做个向导,只要抄过了日本的炮台,就不要紧了。”看官且住,你想甄士贵身为统帅,连他自己营盘后面被敌人来立了炮台,他还昏昏沉沉的,没有晓得,这样的统帅中国用着了他也算得地球上有一无二的了。当晚隔了一天,甄士贵传齐诸将,发令退兵。有一班胆小些的武官,听见退兵两字,欢喜非常,连连答应;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提镇,见总统无故的叫他们一律退兵,不觉愕然不解,就有人忍耐不住,越众上前,问他为什么无故退兵。甄士贵老着面皮说道:“你们不要多疑,我自然有个道理,将来自然晓得,不必多说。”别人听了,也不好再问,只得由他。四十余营人马,收拾了一天,陆陆续续的,一齐拔营倒退。又怕撞着了半路上的日本炮台,找一班土人,在前领路。

    原来这条道路,大路只有二十余里,小路却弯弯曲曲的,绕过大路,倒有四十余里,不知路径的,再也绕不过去。甄士贵带着自己部下的十营人马,跟了土人,走了二十里不到,那几个做向导的土人,不知走到那里去了。这些兵士,没有向导,那里认得清路径,乱撞乱兜的,兜了一会,仍旧的兜到大路上来。甄士贵骑在马上,只认是小路已经兜过,料想没有什么危险的了。那知走不多时,忽听得轰天的一声炮响,早有一颗炮弹,平空的直飞下来,把那前队的马兵,卷去了十几个,连人连马,不见影纵,离得甄士贵的马头,只有四五十步远近。甄士贵大惊失色,觉得耳朵里烘的一声,好像自己的头胀得有巴斗一般大小,眼内金星乱进,耳中烘烘的响个不绝,几乎一跤跌下马来。又听得前队齐声发喊,甄士贵更觉心惊,急忙抬起头来,向前面看时,只见数里之外,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炮台,方才那一炮,想一定是那炮台上打来的了。说是迟,那是快,接连又是两炮打来。此时甄士贵部下,还有十营人马,并且有几营,还都是从前平捻的淮军,一见了这般模样,便大家哗噪起来,扎住队伍,想要开炮对敌。又有人嚷着说道:“看他这个炮台的样子,至多也不过二三百人,我们这里却现有十营人马,比他多了十多倍,我们何不一齐拥上去,先抢了他的炮台。”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班兵将,一个个齐声道:“好!”竟不听总统的将令,摩拳擦掌的,便要奋勇上前。甄士贵此时,也禁止不得,呆呆的骑在马上,由着他们乱嚷,发不出号令来。忽然江颖甫一匹马冲到面前,连加摇手,大叫:“使不得,你们不晓得他们外国人的性情是信实不过的。我们说过不和他开仗,怎么又要抢起他的炮台来惹发了他们的性儿?不要别的,只要带了人马从后边往前一抄,还怕不是个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死么?你们快快的退下去,不要闯祸!”说着,还怕他们不肯退后,又一马跑到甄士贵面前指挥军士把甄士贵背后的帅字大旗唿喇的望后一倒。从来行军旗鼓,是全军的耳目,一班军士,见帅旗倒了,一齐望后倒退下来。甄士贵也跟着他们,逃归原路,连退了十余里,方才放心。甄士贵经此一惊,更觉得手足无措,连夜又去找了几个土人,领着大军,抄过小路,计点起人马来,十营人马,只剩了六营。原来也有路上失散,也有有心逃走的。

    甄士贵到了此时,也无心追缉,一直退过五百余里,到了金州界内,方才扎下营盘,和行军粮台屯在一起。甄士贵以为到了此间和日本大队相离甚远可以无虞了。谁知不多几日,敌军依旧的接踵而来。甄士贵惊得面皮失色,半晌无言,急急的带子一营亲兵,逃到金州城内,把城外的粮台大营,都交给江念祖一人执掌。

    江念祖既然握了权柄,便把饷银一齐运了个干干净净。又心中暗想:甄士贵着了我的道儿,平空的把五百里地方,让归日本,将来上头晓得了这个消息,问起罪来,重则斩首,轻则充军。我不趁这个时候,走了回去,难道还等着他攀扯我么?

    想定了主意,就存了个逃走的念头。恰恰的日本派了一队骑兵,来攻击城外的营盘。江念祖趁着这个机会,便一人一马,逃出营盘,迳往海州一带逃走。也有一班营官提镇,不去迎敌,跟着他一起奔逃。早被日本的哨骑看见,便冲过大营,直追上来。

    追了一回,差不多将要追着,只听得一阵枪声,无数的枪子,从背后打来,有几个落后的人,已经中枪落马。江颖甫虽然狡猾,此时也不免惊慌,只得把马紧紧的加上几鞭,拚命的向前奔走。正跑着,见那位津海关道宣兰生的兄弟宣桂生,也骑着一匹马,在前没命的乱跑,忽一眼看见了江颖甫,连忙叫他道:“颖甫快来,我们跑在一起,彼此还有照应些。”一句话提起了江颖甫报怨的意思,暗想我正要在他身上报仇,他还不识起,倒要我和他一起同行,正好给些当他上上,总算报了我的前仇。

    心上这般想着,权且拨过马来,和宣桂生在一起同走。无奈日本的马军精壮,就如风卷残云的,直赶过来。一会儿枪子已直打到江颖甫背后,江颖甫大吃一惊,便向宣桂生道:“你看后面的追兵将到,怎么还是这般慢吞吞的,快些加上一鞭,或者逃得脱,也未可知。”宣桂生听了他的说话,果然把马连加几鞭,风一般的跑到前头去了。这里江颖甫见宣桂生向前去了,他晓得后有追骑,逃走不来,连忙滚下马鞍,望道旁的树林里面跑了进去,躲得十分严密。刚刚躲好,已听得枪声乱响,又好像听得前面的宣桂生在那里叫他,声音哀厉,似乎还带着哭声。江颖甫心上明白,想是宣桂生中了枪子,在那里叫他,暗暗的自家庆幸,若少迟一步,现在的性命,也就不可知了。正在暗想,又听得几响断断续续的枪声,宣桂生的声音,就截然而止。江颖甫晓得定是宣桂生受伤死了,暗想这一下子,我可报了宣兰生的仇了。伏在林内,躲了一会,林外一队队的敌军过去,江颖甫缩做一团,气也不敢出一口,好容易直等到大军过尽,方才出来。马匹也不见了,路上堆着无数的死尸,江颖甫看了不敢耽搁,一路步行,到了海州,方才雇了一辆骡车。

    那时的营口轮船,已经停了,只得起旱进关,一路上又不知受了多少惊恐,到得天津,搭了海船,迳到上海。江颖甫一到上海,觉得性命是自己的了,便花天酒地的混闹起来,拿出他在军营里头的积蓄,以及在金州干没的饷银,差不多也有三四万金的光景。

    看官请想,江颖甫卖了甄士贵,又侵吞了许多饷款,自己却远走高飞,置身事外,甄士贵还当江颖甫忽然不见,必定已经死在乱军里头,倒咨嗟太息了一会。后来上头晓得了这个风声,把甄士贵拿解进京,问了一个临阵失机,立时奉旨处决。

    甄士贵听了江颖甫的说话,枉送了一条性命,还落了一个千载的骂名,个个讥评,人人唾骂,那真正罪魁祸首的江颖甫,反拥了几万银子,逃转家中,过他的太平日月。当时的人都把甄士贵当作个丧师失地的罪人,那晓得全不是他的主意,这条性命,可送得冤枉不冤枉。后来有些晓得这件事儿始末的,嬉笑怒骂的,做了一联回目,叫做什么:甄达三含冤临菜市,李干一拼命出榆关。这李干一是最后的全军总统,拥着数万重兵,在山海关内驻扎,不敢一步出关。所以借着他的名字,合着甄士贵的表号,联作一回。看官且住!在下的这部小说,原是专为形容那班无耻的奴才,所以别的事情,一概都从简略,就是中国的战地,也未免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看官们若要据了在下的这些说话,把这部无耻奴小说,当作中日两国的战史,细细的考证起来,那在下就不敢动笔了。

    闲话休提,只说江念祖拥了重资,回到家内,自以为这件事情,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别人那里晓得我是个汉奸。那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晓得怎样,渐渐的风声传了出去,竟弄得通国皆知。就有一班爱国的官绅,十分愤恨,联名写了一封公信给他,信上把他的劣迹,揭得明明白白。又说他既是做了这般丧心病狂的事,从此还有什么面目立在天地之间,不如及早自裁。上为南山先生雪了身后之羞,下为自己保守一家之计。如若悍然不顾,恐天地不容,神人共愤,入市一呼,淖齿之祸立至,国人欲杀,覆巢之祸将来。吾知足下之旁必有伺博浪之椎,奋荆轲之刃者,众怒难犯,不义自毙,惟足下裁之,敬布忠言,伏惟亮鉴。这封信送到江念祖那里,江念祖不知何事,拆开来一看,气得他一个发昏,然而也无可如何,只得自家忍耐,把那信上的说话,当作秋风过耳一般,一些也不放在心上。他只说这班人,只会说些大话,其实没有什么用场,真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只要自己有了银钱落得关了大门,自家享用,那里管什么众人的公愤,清议的讥弹。江念祖这般的一想,便把这封信丢在脑后,不去管他。有一天江念祖赴宴回来,走过一处空场,那时天色已经昏暗,忽然迎面来了四五个人,一拥上前,先把轿夫打倒,又把江念祖在轿子里头,拖了出来。痛打了一顿,打得他自头至足,无处不伤,渐渐的气竭声嘶,叫喊不出,众人方才一哄而散。江念祖躺在地上,打得奄奄一息,由地方雇了一乘轿子,送他回去。睡在牀上,一个多月,方才平复。正是:多打不义,请尝子路之拳;清议难容,几毙公孙之梃。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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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且说江念祖赴席回来,路上给人打了一顿,卧牀一月,方才扒得起来,晓得定是以前写信的那一班人,做出来的事情,从此便不敢出去,只是蜷伏家中,连那婚丧诸事的应酬,都不敢去。一天晚上,江念祖立在自家门口,看着那来往的行人,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疾趋而过,打量了江念祖一眼,忽地回过身来,满面陪笑地问道:“请问这里头可是江府上么?”江颖甫见他甚是文弱,不像有什么歹心,便随口签应了他一句。那书生听了,登时两眼圆睁,双眉倒竖,把江颖甫胸前衣服,一把扭住,厉声骂道:“我就估量着有些像你,原来果然是你这个卖国的奴才!你在军营里头,做得好参赞,杀得好人,如今你还有这般的威势么?可惜南山先生这样的一代清名,出了你这个不肖的后代,你还有什么面目,立在世上做人?”一面说着,一面咬牙切齿的,挥拳便打。江颖甫出其不意,被他突然扭住,挣扎不脱,很被他打了几拳,好容易洒脱了手,一溜烟逃进中门,又羞又痛,再也不敢出来。那书生见他逃了进去,兀自气愤愤的,立在门外,又指着他的名字,骂了一场,方才大踏步走了。看官你道这书生是谁,原来是常州有名的一个名士,姓吕号叫仰正,是个内阁中书,为人豪侠,血气过人。平日之间,常对人说,他不遇着江颖甫便罢,若是遇见了他,定要打他一顿,为那一班被害的人报仇。不想今天真个遇见了江颖甫,止不住怒气冲天,不由分说,扭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打了几拳,把一个江颖甫打得逃了进去,不敢出来,方才罢了。

    只说江颖甫吃了这两场亏苦,心上也有些恐惧起来,暗想若照这个样儿,自己的身命,竟是十分危险,好在如今有的是钱,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常州这个地方,受他们的这般糟塌。想了一回,定了主意,搬到上海去住,果然雇了一只快船,悄悄的把一切衣箱器具,搬下船去,不几天,已到上海,就在后马路租了两幢房子,暂时打起公馆来,混了几年。也是他合当交运,不知怎样的,走着了上海道的门路,为他熟谙洋务,兼擅西交,把他派了一个洋务局的帮办。江颖甫得了这个差使,就依然的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起来。他的谈吐,本来漂亮,又会窥人意指,专迎合人的心经。那时的上海道,叫做徐葆珊,甚是器重他的学问。江颖甫便摇摇摆摆的,越发使出那一付势利的气焰出来。江颖甫平日,极是爱嫖,除了公事之外,一天到晚的钻在堂子里头,却是欠了局菜洋钱,专漂别人的账。一班倌人,见了他,一个个都是头痛脑胀,不敢去招接他。江颖甫还自鸣得意地对人说:“倌人们做他的恩客,情愿不要还钱。”

    别人听了,也不去驳他,只付之一笑。江颖甫近来新做了一个倌人,名叫陈彩林,,年纪已有二十**岁,却是十年前大名鼎鼎的花榜状元,现在虽然年纪大些,丰致却还不恶,蛾眉蹙黛,未褪娇红,星眼横波,犹传媚娬,看不出她是三十上下的人。:这陈彩林自十五岁,落了平康,声名大起,正正的做了一十五年的生意,直到如今,还是琵琶花下,车马如云。这十五年之内,却很很的有了几万金的积蓄,连着那些衣裳首饰,差不多竟有四五万的光景。陈彩林挟了重资,明晓得自己年华老大,将来免不得门前冷落,车马稀疏,也想要择人而事,好好的嫁一个客人。但是妓女嫁人,也是一件难事,拣来拣去拣了两年,始终拣不着一个对劲的客人。江颖甫听得人说这陈彩林很有些儿私蓄,现在正要嫁人,他心上就怦然一动,好似触着了什么心事一般。江颖甫为人本是卑污绝顶,他那一种肮脏性质竟是从前娘胎里头带出来的,无论怎么的桑田沧海、世界迁移,他的那一种卑鄙龌龊的性情再也不会变动。现在听别人说了陈彩林的历史,他就有心想要骗她的钱。当夜就叫了陈彩林一个局,又去打了几个茶围,吃丁几杯酒,江颖甫拿出那把结上司的手段来巴结倌人,奉承得陈彩林十分欢喜。不多几日,就有了交情,江颖甫更是千依百顺的体贴入微,陈彩林无论说一句什么话儿,他也要奉承一阵。陈彩林说太阳是西边出的,他也万不肯说是东边;陈彩林说月亮是江里出来,他也万不肯说是海里。那一副协肩谄笑的情形,真是一言难荆江颖甫用尽心机千方百计的渐渐哄得陈彩林有些意思,更兼江颖甫的倾心巴结格外的与众不同,竟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倌人的身体一般,拚命的曲意周旋、用心熨贴,自然把个陈彩林骗得着了道儿。有时江颖甫和陈彩林坐在一起,微微的刮了一阵风,便要同陈彩林添件衣裳,偶而陈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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